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 王素芬18歲。 是華夏西南外派部隊緊急醫療隊隊長。 手下10人，負責治療重傷戰士。 臨近戰爭結束。 一場雪崩突然襲來。 將醫療隊病房全部掩埋。 那時候大部隊已經撤離。 本想折回再接她們，結果看到的只有雪山。 “王隊，我的腿被3壓住了……” 轟鳴過後，病房裡傳出微弱的聲音。 有的人被直接砸死，有的人被壓住了四肢。 幾乎無人生還。 “王隊？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微弱的聲音稍微提高嗓門，語氣中帶著恐懼和哭腔。 “我在！我在！” 這時候，王素芬的腿已經沒有了知覺。 她想活動一下，換來的卻是鑽心的疼。 為了不讓隊員害怕，她只能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 “你是小翠吧！” 疼勁緩過後，王素芬輕聲問道。 “是我是我！” 小翠興奮回答，眼淚簌簌往外流。 “沒事，部隊肯定會回來找咱們的……” 王素芬努力睜大眼睛，可眼前卻沒有一絲光明。 她試著想象出了這次雪崩的程度。 隨即心裡立刻一沉。 就算大部隊回來，恐怕也無法救援了。 現在她能做的，只有等死。 活活渴死，活活餓死。 或者是活活嚇死。 “王隊，你身邊都有什麽？” 小翠的聲音再次傳來。 王素芬下意識摸向一邊。 有手，再裡面是胳膊。 不知道是誰的，沒有脈搏。 “什麽都沒有……” 王素芬不想讓小翠害怕，隻好編了謊話。 “我的附近全是碎石頭……” 小翠的聲音開始有些絕望了。 “沒事，再慢慢找找，我們也得通過自己的努力出去。” “總是等著，我符合我們部隊的精神。” 王素芬試著開玩笑，也希望小翠能打起精神。 可這種雞肋的語言，根本無法持久。 兩個小時之後，她們的交流越來越少。 “王隊，你能來我身邊嗎？” 小翠的呼吸聲加重。 血液的流失讓她渾身感覺很冷。 “小翠，我的腿也都被壓住了……” 期間，王素芬順著那隻手，找到了一些繃帶。 她忍疼扎住了血管。 此時此刻，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王隊，你看到了嗎？” “剛才我看到媽媽了，她帶領隊伍來救我們了！” 五個小時過後，小翠忽然拔高了聲音。 再次將昏迷中的王素芬驚醒。 她睜開眼睛環視四周，什麽多沒有。 哪怕一絲光亮。 根據時間的推算，現在應該是凌晨。 就算救援隊再厲害，也不可能找小翠的媽媽來。 王素芬很快明白過來。 那是小翠的幻覺。 作為一名醫生，在什麽情況下會出現幻覺。 她太清楚了。 “媽媽，我好想你啊！” “就是我運氣不好，被雪崩給砸住了。” “不過你放心，我沒有哭，也沒有喊疼。” “王隊一直在旁邊看著我呢！” “媽媽，你們先別管我，去看看王隊吧！” “她的腿也受傷了……” 小翠的自言自語，讓王素芬感覺頭皮發麻。 她不敢出聲，只是希望這一切快點過去。 “媽媽！不要走！不要走！” “你們不要去救她！” “先救我！先救我啊！” “媽媽！你看我很堅強的！” “我還可以走路。” “以後我再也不瞞著您出來了。” “媽媽，不要丟下我啊！” “媽媽！！！” 不知道了過了多久，小翠那邊傳來撕心裂肺的喊叫。 王素芬把手緊緊摁在心口。 她無法想象此時小翠的表情。 但從聲音可以聽得出來。 她已經徹底失去自我。 接下來…… “媽媽……嘿嘿！媽媽……” 小翠的聲音越來越小。 越來越小。 直到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小翠是個從富家子弟出來的姑娘。 所有人都認為，這次戰爭過後，她會找個好人家嫁了。 沒想到竟然會以這種方式離開世界。 “還有人嗎？” 又是一陣昏迷之後。 王素芬開始向周圍詢問。 沒有回聲。 仿佛小翠說了些什麽，但她不能確定。 小翠不是已經…… 猛的緩過神，王素芬身上驚出一身冷汗。 也許是身體稍暖，讓她疼痛感忽然加重。 同時伴隨的還有，難忍的饑餓感。 她被壓在下面已經二十多個小時了。 若是昏迷不醒，或者直接死亡。 那都算好的結果。 可現在，她很清醒。 興許是繃帶上有抗生素的緣故。 並沒有讓傷口再惡化。 餓了就得吃。 沒吃的，就得找吃的。 一開始還能忍，可後來，就沒辦法忍了。 她的手放在另一隻手上。 對她來說，那已經不僅僅是一具屍體。 更是可以充饑的食物。 “嗚嗚嗚……” 一陣嗚咽後。 那隻手，只剩下骨頭。 她想吐，但不能。 要活下去。 她要為這十幾人證明，她們是最無畏的戰士。 興許是找到了信念。 王素芬不再悲傷，而是將經歷全部放到了周圍的環境上。 餓了就吃。 