今天天气不错,微风习习,阳光明媚。 晏梨就站在阳光里,却觉得好冷,冷得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要去多久?” 像是浑身力气被抽干,声音哑得厉害。 上元刚过,阳光还透着一丝丝清冷,像极了深秋时节的样子。而站在阳光下的人,也像是深秋时节的枯叶,稍稍一用力便会粉碎。 萧天凌眉轻蹙,眼底多了平静之外的东西,“很快。” “有多快?”晏梨追问,因为太着急,声线都有不稳。 “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 三个月…… 喉间发梗。 “有事?”见她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萧天凌开口问。 不过虽是问句,但是语气已然是肯定的语气。目光带着审视落在她身上。 感觉到他的视线,晏梨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失态,强压下心里翻涌的心绪,抬眼看过去的时候,脸上换了副表情。 “没有,就是太突然了,我没有想到,也没有想到这么快。” 察觉到他的审视并未消减,晏梨继续说:“春天马上就要到了,这里的春天老是爱下雨,还打雷。你现在一走,最快也要夏天的时候才能回来,再打雷就没有人陪我了。” 整个楚王府的人都知道晏梨怕打雷。 以前在漠北,虽然少,但也有下暴雨的时候。草原上一马平川,甚至可以看到泛白发紫的闪电从天际劈下来,可是雷声却很远。 但是在这儿,仿佛雷声都被困在这四方城之中,声音散不开,兜头下来,直往人心头上劈。 要是白天还好,如果是在夜里,别说睡觉,她连坐都不敢坐,要不停地走动还要跟人大声说话才能好点。不过只要他在她身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她就像是吃了定心丸,能一觉睡到天亮。 自知这个理由拙劣,晏梨没有等他回应,看着面前的一地狼藉,转身叫人进来收拾。 * 海棠苑。 竹雨把刚听来的消息说给白月心,后者刺绣的手忽而顿住,扭头问:“当真?” “千真万确,小姐。昨晚殿下一回来便去了迎霜院,后来两个人一起出去逛了灯会,过了子时才回来。据说殿下还给她买了不少东西,回来的时候,高兴得又哭又笑,跟什么似的。” 白月心听得失神。 原本他那么着急回来是为了去见她? “嘶!” 绣花针不小心扎到自己,殷红的血珠一下冒出了出来,白月心疼得皱眉,赶紧张嘴含住。 “小姐,没事儿吧?” “没事。” 竹雨忽而忿忿,“不是她说草原上长大的人心怀坦荡,不知道怎么算计别人吗?要我说,要是她都还不会算计,这上京城里的人怕是就没人会算计了。表面上说是自己生病不便随行,让小姐你陪着殿下去祈福。叫人人都觉得她心胸宽广,不争不妒。可是实际上呢,背地里又勾着殿下,拉着殿下一起去逛灯会,后来又留宿在迎霜院。真是面子里子全被她一个人占了!” 白月心静静坐着,没有制止竹雨的抱怨,也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萧天凌要出征的消息这时候刚好传到海棠苑。 “什么?出征?”白月心听到下人的禀告,噌然站起。 “是。皇上圣旨,让殿下出征玉州。” “什么时候走?”白月心追问。 “三日后。” 白月心颓然坐回去椅子上,喃喃,“三日后……” 他本就不喜欢来海棠苑,但人在王府,她放下脸面去找他,至少还能见上一面。可现在,出征玉州,不仅隔得十万八千里,等回来的时候不知道又是何年何月。 这消息来得突然,竹雨见白月心那丢了魂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思来想去,忽然道:“小姐,要不我们去迎霜院看看?” 白月心心如乱麻,听到竹雨这句话,倒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点点头,仿佛自言自语般念着,“殿下要出征,我过去也顺理成章。” 起身,“走吧。” * 晏梨嫁进王府三年,萧天凌一共领兵出征过两次。一次八个月零十天,一次正正好好四个月。 现在是第三次。 比起第一次的手忙脚乱,恨不得自己跟着走的架势,现在她对于他需要什么,要准备什么,已经了然于心。 晏梨一遍一遍检查着摆在桌子上的东西,查看是否还有遗漏。 觉得不放心,转身叫忆妙,“忆妙,你过来帮我一起看看,看还差不差什么?” 忆妙上前仔细看了一遍,回话,“算上还没有买回来的东西基本不差了,就还差平安符。” 听到平安符三个字,晏梨心一惊。 她竟然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第一次面对他要领兵打仗,她慌得像个无头苍蝇。