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恨意初生
  01
  確定了戀愛關系後，唐柘開始跟柯栗高調地來往於學校和家之間。她媽媽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白天有連水天照料，晚上有她陪著，完全不用擔心了。
  柯栗在賽車之余，徹底變身唐柘的司機，不但上學、回家要接送，去拍照也要接送。兩個人都是初嘗戀愛的美味，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黏在一起。
  一直不愛用手機的柯栗特意去買了兩部新手機，不僅手機卡用情侶款，手機號綁定情侶號，就連平時穿的衣服、鞋子、睡衣、玩偶也都買了情侶款。
  夏詩韻雖然看著不爽，但她還是堅信柯栗玩膩了就會收心回到她身邊的。對唐柘這種小白兔一般的女生，她覺得完全都不用下手對付，只要靜觀其變就好了。所以該約拍照她還是照樣約，該讓唐柘掙錢她還是照樣讓唐柘掙。
  在夏詩韻的幫助下，唐柘很快就買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畫板，踏上了商業繪畫的第一步。
  不過一切都只是看上去很美而已。暗地裡，尹媛媛，這個唐柘曾經最好的朋友，每天不詛咒唐柘幾遍，就沒法安心地吃飯、睡覺。各種下三爛的詆毀和攻擊，也都在尹媛媛心裡醞釀著、滋生著。
  唐柘雖然也覺得有些愧對尹媛媛，可是面對如此美好的男生的追求，她覺得自己如果拒絕的話，以後一定會後悔，說不定就會像媽媽那樣孤獨一生。之前唐素素也跟她講過很多年前的事情，那時候唐素素也是因為錢，因為覺得心上人跟自己的朋友在一起會更幸福才主動選擇了放棄，然而結局卻是自己孤苦一生，對方也半路離異。
  她想，如果尹媛媛再來質問她的話，她就挑明了說。畢竟尹媛媛家裡有錢，有爸媽有弟弟。而她呢，媽媽隨時會離開，到時候她去依賴誰？她從來沒有跟尹媛媛搶過爭過什麽，而這一次，是男生主動做的選擇，她沒有理由讓自己放棄。
  可惜，盡管唐柘想好了要回答的話，卻一直沒有等來質問她的尹媛媛。有時候唐柘一個人待著，會不由自主地拿出手機，翻看她和尹媛媛的聊天記錄。他們曾經是那麽好的姐妹，而如今那個電話再也不會打來了。
  “是唐柘小姐嗎？”有一天唐柘正盯著手機發呆呢，手機突然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來的。但是因為是嘉城本地的號碼，唐柘就接了起來，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聲音上來就說出了唐柘的名字。
  “是我。你是？”
  “有沒有時間一起出來吃個飯？”聽聲音就能感覺出對方一副戲謔的樣子。
  “你是誰啊？”唐柘有點不爽了。
  “你不用管我是誰，會給你錢就是了。”
  “有病！”唐柘掛了電話。
  但這樣的電話自此以後再沒斷絕，一開始還只是一些約吃飯的。後來越來越過分，什麽五百塊包鍾，一千塊包夜的短信也經常收到。有一次唐柘氣急了把對方大罵了一頓，對方卻說：“你不賣乾嗎發照片留電話到情色網站上？”
  唐柘這才意識到，自己被人坑了。而坑她的這個人，她用腳趾頭想也能想出來是尹媛媛。
  偶爾唐柘接到騷擾電話和短信的時候，柯栗也在旁邊，他雖然不明白為什麽突然這麽多陌生男人給自己女朋友打電話，但看著唐柘一看到陌生電話就恨恨地掛掉的樣子，他非常擔心。但唐柘不願意說，他也就沒有多問。
  反覆被騷擾了一個月後，唐柘換了手機號碼，世界頓時清淨了。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照片被放在那種網站上，被無數猥瑣的人看到，唐柘就覺得非常惡心。因為柯栗自己的事兒也挺多的，她不想柯栗分心，就沒有把這事兒告訴柯栗，隻說自己的號碼被無良單位賣出去了，平時很多人打騷擾電話來兜售黃金、證券之類的東西。