渴了就喝。 不停開闊空間。 沒人知道她經歷了多久。 直到一個灰頭土臉，披頭散發的女人從廢墟中爬出來。 那時是正午。 陽光格外耀眼，也格外溫暖。 “你說你叫王素芬？” “是我們部隊的人？” “天大的笑話。” 三年後，一個男人推著輪椅，找到了王素芬苦苦尋找的番隊。 自我介紹後，對方的回答讓她絕望。 甚至看了一遍番隊的名單。 上面竟然沒有醫療隊。 什麽都沒有。 像是她們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當時部隊也碰到了惡劣天氣。 回到總部的不到五人。 他們均以精神崩潰為由，不肯出來幫王素芬證明。 “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又鬧了三年，王素芬離開後，雙目通紅，真的像惡鬼一般。 “瘋女人，滾吧！” “想借屍還魂吃軍餉，門都沒有！” 鐵門關上時，王素芬已經年近三十。 一個沒有雙腿的女人。 在當時社會，不好過。 直到認領了梁雅。 送走了自己的男人。 王素芬不曾向任何人吐露過當年的事情。 經過雪崩，她已經擁有堅強的內心。 如今，將梁雅撫養成人，就是自己最大的心願。 在葉小林出現之前，她的生活沒有一絲波瀾。 就是一個喜歡討價還價的中年婦女。 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葉小林所說的話，都在指向一個方向。 那就是有人探測出了當時的秘密。 不僅僅是她一個人。 恐怕整個醫療隊都會翻身。 這樣那些年輕的亡魂也就能瞑目了。 “我可以理解你不相信任何人。” “但是封存梁雅的未來。” “我不允許。” “因為你的恐懼，去影響下一代的成長。” “這樣做，很愚蠢。” 葉小林站在門口轉過身，冷冷看著跪在地上的王素芬。 他可憐這位英雄，也敬畏。 但，時代的齒輪，並不能因此而停止轉動。 年輕的生命擁有年輕的靈魂。 他們的身上擁有無限可能。 更何況是像梁雅這樣的天才。 “我沒辦法，我沒辦法啊！” “能做的我都做了。” “但是他們聽不見，也看不見。” “所有人都不願相信我是醫療隊的王素芬。” “他們更願意相信我是一個應該被可憐的神經病。” “一個殘疾人。” “葉先生，如果你能改變這一切。” “那就幫幫我吧！” 短短半個小時的時間，王素芬從一個冷面婦女變成如此狼狽不堪。 這讓梁雅和唐夢靈覺得很不可思議。 她們可憐這個女人。 但更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幫你？” “好！” “那我們就以生意人的方式來做筆交易。” “如果我幫你證實了醫療隊的存在。” “那你就讓梁雅去上學。” “讓她去看看這個世界。” “不是說她看不見，這個世界的陰暗面就不存在了。” “一切黑暗，都需要被照亮。” “哪怕拚到只有一抹陽光。” 葉小林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唐夢靈幫著梁雅也回到了茶幾前。 茶水微微有些變涼，但依舊還能喝。 葉小林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笑道：“人走雖茶涼。” “可只要茶還在，就依舊有剛才的一絲情懷。” “王隊長，有件事你不知道。” “剛才我得到最新消息。” “當年你決心不再追問的時候。” “那五個人，是目送著你離開的。” “現在我已經找到了他們。” “而且也達成了共識。” “只要再稍等片刻。” “就會出現你一直以來都想看到的那一幕。” 葉小林說完，端起茶水一飲而盡。 而此時的王素芬低著頭，雙手握拳不停顫抖。 如果真如葉小林所說。 那她現在還能活著，就沒有白費力氣。 “梁雅，你是我撿來的。” “我不是你的親生母親。” “現在你有了更好的選擇。” “可以去闖蕩了。” “生產的抗生素，它們是無罪的。” “你應該用它們來治療更多的人。” “而不是像我這般，只是去換取錢財。” 王素芬眼中含著淚。 她知道，這是她與“女兒”最後的告別。 “媽！你不要再說了。” “我偷偷查過我們的DNA，我們之間沒有血緣關系。” “但是又能怎麽樣呢？” “我們不是一直都好好在一起嗎？” 這是梁雅第一次開口說話。 她臉上帶著微笑，沒了之前的恐懼。 反而更像一個懂事的“女兒”。 “梁雅你……” 王素芬猛然驚醒，原來梁雅的膽怯與安靜，都是為了演給自己看的。 其實，這個丫頭早就已經長大。 “王隊長，我們來給你謝罪了！” 門口傳來蒼老的聲音。 仿佛又讓時間回到了三十年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