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塊剩饃吃了,讓自己稍好點,換了吐髒的衣服,寒洲就到前院的小書房去了。雖然心情不好,事情還得做,老人家對自己還是不錯的。 只是,這院子怕是不能再住下去了,她還有一匹馬呢。 在書房外面遇到老鄧,老鄧吃了一驚。這姑娘平日打扮草了,但精神還是不錯的,怎麽今天臉色蒼白、神色哀戚,就象家裡死了人一樣。 “姑娘這是怎麽了?”老鄧熱心地問了一句。 寒洲停下腳步,欲言又止,這種事不聲張最好。 老鄧看她神情,知道遇到事兒,就探問了一句:“若是有我老鄧能做的,姑娘只需言語一聲。是不是上次那白土的事情?” 寒洲搖搖頭,但心想或許這件事跟白土不無關系。想到那些死雞她不敢碰,也不能任由那些屍體在園子裡擺著,就隻好對老鄧說:“鄧哥,真有一件事情是我做不了的,您得幫我處理了。” 老鄧熱心地點點頭:“嗯,你說。” 寒洲感激地點點頭:“鄧哥,咱得借一步說話。”說完,她看了看亮著燈光的裡屋。 老鄧明了地住外走了幾步,到了外牆根,停下,寒洲才低聲說:“鄧哥,我園子裡的籬笆還是您幫我做的,現在,它是用不著了。那些雞,全死了。” 老鄧一愣,天色已經不明了,但小寒姑娘的臉色還看得清,這事情確實太突然,太讓人吃驚。當然對他是吃驚,對小寒就不是了,那是悲傷。 “怎麽回事?”他的聲音不禁有些抬高。 寒洲搖搖頭,示意老鄧低聲些:“原因講不清,能想清我也不想去說。我挺沒出息,不敢碰那些死雞,今晚好像都害怕那園子。您幫幫我,把那些死雞處理了,總不能那麽多屍體就那麽讓它擺著。孩子們看見了也害怕。所以今晚必須得把這事兒做了。”說到這兒,寒洲又禁不住捂嘴乾嘔。這事兒不能想,想起來就控制不住。 老鄧連忙扶著她,不禁對這沒心沒肺的姑娘有些同情。 “你放心,我一會兒就去做。我去找個麻袋。” 說完就要轉身,寒洲一把拉住他,“鄧哥,那東西要深埋,要不就埋在我那園子牆根處,我怕別的什麽東西把它們叨出來,吃了出事兒。” 老鄧看了她一眼,明白了,這些雞怕是被毒死的。想了想,他說:“姑娘,聽我老鄧一句,今晚別上書房裡了,你這樣子老爺子會問的。你不說,那麽精明的人也得覺察出什麽來,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說呢?” 寒洲想想,點點頭:“那麽,鄧哥,您進去幫我看一眼,看看有沒有要我乾的活兒,要是有就說我不舒服,明早會過來乾完,不會耽誤了事兒,要是沒有那就沒事兒了。” “行,那你就先回去。我隨後就來。”老鄧拍拍她的手,安慰著。 老鄧進去了,寒洲並沒有走,她想起那些雞身上發冷,她蹲在外牆根沒動,等著老鄧一起走。有人和她相跟著,她才會覺得有些支撐。 回到百草園,寒洲進了屋,沒有洗,就進被窩睡了。屋外老鄧收拾東西的聲音一會兒就停了,看來老鄧並沒有把那些雞埋在園子裡,許是怕她看見了又想起來。 這空空的大園子,現在連做伴兒的都沒有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昏昏沉沉地睡著。 早上醒來的時候,頭有些重,本是想賴在床上不起的,想想“老陳”還得帶出去溜溜。隻好爬起來,隨便抹了一把臉,把頭髮梳了幾下,編了個松松的麻花辮,就往牲口棚去了。身子還是發飄,呼吸有些重,可能是感冒了。