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了这么几天,他们也终于忍不住了。 前两日还好言好语,今天就开始动上手了。 楚歌头皮被扯得生疼,桌子又冷又硬,感觉眼角都要被磨破皮了。 她疼得“嘶”地一声,伸手握住被扯住的头发,有些艰难地说:“我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当我们傻呢!”那人冷笑,“新亿隆重组的时候拿下原来的旧址,仅仅出价两百万,这么便宜,没有人在后面操作,怎么可能拿得到?” 楚歌说:“那是因为我爸爸是死在那里的,他们都嫌不吉利,所以法院拍卖的时候一再流拍才导致价格偏低,这跟暗箱操作完全没关系!” “还不肯认?不吉利的地方多了!前头东河岸那一块原来还是个火葬场呢,怎么就没有人嫌不吉利?” 楚歌闭嘴,不再说话。 头被按得久了,连脖子上的筋都扯得一抽一抽地疼,她拼命地转移注意力,奈何太疼了,钻心入骨的感觉。 论折磨人,这些人也算是手段百出,而且还能保证叫外人看不出。 几日以来轮番不停的审问,在这种疼痛面前,排山倒海一样地袭击了她,终于楚歌再扛不住,说:“我交待。” 那人这才放开她。 楚歌直起身,伸手揉了揉酸胀的脖颈,不小心碰到刚刚折断的指甲,疼得她心脏都跟着抽搐了一下。 她放下手,垂眸望着自己的手指,有几天没剪,指甲都长长了,她的指甲又薄又脆,稍微长一点就很容易被撇断。 小心地把那根手指护在掌心,楚歌苦笑一声说:“我交待。事实上在背后支持我的不是别人,是蒋成瑞。”她抬起头,“蒋成瑞你认识吧?蒋副市长家的公子。” 刺目的灯光终于移开,楚歌偏了偏头,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空旷而清冷的房间里一时之间只听到她自己的声音,细细说来,就像是在说一个冗长的故事:“我和他很多年前就认识了,或者说是因为双方父亲的关系,我和他很早就认识了。当年蒋副市长还只是下面一个县里的副县长,我爸爸看中他在政治上的潜质,所以两家来往很密切。” 楚歌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转而问:“我能喝点水吗?热水。” 那人亲自动手,给她倒了一杯热开水。 杯子是很普通的一次性塑料小杯,热水一倒进去,杯子都有点变形了。 楚歌将它捧在手心,暖热的雾气扑到面上,令得抽痛的额角都暂缓了下来,她吸一口气,又暖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说下去:“前期亿隆的发展就跟蒋副市长的升迁一样,很顺利也很平稳。直到八年前,蒋成瑞在我的房子里跟一帮人玩成人派对被警方突击查获,两家的关系才突然冷了下来。这件事也是有新闻可以查的,就前些日子还有那晚的视频流出来,而拍视频的人就是蒋成瑞。” “你们收到的举报材料上说我用不到两百万的价格买下亿隆旧址,其中有黑幕操作,这件事也是蒋成瑞在背后帮我运作的。” “他帮你没有条件?” “有。” “是什么?” 楚歌不说话。 “楚小姐,我想那句话不用我再提醒你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样的场合,听到这句话楚歌想起的却是,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很多时候,坦白其实并不能获得原谅和宽待。 不过她并没有打算再抗拒,扛了这么多天,应该也够了。 手中的杯子握得太紧,有水溢出来流到她衣服上,楚歌连忙松开手,对面的人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谢谢。”楚歌站起来接了,又坐回去一边擦拭一边说,“他这么帮我,自然是有条件的,蒋公子喜欢做生意,也喜欢玩女人,这些都需要钱,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他提供一点资金而已。” “这事和蒋副市长有没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我并没有直接和他接触过,有什么,也只是去找蒋公子。” “那新亿隆10%的原始股是怎么一回事?李复兴又是谁?” “李复兴只是我们公司的一个老员工而已。” “我们已经查证过,新亿隆并没有一个叫李复兴的老员工。既然要坦白,这么兜来绕去,你觉得有意思吗?” …… 那一夜很长,到天麻麻亮的时候,他们才收手结束了这场漫长的审问。 楚歌回到房间的时候只觉得手脚都冻麻木了,她又重新洗了一个澡,滚烫的热水流过身体,有好一会都没有任何知觉。 之后她连头发都没有吹干,窝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次,没有人再来叫醒她要接着审问。