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涧握着椅背的手背上bào起青筋,很久之后才听他从齿缝间道:“我愿与他共享,是他不愿意来取……够了,我和杨九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插嘴!” 罗骏戏谑的看着他:“我也没打算和你讨论杨九的事。萧重涧,我哥哥是怎么死的、如何死的、什么人杀的他,你都脱不开gān系。甚至连杀他的那把匕首,上边都刻着你萧家的名号!现在我哥哥的死因你避而不谈,反倒是先拿出一副责任人的面孔来要求瓜分我罗家的产业,萧重涧,你还要脸不要脸?” 从来没有人敢对萧重涧这么说话,有保镖想上前,却被拦住了。 “就算是那把匕首上有我萧家的名号,也没法证明就是我把它刺进罗荣慎心脏里去的。何况我萧家有多少这样的匕首、都转手送与了谁、都被拿来gān了些什么,有谁能查清?” 罗骏一时顿住了,萧重涧冷笑起来:“没有任何人能证明是我杀了罗荣慎,要是你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你刚才对我的污蔑,小心我送你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上法庭!” yīn霾的天空下,猛烈的风混合着枪弹硝烟的味道,卷起枯叶扫过了灵堂前。远处纸钱的灰猛地扬起,就仿佛挟着呜呜咽咽的抽噎哭泣,渐渐的远去了。 dòng开的大门口,九级连绵的石阶上传来一声叹息,轻柔得仿佛是隔世的梦境,在这样yīn灰的天色下渐渐重溯。 “萧重涧,你错了。” 萧重涧猛地回头向大门口望去。一个随意披着及膝黑风衣、戴着鹿皮手套的、脸色苍白而英俊的年轻男子,带着微笑的睥睨,一步步向他走来。 “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个人能证明,罗荣慎的死和你有关。”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罗家颓败的大门,慢慢的走下石阶。他的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他的衣袂在风中飞扬,露出小腹上绷带间斑斑血迹;他好像一点点属于活人的气息都没有了,然而当他这样笑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有种奢华而靡丽的感觉。 “——那个人,”他说,“就是我杨九。” “杨九?” “他还活着!” “他不是死了吗?……” “他怎么会掺和进这趟浑水里?” 嗡嗡的议论声在朱大佬失态的喝问下猛地一静,“——杨九!我朱某人不管你是谁,你说你能证明萧重涧杀了罗荣慎,你怎么证明?!” 杨九漫不经心的向他挥挥手:“老爷子我给你一句忠告,你都要从道上退隐了,这个晚节名分你可得好好的注意一下啊。就算是为你亲爱的女儿女婿做打算,也犯不着赔上你一辈子的名声吧。” 朱大佬气得一张脸都成了猪肝色:“你胡说八道!” 如果说这话的是别人,可能这老爷子还没有这么愤怒,问题就在于说这话的人是杨九! ——是当年年仅二十岁,就和他一个六十岁的人齐名的“前辈”人物!这样一个人嘴里说出来劝他注意晚节的话,那不是小辈的劝诫!那是直接的侮rǔ! “我没有胡说八道,”杨九冷淡的道,“——当年我被萧重涧追杀到走投无路,是罗荣慎救了我,从此我就一直生活在罗家。在罗荣慎死前一个星期,萧重涧曾经寄了一封信给我,叫我配合他里应外合杀了罗氏兄弟,并借以吞并罗家的产业。” 这话简直当场点燃了一颗炸弹,人群整个都炸了:“什么?!”“真的是萧老大杀的人?”“不是胡说八道吧?”“证据!证据!”…… 萧重涧震惊的盯着杨九,仿佛今天他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这个曾经对他毫无保留的,跟他有着最亲密最直接的关系的,最深爱他的人…… 萧重涧觉得自己的声音来自外太空,空空dòngdòng的:“……证据呢?” 杨九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环顾四周,慢慢的从口袋里抽出一个信封:“证据就是这个,萧重涧给我的亲笔信。” 他展开信纸,手一松,任凭那薄薄的纸掉进人群里:“请各位拿萧重涧以前的笔迹相对照,轻而易举的就可以看出来是萧重涧的亲笔信,这我没说错吧?” 萧家的保镖飞快的从哄抢的人群中夺过那张纸,送到萧重涧他们面前。几乎不用再对照了,朱芮一看就低低的发出一声惊呼:“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萧重涧的脸色冷硬得仿佛在雪里冻了上千年的岩石。 杨九的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让人无端觉得不真实,“……当然我没有按照萧重涧的话做。