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第九十三章 那黑影低着头, 背着窗户的冷冷月光，看不清面孔。 司明绪微微一愣, 便已知道来者是谁，心中颇有几分无奈。 “三更半夜的，你不呆在擎天城，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他低声道。 来者气息有些不稳，弹指点燃了床边的蜡烛。 “我做错了事……你就不要我了吗？”肖衡脸色极其憔悴，低垂着眼眸, 连纤长的睫毛也耷拉着。整个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声音又低又哑。 过了许久, 也没听见司明绪的回答。 “明绪哥，我……”他鼓起勇气, 抬头望向床上的人。那人撑起了半边身子，一双漆黑的眼睛有些疲惫地看着他，素白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肖衡望着他, 眼圈微微有些发红, 嘴唇轻轻蠕动，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他话未出口，眼角却瞥到了什么东西, 神色顿时一变——床上还有人。 仿佛被吵醒了一般，一条雪白的胳膊慢吞吞地从被窝里伸了出来, 懒洋洋地揽住了司明绪的脖子, 那人的声音沙哑而慵懒：“哥哥，这么晚了……哪个不长眼的, 还来扰人清净？” 肖衡呆住了。 司明绪垂眸盯着那条白生生的胳膊，脸色不怎么好看，心中更是尴尬无限。这便宜弟弟，什么时候偷偷摸摸把衣服脱了一半？还做出这种引人误会的姿态……，尽在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司明鄢已经把脑袋钻了出来，睡眼朦胧地趴在他胸口，秀丽的脸庞红扑扑的，头发乱七八糟地翘着。 这漂亮青年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有气无力地看了肖衡一眼，忽然露出十分惊讶的神色：“肖衡？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十分警惕地搂紧了兄长：“你莫不是，来抓哥哥回去的？” 肖衡勉强按捺下胸口的怒意，沉声道：“司明鄢，你不呆在自己的绿柳小筑，怎么跑到你哥哥床上来了？再说了，我同你哥哥的事情，与你有何关系？” 司明鄢歪着脑袋打量着肖衡片刻，忽然玩味一笑。而后他抬起头，用一种很熟练的姿势，轻轻咬了兄长的下唇一口，嗔怪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哥哥，你说呢？” “……”司明绪像被雷劈了，随即条件反射地狠狠推了他一把。他一边揉着嘴唇，一边见鬼似的瞪着这弟弟。 “你这是发什么疯……”他话还没说话，肖衡已经红着眼睛一把将司明鄢从被窝里拖了出来，狠狠摔在地上：“司明鄢，你做什么？！” 司明鄢完全没有反抗，整个人衣衫不整地跌坐在地上，样子颇有几分狼狈。 他也不怎么恼怒，伸手慢慢拉好了衣襟，抬头看向肖衡，花瓣一般的嘴唇轻轻弯了弯：“我做什么？我同哥哥，什么都做过了……再说了，最没资格指责我的，不就是你吗？你现在做出这副暴跳如雷的样子，又有什么意思？” “你胡说！他是你哥哥！你……”肖衡脸色铁青。 司明鄢毫不在意地笑了：“又不是亲哥哥……再说了，就算是亲哥哥，对我司明鄢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你对他做了什么，我就对他做了什么……哥哥总是那么不忍心，求一求他，磨一磨他，就什么都有了。对吧？”他挑衅一般望着肖衡，暗示一般轻轻舔了舔嘴唇，“你尝过的，自然知道那味道。” 肖衡脑子有些晕眩。他听懂了，又宁愿自己没听懂……司明鄢是什么意思？他们兄弟二人…… “明鄢，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司明绪尴尬不已，忍不住厉声呵斥道，“我们之间能有什么？你可是我的弟弟！”这便宜弟弟，今天是不是中了邪，要闹什么幺蛾子？！ 司明鄢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哥哥，明鄢知道，你之前说过的，我们之间这种不伦的关系……得保密。可是，可是明鄢实在忍不住。” 他咬了咬下唇，表情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明鄢同哥哥这么多年了，一直守口如瓶……可是，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瞥了一眼肖衡，“哥哥你也说了，他那么粗暴，什么都不懂，有什么好的。” 肖衡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直跳，又不敢在司明绪面前动手，只得咬牙道：“司明鄢，你休得胡言 ！我不会信的！” 司明鄢轻声道：“这些事情，城里不少伺候的老人都知道的。连裴左使，也是知道的……你可以去问问他们，我没有半句虚言……” 这死孩子，还搬出证人来了！司明绪只觉得一阵窒息，狠狠地拧起了眉毛：“明鄢，你是不是疯了？我何时与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这简直是信口开河！” 那瓷娃娃一般的漂亮青年颤抖了一下，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哥哥，明鄢错了，明鄢再也不说了。你，你别不要明鄢。”他膝行到床前，轻轻拉住了兄长的手，“明鄢再也不说这些了。” 肖衡忍无可忍地拽住司明绪的手腕：“明绪哥，你跟我回去，别理这疯子！这人脑子有问题！” 这一下正好抓住司明绪被拧折的左手腕，他疼得轻声“嘶”了一声。 肖衡赶紧放了手，他低头盯着那圈雪白的绷带，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低声嗫嚅道：“对，对不起……我……” 他看着那人手腕上的绷带，心中阵阵绞痛不已。