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缱雪提出的方法其实很简单,魏空念既然是幻术大师,能窥破一切幻境,那就干脆舍弃幻术,找人假扮成红衣怨傀,这样不就窥不破了? 金泓听得一脸鄙夷:“我还当是什么好主意,红衣怨傀周身都是怨气,是一等一的凶煞,谁能轻易假扮她?只怕还不如多布置几层幻术来得稳妥。” 风缱雪双眼在屋内环视一圈。 崔望『潮』腿都麻了:“我不不是,等会儿,我确实不会假扮那玩意啊!” 璃焕后退:“我也不行!” 墨驰简直无语:“你不行就不行,你推我干嘛?” 最后只剩下一个谢刃:“……” 风缱雪和他对视。 金泓见状倒得意了,也不管自己即将扛下“天赋不够,竟想以怨气来凑”的惊天大锅,阴阳怪气地催促:“谢刃,怎么样啊?” 谢刃咬着后槽牙,挤出游丝一样的声音:“风兄,不会真是我吧?” 风缱雪却没有理他,而是看向金泓:“所以你愿意配合了?” 金泓撑着坐起来一些,可能是想到了谢刃描红妆的大好景象,整个人简直神清气爽!愿意啊,为什么不愿意,虽说要背几天黑锅,但锅毕竟是暂时的,而永恒的只有女装。以后大家再提起这件事,自己的忍辱负重和谢刃的红裙『乱』飘将会形成多么震撼的对比?想到这一点,他甚至开始迫不及待起来。 谢刃牙都疼,你至不至于这么双眼放光。 金泓问:“何时行动?” 风缱雪答:“后天。” 金泓不解:“为何还要多等一天?” 风缱雪道:“因为我要先去一趟二十五弦。” 二十五弦是一处山谷,谷中琴弦纵横,以音律布『迷』阵,旁人绝难踏入。那里隐居着鹦氏一族,着五彩衣饮葡萄酒,身姿轻灵善舞能歌,还擅模仿。 谢刃如释重负:“所以扮怨傀这件事与我无关?” 风缱雪点头:“嗯。” 金泓一听,再度恼怒:“你们又诈我!” 谢刃双手抱剑,语调一拖:“哎,会不会说话,我们分明就是在帮你,二十五弦的鹦氏何其难请,风兄要卖很大一个人情出去的。而且你怎么一听我穿裙子就答应,我不穿了又立马想反悔,你到底是想抓幕后黑手,还是对我抱有什么非分之想?” 金泓脸『色』一白,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被他气出了『毛』病,索『性』闭嘴不发一言。 “那就这么定了。”风缱雪道,“我今晚去二十五弦。” 谢刃随手搭住他的肩膀:“我也去。” 风缱雪眉头一皱:“不许!” 谢刃:“……” 你这么拒绝,我很没有面子。 但风缱雪最后还是没有带他,主要是担心鹦氏的人也冒出铿锵一句“见过琼玉上仙”,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二十五根琴弦在山风拂动下,发出轻柔的乐声,如水波漾于谷中。 风缱雪一身素白纱衣扬起,御剑似雪影精灵,几乎连眼睛都不用眨,就已巧妙穿过重重设障,落在一处山洞前。 守门弟子被吓了一跳:“来者何人?” 风缱雪叫道:“鹦二月!” 弟子:“……” 洞中应声飞出一柄银月弯刀,锋刃光寒斩风,看似来势汹汹,却在距离风缱雪的鼻尖还有半寸时,轻盈化为一片羽『毛』,转圈飘落在他掌心。 “没大没小,什么鹦二月,不该唤我一声姨姨吗?”山洞前的水月障光一晃,走出来一名彩衣女子。 弟子纷纷行礼:“大谷主。”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鹦二月上前笑问,“怎么突然想起来我这了?” 风缱雪开门见山:“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假扮红衣怨傀。” 