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对自己近乎苛责的人,无法保证的东西,他不会不负责任地贸然尝试。 “所以,我大概不会拥有婚姻。”孟新堂说。 他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远没到停下的时候。 从孟新初的屋子出来,孟新堂到客厅里寻了手机。他在黑暗里又翻出了沈识檐发来的盛夏,躺在沙发上看了很久。 聊天框停在“静候佳音”上,他放下手机,对着寂静的夜晚,思想周游一圈,还是没能寻到“佳音”的影子。 孟新初婚礼前两日,一条军事新闻在清晨席卷了全国。孟新堂收到了一条新闻评论的截图,来自于沈识檐,他询问他评论里所阐述的是否属实。孟新堂将图中的内容读了一遍,回道:“思想方向正确,但技术分析有些错误。稍等,我讲给你听。” 那边的沈识檐等着,以为孟新堂会发条语音,或者打个电话过来,可没想到,却在20分钟之后收到了一封来自于他的邮件。他将文档下载下来,发现是一篇技术及危害分析。没有繁多难懂的专业名词,孟新堂只是挑了关键点,给他做了比喻性的解释,梳理了危害性,通篇看下来,没有半点相关知识积累的沈识檐竟然一点也不觉得难懂。 又过了五分钟,他才收到了孟新堂的电话。 “看懂了吗?” “当然,科学家的专业科普,读起来毫不费力。” 电话中传来孟新堂的笑声,他语带谦逊,轻声说:“不是科学家,只是个工程师。” 沈识檐不跟他争,也不顺着他说,心里却想我觉得你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走到院子里,吹着热风蹲下来,一边摆弄着门口的一盆马蹄莲一边问:“赏花钱准备得怎么样了?” 空白了一秒,孟新堂的声音才重新出现。 “佳音难寻。” 沈识檐愣一下,忽而大笑开,笑声漾得花香都起了涟漪。 “再寻不着,夏天都要过了。” “不急,”孟新堂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带着笑意,“不是有四季吗。” 沈识檐还在笑着,闻了闻手头的芳香,连声说好。 孟新初婚礼那天是8号,挺喜庆的日子。 其实这婚礼办得很简单,没有接亲也没有什么把新郎关在外面要红包的桥段,用孟新初自己的话说,纯粹是为了满足她小女生的幻想,才要穿着婚纱办个仪式。 孟新堂起了个大早,早早就到会场候着。到了十点的时候,他特意绕到孟新初待的新娘间,对着落地镜整理了自己的西服。 坐在床上玩着手机的新娘惊奇地抬起了头:“哥,你怎么了?” “嗯?”孟新堂回身,“没怎么啊。” 孟新初咂着嘴摇头:“不,我从没见你这么自主自发地对着镜子……搔首弄姿过。” 话刚说完,就被弹了脑门。 “新娘子,注意措辞。” 嘴上义正辞严,孟新堂心里的算盘却还在噼里啪啦地打着。他估摸着沈识檐不会掐着点儿来,既然和孟新初的关系还不错,怎么也得早点来祝贺。他看了看表,十点十分,差不多了。 最后微微调了调领带,孟新堂便去了大门口。和一些亲朋好友寒暄了一阵,他才看到等的人的影子。 沈识檐来时的样子都和别人不一样,人家都是开着车、坐着车到门口,唯独沈识檐,抱着一束花从老远的地方晃了过来,还四处张望着,像个晚饭后遛弯看热闹的老大爷。 孟新堂隐在人群里,暗笑着等他接近,余光一直瞄着那边。 沈识檐到了门口也是溜溜达达的,好像是看了一圈没看见什么认识的人,拿着请帖问了侍应生一句就要往里走。孟新堂看好了人,闪出身子,正正地挡在他身前。 “孟新堂?” 这是第一次,孟新堂看到他因为自己露出惊喜的眼神。 “你也是来参加婚礼的?” 话音刚落,沈识檐就注意到了孟新堂胸前别着的那一小块红绣巾。 亲属? 他看着孟新堂绷不住笑的脸,脑子里猛地蹦出了孟新初的全名。 “嗨,”他睨着他笑了一声,“我们老叫孟新初的外号,都没反应过来你俩名字像。你们是……兄妹?” “聪明。”孟新堂笑说。 沈识檐笑了一会儿,又想起这人从头到尾的表现,狐疑地问:“你知道我要来?” 孟新堂点点头,指了指他手中的请帖。 沈识檐一瞬了然。他翻开淡雅的请帖,又将那几行字看了一遍,问:“这是你写的?” “嗯,”孟新堂侧身让开,“走吧,先进去。” 沈识檐合上请帖,举步往里走。俩人都笑着,和这气氛融合得很好。 “你这字写得不错,尤其是我名字的那仨字,我看了以后还临摹了几遍。” 因为这句话,刚走了几步的孟新堂一下子又停住了。沈识檐见身边没了人,自然而然地回身去寻,却见孟新堂正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奇怪。 孟新堂的唇角扬开,摇了摇头。 “没事。” 只是觉得,不枉费那天练的两页草纸。 “这地儿这么远,你怎么走过来的?” “我哪会走过来,出租车司机是个新手,不认路,绕了半天也没找着,我就让他随便给我撂下了,就在附近,多走了几步而已。” 孟新堂轻笑着摇头,这人说得还挺高兴。 “那你说总叫新初的外号,她的外号是什么?” “小新。”沈识檐说完觉得不对,刚将目光转到孟新堂的脸上便笑了出来,“看来以后不能这么叫了,有歧义。” 