  單純的柯栗信以為真，卻沒想到自己的大意疏忽會導致女朋友受到進一步的傷害。
  唐柘換了新號碼，兩人重新綁定了情侶號之後的第二天，柯栗因為要去另外一個城市賽車，不能送唐柘回家了。
  唐柘上完課看天色還早，就打車到商場想著買點什麽小禮物等柯栗回來了送給他。結果等她選完禮物要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因為沒事就會畫畫，所以電腦和數位板她都是隨身背著的。以前一直在媽媽的呵護下長大的唐柘，對現實社會的殘忍和冷酷既沒有什麽體會也沒有什麽戒備。
  “咦，這不是唐柘嗎？是不是要回家？”唐柘在路邊等公交車的時候，一輛小型麵包車停在了她跟前，副駕駛的位置坐著一個中年男人，一上來就像看到熟人一樣叫唐柘的名字。
  “你認識我？”唐柘一臉茫然。
  “當然啊，我在你們家看過病的。你媽媽身體好點沒？自從她不坐診之後，我就只能到大醫院來看病了。唉，說實話，整個嘉城沒有哪個醫生比你媽媽更好了，真希望她能早點好起來，比起大醫院，在你家看病能省下一大半的錢。”對方一個勁兒地稱讚唐柘家的小診所。
  “謝謝啦，等媽媽身體好了我會勸她再開幾年診所的。”沒有人能抵禦讚美，被誇讚後唐柘頓時覺得對方親切了不少。
  “你這是要去哪兒啊？天這麽晚了，別在外面溜達了，早點回家吧。”見唐柘卸去了防備，對方開始設套。
  “我在等出租車，等會兒就回家了。”唐柘毫無防備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等出租車啊，那正好，我們也要回去，順路把你捎回去吧。”
  “那不太好吧，我還是坐出租車吧。”
  “沒事，車上坐得下，都是鄉裡鄉親的，能幫忙肯定得幫啊。”說著中年男人下車拉開了車門，唐柘看到車上還坐著一個人。
  “我還是等出租車吧。”唐柘有點猶豫了。
  “怎麽？你還不相信我們？”對方開始給唐柘施壓。
  “不是，那好吧。謝謝啦。”唐柘說著坐上了車。
  車門一關上，唐柘就聞到了一股子奇怪的香味，比暈車還難受。對方看到唐柘的表情，遞過來一個橘子，讓唐柘嘗嘗，說是可以緩解暈車。唐柘剛接過橘子，整個人就失去了知覺。
  車開出很遠之後，在牆角觀望了很久的尹媛媛才走了出來，她在心裡暗道：“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跟我搶，我就毀了你！別怪我心狠，都是你逼我的！”
  02
  零碎而又冰冷的雨滴打在臉上，唐柘漸漸醒來，天空中雷電交加，眼看一場暴雨就要來了。然而唐柘感覺渾身累極了，頭還有點疼，身體像不受自己控制一樣，她想起身卻遲遲動彈不得。
  這樣的情形維持了有半支煙的工夫，大雨傾盆而下，唐柘也終於坐了起來。她環顧四周，漆黑一片，借著閃電的光才能依稀看出這是在她平時回家必經的路的路邊。
  唐柘努力回想，卻怎麽也想不起上車後的經歷。看著破碎不整的衣服和空蕩蕩的背包，她眼前突然閃過一抹中年男人邪惡的笑。
  因為遲遲不見唐柘回家，打電話也沒有人接，唐素素非常擔心。給柯栗和尹媛媛打電話確定唐柘沒跟他們在一起之後，她就給連水天打電話，冒著雨和連水天一起找起了唐柘。
  清醒過來的唐柘一瘸一拐地往家的方向走，因為太累了，又下著雨，她幾次都摔倒在冰冷的路面上，但回家的信念支撐著她。一點一點地，她離家還是越來越近了。終於，在離家幾百米的地方，唐柘撞見了連水天。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體力完全透支的唐柘再一次暈了過去。雷電消失了，雨仍舊在不停地下著。
  “說好了拍了照就行了，你們怎麽還拿了她的電腦和數位板？”尹媛媛一邊翻看相機裡唐柘的裸照，一邊責怪之前招呼唐柘上車的中年男人。
  “各取所需嘛。能換錢的東西，不拿白不拿。”中年男人捏了捏尹媛媛的臉，笑嘻嘻地說道。
  “我給你們的錢不少了吧。”尹媛媛一巴掌打開中年男人的手。