鹦二月:“……” 鸾羽殿内,璃焕看了眼天『色』,有些担心地问:“我听说二十五弦的布阵凶险极了,而且鹦氏又不喜欢同外界打交道,更别提是假扮怨傀那种脏东西,风兄真的能请来帮手吗?” “我哪知道,不过他是银月城的人,应该比我们多些门路吧。”谢刃仰躺在屋顶上,“今晚的天可真亮。” 细细云环绕着黯星,一轮明月高悬。谢刃张开五指挡在眼前,透过缝隙看星辉月影,夜『露』微凉,肩头很快就被沾湿一层。他从腰间解下一壶蜜酒,还没来得及拔开酒塞,一道纯白身影已经站在眼前:“你又喝酒!” “我这不是为了等你吗,干坐无趣。”谢刃站起来,看向他身边的红衣女子,“不知这位是?” 风缱雪介绍:“她叫鹦二月。” 一语既出,院中的璃焕与墨驰,还有屋顶上的谢刃都惊呆了! 先前说要去鹦氏求助,还当顶多带个小辈回来,怎么……鹦二月,鹦二月难道不是二十五弦的谷主,堂堂鹦氏的主人吗,这也能行?! 鹦二月哭笑不得:“都张着嘴干嘛,傻了?” “前……前辈。”璃焕说话打磕巴,“怎么是您亲自来了。” “没办法啊,谁让我欠他的。”鹦二月飞身落到院中,“先说说看吧,到底要扮哪个怨傀?” 璃焕赶忙将她请进屋内。而谢刃还沉浸在匪夷所思的情绪中:“风兄,如何做到的?” 风缱雪下巴微扬,高贵转身:“回屋。” 谢刃拍拍他的肩膀,你好了不起。 而金泓在听说赶来相助的竟然是鹦二月本人之后,也被震得瞠目结舌,连带着看风缱雪的眼神都变了,既茫然不解,又有一种竭力想隐藏的羡慕。于是谢刃也就跟着嘚瑟起来,鸡犬升……不是,与有荣焉的。 有了鹦二月,想在魏空念的眼皮子底下假扮怨傀,就变得非常简单。所以没过多久,鸾羽殿就传开了“金泓试图以怨气御剑”之事。 金苍客不信儿子会如此糊涂,当场就去斜阳楼一探究竟。金泓挂着腿躺在床上,看起来也是一肚子鬼火,连骂定是谢刃在背后搞鬼,故意败金家的名声! 崔望『潮』在旁帮腔,那红衣怨傀真的已经魂飞魄散了,我亲眼看到的。 金泓道:“爹,你还是将姓谢的那群人赶出去吧,省得又不消停。” 金苍客瞪他一眼:“现在无凭无据,那四人里还有风氏与璃氏子弟,如何赶得?” “那也别让他再『乱』说话。”金泓愤愤道,“我怎么可能想出怨气御剑这种法子?真是可恶!” 金苍客安抚两句,又下令彻查谣言源头。可一下午时间过去,源头没查到,倒是又有新消息传出来,说有人亲眼在斜阳楼的藏书堆里瞥见了一抹红衣,黑雾缭绕的,可不就是怨傀! 金苍客听到之后,险些把鼻子气歪。 金仙客道:“二哥,谣言不像出自客院,我一早就下令加强了守卫,还亲自去看过,那四名少年压根连门都没出过。” 金苍客怒不可遏:“到底是谁在胡言『乱』语?” 答案是崔望『潮』。 他从谢刃处领得此任务,万般不愿却又不得不干,所幸效果还不错。天还没黑,故事情节就已经发展到“金少主之所以要养着红衣怨傀,不仅是因为他想以怨术御剑,还因为那怨傀生得极美,眉眼间风情万种”,再往下会是什么,意会便知。 也亏是金泓崴了脚,崔望『潮』又不敢将这些很桃『色』的谣言转述给他,否则只怕会当场吐血。 自然,这件事也传到了百丈楼。 金洲又一次问:“究竟与你有没有关系?!” 魏空念看着指尖蝴蝶,眉眼微垂:“无关。” “最好是真的,否则我可保不住你!”金洲咬牙切齿。 魏空念一笑:“好。” 结果当天晚上,斜阳楼又出了一件事。 一名小厮去给金泓送伤『药』,结果在途中离奇消失。 若放在平时,这倒算不上大事,但偏偏宅子里正传着红衣怨傀的流言——那可是要以人心为食的凶煞。 这下连金苍客都坐不住了,亲自带人搜查斜阳楼。数十名弟子进进出出,将每一处角落都翻了个遍,没找到红衣怨傀,却找到了一片沾血的家袍。 