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落青衫行

放旧文博君一笑。那些年,被我们写过的武侠。那些纯爱、矫情的岁月……

作家 青二十七 分類 都市 | 194萬字 | 346章
第一章 成烬
    第一章..成烬
    时间凝固不动。
    朔风撕裂着台下各人的衣角。凄厉地发出长鸣的是马。
    血从燕赤侠的剑尖淌下,马上被吸干了。
    这柄血色的剑,会吸血!
    郭天北静静地盯着燕赤侠,儒雅的脸上扬起一抹干涩的苦笑。
    然后他就缓缓地倒下台去。
    台下响起阵阵惊叫声,掺着长号的烈风。
    燕赤侠突然呕出一口鲜血,溅在他的长剑上。他仰首不语,似在沉思,又似在祈祷。
    没有人敢打扰他的祈祷。
    过了一阵,他沉步走下台去。每一步,都叫围观者感到无尽的压迫力。众人只觉一阵比朔风更冷冽的杀气向着自己迎面逼来,不禁畏惧地闪出一条道来。
    燕赤侠笔直地走向少林方丈静镜大师。
    静镜大师端坐不动,眉端的祥和之气正与凛冽的杀气相抗衡。
    燕赤侠已站在他的面前,手上的利刃血光闪烁,令人窒息。
    静镜大师的背脊一阵寒意。
    血剑暴长,众人的呼吸骤停——
    静镜大师愕然地望着眼前的大汉,只见那把令江湖人谈之色变的血刃已平平举到自己面前。
    剑尖在燕赤侠手中。
    “燕施主?”
    咚!
    谁也料不到天下无敌的燕赤侠竟会向静镜大师跪了下去。
    能把武林第一人郭天北杀死的燕赤侠,居然向少林屈膝了?
    “燕某一生负人太深,愿遁入空门,从此永别江湖,只与黄卷青灯为伴。”
    静镜大师凝望着这一脸戾气、满腮粗犷的汉子,缓缓地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三日后,嵩山少林寺。
    “青丝缕缕随尘缘,从此便是空门人。”静镜大师亲自为燕赤侠剃度,赐名绝尘。
    燕赤侠低头喃语,四周黄烟飘渺。
    静镜大师内力精深,耳力非凡,听见他道的是:“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大师轻轻摇头,高念佛号,摩顶规劝,“绝尘绝尘,胡不绝尘,既入空门,前事不念。”
    绝尘垂首合什,用力诵念:“既入空门,前事不念。”
    烟雾缭绕,那倩柔如云的身影,最后一次飘然而至……
    杭州。天堂之地,软红尘万丈。
    江浙娇娃名动天下,前有西子,后有小小。
    小小,苏小小。
    自京师到南蛮,达官贵人、名流墨客,无不以瞻其芳泽为荣。据说苏家向来不点烛,墙壁上都镶嵌着夜明珠。又据说金陵王爷为请她到金陵来,竟令人造了一条极尽奢华的彩船,以宝玉为床,黄金为壁,珍珠为帐,为她建造起一间举世无双的香闺。更有人说连皇上都曾召她入宫,奈何身份悬殊,只得忍痛割爱,遣回杭州。
    入幕之宾屈指可数,皇孙贵人争相为博佳人一笑而抛掷千金。
    此时,小小楼前聚集了上百人,沸沸扬扬。比过节还热闹,大半都是来看热闹的民众。
    堆成小山似的彩帛红绫正在燃烧!
    “真烧呀……”
    “可不是,罗家公子说要一直烧到苏小小出来见他一面不可!”
    有人唾弃,“败家子!”