真是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 一路上,她都在想,今天早上會不會又遇到李由的老婆,她會不會等在牲口棚看她的笑話。或者,那個囂張的女人還會指著她的馬說:“把你的馬看好了,也不知能活幾天呢?” 如果今天她再這樣做,寒洲握了握拳,她不知能不能控制得住。有時她想,自己經歷了兩千年的文化熏陶,就是過來欺負人的,哪能讓人簡簡單單就欺負了?隱忍不過是為了日子平靜,並不就是多麽怕事兒。如果今天她不出手,日後她也得把這局扳回來。要不,活得太憋屈! 還好,牲口棚只有早起的柱子爹。拍了拍“老陳”的頭,寒洲把它牽出來,走了幾步,還是沒有力氣,隻好咬咬牙,提著氣翻身上馬,可是明明都上去了,怎麽“嘩”地就滑下來了,也沒覺得身上疼,就軟綿綿地摔在地上了。 地上真涼。這是寒洲最後的感覺。 等她醒來,已經是在自己屋裡了。老鄧在和醫生說話,醫生說悲傷肺,怒傷肝,思傷脾,這得調養一陣子。寒洲不禁有些鄙視自己。不是小雞們的死不值得她傷心,而是活了幾十歲,還會有這麽大的情緒波動,以致弄壞了身體。 醫生留了方子,老鄧去抓藥了,屋子裡只剩下寒洲自己。本來叫了馮媽來幫忙的,但馮媽還管著一大夥人的吃喝,呆了一會兒就走了。 她只是家奴,沒資格讓人伺候的。像老鄧這樣對她,已經很不錯了。 這幾天哪裡也不能去了,吃喝都從大灶上拿來,也顧不上順口不順口的,老鄧送過來,她就很感激。在這個幾百口子人的大院子裡,也只有老鄧還管著她的死活。 她又開始在牆上畫畫兒,這次她畫的是美人魚、水草和海裡的一些東西。有什麽顏色就隨便用,也不管它美不美。她就想讓自己快樂一點,這些胡亂隨意的塗抹能讓自己快快好起來。 兩個小家夥過來呆了一小會兒,一個帶了糖,一個帶了雞蛋,很體貼人的樣子。看了牆上的畫兒很好奇,但也沒有纏著讓她故事,知道她病著,得多休息。 有一天,西施來了。西施看她好幾天不去店裡,牽掛得不行。進的貨是她和小滿去取的,但結帳的事兒一般是小寒姐來做。但小寒姐幾天不露面兒,這肯定是有事兒了。 她第一次來相府,說是來看小寒姐的,門口當差的把她給領進來,一直領到後面小寒姐往的園子。那當差的還算和氣,看來小寒姐在這裡過得還不錯,並沒有受委屈。 進了那園子,看看能把兔子埋沒的雜草,西施才覺得小寒姐過得並不好。心裡直埋怨這相府不地道,哪能把一個年輕姑娘安頓在這沒人的地方,這多危險、多讓人害怕呀!這要是來個壞人,喊人別人都聽不到啊! “小寒姐,這是我做的油酥餅和茶葉蛋,你嘗嘗。” “嗯。”寒洲掰了一角餅,慢慢吃,挺好吃的。 “我看,你都瘦了,就顯得眼睛大。”西施心疼地說。 寒洲摸摸臉,笑笑,“沒事,我過兩天就可以出去了,屋子裡也熱得快呆不住了,還不如到外面去。” “你都好多天不上家裡去了,我爹都問了好幾回。”西施說。 “我好利索了去看看老爺子,去給老爺子做頓好吃的。想想這個季節有什麽呢?我得出去看看再說。” “你養的雞也大了吧?再過些日子是不是能下蛋了?”西施邊說,邊四下張望。 寒洲苦笑了下,拍拍她的粉臉,“別看了,都死光了,早就埋了。” 西施一下睜大了眼睛:“瞎說吧?你不是養了不少嗎?上次是死了兩隻?” 寒洲冷笑了一聲,說:“讓人毒死了,全部蹬腿了。” 西施難以置信地叫:“全都毒死了?” “嗯,雞死了我也就病了。你看你小寒姐也不是鐵打的哈!”寒洲自嘲地笑笑。 西施還是不能接受:“這人也太壞了吧!