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原本有十二人。 一人违规,还剩十一人。 现在,一“鬼”出局,还剩十人。 投票的工作并没有因为减员而变得更轻松。 反而,推进的速度变得艰难又缓慢。 江舫安静下来后,暴躁又话多的大学生吴玉凯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虽然不敢再像先前那样嚣张地质疑他人,但他还记恨着胖子投他票的事儿,因此死咬胖子,说他是故意带节奏要害自己,坚决地把自己的那一票投给了胖子。 胖子获得的第二票,则是由赵光禄投出的。 他说不出什么理由,就是觉得胖子这人透着股阴恻恻的气息。 这两票算是情绪票。 要说有什么说服力,肯定不至于,但也足够让被投的人感到恐慌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胖子居然还能稳得住。 他面无表情地靠在椅背上,掏出一根烟,因为没『摸』出打火机来,索『性』只将烟干叼在嘴上。 胖子咬着过滤嘴,含糊不清地说,自己是一个普通的游戏程序设计师,在一个快倒闭的三流游戏公司里工作,三十四五岁,一事无成。 他冷冰冰道:“我和我老婆早离婚了,女儿跟的我。” “前两天,她在家里,没有了。” “你们投呗。”他无所谓道,脸上的肥肉动了动,“投完我,我死了,就去见我女儿。”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说得车内气氛更加压抑。 同样离异的赵光禄听了他的话,甚至产生了几分共情下的懊悔。 ……没人再去跟第三票了。 南舟平静且好奇地观望着这一切。 其实,胖子就算不说这些,大家也不会轻易跟他的票。 第三票,是死亡票。 正常人不会想背这个责任的。 经历了刘骁的事情,众人并没有变得更果决。 如果对面死的真是鬼,他们反倒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每个玩家都是活生生的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经历。 南舟说了自己教授的美术课程。 李银航谈起自己在接线工作中遇到的奇葩。 坐在一起的男女互证身份,共同确证了他们小区物业是如何不当人。 秦亚东说,他是个普通的小公务员,朝九晚五,生活没什么波澜,领导偶尔sb,他就是想平静地领着死工资过日子而已。 萍水相逢的人,在讲他们的人生,绘声绘『色』,各有苦辛,也各有原因。 ……为了活下去。 或是为了要别人的命,赚取积分。 一番讨论的结果,是南舟得了两票。 这两票,是那一对一起上车、又坐在同排的男女投的。 他们的疑问是,南舟是怎么躲过早上查车的人,又是怎么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从座位底下钻出来的呢? 面对这样的结果,南舟也并不很紧张,甚至没打算解释。 因为这种问题不好解释,搞不好还会越描越黑。 将这一切归结给“运气好”,都比强行解释要合理得多。 再说,和他们同组的谢洋洋比现在的南舟更恐慌。 她和这对男女只是暂时结盟,但她并不想扮演那个决定别人生死的角『色』。 时间按秒流逝。 难以言说的紧迫感,让大家陆陆续续凭感觉投出了自己的一票。 得了赵光禄、吴玉凯两票的胖子,把自己的票投给了他身后的秦亚东。 因为他还是坚持,自己上车的时候,没感觉到后面有人。 秦亚东无奈又好脾气地耸耸肩,认下了这一票,甚至没有报复,把这一票给了江舫。 他解释道:“江先生,我只是担心……会出现‘鬼’故意指认队友、博取大家信任的情况出现。” 江舫认可地一点头,转动着手腕上的银环,笑说:“秦先生想得对,的确会有这种情况。” 谢洋洋实在拿不准,选择弃权。 目前,手中留有余票的,只有江舫、南舟,还有李银航。 距离抵达下一个隧道,只剩下不到三分钟了。 如果穿过隧道,此轮投票将会作废。 人类一方,将只剩两轮投票机会。 要从十个人中准确挑出两个“鬼”,概率实在太低了。 ……为了保证最终所有人的存活,在投票过程中,他们很难不排除几个错误选项。 目前,被投了两票的是南舟和胖子,江舫、秦亚东各得一票。 排除弃权的一票,还有三票没有投出。 已经投过票的人,不免将目光集中在这三人身上。 哪怕试个错也好啊。 这三个人,有能力把找出“鬼”的概率,从十分之二,降到九分之二,甚至八分之二。 