  就在中年男人想要在尹媛媛身上揩油的時候，尹媛媛的手機響了，看到是柯栗打來的，她先是心動了下，這是柯栗第一次主動給她打電話。但一想到肯定是詢問唐柘的事情，她就沒有接。之前唐柘媽媽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差點就說漏嘴了。畢竟她是第一次乾這樣的事情，還是對自己曾經的閨蜜，說不緊張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連水天把暈倒的唐柘抱回家裡，然後趕緊去找唐素素。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本來身體就十分虛弱的唐素素在內有心急外有大雨的夾擊下，再一次暈倒在路上。等連水天找到唐素素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冰冷了。
  唐柘再次醒來，卻看到了已經沒有了呼吸的媽媽。她伸手去摸了一下，媽媽冰冷的身體像是電流一樣，讓唐柘整個人都麻木了。連水天在一邊詢問她、呼喊唐拓，她都沒有任何反應，她就像一棵柘樹，不會說話，不會哭泣，甚至眼神都是直直的。
  120急救中心的車和柯栗的車一同趕到，看著唐柘和唐素素一起被醫生抬上車，柯栗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撕裂了。
  連水天跟著柯栗的車，尾隨著救護車到了醫院。路上連水天大致講了下情況，他也只知道唐柘是在回家的路上失蹤的，被找到時已經衣衫不整、神志不清，還沒整清楚她的事情，唐素素就去世了。
  因為死得太徹底，連搶救都沒有搶救，唐素素就被送進了停屍房。而唐柘，大都是情緒上的問題，在醫院休息了一夜之後，醫生建議柯栗帶她去看看心理醫生。她身上沒有什麽傷，只有膝蓋像是磕在了路面上，塗點藥就好了。讓人著急的是她一直不肯說話，多半是內心受到了什麽傷害。
  “唐柘，你跟我說說話吧，你這個樣子我很害怕。”
  “唐柘，你哪裡不舒服就告訴我。”
  “唐柘，你一天沒吃東西了，你想吃什麽？我們去吃你最愛的拔絲土豆好不好？”
  “不管怎麽樣，你還有我，你還有我啊，唐柘！”
  “昨天晚上到底出什麽事情了，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我滅了他！”
  “你是擔心我也出事嗎？那我們報警吧！”
  看著孤獨無助地在床邊抱著膝蓋的唐柘，柯栗滔滔不絕，但不管他說什麽唐柘都沒反應。直到他說出報警的時候，唐柘的眼淚才大滴大滴地流了下來。
  “不哭不哭，小柘乖。”雖然還是不說話，但哭了總算是有點反應，柯栗心中長出了口氣，把唐柘抱在了懷裡。
  “不要報警。媽媽的葬禮就麻煩你去準備了。我想睡一會兒，你讓我靜一靜吧。”說完這句話，唐柘輕輕推開柯栗。
  看著眼角帶著淚花沉沉睡去的唐柘，柯栗心疼極了。可他清楚自己這時候不能急不能慌，這時候他是唐柘唯一的依靠，他要像個男子漢一樣。他覺得唐柘已經沒有媽媽沒有任何親人了，以後就只能靠他了。
  而唐柘呢，說出“不要報警”那句話的時候，她心裡已經不再信賴任何人。她雖然單純，但不是傻子，從一連串的騷擾電話開始，她就知道背後是尹媛媛在報復。
  本來以為對方會看在昔日的情分上適可而止，所以她就忍了，換了手機號碼以為就沒事了，結果忍耐換來的卻是對方對她變本加厲的傷害。忍耐，讓她弄丟了媽媽鮮活的生命。
  連一起長大的朋友都可以對自己這麽殘忍，她還可以相信誰，柯栗嗎？誰知道柯栗能陪她多久，誰知道柯栗以後會不會變得對她更殘忍？
  唐柘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是這麽可怕和惡心。是，在觸摸到媽媽冰冷的身體的時候，她心中的恨意一度難以遏製，把尹媛媛繩之以法、碎屍萬段的念頭不斷衝擊著她。
  可是，想到過去一起度過的那些快樂的日子，想到媽媽的離開對方只是間接的凶手，對方的本意只是報復她，媽媽只是被她連累的那一個……
  想到這些，唐柘就猶豫了。她從來就不是那種擅長害人的人。走在路上看到螞蟻都要繞路的她，實在下不去報復的手。