不知道是听谁说,香山寺的平安符灵验,就连夜上山去求。那次他真的好好的回来了。后来再出征,她便又去求了,回来的时候只有一点皮外伤。 晏梨刚想说赶紧备马车,一转身见到流萤走进来。 脸上老大不高兴,但声音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小姐,侧妃来了。” 晏梨微怔,扭头往窗外看看,隐约见到站在院中的身影,“让她进来吧。” 流萤瘪瘪嘴,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转身出门,迎上白月心,“侧妃,王妃让您进去。” * 白月心进来,柔柔地行了礼,等晏梨叫免礼,才站起身。 “听说殿下三日后便要出征玉州,妹妹也不知道能准备些什么,就想着来姐姐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晏梨静静看着她。 她习惯了这王府里大事小事自己一个人做主,可是等人站到跟前来的时候,她才会想起,这里已经不属于她一个人。 甚至很快,会不再属于她。 刚刚的急切因为白月心的出现而湮灭,晏梨沉吟片刻,道:“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是还差一个平安符。香山寺的平安符据说很灵验,以前都是我去求,这次你去吧。” 去帮殿下求平安符,明摆着是一个亲近示好的好机会。 可是听着晏梨用这般温和的语气说出来,有了上元节的前车之鉴,白月心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斟酌着开口,“不若姐姐同行吧。若是有姐姐在,求来平安符应是更灵验的。” 这话言语之间满是戒备。忆妙听得皱眉,却没有吭声。不过流萤就没有这般好脾气,听到这话里话外都是像是在防着她家小姐下什么圈套,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上次做馄饨也是。 反唇相讥,“侧妃这话说得真是奇怪。这平安符只要是真心求,就是有用的。怎么还非要别人跟着?我家小姐当然是希望殿下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可难道侧妃不是吗?所以才怕自己求来的平安符不灵验,非要人跟着?” 这话一出,进出的下人暗自投来打量的目光。 白月心被流萤这几句直愣愣的话噎得下不来台,哑在那里,察觉到周围人看自己的眼光,手心冒汗。 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看着晏梨,“……我自然也是希望殿下能平平安安回来的。只是从未去求过平安符,怕出什么岔子。” 晏梨本意并不想叫人难堪, “那倒不会,到了寺庙里,你说想求平安符,自然有人教你怎么做的。” 白月心福了福身,“谢谢姐姐。” * 从迎霜院出来,白月心一路上心事重重,快到海棠苑的时候,低声吩咐竹雨。 “竹雨,你去请苏嬷嬷过来。” 竹雨跟着停下,“小姐是怕……” 白月心没答,催促:“去吧。” “是。”竹雨会意,赶紧去找人。 不一会儿,竹雨带着苏嬷嬷走进海棠苑。 “奴婢给侧妃请安。”苏嬷嬷笑脸迎人。 “苏嬷嬷免礼。” 白月心压着心底的焦急,屏退其他下人之后,才道: “苏嬷嬷您是殿下身边的老人,又得殿下跟母妃倚重。现在王妃姐姐已经开始教我怎么管理这王府上上下下的事情,以后怕是还有很多地方要仰仗苏嬷嬷。” “侧妃抬举奴婢了。”苏嬷嬷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见她这般,白月心越是焦急,攥了攥手里的帕子,“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跟苏嬷嬷说,如果苏嬷嬷愿意,不管以后姐姐叫我管什么,都还请苏嬷嬷多多指点。” 最后指点二字着重咬了咬。 苏嬷嬷这次躬身下去,“侧妃这是哪里的话,为了王府,为了殿下,奴婢自当肝脑涂地,侧妃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便是。” 有了这句话,白月心有了谱,放松下来。 “今日的确是有件事要烦请苏嬷嬷指点。王妃方才让我去给殿下求平安符。” 说得一字一顿,生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 “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后头这句话问得委婉,但是都是对于苏嬷嬷这种后宅里摸爬滚打过多年的人来说,一听便听明白了。 