第十章 大厅里已有一些早到的宾客,孟新堂偶尔停下,同熟识的人打招呼。而在他说话时,沈识檐便驻足等他,观赏似的看着他与别人寒暄。沈识檐发现,无论对着怎样打扮的人,孟新堂永远是简单的两句询问,内容不同,但都朴素真挚,没有语调夸张的热络,更丝毫提不上套近乎。 一路走一路停,两人终于穿过大厅到了后面的房间区,在走廊里,孟新堂正要询问沈识檐怀中这束花的来历,忽听见一声有些激动的呼唤。 “识檐。” 声音的来源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身形挺拔,相貌也称得上是俊逸。 “没想到你也来了。”他这样说道。 孟新堂打量着他,也不知是不是他今天的眼睛有些多疑,这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说不上来奇怪在哪,总之和旁人看着沈识檐的眼神都不一样。 一旁的沈识檐抱着花平视着前方的人,嘴角有很浅的笑意。 “我不能来吗?” 那个男人似是愣了一下,才笑着摆了摆脑袋:“你知道不是这个意思。” 前方来了几个打打闹闹的年轻人,走廊狭窄,在经过孟新堂他们的时候,彼此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了人贴人的程度。孟新堂拉着沈识檐向他这边靠了靠,还伸出手臂,护住了他怀里的花。 沈识檐正与那人说着话,见他这动作,转头看向了他,笑意变得很明显。他将花换了个倾斜的方向,花便朝着孟新堂盛开。 没聊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三言两语过后,沈识檐就同那人告了别。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孟新堂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还站在那里,转着身子,盯着这个方向愣神。孟新堂突然的回首像是切断了他黏着的目光,又像是惊醒了一个梦。 孟新初的房间里这会儿人已经不少,大家热热闹闹地聊着,还有人在和孟新初合照蹭喜气。见沈识檐进来,坐在床边的孟新初立马扬手喊他:“男神!” 一瞬间,屋内所有的目光都朝向了门口的两个人。 沈识檐忍俊不禁,举起怀里的那束花挡住了自己的脸:“你可饶了我吧。” 孟新堂不作声地看着他,跟在他身后,缓步朝孟新初走过去。 “来,新婚快乐,”沈识檐将抱了半天的花递给孟新初,没有祝白头偕老,没有祝早生贵子,他以轻缓低沉的语调说,“永结同心。” “谢谢男神!”孟新初很开心,凑近花闻了闻,“好香。” 孟新堂扫了一眼那束花,终于问出了没来得及问的问题:“是你自己种的花吗?” 沈识檐伸出手指点了点中间的两朵百合:“百合不是,是在花店买的,其余的是我种的。” 孟新初惊奇:“你种的?你还会种花啊?” 像占便宜似的,孟新堂不由得想要多看那花几眼。他微收下巴,低了头,看得光明正大,不加遮掩。可没想到再抬起头的时候,正好被沈识檐戏谑的眼神逮了正着。 两人心照不宣,都笑了笑,又都忍住。 一旁有两个姑娘,是孟新初大学同学,也是今天的伴娘,打沈识檐进门以后就一直盯着他看,这会儿听见这话,连商量都没打就纷纷开始在后面掐孟新初的腰。突然被掐的孟新初“哎哟”了一声,暗暗拍掉了她俩的手,给了她们一人一个“懂了”的眼神。 “哎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男神是沈识檐,我的初中兼高中同学,”孟新初朝那俩姑娘挤挤眼,“第一医院的知名胸外科医生,不仅专业业务优秀、会种花,还会弹琵琶,而且弹得特别好,高中的时候我们学校文艺汇演,艳惊四座。” 那俩姑娘听了,立刻连声赞叹着,还跟预排好了一般不约而同地说着“沈医生加个微信呗”,孟新堂站在一旁,都有点替沈识檐招架不住。 “好了好了,你别闹,”孟新堂干脆替沈识檐开了口,随便打了个岔,“你不是说还要改改你出场时司仪的词呢吗,人家这就过来了,你把要改的词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啊,”孟新初捅了捅旁边的一个女孩儿,“倩妞儿,我的词呢?” “哦,在桌子上,我去拿。” 趁其他人都在看着那个叫“倩妞”的姑娘,沈识檐偷偷朝孟新堂一抱拳,逗得孟新堂又想笑。 正巧这时司仪进来了,看他们要商量台词的事,沈识檐便说自己先走,让他们商量着。 “别啊男神,”孟新初叫住他,“哎,既然你来这么早帮我去放放音乐吧,这事儿被宋可揽下来了,但是她这音乐素养吧……也就是因为是我闺蜜我才成全她的,你去放音乐的那帮我洗涤一下她的歌单行不行?日行一善,长命百岁。” 孟新堂瞥了他妹妹一眼,心想这小丫头现在贫起来都没边了。 “我?”沈识檐指着自己问。 “对啊,去吧去吧,宋可还有徐扬他们都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