李银航能感觉到大家略带期盼的视线。 她却无心管这些,手指紧紧揪着座椅边缘,想,那个人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 她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想是不是正确,正踌躇间,突然,她身后传来了起立时衣摆摩擦的轻响。 南舟站起身来,目不斜视地往前排走去。 他带有一点跟的皮鞋踏在地上,嗒,嗒,嗒,节奏踏得很是舒缓,听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南舟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踱到了前排。 李银航眼睁睁地看着南舟在她刚才还在偷偷观察的人身侧坐下。 她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来,紧盯着南舟。 而坐在她前排的江舫微微昂起头,看向李银航,笑道:“李小姐,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无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小小的动静。 南舟的举动太怪异,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勾到了那边去。 南舟却好像对自己的异常行为没什么自觉,落座后,还特意整理了一下皱起的风衣边,才偏过脸去,问:“先生,你觉得人类玩家和‘鬼’玩家,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 这个问题太过直接,效果当然也是相当爆炸。 被质问的胖子脸上的肥肉轻轻一抖。 他看向南舟,语气不善:“罗先生,你什么意思?” 南舟却像是听不出胖子语气中的不爽,继续问:“要玩好这个游戏,你觉得什么最重要?” 胖子倒也没有自『乱』阵脚,答道:“当然是找出‘鬼’啊。” “不是的。”南舟认真道,“是要读懂游戏的规则。” 说着,他回过头去,看向倒在地上、蘑菇伞上的白浆已经结成灰白『色』半流质的刘骁。 刘骁死前,曾试图用交代出两名队友身份的方式换命。 然而,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那两名队友是谁。 快要死的人,是不肯放弃哪怕一点点希望的。 生死关头,他即使不拉着那两个队友一起死,也不会放弃向他们求救。 但死前的刘骁,看向所有人的眼神,都是茫然的、憎恨的、没有具体落点的。 这印证了南舟的一点猜想。 这一点,南舟从游戏一开始就猜到了。 那蘑菇对他们说过很多条游戏规则。 但南舟听到的最重要的内容是—— “这是一个公平的游戏。” 公平,是什么意思? ——对“鬼”玩家来说,游戏公平,对人类玩家来说,游戏同样是公平的。 “所以,‘鬼’不可能是一开始就在车上的。” “这样对玩家不公平,‘鬼’会提前掌握很多信息。” “同样,‘鬼’也不会知道自己的队友是谁。” “理由如上,对玩家不公平。” “这三个‘鬼’玩家,应该是在一个特殊的时间,被传送到这辆车上的。” “不论哪一方,都不知道谁是自己的同伴。” “人在找自己的同伴,‘鬼’也在找。” 南舟自言自语了一阵后,再度看向胖子:“所以,这样才有的玩。” 胖子的嘴角有轻微的抽搐,脸颊肌肉的走向在失控的边缘游走:“罗先生……” “我不姓罗,也不叫罗堰。” 南舟说:“这个名字,是我从贴在灯箱上的寻人启事上看到的,就拿来用了。” 听到这话,不知为何,胖子面『色』豁然大变,猛然站起身来,粗短的手腕却被南舟一把擒住。 他看起来并没怎样用力,但胖子被他握得脸『色』惨白,厚唇哆嗦个不停。 南舟依旧望向前方,在胖子激烈的拉扯下,纹丝不动,语调平静。 “现在,我回答我自己刚才提出的问题:‘鬼’玩家和人类玩家,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早就在车上的人类玩家,只会把注意力放在观察人身上。” 南舟看向胖子:“只有鬼,由于是新来的,会比任何人都仔细地观察周边的环境。” “所以,‘鬼’在这种时候,最容易暴·『露』。” “先生,你说,是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