楚歌这一觉睡了很久,期间还做了一个梦,梦的最开始,总是她在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周围一色是暗沉的,只是这一次,跑着跑着竟然天亮了。 她回到了她读书的时候,气喘吁吁地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参加了一场考试,完了试卷发下来,上面是可怜的29分。 杜慕执着教鞭挑起她的下巴,冷冰冰地说:“你怎么这么蠢?” 楚歌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手指顺着他的衣角缓缓往上往上,他目光变得深沉,问:“是要勾引我吗?” 她点头。 他便坐到她面前,她挨过去,肌肤相蹭的触感那样温暖,仿佛有爱情在其间滋生。 梦境杂乱无章,她就又看到了成立太古的那个女人。 是在一个衣香鬓影的酒会上,她泼了她一杯酒,鲜红的液体像血一样将她的表情染得五颜六色,她看着特解气。 杜慕却说她:“蠢!” 楚歌气不过,问他:“难不成看到仇人要笑逐颜开才是聪明吗?在我看来,那才是蠢,把自己憋死,人家都不知道。” 生气了就要发泄出来啊,楚歌在梦里都想,那时候的自己,真是一点掩饰都没有。 杜慕就问她:“她和你有什么仇?” 她气势汹汹地:“她背叛了我爸爸,害得我家公司破产,难道不算是仇?” 杜慕便看着她,那目光,真的就跟在看一个蠢蛋一样。 他也没有多解释,只是要她:“这两个月,跟着我。” 那两个月,顶恒在谈一家公司的收购,那家公司规模不大,但是业绩很不错,面对顶恒的收购,半点都不为所动,还放豪言:“信不信,十年之内,我让顶恒在这一行也只能屈居第二?” 杜慕闻言,什么也没说,当天回去便宣布成立同类型的子公司,竞争的办法他用得简单又粗暴,就是拿钱砸,然后挖人,挖对方最核心的工作人员,不出两个月,那家公司就落到了杜慕的手里。 非常低的价格。 签约的那天,楚歌也在场,她亲眼看着那个放出豪言的年轻人举手认输。 杜慕侧过头问她:“明白了吗?” 楚歌看着他,明亮的灯光下,他的眉眼干净俊朗,漠漠清冷,一如神祇,高贵,而可怕。 她缓缓地点头:“明白了。” “说。” “弱势的时候,跟强者叫板,只会显得自己又蠢又可笑。” 楚歌睁开眼睛,房间里一片昏暗,不知道已是什么时候。 她坐起来,伸手拉开了一直关着的窗帘,窗帘很大,几乎遮了一整面墙,但其实背后的窗户却很小,开得高高的,像一扇小小的天窗。 透过那扇天窗,楚歌能看到一点外面漏进来的天光,还有,依稀可见的艳阳。 出太阳了,而今天的天,竟也出乎意料的蓝。 楚歌望着那一点点天空,想着梦里的情景,一时都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做的是梦,还是只是回忆了一段过去,她习惯自己的梦里总是有杜慕存在,只是颇有点不习惯,梦里开头那一段耳鬓厮磨的辰光。 那样温暖的触碰,仿佛脸边此刻,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 然后在这一刻,她也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从来就不恨杜慕——明明他对她也做过很恶劣的事,但是她却从来都恨不起他。 不是爱,只因为是真的感激。 他所有的冷与漠视,都只为了教会她一个道理:活着。 有尊严地活着。 而她,在他教了这么久以后,还是把自己送进了这里。 楚歌的日子过得暗无天光,林敏娴其实也差不了太多。 只是她其实还算是自由的,除了不能随便出门,她还可以做很多的事。 不过现代人,一旦没了手机跟网络,感觉就像是没有了手和眼睛一样。 这天她试着突围出去,结果不出意外还是被唐致远请的两个保镖堵住了,她终于忍不住,狠狠地发了一通脾气,难得地用上了自己非常不屑的绝食以示抗议。 晚上的时候,唐致远果然就出现了,但他并不是来安慰她的,而是面色难看地扔给她一叠材料:“你自己看。” 林敏娴本不想理的,却在看到楚歌的名字时不由自主地拿了起来。 这竟然是楚歌的口供笔录。 讶然地看了唐致远一眼,林敏娴很快地看了起来,看完后,她的脸色甚至比唐致远的更难看:“她这是不是疯了?!” “你觉得呢?”唐致远问她。 “和蒋家……明明就不是他们楚家。” “所以,你还没懂她的意思吗?你觉得她为什么要撒这种明显一拆就穿谎言?” 林敏娴确实是不懂。 “因为,”唐致远有些森然地说,“她的目标并不仅仅只是想把蒋家拉下水,还有我们恒盛林氏!所以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她跟林家的关系一直保持得不错吗?为什么你回国后她没有跟你翻脸?不是因为她知道的不够多,而是她做了那么多,就只为了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