  03
  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是無辜的，尹媛媛也去參加了葬禮，還哭得梨花帶雨的。相比之下，唐柘倒是十分冷靜。
  當然，主要是唐柘想不冷靜也不行，需要她去處理的事情太多了。媽媽去世的消息傳出去後，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那些親戚像進了冷凍室的雞皮疙瘩般突然全都冒了出來。本來唐柘只是想簡單操辦下，讓柯栗幫忙選塊好墓地，通知幾個媽媽生前的同事就完了。畢竟孝順都是生前的，人死後做得再怎麽隆重也都是偽孝。
  結果突然冒出來的什麽大表舅、二姨媽等人，非要大操大辦風光下葬不可。唐柘第一次經歷葬禮這種事情，有長輩在場，她也就沒有再堅持自己的意思。
  雖然這些長輩大都是第一次見面，只有一兩個是很多年前來看過媽媽和她的，但隱隱地，唐柘覺得這些長輩有些來者不善。所以在看到尹媛媛的時候，雖然心裡憤恨到了極致，但她還是克制住了自己。
  等到葬禮結束，一行人都散了。只剩下柯栗和唐柘準備回家的時候，唐柘突然接到一個自稱律師的人的電話，讓她趕去某某路某某號處理遺產繼承問題。
  唐素素因為是突然病逝的，沒有留下任何遺囑，作為唐素素唯一的養女和親人，她繼承遺產自然是理所應當的。所以律師的話讓唐柘十分愕然，怎麽會冒出遺產繼承問題呢？
  等到柯栗帶著唐柘趕到律師指定的地方，看到一屋子的親戚之後，唐柘瞬間就明白了他們的來意。果然是來者不善。
  先是所謂的表舅告訴唐柘，唐素素生前雖然沒有結婚，但是生過一個孩子，因為覺得未婚生子不光彩，加上那孩子的爸爸娶了別人，所以那個孩子一生下來就被寄養到了表舅家裡。
  然後是姨媽說當年親戚們都離開嘉城外出發展，只有唐素素一個人留下來守著祖宅，當時就說好了唐素素只是這份家業的守護人，不是擁有者。現在唐素素不在了，是時候把這份祖宅解決一下了。
  他們說的事情，唐柘倒是有一些印象，很多年前他們來的那一次，好像就是為了這兩件事來的，當時媽媽不知道為什麽把他們大罵了一頓，然後他們就走了。沒想到他們竟然一直盯著這份家業，一看媽媽去世，立刻就趕來了。
  “我們已經請了律師，出生證明之類的東西也都是早就準備好的，過兩天小雨，就是你媽媽之前生的那個孩子，就會過來一起辦理財產交接的事情。之前我們是覺得你媽媽年紀大了，把她惹出病來不好，現在她不在了，這些事情也就沒有必要再拖下去了。”
  “你們是想趕我走，對吧？”唐柘聽明白了之後問道。
  “你這孩子，這樣說就太難聽了。這房子本來就是讓你媽看守的，你作為養女，白住了十幾年，該知足了。當然我們也不會虧待你，房子賣了也會分你一份錢的。”
  “如果我說我不同意呢？”
  “那就只能法院見了。律師就在這裡，你可以問問，打官司對你來說是沒一點好處的。你聽我們的話，對大家都有好處。”
  “我媽剛走，你們就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唐柘的聲音已經有些沙啞。
  “那是你媽，也是我姐，大家都不是外人。更何況你只是她撿來的孩子，還有親生的孩子等著用錢呢，你說是親生的重要還是撿來的重要？就算你媽媽還在，也未必會偏袒你。”
  “你們騙人！我媽從來沒跟我說過她有別的孩子！”唐柘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騙人不騙人，你過兩天就知道了。你現在回家翻你媽床底下的相冊，估計還能翻出小雨的照片。雖然你是撿來的孩子，但畢竟表姐把你養了這麽大，也是有感情的，我們也不想把你怎麽樣。給你兩天的時間考慮，兩天后小雨來了，你就老老實實來簽字吧。這兩天你剛好也把家裡收拾下，該是你的東西你就帶走，不是你的你就別亂動了。”
  04
  回到自己住了十八年的房子，唐柘有種說不出來的委屈感。難道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嗎？看著那一間間老屋子，看著窗口還掛著的尹媛媛送來的風鈴，往事像幻燈片一樣，一幕幕地在她眼前閃過。