不过听到这句话,却很是诧异,一时没有开口。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见她神情不对,白月心急忙追问。 “这话是王妃亲口说的?”苏嬷嬷反问。 “是,亲口说的。” 苏嬷嬷心下念头飞转。 旁边两个人焦急等着,却一直等不到苏嬷嬷说话,白月心没了一向的耐心好脾气,着急催促,“苏嬷嬷?是不是不能去?” 苏嬷嬷抬眼看向白月心,斩钉截铁,“不。不是不能去,是一定要去!” 没想到苏嬷嬷会这样说,白月心怔怔,“怎么说?” “侧妃您想想,平安符首先是一片赤诚心意。而且,侧妃怕是有所不知,平安符殿下都是贴身带着。若是您去求了平安符,殿下日日带在身边,何愁殿下不念您的好?这人呐,念得多了,自然而然就会上心了。” 一顿,“到时候等殿下回来,说不定就会是另一番光景了。” 白月心默然看着苏嬷嬷,听到最后这句话,心头一动。 * 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迎霜院的灯直到深夜都还亮着。 晏梨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双手抓着绳子,头轻轻靠在绳子上,慢悠悠地晃荡着。忆妙跟流萤都陪在身边。 忆妙看了看院门外,安静依旧,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暗自叹气,出声劝道:“王妃,要不先歇息吧?殿下今晚怕是要很晚才能回来了。” 晏梨抬头,冲忆妙笑笑,“没事,反正我也不困。你们俩要是困了,就去睡,不用管我。” “我不困!”流萤立马说。 忆妙见状,也不再多言,静静陪着。 不知道又等了多久,终于听到脚步声。 晏梨扭头看去,看到走进来的人的时候,眼睛都明亮一分。 “天凌!” 叫着他的名字,欢欢喜喜地跑过去,一下扑进他怀里。 因这一声,整个夜都明媚一分。 萧天凌接住她。 垂眸看她,眼角眉梢都是笑,微微松口气。不过随即感觉到她浑身没有半点热气,有人眸色一沉。 “在外面坐了多久?”萧天凌问。 听出他语气好像有点不高兴,晏梨从他怀里抬头,抬手,掐着指尖,“就一会会儿。” 带着一丝讨饶。 说完,晏梨隐约闻到酒味,嗅了嗅,再往前凑,确认无疑,抬头,“你喝酒了?” 他平日极少喝酒,就算喝也是点到为止,不可能身上会有酒气。 “喝了点。”他移开目光,没有多说,直接拉着她进屋。 * 进屋之后,萧天凌开始洗漱。 晏梨搬了个凳子,坐在屏风旁边泡脚,眼睛就跟着里面的人转,看着他,兴致勃勃地说着今天发生的事。 忆妙候在旁边,看着屏风那边。她只能看到坐着的人,屏风里面的人只有一个落在屏风上的影子。 整个屋子里都是一个人轻快的声音,虽然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莫名叫人忍不住笑,一直郁郁沉沉的气氛一扫而光。 她坐在圆凳上,微微仰着脸,即使只看侧脸,也透着清晰的专注跟认真。 她在专注而认真地看着另一个人。 这样的画面叫忆妙心里微微发烫。 她喜欢看他们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样子。 里面的水声消失,应该是洗漱完了。就见坐着的人三两下飞快把脚擦干,伸手,“不想穿鞋,你抱我过去吧。” 落在屏风上的身影静止了片刻,弯腰。 萧天凌抱着晏梨朝着床走去。 忆妙抽神,赶紧过去简单收拾了下,端着水盆退了出去,顺手将门带上。 晏梨刚被放到床上,就麻溜地钻进被窝里。被窝里忆妙放了汤婆子,暖呼得叫人舒坦得直叹气。 她窝在被子里,看着站在床边脱衣服的人。 夜里透着凉意,屋子里就亮着一盏昏黄的灯,他背对着自己脱衣服,就仿佛脱下所有的防备。 她无比喜欢这个时刻。 每每看到,都会有一种这个人是完全属于她的感觉。 “熄灯了?”萧天凌把衣服放到一旁,回头问。 “嗯。”晏梨眉眼弯弯地笑。 黑暗中,窸窸窣窣,有人躺下。 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火炉一样,靠近就觉得温暖。晏梨靠过去,依偎进他怀里,嘴里感叹着,“好暖和啊……” 抱着他又说了会儿话,等到她沉默下来,才听到另一个声音,“睡吧。” 晏梨阖眼亲昵地蹭了蹭他的下巴,乖乖应,“嗯。” 短暂的欢欣热闹散去,只剩月光寂静。 良久良久之后,在身侧人均匀的呼吸声里,有人小心翻身,转过脸的瞬间,眼泪顺着眼角无声滚落。,,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