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城府衙。 一早,正在衙门里值守的法曹王万喜,只觉得自己新年第一天,过得真是万般不顺。 州府衙门,按理来说正月初一值班,上至刺史,再到刺史的副手别驾,随后是掌管六曹事务的长史,再到属下曹官。 都该来衙门上班才对!可今日却独独只有自己在。呵。 还是日子太清平,往日正月年间,府衙能有什么事?基本都是无事可做,大伙们枯坐在衙门里头摆烂罢了。 若是和以前一样,身为六曹之一,管司法参军事,掌鞠狱丽法的法曹――也就是审案子的。王万喜不会觉得有什么,可今年却偏偏和往年不一样。 今年不太平。 早上刚刚来到衙门,王万喜便接到了昨晚巡夜官差通知,称外城金香坊忽然起了大火,不仅宅子没了,里面的人也不必多说。 你说这大年三十闹的什么事? 王万喜刚想随便派个捕头带队去看看情况,结果巡夜的官差前脚刚走,后脚刺史府上的小书童就来了。带来的,是刺史大人长子的亲笔书信。 一看这东西,王万喜的脸就直抽抽,立马连忙随便找个火盆把信纸烧做了灰。 随后,这金香坊起火一案,就交给了自己的远房表弟王铁柱王捕头去办,务必要"仔细侦查,多办些时日,收集足够证据,让真相水落石出"! 做完了这一切。 本来以为能休息了,结果自己顶头上司,管着法、士两曹官的的长史常文齐大人家的小公子,常武又来找了自己。 一番交待。 王万喜哪里敢不顺着常武,不提他爹是自己上司,他娘也还是杨家的庶出小姐呢。哪个自己都惹不起。 于是让自己表弟王铁柱配合常公子出门。 不一会后,便将前些日子刚刚从蜀地升迁过来的,好像是叫姜贰的捕头,给找了个由头抓了回来,关进了牢里。 这些乱七八精的事,王万喜都懒得去管了,随着常武小公子自己闹腾。反正天塌下来,他爹先顶着,关自己什么事? 正想继续休息下,结果又双聂聂出事了。心中想骂娘。 想着是那个**犊子又来府衙烦自己。 结果见了来人,王万喜只能换上一副笑脸,立马当场跪下,高呼*千岁""。因为。 恭亲王来了。 “呀,大年初一还要上衙门当差,真辛苦了,孤叫了个戏班子过来,来来来,一起听听曲吧。"招呼着王万喜。 岁过甲子,面白无须的老年人(狐)恭亲王毫无架子,将请来的戏班带进府衙内里,然后让人搬来了两张花梨木太师椅。 仰躺在内里。 喝着茶,嗑着瓜子,顺便尝尝糕点。 如今在这州府衙门,简直就跟在他自家亲王府里没什么两样。 王万喜讪讪笑着,不得不陪坐在恭亲王身边,府衙内外立马响起了戏曲锣鼓声响,伴着旦角花腔,直穿天幕。 在衙门里听曲,这种事也就恭亲王能干出来了,府衙重地,随意喧哗扰事可是重罪。少不得被打个三五十顿板子。 可惜。 如今哪怕是苏澜城刺史在这,也得乖乖陪着恭亲王看戏,而且要"笑"着全程看完,自己一个小小法曹算什么? 跟苏家的人讲苏家立的规矩,岂不是找死?缩了缩脖子。 王万喜情商还没低到这个地步,只不过他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恭亲王怎么莫名其妙来府衙了?往日。 他可是从来都不来这里的,哪怕是连路过都没有几次。 “过年嘛,在长安的时候,我记得陛下都讲究什么给属下臣子赏些皇恩,便想着如今大家过年当差那么辛苦,我也来帮陛下分分忧嘛,对吧。” "这戏班可是我昨夜叫人去莲花桥那边,从思凡楼请来的,依我这半生几十年的老梨友耳力,思凡楼的曲,就是苏澜城最好的。" 说得兴起。 恭亲王脸上眉飞色舞,开始讲解这思凡楼是多么不凡,听得王万喜一个脑袋两个大。他不懂啊。 可不懂也得装懂,这就是成年人的生活。 “唉,不过说来可惜,前些年我来的时候,思凡楼据说有个小旦角叫静尘,听名字像个尼姑,可模样和嗓子是真不错。" “都说这梨园里,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可思凡楼中,讲小尼姑故事的《孽海记》偏偏是一绝。" “只可惜前些年海面上有艘画舫燃起大火,把当时在内里唱曲的静尘给烧没了,思凡楼的《孽海记》也就再也没能有听入耳的了。” “可惜,真可惜,你说是吧王大人。”“!“ 猛然惊觉。 听到恭亲王谈起几年前,在莲花桥港外海面上的画舫燃火之事,一时有些心绪不宁。那件事,就是刺史公子和杨家三公子 “是是,确实可惜。” 回着恭亲王的话,王万喜不知为何感觉身后背脊一凉。 “对了,那件事后来查得怎么样了来着?”“啊,已经结案了。” 讪讪笑着,王万喜心中想着,恭亲王可千万别再纠结这件事,不然“结了就好。” 显然无所谓。 “对了,我听说昨晚城里也起了火?真是奇怪,苏澜城不是雨水充沛吗,怎么这么燥得慌,这几年来都起了多少场大火了。” 完全是自言自语。 说完后,恭亲王又开始在嘴里哼起了小曲,似是刚刚完全处于无意。 是无意就对了,王万喜如此想着,方才一度感觉恭亲王在暗示什么,敲打自己,简直吓死他了。还好恭亲王最后真的和传闻一样,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只是随口提了两句转眼就忘了。按理来说。 身为整个苏澜城的亲王,他手中握有的权利,远远超过城内的刺史或者所谓的杨家。然而恭亲王根本没这个概念。 自从几年前来到苏澜城后,没过半月,便被直接架空。 既没有培养自己的亲信势力,也没有拉拢任何人,整日就在亲王府中夜夜笙歌,饮酒作乐,真是典型的纳绔。 可不知为何,王万喜如今坐在恭亲王身边,只觉得如坐针毡,压力大极了。恭亲王有意无意的话,他是回也不好,不回也不好。 夹在中间难做人。 直至。 终于有个街门官差,悄声跑来附在了王万喜耳边。 说常武小公子押了个男子和女子回来,说是男子当街行凶欲格杀他,还袭击了官差,至于女子则是帮凶,打伤了常公子。 扯了扯嘴角,王万喜估摸着,肯定是这个常武出门调戏姑娘,结果被人教训了。可说是这么说,看在常武他爹和娘的面子上,这事自己不想管也得管。 哀叹一声。 “怎么了?“ 恭亲王瞧着王万喜忽然起身,轻声问道。 “衙门衙门里来了个案子,我得去办一下。”“去吧去吧,正事要紧。” 随意地挥了挥手,连是什么事都不问,恭亲王继续磕着瓜子,嘴里念念有词,显然又是已经入戏了。毕恭毕敬的离去。 王万喜一刻也不想继续待在恭亲王身边,快步朝着府衙大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