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这一期寒露之会要来评定的年轻人都已到场,长孙无量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正是要开口的前兆。 场中渐渐安静下来,长孙无量毕竟是此间主人,大部分人还是要给个面子。 “诸位大人,今日庆丰城寒露之会能请得众位光临,实在是蓬荜生辉,不胜荣幸……” 长孙无量开口套话,假惺惺地客气了一番。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之所以这么多人在此,无非是为了一个大小姐,相形之下,他庆丰城主根本算不了什么。 “此次寒露之会推荐的年轻人,共有八位,俱是本城中的一时俊杰。” “武寒烟!” “雷扬!” “元信!” “沈亦虹!” “崔九龄!” “孟通!” “李淳!” “范东流!” 长孙无量每点一人之名,相应之人就站起身来,点头示意。 雷扬是副城主之子,身高九尺,却不强壮,像根竹竿似的,面色也是青白,眼神有几分狠厉,与他父亲脑满肠肥一团和气的模样恰恰相反。 沈亦虹是长孙无量的表侄女,沈家素来依附长孙家,这位沈小姐从小就是长孙大小姐身边的伴当,长孙小姐脾气不好,沈亦虹就长成了一副怯懦却刻薄的模样,额头凸出,嘴唇内陷,毛发稀疏,让人不愿接近。 崔九龄乃是关西侯的外甥,长的倒是一表人才,但身体病弱,只站起身来的功夫就咳嗽了好一阵,脸颊涨得通红。 从这群人来看,大约都是给大小姐来陪绑的货色——城中有点势力的贵族都知道这期寒露之会大小姐要登场,得意的子侄全都藏了起来,只有元十方一个异族人,又有些胡人的直脾气,才让独生儿子在这时候上场。 “就算是这些做陪衬的贵族子弟,起点都远远在我们之上……” 李淳叹了口气,这就是弥天世界巨大的鸿沟,若不是自己有剑圣传承琅環玦,想要逆天而上,根本是不用想的事。 就比如像范东流这样的剑法天才,几乎已经可以算是千里挑一,但他最好的命运,也不是考得功名之后,被某个贵族招揽成为宿卫,或许奋斗个几十年,能博个出身。 如果他的儿子孙子天赋不比他差,又足够努力的话,或许三代人,能够奋斗出一个低级的贵族爵位。 这就是弥天世界残酷的现状。 当然,惊才绝艳之人,通过科考之后扶摇直上的也不是没有,但这实在是少数中的少数,难以作为参考。 像范东流这种水平,在庆丰城的府试之中,或许能考中秀才;等到一郡之中的郡试,想要得中举人,就已经难上加难;而天下士子一起参与的会试,三榜只取三十三人,要中进士,非得天纵之才不可! 纵然中得进士,也未必就能飞黄腾达,只要看历届状元,沦于平庸的还是多数就明白了。 而贵族子弟,从小就受着最好的教育,只要不是太差或是丧心病狂犯了大罪被贬斥,继承祖荫,自有前途。 ——天下之事,大抵相同,无论在哪里,世间贫富贵贱,总是渐渐固化,落于下层之人,若不奋起努力,只能渐行渐远! 李淳心中感慨,良久才回过神来,却听长孙无量还在说话。 领导讲话总是冗长,这也是举世皆同。 好在今日豪族众多,又有大小姐在场,长孙城主终究还是稍作克制,说了半柱香时分,终于咳嗽一声,转入正题。 “……此次寒露之会,有三人虽为平民子弟,但天资卓绝,得剑法妙谛,也特邀此寒露之会,展示剑法,以为诸君一乐……” 他这话说得很直白,寒露之会当中邀请平民子弟到场,原本就只是一个过场环节,充其量不过是让诸位贵族大人一乐罢了。 当然对于平民子弟来说,光这惊鸿一瞥的一露面,就已经是了不得的资源,以后无论是科考还是游学天下,都有了吹嘘的资本。 李淳听到这里,更是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 “按照顺序,我们就先请……” “城主大人,请听在下一言!” 长孙无量正在照本宣科地念着词,突然被一个年轻的声音打断,不由微嗔,瞪着眼睛往下瞧去。 孟通站起身来,躬身行礼。 “儿……儿子……” 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才混入此间的城中豪商孟庄生吓得魂不附体,只是一刹那间就汗透重衣,手抖得连酒杯都拿不住,扑簌簌洒了一身的酒浆。 这儿子实在是宠坏了,竟然敢打断城主大人的话! 他赚了足够的钱,可惜始终未能得到爵位,所以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把儿子培养成一名贵该 “该死!该死!早知道以前就绝不这么宠他!” 城主一怒之下,别看他家资巨万,随时都可能被破家灭门! 总算似乎是因为在公开场合,长孙无量表现出了一位城主的涵养,他好脾气地点了点头,“孟通,你有何话说?” 孟通拱了拱手,“城主大人,在下来此之前就有个想法,我们平民子弟来参加寒露之会,本身就耽搁了诸位大人的时间,若是一个个按顺序来展示剑法,不但浪费时间,也有些枯燥无聊,不如我们三人以剑相博,作一斗戏以娱诸位大人如何?” “嗤!” 听到孟通之言,李淳嗤之以鼻。 刚才孟通站起身来,说实在的李淳也有些佩服他的胆色,没想到他不是叫板,反而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什么叫“作一斗戏以娱诸位大人”,这分明是谄媚阿谀,作践自己! “这小子,是想用一剑压服我们两人,一边拍马屁一边出风头,如意算盘打得倒响!” “城主不可!” 古老先生眉头一皱,对这孟通又多了几分恶感。 “论剑之道,乃是雅事,若是斗剑,未免煮鹤焚琴,哪里还有寒露之会的风雅……” 他都没想到孟通打的是这么一个主意,原本平民子弟来此论剑,虽然只是走个过场,好歹不失尊严,若是当众斗剑,娱乐众人,岂不是自甘下贱! “那倒未必,我觉得这孟通所言,倒也不错……” 对于大贵族而言,哪里在乎什么平民的想法?长孙无量一琢磨觉得也挺有趣,又不浪费时间,当下竟是点了点头。 “今日诸位大人毕集,寒露之会老是老一套他们也看得烦了,既然几位年轻人自愿斗剑展示,那倒也有趣,就这么办吧!” 长孙无量一句话就决定了这个环节的变化。 “谁自愿了啊!” 李淳气得鼻子都翘了起来,他到这儿一点都不想惹事,就想着老老实实演完一套弱柳扶风剑法,给自己科举考试争取点名气和加分就走人,没想到居然还是要有麻烦上身! 他瞅见孟通挑衅的目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不练剑,改……改打架了?好啊!” 范东流倒是眉飞色舞,一个人舞弄剑法最是无趣,他更喜欢跟人过招。什么寒露之会,他其实倒根本没怎么在乎。 “头脑简单真幸福……” 李淳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