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十点,有棵树餐厅准时开门。 餐厅的门前做了一个缠满树藤与花枝的半圆拱门,盛放的玫瑰与蔷薇缠绕在圆弧之上,一串串铃兰则如同风铃一样自藤蔓上垂下,不长不短,恰恰好到了人群头上的位置。 来这里吃饭的顾客刚刚穿过新奇的半圆花拱门,天花板上此时已成了花的海洋,中间生长的大树遒劲有力,走进餐厅的客人接近一半要好奇地叩叩这株大树,看长在室内的树木究竟是真是假。 等这批陆陆续续进来的人分别在餐厅的各处坐下,有一部分人突然发现靠着窗户的位置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当光线斑驳地从叶片的缝隙中交错下来的时候,懒洋洋坐在那里的人好像置身在公园的树下,是时候叫上一杯咖啡或者拿出一本书,静静来一次心灵的旅途了。 又有人伸手去拨了拨放在桌子上开得正艳的花朵。 只听“当啷”一声。 一枚小小的心形钻石从柔嫩的花瓣中掉落出来,滚到木头桌子上边。 坐在桌子旁的顾客都惊呆了。 这时笑容满满的服务员已经拿着菜单走上前来,语气轻快地对顾客说:“两位好,两位想要吃什么?” 坐在这张桌子的顾客是一对男女同伴,现在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掉落在桌子上的心形钻石上,女方说:“这个是……” 服务员瞥了一眼心形钻石,有一种谜样的大气:“这是水钻,不值钱的,情节人刚过没多久,是老板在试营业三天送给来消费的顾客的一个小惊喜,可以用花装着一起带走!” 两位顾客的好感顿时蹭蹭往上升! 男性顾客接过菜单,微笑着将菜单递给女伴:“你来看看要吃什么。” “好的。”女伴甜甜一笑,翻开菜单,只见精装封皮里头,一面菜单写满了所有内容。 素材类: 青菜。 笋。 菇。 豆腐。 等。 荤菜类: 猪肉。 牛肉。 羊肉。 等。 以及海鲜酒水饮料等等不同的分类。 女伴:“……” 这他妈是在吃火锅吗…… 她纠结了一下,刚才被一颗水钻刷出的好感度又直线下落,快要落到危险临界值的时候,总算被环境以及后面十分亲民的价格给挽回了。她叹了口气,拿出了附在菜单里头的一个问卷模样的东西,勾选了上面的菜品。 想吃什么? 青菜一个。 牛肉一个。 鸭肉一个。 口味如何? 勾选清淡偏甜。 请选择以下菜系: 中餐、西餐。 这两个大项之后又有若干小项目。 女伴随便勾选了一个西餐,就将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不过十五分钟,便将女伴要的种种菜品全都端了上来。 女伴此时本来已经没有了任何期待,但当菜肴一一上桌的时候,她却突然瞪圆了眼睛: 怎么回事?! 摆在她面前的精致又完美的法国大餐就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一个青菜,一个牛肉,一个鸭肉的勾选在进了厨房之后究竟发生了怎么样蜕变吗? 最先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份盛放在高脚玻璃杯中的明虾沙律。 玻璃杯中加入小西红柿,苦菊,小萝卜,柠檬与莴笋,加入许多沙拉酱以及一点法式芥末酱混合,两只明虾过了水,去了头与壳,全身上下都透出着一种淡淡的粉红色,健康又清新。 至于之后的酥皮洋葱汤,鸭肉千层酥,以及主菜勃根地红酒炖牛肉,女伴不知道怎么形容。 她轻轻咽一口唾沫,拿起刀叉,在牛肉身上划下。 一刀下去,牛肉纤维中那种韧中带嫩的感觉像是手握小提琴弓,倏然在琴弦上一划而过的快感。 被酱汁浸成褐色的外表分开,露出里头如同婴儿皮肤一样的红嫩。 女伴尝了一口。 她的眼睛都亮起了。 真是太好吃了!! 食物怎么能好吃到这个地步?!!! 她下一刻就滑开手机,对着精致的食物咔嚓拍一张照片,将美味与惊喜即刻分享给身边的朋友! 吃到了食物的食客各自激动,穿梭在餐厅之内的服务员也正悄悄观察着食客的表情。 当看见第一位食客眼睛一亮的时候,她们偷偷一笑。 