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游满面春风殷勤笑:“卓帮主要是看中此地,马家愿意拱手相让,便是这一应下仆,也皆归你。” 卓君彦摇头:“我是买卖人,这强抢的事,不适合我。” 陆玄游斜眼看他,想说什么,终是未言。 身后铁风渐反倒冷笑:“这岩城辖属一城四县,各家富户的上万两银子,原来是他们自愿给出的。” 卓君彦笑:“你这人,还是那么倔脾气。不过呢,也是事实,正所谓这第一桶金,来之不易,难免多行不义。待功成名就,自然要洗干净了手,称一声当年糊涂,道一句不再为之。如此,便可轻易洗白,仿佛过去罪孽与己无关。” 陆玄游愕然。 你到是承认了? 只是这般口气,听起来也不象是在诉己非,更象是言他过。 然此间未见有此等厚颜无耻之人啊! 铁风渐也诧异:“所以你还真打算把这宅子买下来?” 卓君彦点头:“自然是要买的。不过我现在手头钱也不多,不如先出一百两吧。” 陆玄游大笑:“使得,使得!” 铁风渐撇嘴:“那不还是抢吗?你不是说,功成名就便不再为之的吗?” 卓君彦便正色道:“我这不是还没有功成名就吗?所以如今还大方不得。不过也没关系,可以给他打个欠条,我看这房子,怎么也值两万两。不若就先欠他两万。” 铁风渐冷笑:“有欠无还?” 卓君彦不满:“我怎是那种赖账不还的小人?这岩城各家大户,不是还要向我低价供货的吗?马家的货,可以不用那么便宜,各家都是六折进货,他们家可以按九折算,我许他冲抵三万两,连利息都给他算了,还是五成,够仁义了吧?” 陆玄游字字真诚:“绝对仁义!帮主高义!” 铁风渐怒道:“那还是抢!” 卓君彦语重心长:“所有的人都被抢了,那便等于谁都未被抢!我这人,最是公平!断不能让马家独吃了这般亏的。” 陆玄游抱拳:“卓帮主言之有理,玄游受教了。” 说罢,手一摊:“帮主请!” 卓君彦笑眯眯:“大人请!” 二人已自花园去,对酒当歌水榭中。 竹林凉亭里,卓君彦与陆玄游把酒言欢。 旁边是铁风渐,张七斤等人随侍,更有宁水漫宁二帮主亲自斟酒,语笑嫣然,风情万种,秋波横渡,魅意无限。 彼此更是杯来盏往,饮酒不停,口中客套话,眼中迷离意。仿佛他乡遇知己,到是一时好风光。 便此时,外间有吹打之声,弦竹曲乐,吹吹打打,哼哼哈哈,好不热闹。 卓君彦眉头一挑,道:“外面什么情况?” 宁水漫细声软语:“是此地梨园。” 卓君彦笑:“原来是戏班子,怪不得如此热闹。” 陆玄游便道:“卓帮主可要叫来听上一曲?” 卓君彦大笑摇头:“我这人,粗鲁莽夫,不懂斯文。听曲,那是听不懂的。” 宁水漫便笑:“只怕是有羽仙子在侧,别家的小曲,听不进去吧?” 是了,羽未央可是唱曲大家,坊间传言,羽仙子一曲仙音绕梁三日,嗓子定然是极好的。 卓君彦摇头:“我知她会唱曲,但未听过。” 宁水漫诧异:“说起来,卓帮主还真是英雄不近美色呢。” 卓君彦大头猛摇:“宁帮主这话不对。是英雄便当近色!试想天下英雄,风里来,雨里去,沙场兵戎,刀光剑影,生死一瞬,朝夕不保。若没些追求,如何肯豁出性命?然这天下值得拼命的事,也不过那么几桩。吃饱穿暖?太过简单,非英雄所图。正所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既非饮食,便是男女,如何能不图?” 说着大手拍案,语重心长:“人无追求,难有上进!” 卓君彦从来不是不近女色之人,只不过他先伤于情,又逢异世生杀,再遇杜萱灵这般姑娘,自然是心生警惕,不敢轻易接近。 但要说从此不沾,也不可能。 否则岂不就成了那gay公公唱悟空,要这铁棒有何用? 