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然一声,白鹿野倚着的木柱,倒了下来。 众人手忙脚乱躲避,白鹿野也连忙闪避。但是他运气不太好,闪的位置,又被另一根柱子勾住了衣袖,绊了他一下。 白鹿野一道术法向身后挥去,那身后追着他倒下的木柱,便只堪堪在他后背上磕了一下,没有把他压倒。 但是帐子的四根柱子倒了一根,帐子便塌了一角。 白鹿野刚站定,旁边一紧张害怕的修士误以为柱子倒向自己,便运法相抵,正好对着白鹿野。 白鹿野只好出手抵抗。 帐中的天官与神女们:“……” 他们被这连番变故惊得目瞪口呆,见那叫白鹿野的倒霉少年堪堪从一众危机中一一躲过,熟门熟路,最后稳稳站出来时,却还是有点儿狼狈。 白鹿野的桃花眼上,睫毛沾了灰。 他对他们笑得不好意思:“习惯就好。” 众人无言之下,那窥探几个修士天命的神女蓦地睁开了眼,失声:“师兄、师姐!” 神女快快走来,用传音入密告诉几位同门:“那个叫白鹿野的少年,衰运缠身,是最容易躲过巫神宫天命术的人。 “南鸢……如果真的如大天官所预料的那样,天生便资质极佳,可窥探天命,衰运缠身的人,正是最克制她的。” 众人眸色闪烁。 天官问白鹿野:“你原先修的道法,是哪一脉的?” 他们要最后确认一下,中州、北州、西州、东州,不同的州,再小的门派,都多少会受当地的大门派影响。 白鹿野伸出手。 手指修长,骨节微凸。 这是一双十分漂亮的手。 他笑眯眯:“我是傀儡师。” 世上少见傀儡师。 但是……傀儡,似乎又是一个能逃出天命窥视的能力。 几位天官和神女面面相觑,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这少年一身所学,何止是克制南鸢,简直是……克制他们巫神宫。 如此,这种人物,更不能被外人利用,应该进巫神宫了。 巫神宫的人都相信命运。 他们此时相信,正是命运,让他们遇到了白鹿野。 他们便瞬间抛弃了其他几人收入内门的可能,对白鹿野露出和善笑容:“我们这项任务,只交给你了。” 他们殷殷叮嘱任务,怕白鹿野告密,还在他体内种下了神咒之力。只要白鹿野不听他们的话,背叛他们,神咒之力反噬,瞬间可吞噬这少年。 白鹿野:“哦哦哦,没问题。” 杀南鸢嘛。 南鸢是谁? 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姓“南”。 巫神宫这么神秘,要杀一个南姓女子,恐怕那女子和巫神宫有些牵扯。 去搅合搅合也无妨。 -- 玉京山上,今日新来的客人陆续上山。 来自长云观的叶穿林与师弟三冬,才上山,就被急急忙忙的葛长老请去喝茶了。 葛长老想问叶穿林,长云观答应帮自己争得掌教之位,这话还算不算数。 葛长老目光闪烁:“陈长老擅长机关、法器,是炼器大师。他身后的宗族在玉京门有几百年势力,他对门中弟子还十分和悦。声望多在他,不可不妨。 “花长老……哼,我怀疑姓花的攀上了巫神宫。没见那两个老头子总躲起来嘀咕?姓花的养了一个天资好的女儿,为了他女儿,他也会拚命争一争掌教。” 叶穿林认真地听。 但是他旁边的好师弟,则看出师兄嫌这老头子废话多,已经在走神了。 三冬咳嗽两声。 葛长老误以为三冬是提醒自己话多,连忙收口,谦卑地看向叶穿林:“叶师侄,我女儿在长云观过得还好吧?咱们都是姻亲,你会支持我吧?” 虽然他在门中当了长老,但是他不敢小看其他门派的首席弟子。尤其是长云观……长云观的弟子数量少,却各个本事厉害,恐怕比他们玉京门的几位大长老也不差什么。 叶穿林肃然点头。 当然支持。 想弄明白玉京门的秘密,当然要放一个自己人上位。 何况长云观很穷,葛长老因为是药师,格外有钱。长云观的吃穿,平时都靠葛家接济的。葛师娘那屋子里的好吃的啊…… 叶穿林一派淡然,颇有大家风范:“怎么不提沈行川呢?