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夜幕出擊，本身士氣並不高漲的唐軍，剛剛提起乾架的力氣。畢竟是精銳，就算不全部發揮，誅殺一些突厥潰軍，自不成問題。 看到眼前的景象，一個個都驚訝的長大了嘴巴，甚至連騎兵衝鋒的陣型都變了。 “籲！” 眼看著已經接近了這個小巢穴、蕭貴忽然一把摟住戰馬，不讓它繼續前行，整個人也翻身下馬。 “蕭貴，你幹嘛！” 蕭貴看向四周，道：“潰兵援助來了，你們幹嘛？？不下馬，真以為都是擅長馬戰的騎兵？” 張肖經和崔七微微怔然。 “下馬防禦！” 他們三個都是步戰團，優勢是守城和戰陣。僅有的幾十名騎兵，實際上也是起到了通信和斥候的作用。騎兵，只有成群結隊，靠著馬蹄的時候，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實力；真正的騎兵猛將，則完全不同。 騎馬速度快，重視戰機。距離卻遠，因此非得舞動大槊，長戟之類的大兵器，才能發揮作用，借上馬力，發揮出一刀斬數人的功效，可謂所向披靡。但他們三人，短刀，錘子和手杖貼身，分明都是為了破陣後拚殺，馬上舞槍，他們還做不到。 被蕭貴提醒，三人頓時下馬布陣，而此時籬笆牆內，只有一聲聲慘嚎。 秦風提槍進去，猶如進入無人之境一般，那些個突厥士兵雖然有數十，但是各個沒有還手的余地。 其衣袂帶血，瀟灑如風的氣質，或讓蕭貴三人看到了，士兵們看他們拚殺的樣子。唐，還是猛將如雲的。可如此縱橫無敵，卻又寫意風流者，沿著凌煙閣往下數，恐怕都找不出來有第二個。 外面靠過來一些突厥流寇，張肖經看了半天之後，騎馬而上，提著一把斬\馬刀出去殺。蕭貴他們沒跟著，只是在屋子外面，等待著有可能出來的突厥逃竄者，務必追求趕盡殺絕。 須臾，喊叫聲停了。 風聲呼呼。 迎著風聲，忽然傳出一聲聲淒慘的低吟來。 蕭貴和崔七對視了一眼，緊接著兩人各自騰挪身體，進入了屋子當中。 秦風已經下馬。 血腥味隨著北風凍起，被永遠的禁錮在這塊土地上，就連靈魂也不得超生。周遭的屍體，或者屈辱，或者怨恨，或者驚懼；留下他們死前最後的眼神。 這些，見多了。 然而此時，就在土夯的小屋之內。 三五個女人，不著寸縷，見人進來，紛紛抓著身邊寥寥無幾的身體，意圖將自己殘缺的身軀遮蓋起來。這，也是在有了唐禮的熏陶之後，她們對貞潔的最後一絲執著。 看著旁邊撕扯一地的大唐製式服裝，還不明確嗎？ 蕭貴和崔七看了看秦風，秦風撐著槍，默然不語。 就在這時，張肖經衝了進來，沾染著一身血腥味，顯然已經頗有戰果，進來之後剛想說話，便看到了發呆的三人。 “秦……秦將軍！” 張肖經的語氣之中，已經多了幾分對秦風的敬佩，原本的不以為意和虛與委蛇，早就全然消失不見。 如此衝鋒陷陣，不管是誰，都值得被尊敬，更何況是，自家主將！ 秦風轉過頭來。 “張肖經，令人馬帶著我大唐女子回國。余下的人……願意的，今夜同我奔襲五十裡，殺向突厥羅耶部！“ 秦風的聲音很平靜。 三人都是面色大變，這時，就連其中最為沉穩的蕭貴，臉上都有了些動容之色，捏著拳頭，想說些什麽，但欲言又止。 “不願意的，就隨同我大唐女子一同回國歸隊。這件事上，你們三人……也是一樣。這不是命令，你們可以拒絕！“ 秦風說著，嘴角忽然勾起一絲笑意。雖然是笑，但立刻給人一種陰冷十分之感覺。他緩聲道：“見到此一幕，我意難平。” 聲音很輕，但是聞言，三人立刻渾身一震。 有誰能意平嗎？ 多年來，突厥視同唐國邊境如同圍獵場一般，何時將大唐之人當做人看？其殘忍如同野獸，不當人子；每到邊境，那個唐國人不是怒我不爭，恨我不能。 “將軍，我願意同去！” “我也願同去！” “我亦可往！“ 三人眼神紛紛堅定了起來，在這個瞬間，凝聚起了對將軍秦風的敬佩。而同時，還有為軍為將的歸宿，視死如歸之心情。 “我們大唐男兒，沒有一個是貪生怕死的！” 留下兩個護送那些女孩子回家的，等知道隊伍的去向之後，才一個個後悔了起來。啥呀！五十騎夜襲突厥羅耶部，這種事，就算是死，也能千古留名的事情，怎麽能不帶上自己呢？ 腸子雖然悔青了，但看到淒慘的幾名唐國女子，還是冷靜了下來。 任何一種事，都需要有人來說，任何一種事，都是保家衛國。 …… …… 雪泥之中，馬隊如龍，一頭扎進了原野當中。 黑夜中，沒有明燈，前面的黑馬白毛有夜照，銀槍冰影，在月光下美麗的形象，正是他們所追尋的背影。 這一夜，突厥羅耶部發生了一件值得被歷史銘記的事情。 然而，過了夜幕之後，就很少有人提起這件事。無論是突厥王庭的記錄，還是官方的回答，都是模棱兩可，沒人做出真正官方的回答。然而，流竄於商人馬隊，戍邊士兵口耳之中的小道消息，卻從來沒有停止綻放。 某位不知名邊塞農夫曾做過三年學問，因此後來也為這紊亂的現象編撰了一首小謠，流傳了開來。 白衣五十騎，星夜入草原； 兩公頭懸梁，十將臥血灘； 悍槊輝煌照，始改羅耶天； 從此唐為虎，常獵突厥獾。 ——《第十三烽燧堡初至草原》 這位主將的名字流竄在故事當中，然而很少有人將秦風兩個字，和清河縣縣令，文官秦風聯系在一起，除了少數幾個人之外，這位神奇的領兵者，一直都是個秘密。 第二天清晨，秦風策馬在前。 五十人只剩下三十多人，傷痕累累，也不枉席卷軀體，帶著戰友歸鄉。 只是今天的他們，跟著朝陽一道，無論死者還是生還者，都只有兩個字。 ——輝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