金苍客如雷轰顶,怒喝:“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泓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旁边有人相劝:“也未必就是少主所为,他脚受了伤,一直躺在床上啊。” 金苍客狠狠一拍桌子:“崔望『潮』呢?!” 经他这么一提醒,众人才发现,对啊,平时一直影子一样跟在少主身后的崔望『潮』呢? 月『色』寒凉。 崔望『潮』御剑疾行,气喘吁吁。他肩上扛着一个锦缎大包,虽说加了四五层障眼法,却还是盖不住那几乎要溢出的浓黑怨气,一抹鲜红裙摆随风飘扬,慌得他赶忙停下脚步,战战兢兢将那玩意又塞了进去。 山中寂静无人,风吹出鬼哭狼嚎声。崔望『潮』又累又怕,只知道往前跑,在路过一处山弯时,整个人也不知撞上了什么,向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险些滚下山。 蝴蝶碎成影。 在一片飘浮的金『色』粉末中,魏空念正站在山道尽头,伸出手:“交给我。” 崔望『潮』爬起来:“果然是你?” “果然?”魏空念微微侧头,“她说了什么?” 崔望『潮』拔出浮萍剑:“你别想抢走。” 魏空念嗤笑:“金泓还真把她当宝贝,不错,有出息,不过有一句话你说错了,今日我不是来抢的,是来杀的。” 红衣怨傀听到“杀”字,从袋中骤然挣脱,她身上捆着绳索,贴着符咒,丝毫动弹不得,所以怨气更甚,头发披散着,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双手指甲尖锐鲜红,堪比最锋利的武器。 她从喉咙里发出愤怒的闷吼! 崔望『潮』握剑的手都在哆嗦。 魏空念对她呼唤:“阿绿,回来。” 崔望『潮』干咽了一口唾沫:“她……她明明是红的。” 魏空念继续道:“阿绿,回来,你伤得太重,需要休息。” 红衣怨傀依旧盘旋在崔望『潮』头上。 魏空念叹气:“不回来,可就没命了。” 最后一个字刚说完,他眼里骤现杀机,手中幻出利剑万千,与当日乌啼镇怨傀所控黑雾一模一样!崔望『潮』情急之下,挥手扫出一道浮萍剑光,竟然还有些气势。 他大喊:“你杀她就杀她,为何不绕开我?” 魏空念冷笑:“原来你当自己能活?” 他广袖一展,从中飞出道道高墙,崔望『潮』慌得连连后退,却仍被两扇墙夹在中间,魏空念借势从高处一跃而下,长剑直指头颅! 崔望『潮』闭起眼睛:“救命啊!” 红衣怨傀张开右手,一招打破山间幻象。高墙顷刻化作蝶,魏空念后退两步,错愕地看着架在自己脖颈处的短剑:“你不是阿绿,怎么可能?” 自己曾亲自去斜阳楼找过,再三确认了那关在暗室中红影的身份,居然不对吗? 鹦二月却不想与他多话,只高声道:“你们还不出来?” 一块山石后传来窸窣动静。 谢刃,风缱雪,璃焕,墨驰,还有一个金仙客。 在这件事上,谢刃对金泓算是仁至义尽,专门为他多带了一位有分量的金家长辈,免得到时候没人信。 风缱雪道:“金先生,这个人就交给你了。” “风公子请放心。”金仙客此时也心情复杂得很,不知家中出了孽障,竟还要靠着外人提醒,便正『色』道,“此事我定会处理妥当。” 鹦二月不愿在外多待,在事情办完后,立刻就回了二十五弦。魏空念也被金仙客押回鸾羽殿,只留下四名少年站在山间。 璃焕问:“咱们也该回长策城了吧?” 墨驰道:“别啊,还有仙船没坐呢。” 谢刃表情一僵:“……” 风缱雪拽拽他的衣袖,很认真地问:“我们的登船丹券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