这是他此生最爱的人，他发誓要用一生保护的人……可这人身上的伤，竟然是自己一手造成……自己还那样对他，用那种怪物的躯体对他…… “李凉萧来找过我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一直错怪了你，误会了你，不相信你，还那样对你……明绪哥，你怨我怪我也好，打我骂我也好，你别不理我，你别不要我……”这位年轻的魔尊，声音越来越哑，心中苦涩不已。 他磕磕巴巴了半天，更多的千言万语都堵在心头，一时间竟说不出来。眼前这人，被自己逼死一次，好不容易回来了，一心想助自己寻找真相，而自己还那般待他。折磨他，囚禁他，羞辱他，猜忌他…… 如今，自己这些轻飘飘的道歉，又有什么意思呢？ 司明绪沉默了片刻，低声道：“阿衡，以前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既然那么做了，担下了罪名，便有了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有些事情，并不是你的错。”他顿了顿，又道，“可是，我现在真的很累。我需要一点时间……你回去吧。” 肖衡急了：“我不回去！”他一时心急，伸手又想去抓司明绪的肩膀 只听“啪”一声，司明绪下意识猛然挥开了他的手：“别碰我！”他被自己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肖衡更是震惊地看着他，眼圈慢慢红了。 司明绪不忍心看肖衡伤心的神色，只得微微别过头。那天的事情……终究还是给他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肖衡怔怔地看着他。那人不愿看自己，也不愿自己碰他了。他心中难受得要命，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自作自受。 司明绪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男人：“阿衡，我真的不怪你。只是现在，我不想……不想看见你。你得给我一点时间……你先回去吧。” “你不肯跟我走，那我……我便留在此处。”肖衡低声道。 司明鄢冷笑一声：“肖衡，这里是碧霄城，可不是擎天城。不是你想来就来，想留就留的地方。” 司明绪低头呵斥道：“司明鄢，你也给我闭嘴！” ，尽在 司明鄢委屈道：“哥哥！你怎么还护着他！你忘了他对你做过些什么吗！明鄢替你不值！” 司明绪头疼不已，也懒得理他，抬头看向肖衡：“你回去吧。别让我为难。” 肖衡愣愣地看着他：“你不要我了。”他的眼睛模糊了，几乎看不清那人的脸，“是不是我做错了事情，所以你不要我了？我知错了，我会改的，你别不要我，别丢下我……” 他一叠连声地哀求，让司明绪心底极为难受，却不得不勉强硬起心肠：“我没办法……我需要一点时间。” 司明鄢靠在床边，侧头吻了吻他的手指：“哥哥，别理他了。我们兄弟二人在一起，不好吗？” 司明绪一把推开他的脑袋，头疼得要死：“明鄢，你一直在添哪门子乱？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阿衡，我同他真的没有什么，你别听他的……” 才送走一个李凉萧，这便宜弟弟又开始发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待会要是肖衡这疑心病重的醋坛子又胡乱发飙……他太阳穴简直突突直跳。 “我信你。”不等他说完，肖衡便急道，“我信你。他就是个疯子，我早就感觉到了。” 司明鄢舔了舔嘴唇，眯起一双杏仁眼，冷冷地望着肖衡。这傻子，什么时候忽然变精明了？按他那德性，不是应该一跳八丈高，闹得满城风雨，让哥哥大为不快吗？ 司明绪也有些意外地望着肖衡。这小子，怎么忽然转性了？ 肖衡难受地抿了抿唇：“以前，以前我总是怀疑你，你说什么我都不信……是我不对。我已经发过誓了，以后再也不怀疑你。我……我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信你。” “真会装。”司明鄢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 “阿衡，你既然信我，便回去吧。我需要一个人清净一段时间，好好想想这些日子的事情。”司明绪轻叹一声，“别为难我。” 肖衡沉默了许久，忽然道：“好，我回去。可是……你不准不要我，也不准再跑掉。” 司明绪点头道：“我就在这里歇几天，不会走的。” 肖衡没吭声，又看了他许久，终于低声道：“那，我走了。” 司明绪点了点头。 肖衡慢慢退到窗户边，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会儿，才狠心扭过头，纵身跃入茫茫夜色之中。 肖衡走后，司明绪立刻转过头，狠狠地瞪了那可恶的弟弟一眼：“司明鄢，你今天是什么毛病？皮痒了，找抽是吧？”，尽在 司明鄢委屈道：“哥哥，你在他那儿受尽了委屈，明鄢看不过去，只不过想气气他罢了。再说，把他气跑了，哥哥也落得清净。” 他慢慢爬上床，搂住自己兄长，黏黏糊糊地将头靠了过来：“哥哥，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以往司明鄢做出这般模样，司明绪只觉得这弟弟有点女气，喜欢撒娇。今日不知为何，他却感觉十分不舒服，仿佛被毒蛇轻吻着。 他竭力压制住那种诡异的感觉，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帘。从这个角度，却正好瞥见那人衣襟缝隙间的一件物事。 那物事用一根红线串着，贴身挂在司明鄢胸前，本来是看不见的。可司明鄢方才扯散了衣襟，此时便隐隐露出一角。 那东西，似乎……是座指头大小的佛塔。小小的佛塔色泽漆黑暗淡，造型古朴雅致，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不知为何，司明绪有种很古怪的感觉，似乎曾经见过这东西，或者听过类似描述。 似乎察觉到兄长在看什么，司明鄢不露痕迹地偏了偏身子，慢慢滑进被窝：“哥哥，很晚了，睡吧。” 司明绪心中烦乱，摇了摇头：“你自己睡吧。”说完他便掀开被子，起身去了西厢房。 司明鄢盯着兄长的背影，眸色沉沉。 看来哥哥，真的喜欢上了那傻子……他翻了个身，神经质地咬着嘴唇，一时间心烦意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