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
  五長老的臉色變得蒼白，緊緊咬住了嘴唇，指甲更是深陷入手掌之中。
  如果有可能，她寧願自己沒有聽到這個選擇，被人煉製成沒有神智的傀儡，太過殘酷了，雖然算不上死，但與其比起來，死未必不是一種解脫。
  沉默，她嘴唇幾次張合，都沒能說出話來，神色糾結痛楚。
  以她高傲的性格，如果是在那一場變故發生之前，寧願自.殺也絕不會接受這個選項，
  但是現在，死了真就一了百了了，全家的仇誰能去報？
  再卑微地活著，那也是活著，只要還沒死徹底，未來就還有一絲希望，多渺茫的希望，那也是希望。
  這時，蘇哲退後幾步，走到了灰甲傀儡的包圍之中，靜靜等著五長老的答案，順便防止她狗急跳牆。
  氣氛越來越凝重，就在即將壓抑到極點的時候，夏承道突然走過來。
  他目光狐疑地盯著五長老，疑惑道：
  “越看你越是越覺得面熟，我們以前見過？”
  以他的身份和境界，見過的人多少都有點印象，此時，他越看五長老越覺得熟悉，隱隱約約覺得見過，但又想不起來。
  又仔細看了一會，一個塵封在記憶深處的名字突然湧上心頭。
  “宋清？”
  他驚愕道：“你是不是宋清？不對，你是宋清還是宋澈？”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夏府主的語氣有些不敢置信。
  宋姓，昔年無敵之姓，只是二十多年前被發生一場驚天變故後，被諸無敵從人境的記錄中抹去。
  當年的那場驚天變故他也只知道大概，後來的事兒也並不了解。
  但無論如何，宋家也不應該與邪.教為伍才對。
  五長老的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了刹那，仿佛那個名字有莫大的魔力。
  沉默少許，她抬起頭，攏起耳邊的秀發，苦笑道：
  “夏叔叔，我是宋清，沒想到時隔二十年，您竟然還記得我。”
  猜測被證實，夏承道卻並沒有故人相見的喜悅，夏家與宋家並不熟，他更是沒有過多的交集，
  唯一一次見面，就是二十多年前宋府的天才雙嬌七歲跨入築基，宋府大宴天下賓客，他才見過一面。
  當年那兩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太招人喜歡，記得第一次見面就纏著自己詢問修道夏州陣法，
  所以過了這麽多年，他還能依稀記得面容輪廓。
  後來不久，宋州就出了變故，自此之後顯赫一時的宋家煙消雲散。
  “你怎麽加入了？”
  宋清眼中出現悲哀之色，想起昔年之事，苦澀道：
  “我爺爺當年被定為叛徒，是徹頭徹尾的汙蔑，他為何突然去魔族我不知道，
  但他去之前，曾回過夏王府一趟，我記得清清楚楚，爺爺對父王說，要去給那個老匹夫幫個忙，大約月余就能回來，等他回來玩帶我和姐姐遊歷一番人境，
  說我們修行速度太快，心境不穩，這是不行的，未來容易出岔子……
  沒想到，再聽到爺爺的消息，他就成了叛徒，而且因為條件沒談好，被魔族無敵強者追殺致死。
  這簡直是荒謬！！！
  爺爺死後，宋家也被不知名的勢力清算，最後落得滿門皆斬的下場，
  昔年我貪玩，那一天偷著跑出了王府，沒想到陰差陽錯的逃過一劫，宋府三百二十六口，如今只剩下我一個活人了，
  加入邪.教是為了獲取修煉資源，宋府沒了，這些也沒有人再提供給我，我天賦再如何好，沒有資源也不能修煉，我想報仇，想弄清楚當年的真相，必須變強才行。”
  “夏叔叔，當年的事幕後肯定有黑手，能算計我爺爺的敵人，你猜是什麽等級的強者？”
  說著，她慘然一笑，這些年自己一直想著變強就能報仇，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無非是麻痹自己而已，人族中若有黑手，那一定也是無敵境。
  自己天賦再如何好，無敵境也是不敢想象的境界，幾乎沒有突破的可能。
  夏承道眉頭凝成了川字，想了想，謹慎道：
  “清兒，事關一尊無敵的生死，並不是像你說的那樣無人在意，其實當年調查的人就不少，
  最少我父與秦王就追查了不短的時間，有一兩年的時間，他們一直在研究商討此事。
  宋王莫名其妙的要去投靠魔族，還稀裡糊塗的被乾掉了，這怎麽看怎麽不對勁，你爺爺腦子又不是有病，怎麽可能乾出這事兒？