  那時候尹媛媛家裡還沒什麽錢，爸媽在外面為生計掙扎，弟弟都要靠尹媛媛去帶。他們三個經常在這座有著數不清的房間的三層小樓裡捉迷藏，經常一玩就是一整天。追逐的人，被捉到的人，歡聲笑語洋溢著每一個房間。
  打開一樓的問診室，她仿佛看到媽媽還坐在過去那張椅子上，周圍還圍滿了飽含期望的病人。進入三樓的臥室，媽媽似乎剛剛還坐在床邊給她疊衣服、縫被子。
  過去的就這麽過去了，你說我聽，轉瞬成為曾經。主說一切皆有時，卻宣揚自己的永恆。然而，沒有什麽可以經久傳承。
  真想再回到小時候啊，小夥伴還在，媽媽還在，愛還在。自己只要認認藥名，畫畫漫畫，一天就飛快地過去了。
  而現在，唐柘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每天天一亮，她不再想著這又是美好的一天開始啦，而是充滿了恐懼和忐忑，害怕再有更不幸的事情發生。
  可是，還能有什麽更不幸的事情呢？媽媽沒了，閨蜜沒了，自己出事的時候連電腦和畫板也沒了，還有本來想送柯栗的禮物，也不翼而飛了。還能再失去什麽呢？唐柘想一想，自己擁有的，就只剩下柯栗了吧。
  攢錢買畫板，是的，唐柘心中再次燃起這個念頭。有了畫板就可以繼續畫畫賣錢，有了錢就可以獨立生活不被人欺負。
  既然長大是這個樣子，那就勇敢地面對吧！我是不會被生活打垮的。
  帶著這樣的想法，唐柘迎來了小雨的到來。
  不用做任何鑒定，看著小雨那張臉，唐柘就不想再爭辯什麽了。那是一張酷似尚未蒼老時的媽媽的臉。可惜同樣的面龐下面，卻有著不同的心靈。此時此刻的小雨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雖未顯蒼老，卻也能看出生活的壓力帶給她的煩惱。
  兩個年齡相差不少卻又算是姐妹的人，在祖宅裡聊了很久。看到小雨之後，唐柘就沒有了之前要堅守這份祖宅的念頭。媽媽已經不在了，自己堅守在這裡又有什麽意義？看到過去的那些東西，反而會讓她想起很多過去的事情。人畢竟不能總是活在過去，總陷在回憶裡就永遠無法開始新生活。
  有了這樣的想法之後，剩下的就只是分錢的問題了。來的親戚雖然多，但大都只是想分一杯羹罷了，看到唐柘主動願意把祖宅交給他們去變賣，分大頭這種事情也就沒人與唐柘和小雨爭了。
  一個月後，唐柘拿著錢搬出了祖宅，但她也沒有立刻去學校。好不容易申請到了離校住宿，她不想再回去了。
  柯栗看到唐柘精神漸漸好起來了，心情大好，抽空又參加了兩場比賽。贏來的錢就給唐柘租了房子，還買了電腦和數位板當禮物送給唐柘。但這一舉動並沒有換來唐柘的歡心。
  “你又去比賽了？”柯栗來幫唐柘搬家的時候，唐柘看到車後座上新買的電腦和數位板，頓時就有些心塞。
  “嗯，我不是想著早點讓你過上正常的生活嘛。”柯栗想要避重就輕轉移話題。
  “我是想早點過上新生活，可如果這是要你不顧安危去換，我寧可不要。我自己有手有腳，可以慢慢掙錢。”唐柘直視著前面的路，對柯栗投過來的笑臉置之不理。
  “那我以後不去比賽了。”柯栗吐了吐舌頭，想靠扮鬼臉賣萌來吸引女朋友的注意。
  “最好把車也賣掉。我想低調地生活，柯栗，如果你真的喜歡我，為我著想，就低調一些吧。”唐柘依舊一臉嚴肅。
  “好。我本來也不喜歡賽車的，只是沒有別的本事賺錢才入了這行。我以後會去學新東西，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乾危險的事情了。”柯栗也變得正經起來。
  “你知道就好。我已經失去了太多，不再想失去你了。”唐柘冰封的臉終於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柔情。
  “嗯，以後我們一起努力，生活會慢慢好起來的！”
  “還有，以後不要亂花錢了。這次的禮物我收下了，以後買禮物不能超過一千塊，超過了要向我申請。再讓我看到你亂花錢，我就踢飛你。”
