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魔之爭(1) 回到丹閣,袁昇的心神還是有些恍惚,但隨即陸衝帶給他一個震驚無比的消?息。 “按你的號令,昨晚我去秘密搜查了薛百味的房間,查出了一封密信。為以防萬一,今晨我又出宮做了一番核實,至少從筆跡上看,這封密信確是太平公主所書!”陸衝說著遞過一封巴掌大小的紙箋。 太平公主居然親自給薛百味發出密信! 袁昇也被這消息驚得說不出話來,忙接過那紙箋。 紙箋潔白如雪,是坊間最昂貴的薄竹紙,名為春雪箋。箋上隱隱帶著高雅的紋理,甚至還有一抹幽香。袁昇相信這一張小箋的價格可能超過一鬥白米,再看上面的字跡清麗而灑脫,乍一望不似是女人所書: 聖人之飲饌需多費心思,行事需大膽謹密!秘跡深藏,以待大事! 陸衝歎道:“已讓李三郎身邊的人驗看了,果然是太平公主的筆跡。” 捏著那紙箋,袁昇的臉色也是蒼白如紙。如果這是太平公主所書,這封密信實在足夠大膽,而且這也至少說明了薛百味在太平公主跟前的身份。此人絕對是鐵唐的精英,而且是可直接對上太平公主的頂級暗探。 陸衝忍不住道:“韋後和宗相一方已發出了天邪策,要將相王和太平公主為首的李家黨一網打盡,那麽,以太平公主的性子,是否要反守為攻,派出了薛百味這支奇兵,入宮欲行大事?” 袁昇不由蹙緊了雙眉。 太平公主為人強勢,行事寧折不彎,在得悉了韋後一方的天邪策後,她絕不會束手待斃,極可能會搶先祭出這樣魚死網破的殺招。如此看來,被她選送進宮的薛百味,正是她破釜沉舟的死士。更麻煩的是,這種級別的死士,必然屬於太平公主那裡的高度機密,甚至連李隆基乃至相王都無法打探出來。 “太平這老娘們使得出!她對李三郎都曾經連消帶打,對你袁老大也是,何況對韋後這樣的敵手!” 陸衝繼續嘟囔,“糟了,如果真是如此,咱們對薛百味還當真不能追究了,若是由他這根藤,揪出了太平,那麽臨淄郡王和相王,也就危哉危矣了!” “難道當真是薛百味?”黛綺沉吟道,“難道我的靈力探測居然是完全錯誤的,他竟是太平的絕對親信?” 袁昇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可是,薛百味連鐵唐的那八字密語都沒有說對……”他忽然想起什麽,悚然道:“快將這紙箋放回原處!” “放回原處?”陸衝大惑不解。 “不錯,越快越好,還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陸衝立時會意,恍然道:“不錯,萬萬不能讓薛百味察覺。” 袁昇笑道:“陸大劍客果然絕頂聰明,那便煩勞你再回一趟辟邪司,找我家老爺子,將金吾衛秘藏的長安輿圖取來,再命吳六郎,將長安詭殺案的六處地點細細標好。” 陸衝忍不住問道:“你還在留意長安城內的詭殺案,可別忘了,眼下咱們的當務之急,是這太極宮內的秘符案,依著那秘符所書的‘三才’字樣,明日就是第三天了……” 黛綺也道:“還有,秦太醫那邊傳過來消息,韋皇后還想剪除咱們呢,這一次咱們能否順當出宮,可都看你如何破這秘符案了!你到底心中有沒有計較?” 袁昇笑道:“看來你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我覺得最可疑之人,其實是楊峻!”波斯女郎極認真地望著他,“白虎案的那個宮女蕊依是和他有瓜葛的小情人,而第一次青龍符出現時,韋皇后體燥發光,而他不但是皇后的鐵杆親信,而且曾被你觀察到,並不如何驚慌……” 袁昇望著她笑道:“黛綺,難得你近來大有長進,變得思維謹細啦。” “那你笑什麽,難道我說得不對?”黛綺蹙起蛾眉。 陸衝笑道:“黛綺說的確是大有道理。還有個緣由,這兩次案發,都沒有死人,便很是離奇。而恰恰因沒有死人,楊峻這龍騎首領,便沒什麽大的責任,於是這秘符案便成了咱們辟邪司該管的案子了。這般推來算去,楊峻都是最大的嫌?疑!” 黛綺憤憤道:“還有,咱們千辛萬苦捉住了那個薛百味,也被楊峻這廝放跑?了。” “楊大將軍決計脫不了關系……不過,這時候我們還是靜觀其變吧!