他和我之间有杀身之仇,谁知道他对付完了罗荣慎,会不会紧接着来对付我?……没想到萧重涧终于还是忍不住对罗荣慎的杀心,在我没有听他的话的情况下,还仍然对罗荣慎下了手……” “杨九,”萧重涧合上那张信纸,缓缓的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极其的会模仿我的笔迹……当他刻意模仿的时候,他写出来的字,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是不是我写的……” 杨九笑了起来:“萧重涧,你接下来该不会说那个人就是我吧?” 这个男人的声音还是那么轻飘飘的,尾音带着刻意的提高,就仿佛是刻意的在勾引谁一样。 也是一样的这个声音,曾经带着笑意问他:像不像? 写得好不好看? 这个横是不是要更上提一点? …… 萧重涧突然感觉到锥心的痛。他没有动,但是轻轻的合上了眼睛。 “不过想想看也是,”杨九带着笑意,稳步走上前,“——能一笔一划练成这么相似的字体,估计也只有十分亲密的人才做得到了。只有亲密无间的人,才能几年如一日的跟着萧老大的字体变化练到这个地步。我想这世上具备这样条件的人不多,我们来想一想,都有哪些人呢?哪些人……具有杀害罗荣慎的动机呢?” 杨九的眼睫很长,眼梢微微上吊,眉目流转间,冰凉而妩媚。 他就这么眼神一转,轻轻巧巧的盯在了朱芮身上。 “比如说……” 他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唇齿间浸yín了一番,湿润而诱惑。 “……朱夫人,比如说……你?” 第5章 完美的剧本 “比如说……” 他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唇齿间浸yín了一番,湿润而诱惑。 “……朱夫人,比如说……你?” 朱芮和朱大佬同时失态的站了起来,尤其是朱芮,尖声问:“你凭什么怀疑我!” “夫人,夫人,”杨九打了个优雅的手势,“坐下来,少安毋躁。” 他现在已经站在了主座之前,几乎和萧重涧脸挨着脸。他说的每一个字,婉转凉薄的、轻柔锋利的,几乎都直直的刺在了萧重涧脸上,带着唇齿间温热而微微沙哑的性感气息。 萧重涧知道自己应该躲开的。 然而他做不到。 他就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僵硬的站在了原地。 “萧家每年都会购进各种各样的匕首和战刀,然而杀害了罗荣慎的这一把,却不是普通的匕首。虽然它看上去和萧家无数流传出去的匕首一模一样,然而实际上有一个最大的不同。” 杨九的音量很平常,然而他却甚至要凑到萧重涧的耳边去了,“——萧老大,你有胆量把那把匕首拿上来给大家看看吗?” 萧重涧闭了一下眼睛,吐出三个字:“拿上来。” 手下犹疑着捧上一个捧盘,上边放着一把乌黑黯淡的战俘刀。这种刀的特点是完全不反光,在战场上用于秘密杀掉战俘而不引起注意,是一种残忍而冷血的冷兵器。 杨九顺手拿起那把战俘刀,笑吟吟的在手里把玩了一圈,接着拎着刀柄,四下里晃了晃:“看清楚了?” 底下人纷纷点头。 “这把刀是当年我陪同萧老大去日本请铸刀专家打造的。当时等在铸刀师的门外,萧老大说了一句话。” 杨九顿了一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脸上的笑容很冷很淡,却仍然风流无比。 “——他说:我萧重涧执手相伴一生一世的爱人,一定要能和我并肩打下这片江山。这把匕首便是我送给他的礼物,希望他珍藏到我死去的那一天。” 杨九温柔的望向朱芮:“朱夫人,作为萧老大‘执手相伴一生一世的爱人’,您……对此作何解释呢?” 朱芮仓皇的去看萧重涧的脸色,萧重涧闭着眼睛,似乎一点也不想看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又去看自己的父亲,朱大佬已经完全被打懵了,根本不知道作何反应。 朱芮的声音颤抖:“我……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胡说,纯粹是胡说……你怎么证明这把刀就是我家先生打的那一把!” 杨九哈哈一笑:“很好证明。有一次萧老大遭遇暗杀,情急之中我错拿了这这把刀扔出去,正好堵住了杀手的枪管。结果刀刃上被轰出了细小的缺口。”他拎起那把刀晃了晃,“——朱夫人,您自己来摸摸?” 朱芮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反应了。 杨九放下那把刀,虽然好保持着他一贯的夸张的、刻意透出假来的优雅,但是眼神却明明白白的写着厌恶,就好像这把刀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你……你胡说……”朱芮虚弱的为自己辩白着,“我根本没有理由杀罗荣慎,我没有理由,我没有杀他!我没有杀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