我们的对手,最厉害的就是沈行川吧?” 葛长老疑惑。 葛长老:“沈家也想争掌教?不太行吧,他们家宗族在玉京门势力最弱,全家都是靠着沈行川一人鸡犬升天。气运已经到这里了,还能有多厉害?” 叶穿林提醒:“杭古秋和沈行川是好兄弟。” 葛长老嗤笑:“杭古秋?那就是一个老好人,天天劝人不要打架。我是看不出观天山有什么厉害的。” 叶穿林:“杭古秋寿数长。” 如他们,年龄最大的,修为有成的,如仙逝的白掌教,也不过二百岁。 但是杭古秋起码活了三百年。 葛长老:“活得久也算本事?” 叶穿林一本正经:“活得久,知道的秘密多,当然是本事。不能小瞧沈行川,更不可小瞧杭古秋。” -- 被他们编排的老好人杭古秋,是儒修。 儒修成道,他在叶穿林口中是三百岁的老妖怪,实际上他看着只是一个三十出头的文弱书生模样。 他长了一张温润和善好说话的脸,来到玉京门也不搞事,乖乖去登山找自己的好友沈行川吃茶。 也不知,沈行川那般剑意凛然之人,怎会有这么一个整天搪塞嘻哈的好友。 沈玉舒陪着哥哥一同接见杭古秋,心中暗暗揣测:哥哥想做掌教,机缘莫非就在杭古秋身上? 可是杭古秋这种怯懦之人,真的会帮兄长? 果真,一听沈行川的想法,杭古秋便喷茶,开始为难:“贤弟,我不是不想帮你。可是你们门派自己的掌教之位,怎么好由旁人左右。” 沈行川淡漠:“我也不用你做什么。我动手之时,你帮我拖住叶穿林就好。” 杭古秋:“叶穿林?那可是长云观这一届的高手啊。长云观一直和你们玉京门不对付……” 沈行川:“所以才让你拖住他一人便可。其余人,我来对付便是。” 沈玉舒在旁浅笑:“我虽势微,却自然助兄长。杭大哥,大家都传说你起码活了三百岁,对付一个后生,都让你这么为难么?” 杭古秋儒雅的面上苦笑连连,告饶道:“修道不以年纪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除了寿数长,也没别的本事……” 但兄妹二人齐齐凝视他。 他纠结许久,只问:“贤弟为何想做掌教?贤弟看着一心练剑,不像是醉心功名之人啊。” 沈行川目光淡淡挪开。 他望向窗外。 月奴拿着铜剪刀,在笨拙地修剪花枝。她连花枝都剪得不太好,力气一大,手下枝条落了一地,唬得她木着一张脸,兀自发愁。 她自然不知道,这些都被沈行川看在眼中。 屋内的沈行川轻声:“现在的玉京门,不是我想要的玉京门。 “弟子之间功法混杂,无支秽丛生,秽鬼不息,长老之间只知内斗。 “持月名为玉京门的灵宝,却没人在乎。月奴的记忆有些问题,背后恐怕藏着什么……” 他看向屋中妹妹与朋友,道:“我要给月奴真正活着的一生,我要建我心中的玉京门……这是我的道。” 沈玉舒怔忡。 她看着兄长冰冷的眼眸,心间万般滋味涌上。 沈玉舒闭目,再睁开。 几十年岁月如水流,她心中那清高难攀的兄长,起身拂了拂身上雪,向行在山路上的她瞥来一眼。 那是她成道的初心。 岁月流转,她曾以为一切只是自己浑噩中的妄念,以为那站在山巅上的兄长,只是自己苦闷中的幻觉。 世事的冷漠,与兄长的冷漠。那坐在山中除了修行、不问世事的兄长,一度让她消沉。 而今、而今…… 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这才真正地发自内心:“若你所求是此,哥哥,我确实会帮你。只希望你成功之后,不要忘了你今日的话。 “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当你是真的。” 屋中剩下没说话的,只有杭古秋了。 然而杭古秋能如何呢? 他只好苦笑。 从来都好说话的他,这一次依然好说话。 -- 玉京门的比试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