這相府還能不能住人了?要不,姐,你跟那李丞相說,再搬回我家去得了。不管怎麽說,圖個安心。” 寒洲搖搖頭,西施當然是為她好,但這事兒還不能讓李斯知道,讓他知道了也是讓老人家為難。即便要走也得有個合適的借口。何況,這相府是進來容易出去難。哪能就聽了她的呢? “你放心,小寒姐不會讓自己吃虧的。你哥剛認識我的時候,他們那夥人管我叫蹄筋燉豆腐,他們嘴上花花,但沒人真敢惹我的。呵呵……”想起往事,寒洲禁不住一笑。 西施也一笑,這事兒全家都知道。 “你哥這趟跑下來可能要賺不少,不過,也真夠苦的。” “哦,平安就好。”西施歎了口氣說。她心裡是想把小寒姐當嫂子的,但哥哥確實年齡有些大,就是她這樣的人也看不上啊,何況小寒姐這樣才貌雙全的? “等他回來,我給他出主意,再往西走,去西域販香料,走的時候帶茶葉。一定賺得更多。”如果她的瓷器能順利實驗成功,帶了瓷器去西域,那賺得就更了。 西施看了看小寒姐,一說起賺錢就兩眼放光,這人肯定是投錯胎了。“姐呀,錢多少是夠呢?你老想著賺錢,我們目前的小店就挺好的,我也沒想著它擴大。你還是想想怎麽把自己嫁出去吧!你都這把歲數了!真替你發愁。” “嗯?”寒洲一擰眉,小妮子皮厚了,敢調侃起姐姐來了?她伸手就擰她腰上的肉,嚇得西施直躲,嘴裡“嗷嗷”直叫。 “我又沒說錯,你不喜歡我哥我認了,可那貴公子不好嗎?滿大街你找出幾個比他好看的來?” 又是追,又是躲,倒是弄出一身汗來,身體輕松了些。 …… 扶蘇又到那個宅子去了一趟,窗台上的豆芽沒人管已經長老了。他換了水,重新添了豆,小黑人很無辜地看著他。還有幾個小寒店裡的動物花盆,貓貓狗狗的,那是木木自己買回來的。裡面有土,不知道木木種了什麽東西。還沒有發出芽來,只看見土被頂得松松的。 這些日子,他沒有特別吩咐木木做什麽,隻讓他跟著自己去皇陵轉轉。父皇覺得鹹陽宮太小了,得建新的宮室,他覺得時機不對,現在蒙恬在和匈奴打仗,耗費了太多糧餉,屠雎又去攻打嶺南一帶,國力吃緊。 但這事兒要跟父皇說也得看時機,他現在並不怎麽見人,整日價就是趙高出來進去地傳話,倒像是比親兒子還親。他奶奶的!扶蘇不禁想起小寒說的,不過是個下面空蕩蕩的家夥。 小寒怎麽知道他下面空蕩蕩的呢?想起小寒那天窘迫的樣子,扶蘇禁不住一笑。笑過之後,他又對自己有些無奈,見不著她,總是要想。看見什麽事兒,都要想起她,一點一滴,全都在眼前,全都在腦海。 我這是著了魔了! 木木在窗外探頭探腦的。他說了聲:“有事兒就進來說。” 木木進來了,不鹹不淡地說了聲:“大公子澆花兒呢?” 扶蘇看他一眼,沒理他,知道他掖不住話。 木木咽了口吐沫,又清了清喉嚨,說:“剛才我到那店裡去了。” 扶蘇一挑眉,他沒吩咐木木去,這木木對他的事情倒很上心。 “你去了,怎麽了?”他平淡地問。 木木低著眉眼說:“我去了。不好!那西施姑娘說,小寒姑娘讓人給氣病了。” “怎麽,她病了?”扶蘇一聽就急了。跟他鬧別扭就鬧吧,他一個男人什麽不能忍,怎麽就病了?還是讓人給氣病的!奶奶的,什麽人,吃了豹子膽了? 木木小心翼翼地說:“有人下毒,把她的雞全給毒死了!”說完,他自己也很不忿,這得多大的仇啊,至於嗎? “下毒?”扶蘇“啪”地一拍窗戶,這李斯家裡還能不能住人了? 手機用戶請到m.qidian.co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