    也有人叹息,“罗家虽是杭州首富,可人家苏小小是天下第一名ji呢。”
    “不就是个……嘛”
    一匹价值十两的红绫烧去了。罗丰又把另一匹湘绣扔入火堆。“求苏姑娘乞怜在下一片苦心,移步一见!”他高声喊道。
    小楼里静悄悄的。
    一匹、两匹、三匹……十匹、二十匹……
    小楼里仍是静悄悄的。
    罗丰烧完了最后一匹,楼里才开了一道细缝,一个小婢走出来,呈上一张青碧色的信笺。罗丰大喜,忙细看。
    数行簪花小篆。
    “罗公子足下:
    贱妾庸姿俗粉,不堪入君子之目。况贱妾感染风寒,偶有呕血之疾。更非吉兆。故斗胆不出,祈择日于楼内奉清茶一杯以为谢罪。”
    烧了价值不菲的绫罗绸缎仍不能见一见名动天下的苏小小,实在可惜。
    罗丰却不气不恼,微微作揖道:“谢姑娘信。罗某改日丁当再备厚礼来叙……”
    众人见原来还是不能进去,不禁纷纷为他叹息,却见他浑然不当一回事,又竖起大拇指赞叹罗家的公子好修养。
    小小楼内,笺子和苏姨妈正坐在苏小小的闺房门口。
    笺子嘟着嘴道:“小姐当真狠心哪,那些湘绣蜀锦看得我都眼花了,不就是见一面吗!”
    苏姨妈伸指在她脑门上一戳,哼道:“你这孩子家不懂事,你以为那个罗公子真有那么笨,他呀,不过想借咱们小小姑娘出名。你瞧小小如果出去跟他见了一面,日后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罗丰只用一百匹绫罗就博得红颜一见,他不就天下闻名了吗?真是如意算盘。往后他罗家的绸缎生意,不就更有名气了吗?想借咱们小小成名的,除了这些大腹便便的富人,还有穷酸溜溜的文人……”
    铜兽吐出缕缕龙诞香,把精巧素雅的小舍熏得朦朦胧胧的。檀木小几上,摆着几斛明珠。
    红纱飘扬,苏小小坐在桌前,托着腮出神。
    不迎客的时候,她总是素脸素装的。
    桌上放着一张红纸,纸上有字,潇洒飞扬。
    那是他的字,他的信。
    苏小小怔怔地坐着,不觉泪水已滴湿了衣襟。
    “韦郎呀韦郎,你若待我情深,须知我此志不嫁作人妾。不入府为姬。为何你偏偏要我嫁你为妾?”她低喃着把信贴在胸前。绝美的脸庞上全是哀伤。
    其实这只不过是预料中的事。在千百年重重复复的“落难穷公子和好心青那个楼女子”悲剧中的,小小一个翻版而已。
    落魄的才子,痴情的佳人。
    曾经的海誓山盟,到了金榜题名,一切烟消云散。
    到那时,只有名门淑媛,才可以让chun风得意的才子动心了。所谓的槽糠之妻不下堂,不过是空话。
    更何况小小身在ji家。
    还记得当年韦南章衣衫褴褛,饥寒交迫,倒在路旁。小小见到他清澈的眼神,骨子里的书香,一时倾情。
    或许罗丰等人永远不会明白,一张小画就把小小的心掳走了。
    画上的小小也并不漂亮。
    头上双鸦髻,身上chun衫薄。是个小小的婢女而已。
    那时小小还在chun风楼。只不过到了十二岁,她的名气已经红透了当地。
    谁也不会再记得起苏小小原来的样子,而韦南章,居然记得!
    韦南章也没那么可恶。他至少还念着杭州西湖边上那位为他朝思暮想的佳人。他准备迎娶她为妾。
    只是韦家的正室是御史的女儿。
    小小抹了抹泪眼,吟道:“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声声断肠。
    吟罢,任凭火舌把红纸吞没,也把一颗破碎的心埋葬。
    苏小小面容憔悴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精致的青铜镜,刻着一双鸳鸯。鸳鸯哀怨地盯着小小。小小也哀怨地瞅着镜中的自己。
    才十七岁呢。额角已经有两条细细的纹。
    以色事人,岂能长久?
    如烟的青丝披散下来,灯影破碎。
    窗外扬起纷纷扬扬的雨。敲响了青瓦,也敲碎了人儿的心。
    苏小小拥着寒冰似的被子,和着满脸的泪水,模模糊糊地入睡了。
    突然一声惊雷。
    小小打了个寒战,想起放在栏外的玉簪花——并非名贵品种,却是当年韦郎所种。
    于是匆匆披衣而起,撩开竹帘,正想把花盘抱进去。
    一道寒光迫入眉睫,她下意识用手一遮,却觉安然无恙。回过神来,只见一条灰色的身影突兀地立在对面的青瓦上。
    只一眨眼,那身影便如鬼魅般掠走。小小只瞥见一抹鲜红闪过。
    难道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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