  “好，以後銀行卡交給你保管，我身上就隻帶五百塊零花錢。”
  “五百塊也多了些。”
  “三百？”柯栗一臉求饒的樣子。
  “兩百就行了，反正不開車了之後你也不需要加油，也沒什麽花銷吧。好了，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開車！”從媽媽去世到現在，唐柘臉上第一次有了笑容。盡管嘴巴上對柯栗很嚴厲，在心裡她卻發出了另一種聲音——謝謝你柯栗，謝謝你對我的縱容。
  05
  在進入大學之前，唐柘接受的教育都是要服從，有集體意識，聽從老師家長的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進入大學之後，唐柘漸漸發現真正想在這個社會上立足，反而要具有反抗意識，有個性，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好好學習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想清楚該學什麽不該學什麽。正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思想就是磨刀，學習就是砍柴。柴總是要砍的，但刀磨好了，可以少走彎路，事半功倍。畢竟從出生開始，我們就在不斷地被洗腦，被灌輸各種心靈雞湯正能量，各種人生大道理。如果沒有獨立意識，就只能人雲亦雲地度過一生。
  這些東西都是從一些課外野書上看來的，唐柘之所以看這些書，是因為她需要給這些書的出版方供稿。而作為一名非常缺錢的畫手，她需要認識足夠多的合作方。於是她沒事就去買書、買雜志，只要是跟她畫風接近，她能畫的，她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促成合作。錢少點也沒關系，她主要是想入行，想多練習。
  畫畫也算是創作，和所有藝術一樣，講究靈感。所以，很多畫家都喜歡把靈感當作借口來偷懶，半年才出一幅作品。
  唐柘不同，她覺得自己需要多練習，堅信只有量變才能引起質變，而沒有大量的鍛煉，沒有畫出大量不好的畫，是不可能靠靈感就畫出非常好的畫的。
  且不說達·芬奇畫無數個雞蛋的事情，看看畢加索和凡·高，哪一個不是畫作等身，幾乎達到了一天一幅畫的程度？
  有了這樣的想法之後，除了必要的課程，唐柘大部分時間都用在畫畫上了。就算將來拿不到畢業證她也不在乎，畢竟現在這個社會看的是水平而不是文憑。畢業證主要還是用來找工作，她現在有無數個合作方，已經算是擁有了一份很不錯的工作。
  美中不足的就是畫久了頸椎和腰椎就疼，要不是實在舍不得讓柯栗受累，她真想讓柯栗去學推拿按摩，反正柯栗閑著也是閑著。
  賣掉了車之後，柯栗一時還真找不到什麽適合自己的事業。他的專業課程很少，沒事兒做的他感覺時光像被一下子拉長了，變得十分難熬。雖然擁有了唐柘，但唐柘畫畫的時候，不想被任何人打擾。無奈之下柯栗就去找夏詩韻吃飯商量，但換來的卻是一頓臭罵。
  “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竅！你才認識她多久，就對她言聽計從的。她讓你賣車你就賣車，她讓你死你去不去？！”夏詩韻這次是真生氣了，髒話都懶得說了。
  “別說得這麽難聽，她也是為我好。”柯栗不以為然地翻看著菜單。
  “為你好？我怎麽一點沒看出來。她現在有追求有事業的，你呢？整天像丟了魂一樣東奔西走的，哪兒好了？”說著，夏詩韻讓服務員給自己倒了杯水。
  “所以我這不是來找你商量嘛，你看看我能幹啥，也給我介紹點活兒唄。”柯栗隨意點了幾樣菜，合上菜譜交給服務員。
  “我這裡需要女人——美女，要不然你去整個容變個性？”夏詩韻對柯栗不以為然的態度十分不滿。
  “我是認真的。”柯栗直視著夏詩韻的眼睛。
  “認真的，認真的話你就不會賣了車不再去比賽了。”
  “比賽本來就是危險的事情，唐柘的話也沒錯。”
  “那你跟我說說，你遇到過危險嗎？”
