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師堂中的古鍾無風自動,堂中禁法自行發動,形成一道在青天宗內人皆可見的光幕,這是唯有青天宗歷代祖師顯靈之時才會有的異象。每一次祖師顯靈,都要消耗其中積累的香火之力,眾人雖然都覺得這楚凡天資不凡,道法精深,可光是如此,卻也不配引動祖師顯靈……說到底,他不過是一介築基修士罷了。 沒能兌現的天賦,也只是天賦而已,沒能成長起來的天才,算不上真的天才。這是太虛天修行界的共識。 只是這事情眼睜睜地發生在他們面前,卻不由得他們不信,而且其中供奉的都是在場的青天宗門人的祖師,便是有什麽疑慮或者想問楚凡的,也只能事後再說。 楚凡隻以為這是有人進入祖師堂之後的正常流程,倒是沒有多麽訝異。整理了一下衣袍和身上的不諧之處,楚凡緩步走到了那案幾之前,伸手取了那三根淡黃色的線香,持在手中。 望著那茫茫的祖師靈位,楚凡似乎見到了開派祖師悟道青天外,於青天峰上立下傳承的青天道人的縹緲背影,又似乎見到了嘔心瀝血,完善了《青雲天變訣》這宗門根本法典的二代祖師青虛子,接著就是各峰各脈祖師,或為宗門別開法門,或為守護宗門不墜的種種事跡…… 最終定格在他眼前的,卻是一對兒一者青袍,一者紅裙的神仙眷侶,禦使南明離火,焚盡漫天血海,守在青天大陣之前,力拒萬魔的身影。 “師父!師娘!” 楚凡的雙眸之中微微有些濕潤,他無聲地喃喃了一聲,接著就向著眾多祖師牌位,躬身一拜,他手中的線香似乎被無形之力點燃,升起了嫋嫋青煙! “當!” 又是一聲鍾鳴響起,而後就見到這方看著不大的殿堂之內有無形的力量在黑暗中湧動,最後那層層疊疊的祖師靈位之中,有兩個不甚顯眼的排位發出了溫潤的紅色光芒,然後難以計數的香火之力得到了這光芒的指引,轉瞬之間,凝成一對神仙眷侶的虛幻身影。 正是楚凡的師父和師娘,青天仙侶練紅塵與蘇葉雪! 這是?!道映天地,香火化形?當年這對享譽太虛天西陸,甚至被太虛天無數結為道侶的修者視作楷模的青天仙侶,在其入滅之時,對於大道的領悟竟然已經有了足以“道映天地”的程度? 須知,即便是許多分神大能,在他們主修的功法和選擇的大道之上,也未必每一個都能達到這等程度! 這對神仙眷侶道滅之時,已然身負道傷百余年……若是他們的道途未曾斷絕在昔年的血海魔劫之中,不知今日的祝融峰和青天宗,又是何等光景。 似是回想起了百多年前這兩位宗門修士的絕代風華,圍觀的青天宗門人都不由得有些感歎。 那瑤池聖地的蘇家少女,更是緊咬下唇,美目含淚,低聲叫著姑姑。 祖師堂內的楚凡,望著這對似真似幻的虛影,瞧著往日裡熟悉的面容,饒是他近來連逢大變,心性已然極為沉凝,此刻心湖之中,也不由得泛起了巨大的波瀾。 但終究,只是師父師娘留下的一縷道痕顯化罷了…… 楚凡的聲音之中,都帶上了些微的哽咽之聲。師父師娘在世之時,未覺如何,每日都隻道尋常,他之一生,尚有歸宿,而師父師娘去後,又經歷了諸多波瀾,幾遭巨變,直至此刻,他才驚覺,此生所能求,隻余大道耳。 楚凡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這特製的線香似乎有著安固神魂的效用,讓楚凡的心境沉凝了下來。他望著那對兒似乎朝著他微笑的神仙眷侶,握緊手中的線香,盯著那對兒熟悉的人影看了許久,似是要將他們刻在心底一般。 然後楚凡沉默地跪在了那案幾之前的蒲團之上,朝著師父和師娘留下的道痕化身,重重叩首。 這是跪師長,亦是跪父母,這是謝授道之恩,亦是謝養育之德! 楚凡的頭剛剛從蒲團之上抬起,就感覺面前忽然多出了兩個光人,正是練紅塵與蘇葉雪留下的道痕化身,他們以香火凝聚的身影逐漸崩散成為漫天的光芒,確實執手並立在楚凡的面前,不約而同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 香火無形,大道無情,但楚凡似乎感受到了那並不存在的一點溫暖,讓他的神魂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寧。 待他從蒲團之上起身的時候,這對青天仙侶於太虛天中的最後一絲痕跡都消散為了滿堂的紅色星芒,而後似是被某種東西牽引一般,盡數投入了楚凡時刻留在身上的青銅小鍾之內。 這是?感受那溫和而充滿了暖意的力量,楚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此事,可以稍後再來研究,眼下,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情要做。 然後楚凡就握著那快要燃燒殆盡的線香,又朝著那些祖師牌位重重一拜,然後高聲喝道:“今有靈丘峰後輩弟子不肖,離盟背信,妄行不義,三月之前,於我青天宗內,祝融峰上,辱我師長!三月之後,青雲天內,借外宗之力,害我性命!” “蒙諸祖師庇佑,天道垂憐!弟子於其手中逃的生天!又幾經磨難,奪下青天大會之魁首,才有此機會,於祖師堂中,向眾祖師呈其罪惡!” “弟子鬥膽,請為靈丘峰第一十二代祖師,更易牌位!” 楚凡的話音隨著祖師堂上空的巨大光幕,瞬間響徹了整個青天宗, “當!當!當!當!當!當!”似乎是受了什麽巨大的刺激,隨著楚凡的話音一落,祖師堂中銅鍾連續六聲轟鳴,繼而殿堂之內,似乎有陰風刮過! 陰暗晦澀靈力,最終在那對層層疊疊的牌位中的一處停留,正是靈丘峰唯一奉入祖師堂之中的第一十二代祖師! 只是在這股陰冷的靈力籠罩之下,這塊靈位迅速地失去光澤,然後字跡也變得混沌難明,最終在急促的鍾聲之中,飛出了祖師堂,往靈丘峰方向墜落而去。 而後雲氣歸攏,收入了祖師堂中,一陣天翻地覆的變化之後,楚凡出現在了宗門廣場之上,而祖師堂在眾人的恭送之中,重新隱沒虛空之中。 也在此刻,一個宏大而肅穆的聲音響徹了青天宗: “後輩不肖,逐靈丘峰一脈靈位!” 霎時間,全宗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