当看见第二位食客激动得拿出手机拍照的时候,她们与有荣焉。 当看见第三位、第四位、所有进入餐厅的食客在吃到了食物之中纷纷虎躯一震,满脸震惊与惊喜之后,她们突然间就淡定了。然后该上菜的上菜,该收拾桌子的收拾桌子,反正我家大厨煮的菜就是好吃嘛! 这只是试营业第一天最普通的开始。 商怀砚想到了开头,但没有想到结局。 所以当天下午,当他带着自己的一些合作伙伴,说说笑笑来到餐厅之前准备用餐的时候,才突然发现…… 什么? 虽然白棠的厨艺很好。 但为什么才第一天的时间,餐厅之外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食客的反应有这么快吗? 食客的反应当然有这么快。 如果有上午当班的服务员在,她们就会很快反应过来:排在队伍中的许多人不正是中午来吃过一次的顾客吗?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竟然拖家带口,呼朋唤伴,再一次来到了这里! 身旁的合作伙伴语气惊奇:“商总,这餐厅看上去很不错啊!” 商怀砚一秒切换回精英画风,风度翩翩笑道:“那是,不是我自夸,我不敢说这餐厅是四九城地界里最好的那家餐厅,但餐厅里头的主厨,”他微微一笑,“肯定是最特别的那一位厨师。” 说罢,他带着众人直接进入餐厅,指挥着服务员在大树之下架起了两排长长的桌子,桌子上铺着白布,每隔两个位置,就以插了蜡烛的银质烛台压住。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六点半。 外头的天空彻底黑了。 餐厅之内的灯光开始变幻。 先一盏一盏,一圈一圈灭下去;等灭到了顾客们将要看不清楚菜品的时候,大树上突然飞出了萤火虫。 萤火虫在黑暗的餐厅中穿梭着,每一张桌子的上方都会突然降临一只两只,藏在树叶下,落在花枝上。 一曲小提琴演奏在这时候忽然响起。 悠扬的声音像叶脉下涓涓的流水,那样远,那样近,看不见,却一路流淌到人的心底。 五分钟之后,一曲停歇。 萤火虫累了,睡去了。 灯光再一圈圈一盏盏亮起来。 餐厅里头的客人都洋溢着笑容,商怀砚举起杯子,对在座的人说: “cheers!” 他将冰凉的玻璃杯凑近唇角,心中其实稍微有点遗憾。 他想要干杯的并不是眼前这几个人,而是此刻身在厨房里的易白棠。 他端着杯子,目光往厨房的方向溜了一圈,却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那边。 商怀砚顿时一愣,坐直身子,目光穿透层层人群向身影所在的方向看去,却并没有再看见易白棠,餐厅之内,只有来来往往的服务员与坐得满满当当的客人,他想要见到的那个人,还在厨房里头忙碌呢。 想到这里,商怀砚顿时心疼了起来。 其实干什么要让白棠做美味的料理呢?天天这么多客人,这菜做也做不完啊! 还不如像过去那样,开家小小的饭店,高兴的时候做两个好菜,不高兴的时候就放飞心灵,反正我们又不差钱…… 一墙之隔。 易白棠带着神秘的微笑回到了厨房。 厨房里忙碌的人都正焦急地等待着他继续开火,外边上菜的服务员已经火烧眉毛,哭爹喊娘三催四请了。 易白棠再一次站到灶台之前。 他只有一个人,却轻轻松松处理了需要三个厨师一同开火才能处理的菜肴数量。 这还不止。 他甚至还有闲心拨弄一下插在灶台旁边的一只粉蔷薇,看蔷薇花蕊之中,一枚心形钻石在里头骨碌碌滚来滚去。 这是商怀砚临时的主意。 昨天晚上之后,商怀砚一大早就上了山上庙里,默默地给自己求来了一些很灵验的护身符求桃花,并且在庙里大师的点拨下,大手一挥,在餐厅内每张桌子的花蕊中藏了一枚水钻给自己招桃花。 这满餐厅花蕊中的钻石都是不值钱的水钻,只有被商怀砚亲自送进来,悄无声息供到了厨房里头流理台之上的花蕊之中,藏着的是一颗货真价实的钻石。 易白棠脸上的微笑更神秘了。 小树苗的想法我已经发现了。 美食彻底烹熟之前的等待是最为漫长也最值得回味的。 嗯哼。 他马上就能吃了对方了<( ̄︶ ̄)/☆ 三天的试营业大获成功。 