  “那不都是因為有你幫我打點著嗎，我也不能總靠你打點吧，再者說，常在河邊走，哪兒能不濕鞋？其實撞到孕婦那次，我就不想開車了。”
  “你天生就是賽車手的命你知道嗎，這是沒法改變的。沒有人比你更適合賽車。除了賽車也沒有什麽事更適合你乾。命運，你懂嗎？”
  “我不懂。我只知道我再去賽車唐柘會生氣的，我就只是想找份讓她放心讓她覺得不危險的工作。你要是能幫就幫，不能幫就算了。”
  “抱歉，我真幫不到你。”夏詩韻喝了口水，不再說話。
  談判失敗，柯栗很沮喪。這是他第一次跟夏詩韻吃飯吃得這麽沉悶。
  走在去往唐柘住所的路上的時候，他意外地遇到了尹媛媛。柯栗並不知道尹媛媛陷害唐柘的事情，唐柘沒提，他也不想多問。令他唯一感到奇怪的就是，唐柘這邊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尹媛媛除了在葬禮上露了一次面之外，再也沒有來安慰或者幫助過唐柘，這太不像是閨蜜的表現了。但奇怪歸奇怪，他一心在唐柘身上，尹媛媛的事情他只有在看到尹媛媛時才想得起來。
  唐柘覺得，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就像夢一樣，醒來就過去了，過去了就算了。可惜，這只是她一廂情願而已。正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因為唐素素的意外去世，讓尹媛媛自責了很久，同時也放慢了報復的速度。
  但放慢了速度，目的畢竟還在。一晃兩個月過去了，眼看著唐柘跟柯栗過上了幸福美滿的戀人生活，尹媛媛心裡的愧疚漸漸就消散了，同時嫉妒和怨恨死灰複燃。
  在柯栗去找夏詩韻的時候，尹媛媛去找了唐柘。目的很簡單，就是給唐柘看那天晚上拍下的照片。這本來是尹媛媛第二天就想做的事情，結果因為唐素素的去世，整整拖了兩個月。
  “你離開柯栗，離開嘉城，我就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不然你的照片就會出現在網上。是遠走他鄉，還是身敗名裂，你自己選。”尹媛媛把打印出來的幾張照片往唐柘面前一丟，揚揚得意地說道。
  “你還有一點點良心嗎？我看在我們當年的友情上，沒有報警，你竟然還拿這個來威脅我！”看著桌子上散亂的照片，唐柘氣得渾身發抖。
  “我是沒良心，良心能有什麽用，能玩嗎，能吃嗎，能換來男朋友嗎？你現在想報警也行啊，大不了你身敗名裂，我去蹲監獄，大家都玩完。我不在乎。”
  “你何苦要逼我逼得這麽狠？我只剩下柯栗了，你為什麽非要弄得我一無所有呢？看到我一無所有，你才會開心嗎？”
  “你一無所有？是我一無所有才對吧。”
  “你還有弟弟，還有爸媽，還有錢啊。你哪一樣不比我好，為什麽非要跟我過不去呢？”
  “呵呵，爸媽，錢？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在乎過我？至於弟弟，他小時候跟我還有點感情，現在，他眼裡哪兒還有我這個姐姐？你也不要裝傻了，你很清楚，我要的是愛。”
  “可是我走了，柯栗就會愛你嗎？”
  “你不走，他就肯定不會愛我的。”
  “我怎麽也想不到我們有一天會變成這樣。”唐柘眼眶含淚。
  “都是你逼我的，唐柘，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我不想跟你廢話，給你三天時間，你要是還在嘉城，就等著身敗名裂吧。”尹媛媛轉身不去看唐柘。
  “馬上就過年了，等到過完年我再走可以嗎？”唐柘妥協，甚至想要乞求。這份愛情尹媛媛看得重，她看得更重。哪怕再陪伴彼此一段時間再分開，哪怕只是幾個月呢。
  “你在這裡無親無故的，過什麽年？我說三天就是三天。”尹媛媛回頭看著唐柘，語氣冰冷堅決。
  唐柘沒有再說話，“無親無故”四個字像一座冰山壓在她心頭。呵呵，無親無故，這不都是你害的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