万万不可! 如今功已成,名也就,便得豪迈吐真言。 陆玄游却是不解:“既如此,为何你却不碰未央姑娘。” 卓君彦连连摇头:“碰不得!” “为何?” “她是我手下爱将。自家的将,碰了,便上下不分,易坏规矩!再说她这般女子太过重情,若近了,甩不脱。我岂可为她一人,舍弃天下花丛?” 闻听此言,众人有数,笑而不言。 宁水漫悄悄往卓君彦身边靠了靠:“所以,若有那无忧无虑无后果,有闲有心有容颜的,风流一夕亦可为之?” 卓君彦正色:“也可以不止一夕。” 铁风渐再度不识好歹:“那你该去青楼。” 卓君彦摇头:“不去。” “嫌她们?”陆玄游问。 卓君彦摇头摆手:“非也!我这人无洁癖。风流不过皮囊事,不嫌朱唇万人尝,只是杀神终需威,岂容他人论短长?我那家底小,不可为人知!” 听罢此言,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原来这疤面杀神也有风趣自贬之时! 越是小人物,越是爱吹嘘,越是大人物,越是伪自谦。 卓君彦大不大的,不好说,这伪自谦的气度已是有了,连自家家底小这等话都能说出来。 假谦虚,真无耻! 陆玄游指指卓君彦:“帮主神通无敌,神力无双,床上必是龙精虎猛,我看你是怕露了根底,愧了他人,可见宅心仁厚!” 卓君彦一本正经竖大拇指:“陆守备,知己也。” 他当然不是家底不成,但也确实名气太大。若青楼出入,将来姑娘们床边闲话,怕是要把自家的表现都说出去,包括习惯,喜好,常用姿势等等。 好歹将来是统霸天下的大人物,岂可街头巷尾论短长,人尽皆知自家私? 到时候这一传十十传百,卓君彦未必身高七尺,那话儿却成丈八蛇矛。 若有诋毁诽谤者,说不得还要编排说辞,对卓君彦来一番: “万花楼里掷千金,直换来百花争艳。有雄心十丈,色欲九重,欲八方显威展七尺雄风,却只得六寸五短,四肢乏力,三人不成行,鸳鸯难双飞,一场春宵,终只得半盏茶时。” 又或是: “半夜相会一更时,得梅开二度,给三分颜色,佳人便传四方话。话是子时战五更,血战六合无人敌,实是七钱小腊肠,八厘方寸地,却要九分不舍,十分难离,百般吹嘘,徒有千般豪情,亦只是空掷万金。” 总之,要编排你,路数有的是。 是故,卓君彦可以沙场峥嵘留恶名,轻不愿青楼潇洒传骚言。 这刻聊至兴起,一拍桌案:“今日言谈甚欢,既开心,当尽兴。七斤,把隔壁的梨园班子,请过来吧。” 张七斤点头离去。 片刻后回来,道:“他们问,帮主出价几何。” 陆玄游老脸一沉:“好大的胆子,竟敢问价?真真是不知死了。” 卓君彦已阻住他:“无妨!梨园都是苦出身,生活不易,这钱,该给!” 转头对张七斤道:“告诉他们,该多少钱,便多少钱,若不放心,亦可先付!” 第77章 暂把新欢做旧爱 原马宅,现卓府。 后花园,高台上。 一支戏班子,正自盈盈曲。浓妆素裹中,花团锦绣里。 曲调悠然,乐音婉转,到也得几分凄楚迷离,有几曲哀婉动人。 唱的是游园惊梦,使的是昆曲韵调。 卓君彦不懂戏曲,却知游园惊梦是明代汤显祖所做牡丹亭曲目。 牡丹亭不重要,汤显祖不重要。 明代很重要! 此间无明代! 无明代,却有汤显祖,更有牡丹亭。 可见有些事,依然保留,依然存在,只可惜并无意义! 至少对卓君彦来说,确无意义! 这刻卓君彦手持话本,细看戏词。 讲的依然是杜丽娘与柳梦梅的爱情故事。 耳边响起那古韵唱腔。 梦回莺啭。 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尽沉烟。 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