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山独自一人，回到了苏宅。
    他从正门进来，在大厅里，略略停顿了一下，目光四下一扫，一边敲打着手里的平板，一边慢慢地走上了楼。
    他的停顿，是为了回忆那些看到的许慧偷拍的照片，猜测摄像头大致可能安装在了哪里。
    他目光的一扫，是为了在房间中快速排查验证，那些位置有没有藏起一个摄像头的可能。
    他在平板上的敲打，是为了对摄像头的监控系统植入信号。让它们有的失灵，有的紊乱，有的将画面转接入其他的控制系统……
    林君山一步一步地在家里晃悠着。
    他看起来只是悠闲地散步，可是家里的每一个有可能装有摄像头的角落，却没有一个被他放过的。
    暴风雨之前总是最为平静。
    就像林君山冷淡的外表之下，其实藏着他毕生最强烈的愤怒与嫌恶。
    他走到岳清波的衣帽间门口。
    敲了敲门，面无表情地拉开了它。
    “喵？”
    波比从窗棂上轻盈地跃下，跳上前来，和他四目相对。
    林君山的目光在这个房间里迅速一转，停下了敲打平板的动作，俯身摸了摸猫咪的头。
    “是这样啊，你也在巡查这个家里啊。”
    “喵~”
    “聪明的孩子。”
    ******
    波比领着林君山一路跑向了好几个地方，林君山跟到一半，就猜出它的路径了，便不再跟随，只是看着波比跑到各个房间门口喵喵地叫一声，再跑回来。
    “动物的直觉真是可怕。”林君山抚摸着下巴：“几乎和我的判断差不多呢……”
    “喵~”波比回到了他身边。
    林君山蹲下身和它对视。
    “那你知道，小烟为什么变了吗？”
    “喵……”波比歪着脑袋，曲起后腿，似乎有一丝丝地退缩。
    林君山不由笑了：“你怎么可能告诉我？”他一把捞起这只猫——传说中又尖利又粗暴的猫在他怀里乖顺地蜷成一团，被他单手毫不温柔地夹着——“乖孩子，我们去看看你的主人。”
    ******
    苏烟的房间里。
    “哎呀，小卿，这题这么做不对……”
    “小烟姐姐，是你做错了。”夏卿冷静地指出：“你的方程少列了一个关系式。”
    他拿起笔，匆匆又补了一个。
    “呃……”好像是呢……可恶……观察力上输给八岁的弟弟了什么的……
    “而且，这个用微积分做更合适。”
    “……小卿，你已经学到微积分了吗？！你怎么学的？！”苏烟上辈子是文科生，在大学里都没有学过微积分，闻声大惊失色，恐惧极了。
    “唔。”夏卿犹豫了下，得意洋洋地说：“因为，我有超棒的家教老师啊！”
    “啊？补习班吗？”
    “苏烟姐你真的烧傻了，是后遗症吗……明明是你教我的……”
    ——
    林君山推门而入的一瞬间，正碰见苏烟在桌前惊慌失措，拼命敷衍扯谎，而夏卿担忧地俯身过去，单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的场景。
    这一幕如此家常而温馨，连他此刻冰冷又压抑的心情，也不由得微微暖化了一瞬。
    “喵！”不及他开口，波比先声夺人。
    两个人同时向他看来。
    “哎呀，君山！”
    “林哥哥。”
    苏烟大喜过望，站了起来，充满了从一个圆谎地狱中逃脱的轻松。但她眼里的喜悦，却被林君山认作了见到自己时的开心，心里一阵悸动。
    “喵！————”
    波比从林君山怀里窜出，飞扑过去，却直接抓上了夏卿面前的桌子，紧接着一转身，屁股向夏卿的头脸坐去。夏卿手忙脚乱之际，波比又一转身，啪地一下，挥起尾巴，打在了夏卿脸上。
    “波比！你干嘛！”夏卿慌慌张张。
    “哈哈哈，波比是来报复啦，叫你平时欺负它！”苏烟笑嘻嘻地大喊了一句，迅速走到了林君山身边。
    “嗯？”林君山凝视着她的脸，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在她房间里轻轻一扫，快速在自己的平板上按了几个键，才抬起头来，眼神温柔。
    “正好你来了，我有事和你说……”苏烟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林君山，一脸担心地：“今天来的大夫，说小卿一看身体就不好，底子虚，要多补补，还开了这个清单。这可是怎么回事啊……”
    林君山接过纸条，目光一扫，从熟悉的字迹上认了出来：“上官宫来过了？”
    “啊，你也认识小宫……”
    “上官家与我多少有些交情。”林君山将纸条交还给他：“都是平常食物，恐怕有一半是夏卿挑食挑的吧，你不必担心。说到此事，上官宫给你新开的药方，早些给我看看才是正经。”
    “哈？啊，对哦，不过我拿给小梅了，手头没有呀……”
    林君山往前一倾身，一只手撑在她头顶上方，似笑非笑：“苏烟小姐，你才是那个需要大夫看病的人，不知你是否记得。”
    “呃……我……”苏烟迫于林君山微笑的压力，立刻脑子里什么争辩的想法都没有了，乖乖认错：“我错了。”
    林君山歪头看着这个适时变得乖顺的女孩。
    神情、微笑，明明和之前几乎全无二致。只是她眼底的躲闪，肢体语言上的尴尬，到底也再无法遮掩，从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仔细回忆一下，小烟最近的态度一直都是这样……
    他怎么会到今天才发现呢……他在自欺欺人吗？
    林君山握紧拳头，发出微微“咯”地一声响，疼痛让他的意识瞬间清醒。不，他今天心情太浮躁愤怒，所以会被情绪控制，做出各种悲观判断。现在的状况，不适合重新审视问题。
    “我有些事，要先去处理，回头再说。”林君山收回了手，对苏烟说。
    “哦，好……”
    波比似乎察觉了他的去意，本来在东跑西窜各种凌辱夏卿的动作一收，刷地一下，窜到了他的肩膀上蹲着。
    林君山转身离去。
    “小烟。”他最后离开之前，终究忍不住说：“我还在等着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咦？为什么？林君山发现了她什么秘密了吗？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苏烟呆在原地，一下子又陷入了“我瞒着你这么多你到底说的是哪件事啊”的痛苦中。呆了半晌，她终于隐约想起，一周前自己突然发烧昏迷之前，曾经挣扎着下过一个决定……
    那时她抓住林君山的手，在浑浑噩噩中，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
    并对他保证：“醒来之后，我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