当服务员拉下卷帘门的时候,所有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当卷帘门彻底被拉下来的时候,所有的服务员与厨房人员都被放了假,预计好的庆功宴并没有举行,商怀砚给所有人包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工资的红包之后,就放他们离去。 收拾干净的餐厅之中又只剩下易白棠与商怀砚了。 高高的厨师帽自从出了厨房之后已经被摘下,几缕头发被汗水黏在鬓角,光线之下,还有一颗晶莹的水珠顺着易白棠的侧脸一路滑到下颚,在下颚处晃悠片刻,静悄悄滑落,在白色的厨师服上打下一滴圆形的水斑。 商怀砚的喉结也顺着这水珠地轨迹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浅浅呼出一口气,转身走到柜台处,取出一瓶能够让人放松的上了年头的好酒,缓缓注入玻璃杯中,将其递给易白棠。 易白棠正懒洋洋地靠着桌子坐。 当红色的液体被另外一只手递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撩起了眼睛,那双眼自下而上看来的时候,眼尾似乎有点飞翘,带着一种天生的魅惑。 商怀砚有点走神。 他的注意力过多的集中在了易白棠眼尾的那点小弧度上,就见这人慢吞吞地冲他点了点下巴,意味十足。 商怀砚福至心灵,将手中酒杯往前一递,刚碰触到易白棠的嘴唇,主人就低下头,就着商怀砚的手喝了一口酒。 抵着玻璃杯的唇瓣先被杯子挤压按揉,接着又染上艳红之色,商怀砚看着看着,只觉心头一荡,好像还没喝酒,就已经醉了三分。 易白棠不说话,他也体贴的不说话,只将一瓶酒放在旁边,谁的酒杯空了,就重新满上。 两人都默不作声,自有一种安稳的气息在周围流淌。 当坐在椅子上的易白棠终于站起来,说“回去吧”的时候,商怀砚才从这气氛中恍然回过神来,连忙跟着站起,却因为酒精的关系而晃了晃身体。 易白棠一把将商怀砚扶住。 他的嘴里有淡淡的酒气,脸颊上同样升起了一抹淡红。 “喝醉了?” “没。”商怀砚含糊说,晃动的同时,他的目光穿透易白棠的肩膀看见了桌子上放着的酒瓶。 一、二、三…… 咦,不知不觉喝了这么多酒吗? 易白棠没有说话,扶着商怀砚离开餐厅,向停车的方向走去。 商场已经打烊了,里头的营业员走得差不多了,到处都是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大男人相互搀扶着一起往前,开车回家。 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任何障碍,等两人到了别墅之前,易白棠将商怀砚从副驾驶座挖出来,再互相撑着,一起往家里走去。 易白棠走得很慢。 靠在易白棠身上的商怀砚能察觉到对方身体上的肌肉正微微颤抖着。 也许是因为寒冷? 也许是因为醉酒? 也许是因为……因为自己正靠在他的身上,正想方设法要把自己的身体也挤入对方的身体之中? 商怀砚一下子侧过了头。 他的呼吸加重了几分,太多纷乱的情绪在脑海里搅来搅去,让他这时候有点不够安稳。 他吞了口唾沫,声音哑了许多:“喝……我们再喝一点。” “我们先回去,回去再继续喝。”易白棠说。 “你今天高兴吗?”商怀砚突然笑嘻嘻问。 “高兴。”易白棠。 “我又点不高兴。”商怀砚。 “为什么?” “我不高兴你看着别人,不高兴你那么累,还不高兴你光喝酒,不高兴你不看着我不和我说话——”商怀砚拖长了声音说醉话,“我想要——想要把你,绑在身边……” 易白棠突然笑了起来。 浅浅的笑容在他脸上如同涟漪一样层层荡开,那双大多数时候平淡无波的眼睛如同被点出了光芒,里头盛着的,全是水,全是酒。 “可我高兴。”易白棠看着商怀砚,慢慢说,“我高兴,认识你。” 门开了。 两人进了屋子。 商怀砚脑袋中的神经断线了。 管他妈的! 他将易白棠扑倒在门上,重重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