咦,青瑛,你怎麽了?”袁昇這時忽然發現,一直沉默不語的青瑛臉色鐵青,神色變幻。 “沒什麽。”她輕輕拈著那張春雪箋,手指顫抖。 陸衝也不由皺緊濃眉,低聲道:“咱們從臨淄郡王那裡核實了太平的筆跡之後歸來,這一路上你就有些不對勁,你到底在想什麽,跟我還不能直說嗎?” 青瑛輕咬貝齒:“你們想物歸原處,就是暫時不想驚動薛百味,暫時不想將太平公主牽扯在內……但是,為何不能借此機會扳倒太平?” 女郎仰起了蒼白的臉孔,眸光灼灼閃動:“太平公主先是對臨淄郡王李隆基暗藏殺機,然後又想伏殺袁將軍,此人決絕狠辣,一殺不成,便會有二殺,難道我們一直投鼠忌器而束手待斃,為何不對她反戈一擊?” 屋內的眾人都沉默下來。 青瑛說得沒錯。在傀儡蠱一案中,太平公主已經對李隆基動了殺心,最後更想將袁昇困殺於曲江別墅中。甚至,辟邪司今日的困局,也是太平別有用心的舉薦而成。這時候,也許薛百味和那張鐵證如山的春雪箋,會成為辟邪司群英反戈太平的大好機會! 陸衝卻道:“咱們都是無話不說的兄弟姐妹,即便是你要刺殺太平這婆娘,直說便是,為何還要有這般臉色?” “不為什麽!只因我一定要反戈!我不想這樣一直被人在暗中張弓搭箭地惦記著!”青瑛的臉色愈發蒼白。 “不是,”陸衝輕輕歎了口氣,“老婆,你有家仇,但你一直不知你的仇家是誰。近來你苦苦搜尋,終於知道了那個仇家,可惜她家勢力很大,大到你甚至不願意找我幫忙,不願意告訴我她是誰……但現在,我知道了。” 袁昇和黛綺全愣住了,三人的目光全凝在青瑛瘦削而蒼白的臉上。 一切昭然若揭,青瑛的大仇家,居然是太平公主。 “我的事,不用你們管。還有,我不是你老婆……我不是你老婆……”青瑛輕輕搖頭,秀眸含淚。 “青瑛,”陸衝隻覺熱血上湧,大叫道,“不就是太平那個賊婆娘嗎,老子這就去宰了她便是。” “不用你!我家的事,我自己擔待!”青瑛猛然揪緊了那春雪箋,轉身便待奔出。 驀然間人影一晃,袁昇攔在了她面前:“如果你想報仇,我們一起去。” 青瑛陡然頓住,卻不言語。不知為何,袁昇清定的目光,讓她的心神也略略凝定了下來。 “我也不是束手待斃的人,只不過,”袁昇慢慢道,“你想過沒有,太平與相王現在是唇齒相依,共榮共損。韋後如此處心積慮,如果得到了這張春雪箋,難道會放過相王?” 他長長歎了口氣:“想想看,在薛百味交代出太平之後,跟著便要交代通過誰與太平聯絡……我敢打賭,依著薛百味的無賴秉性,他一定會垂死反咬我們辟邪司一口。薛百味被楊峻搶走了,可知楊峻的背後很可能就是韋皇后,而據我所知,韋皇后要鏟除的人裡面,我們辟邪司首當其衝。” 青瑛的身子簌簌發抖,終於輕聲道:“好吧,你們贏了!” 她猛地將那紙箋拋入陸衝懷中,轉身飛奔出屋。 “青瑛,老婆大人!”陸衝嘟囔道,“我去看看她。”忙也飛步而出。 翌日一早,袁昇便和楊峻見了面。兩人心照不宣,對薛百味的事都隻字不提,只是探討了在何處須多加戒備。其實這兩日間,楊峻已按著袁昇的指點,在三清殿的朱雀堂、靠近南海池的靈雀閣等嫌疑地點加強了戒備。而因為今天是“三才”指向的正日子,宮中更是內衛四出,折騰得雞飛狗跳。 沒想到整個上午都平安無事。 憑著陸衝的巧舌如簧和黛綺的溫言撫慰,青瑛的情緒終於穩定下來。她甚至陪著陸衝去辟邪司打探消息。到得下午,兩人匆匆趕回,卻帶來了個奇怪消息。 據袁昇的老爺子袁懷玉說,他剛在坊間聽得了一個驚人的消息,自貞觀以來,大唐皇室居然一直遭受一種神秘邪煞的攻擊,這邪煞名為“天魔煞”,而其攻擊者一直緊緊鎖定為大唐的皇位繼承人。 袁老爺子說這話時一臉古怪,因為這種邪煞攻擊的異聞,在他這儒家出身的官員看來本是無稽之談,但在歷數了李世民、李承乾直至當今前太子李重俊的諸般遭遇後,不由得袁老爺子不信。 更可怕的是,聽說韋聖後也在皇宮內剛剛遭到一種秘符邪煞的攻擊,體耀紅光,震驚了皇宮。這個太極宮剛剛發生的秘符案居然傳了出去,坊間於是風傳,秘符案也從反面證明,遭受秘符邪煞攻擊的韋後才是真命天子,極可能會成為大唐下一任的萬乘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