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坊裡,毛氏的跟前堆了幾十匹布料,瑞錦蜀錦菱紗樣樣都是上好的,她滿眼放光,一會摸摸這匹,一會兒瞧瞧那匹,歡喜得不知怎麽好。 顧明珠帶著小葵進來,她忙不迭地招手喚她們過來:“快來幫我瞧瞧你二叔用哪匹料子做袍子妥當。” 顧明珠含笑過去,信手從那堆衣料子裡拿出一匹松花綠萬字不斷松江錦:“這匹錦料子挺括,花色也好,做外袍想來合適。” 毛氏拿著那衣料比了又比,眉開眼笑:“就說咱們大娘子蕙質蘭心,這料子再合適不過。” 她回頭看著挑出來的衣料子,一副難以取舍的模樣:“只是這樣多的衣料,各有各的好,花色也不一樣,實在不知道該挑哪一匹呀。” 她恨不能全部要了,這些年來跟著顧元粗茶淡飯,哪裡見過這麽多好衣料,一想到能做了衣裙穿在身上,她已經按捺不住了。 顧明珠最是善解人意,笑著道:“我瞧著這些衣料匹匹都是好的,最合適二嬸母不過,不如都要了吧。” 這話聽得羅氏心花怒放,越看顧明珠越順眼,連連點頭:“大娘子說的是。” 顧明珠笑著吩咐天香坊的掌櫃:“讓裁衣娘子幫二夫人量衣。” 掌櫃的連連躬身應著:“這就去,請二夫人隨小的這邊走。” 毛氏昂著頭,志得意滿地跟著掌櫃去了裡間量衣。 顧明珠淡淡望著她走遠,這才慢慢坐下來,吩咐一旁伺候的天香坊小婢:“我要訂幾匹夾纈,五日就要,你們可趕得及?” 小婢吃了一驚,卻又不敢怠慢:“大娘子,這夾纈最是工序繁複,怕是要花上十余日的光景才能……” 顧明珠望著她:“我加一倍的銀錢,五日就要。” 小婢驚住了,好半天才道:“婢去問過掌櫃,再來給大娘子回話。” 顧明珠微微一笑,點頭。 五日的時間說短也不短,若是趕工還是來得及。 夾纈工序複雜,價格最是昂貴,平常人家連用都用不起,顧明珠願意加一倍的錢,想來天香坊會答應的。 掌櫃的聽了小婢的話,不由地愣了愣,吩咐人陪著毛氏量衣,自己親自去見顧明珠。 “大娘子是要訂什麽花樣子?可要小的叫了畫師來聽吩咐?” 夾纈的圖案是畫師畫了圖案印染上去的,花樣子可以由得客人挑選,畫師會照吩咐畫上。 顧明珠卻是搖頭,晚些我會讓人送了花樣子過來,你讓人照著染織就是了。 掌櫃的愣了愣,這倒是個稀奇的,不用畫師卻是要自己送了花樣子來,難不成大將軍府裡有畫師? 他也只是想了想就很快答應了,那可是多了一倍的錢,顧明珠怎麽說他就怎麽做。 待毛氏量好衣,顧明珠便吩咐小葵喚了馬車來,婢女們還端了一大堆衣料子送上馬車。 毛氏笑盈盈地拉著顧明珠的手:“今兒我才算是長見識了,這長安的綢緞莊就是比青州的好,什麽樣的料子都有,我真是眼也看花了。” 顧明珠笑著道:“二嬸母穿什麽料子都是好看的。” 毛氏一臉慈愛地歎氣:“你這麽個知書識禮的娘子,怎麽偏偏就……” 她說著又是歎了口氣,忙又道:“日後二嬸母疼你,有什麽事隻管告訴我就是。” 顧明珠道了謝,讓阿碧扶著毛氏上了馬車。 她正也要上車時,卻是聽到一旁有人道:“是顧大娘子?” 那聲音卻是讓顧明珠原本柔軟的身子僵住了,繃得緊緊的,許久都緩不過來。 她慢慢轉回頭去,卻是低著頭,眼中滿是幽暗,屈膝行禮:“賢王殿下。” 李裕一身石青團雲圓領袍服,頭上束著靛藍雲紋錦帶,看起來很是尋常的打扮,卻襯得他更是面如冠玉,玉樹臨風。 他正含笑看著顧明珠。 顧明珠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李裕,驚訝之後卻是皺緊了眉頭,好一會才道:“殿下有何吩咐?” 話語淡淡的,不帶一點溫度。 李裕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微微蹙眉看著顧明珠, 不明白方才還是言笑宴宴的她為何忽然就變了臉色。 雖然禮數不差半點,但他看得出來,顧明珠對自己毫無半點好感,甚至連抬眼看他一眼都沒有。 “大娘子來買衣料?” 李裕終究是個溫文之人,他微微笑著問顧明珠,看見了她身後捧著一大堆衣料的婢女。 “是。”顧明珠卻是言簡意賅,多余的一個字都不給。 她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心境來面對眼前這個人,她癡戀了他幾世,為了能嫁給他費盡周折,躲開一次又一次被人算計,終於成了他的王妃。 顧明珠在賢王府的那幾年也是李裕最為艱難之時。 太子李弘雖然懦弱無用,沉迷酒色,為聖人所不容,卻為天后娘娘所護,用盡心力保住他的太子之位。 而聖人眼中卻是只看見為關隴世家支持的陳留王,沒有人想到過他也是聖人與天后的嫡子,所以縱然胸懷江山,他也只能蟄伏。 是顧明珠陪他走過那幾年,用她所能助他登上太子之位。 卻也是在這時,為了外人的誣陷,他全然不顧多年扶持的夫妻之情,將她休棄。 在去青蓮觀之前,她聽說當今太子殿下有意要聘大將軍府顧家二娘子為太子妃,禮部已經定好吉時,備好聘禮了。 顧明月小她兩歲,卻一直待字閨中,原來是在等這段好姻緣。 之後就是她的死期。 顧明珠慢慢抬起眼看向那個長身玉立的俊秀郎君,還是熟悉的模樣,那曾經刻在心裡的眉眼,可為何現在在她眼裡心裡那樣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