  不過，你可能不知道，你爺爺當年被魔族數尊無敵追殺的時候，吼過一句話，這句話才是他被定罪的關鍵。”
  宋清神色一怔，這些消息她還真不知道，當年她逃出去的時候還太小。
  “喊得什麽？”
  “魔族，言而不信的小人，你們騙了本王！本王悔不該與你們合作！”
  夏承道揉了揉太陽穴，皺眉道：
  “這句話當年聽到的人不少，不少人更是親眼看到你爺爺喊出來的，從這句話推斷，你爺爺與魔族肯定有合作過什麽。
  所以，最後你爺爺被定性為叛徒，這是最為合理的解釋，至於宋府被清洗……”
  後邊的話，夏承道沒說，但意思很明確。
  宋府統治一州，得罪的人不會少，宋王在沒關系，可等宋王死了，第二代繼承人又不爭氣，被人清算也不出奇。
  治理一州，就算什麽都按照法規辦事兒，也會得罪很多勢力，更別說宋家當年是出了名的古板。
  宋清茫然，這些消息對她造成很大衝擊。
  不過很快，她神色堅毅起來，固執道；“我還是相信我爺爺，他絕不會背叛人族，當年，一定另有隱情，
  不然爺爺不會在家說那些話，夏叔叔你想，如果他真準備要叛逃到異族，有必要說那些話嗎？”
  “況且，我爺爺已經是無敵境，異族能給他什麽？”
  能給什麽……其實能給的不少。
  夏承道不置可否，道：“這些事兒，你知道的太少，無敵與無敵不同，你爺爺……，他在無敵裡是最弱的那種，不然縱然打不過，也不會輕易被.乾掉。
  萬族那邊有不少東西能吸引他，當然，就事論事而已，我也覺得當年的事有古怪，
  不過要想查清，現在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擒住殺宋王的那個魔族無敵。”
  宋清身體搖晃，心神絕望，活擒一尊無敵，還是無敵中的強者，這顯然是不可能辦到的。
  這第一步都做不到，更別提審問出人境中可能存在的黑手再報仇的事兒。
  迷霧中，二人沉默了下來。
  …
  蘇哲在旁邊微微蹙眉，也不說話，暗暗等待事態的變化，目前來看，夏府主應該是和這五長老認識了，
  而且還是舊交，他想看看夏府主最後會如何處置她。
  五長老能在神教混到這個地步，‘功勞’肯定不小，手上的血無論如何也擦不乾淨，絕對有大罪。
  若是夏承道想赦免了她，蘇哲當然不會有意見，但他對夏州的看法說不準會變得有點不同。
  將底層奮戰之人的命不當回事的王府，就算繼續合作也得留個心眼。
  現在不急，看看再說。
  ……
  時間過了大概十多分鍾。
  夏承道歎息一聲，身上強橫的氣息散發，鎖定眼前之人，他目光複雜地盯著宋清，道：
  “清兒，據府中暗線呈報，邪.教五長老這些年，可是犯下不少血案，夏叔叔問你個話，看你是否還記得，
  我人境昔年諸王盟約約定，治理天下當如何？”
  人境初立之時，數十位王者錄下盟約法典，任何人不得違反，違反者遭人族共棄。
  時間已過了三百年，盟約法典依舊是任何人不得違抗的鐵律。
  昔年有金丹九重依仗自身實力，在戰場上畏懼怯戰逃跑，違抗了法典令條，並且因此害死數十個築基軍官。
  秦王親自出手擊斃了他，震懾天下。
  宋清神色恢復平靜，抬起頭，似乎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兒，笑靨如花道：
  “當然記得，這條還是我爺爺倡議的。”
  她聲音清脆，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有爺爺，有爹娘在的宋家，在那棵大梨樹下，他們正在含笑看著自己與姐姐，檢查自己二人的功課，
  宋清挺直後背，朗聲道：
  “令法第十三條——人族境內若想長治久安，當以法治理諸州，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無辜殺戮者，
  ——斬！”
  喊完，她臉上出現解脫之色。
  隱姓埋名後，在萬族戰場上掙扎了二十多年，太累了，
  如今這個結果，說不上多好，但也是一個勸自己放下的理由。
  夏承道閉上了眼睛，
  依稀中，有稚嫩的童音在腦海中響起。
  “夏叔叔，清兒與澈兒也想學習陣法，
  您可以教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