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七:魯先生還是季先生 一路走來,老者四人見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了,讓他們生出了諸多感慨,如今碰上個有身份的少年,說話還頗有幾分見地,幾人自然是聊開了。 老者陳忠撫須道:“初到五州時見這等事還覺得很是稀奇,女子出來拋頭露面的也不少,有些還頗為彪悍。初時還覺得有幾分古怪,時間一長也就習慣了,竟還覺得頗有幾分道理。” 周人不是宋明人,不講究無才便是德這一套,若是那些個腐儒看見了,指不定就要罵上幾句道德敗壞了。 五州之地不興這一套,厲害的女子並不少,儒家在大周的勢力也是頗為慘淡的。前景是光明的,但還需要諸位儒門同道忍辱負重,多多努力才好。 “這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你們現在來看自然是好多了,五年前五州跟其他地方也沒有什麽區別。”周枍堂沒有說太多,他們自己是很清楚的。 來過五州,自然就知道五州的不同。五州這地方什麽都管,用官吏們的說法就是大家按著條例行事,上面寫得很清楚,什麽可以做,什麽不能做。 大家夥一看,這不對啊,這怎麽什麽都要管,連我家裡的事都要管?早些年也不是沒人違抗,家暴啊,溺嬰啊,這都常有的事,後來慢慢也就習慣了。 不習慣也得習慣,否則的話監管令可不是開玩笑的.老百姓的要求並不難,無非是吃飽飯的問題。 要吃飽飯,在五州的確是不難的,雜交水稻,馬鈴薯什麽的搞一搞,五州本來就是魚米之鄉,還怕吃不到東西? 有了吃的,手裡又有了余錢,再加上監管令的震懾,慢慢的也就沒有人挑事了。 方方面面的東西太多了,光是一個小店都能看出來不少東西,周枍堂喝著茶慢慢給樓秀介紹:“那邊,食品安全證書,現在沒有這個東西是不能賣吃的東西的。” 樓秀微微點頭,見微知著,從細節就能看得出來五州之地的繁榮。外人或許看不懂,她卻是看得懂的。 中年人問道:“俊哥兒,這又什麽說法?之前也聽說過一些,卻未詳細詢問,的確是只有五州才有這個。” “意思就是你要賣吃的,就得去找食品安全局的人辦證。那邊的人會過來看你要賣什麽,怎麽做出來的,食品的來源有沒有問題。就說這茶,茶是怎麽來的,自家種的還是去茶店買的茶葉?這牛肉,牛肉怎麽來的,什麽品種的牛,來源有沒有問題,都要記錄的。” 周枍堂隨便說幾句,都讓四人悚然而驚。之前他們是覺得五州之地有諸多不同,但卻不清楚這不同究竟是怎麽來的?如今周枍堂一說,他們便有了茅塞頓開之感。 “苛政.這是苛政啊,但也絕對是善政,一個不好便有大禍.”陳忠感歎連連,他都無法想象是怎麽做到的,百姓不得造反?官吏不得上下其手? 可一旦做成了,這就太可怕了。哪裡來的茶葉,來源安全不安全,是不是官方指定出售的,茶葉價格幾何,全都一清二楚,根本沒有逃開的可能。 如此一來,五州所有的店鋪都是良民了,不是也得是,這張網涵蓋了所有商家,他們賣什麽官府都是一清二楚的。 周枍堂笑呵呵道:“再說那木箱子,當面交易是很難收稅的,有些東西也是允許的,比如說我給小二哥的小費,這就是他自己的錢。店鋪裡收的個人的錢,都會放在那木箱子裡,每天都會有人過來清點,根據店鋪的不同來收取不同的稅務。” 樓秀已經知道他是怎麽收稅的了,這種方法不說杜絕一切吧,但絕對是杜絕了大部分商鋪逃稅的可能。 收了錢不往裡放,吃瓜群眾那可不是吃素的,一個舉報那就是吃不了兜著走。 弄虛作假,徇私舞弊剛開始的時候也不是沒有,現在想這麽乾難度就很高了,成本也很高,一旦被發現後果可是極為嚴重的。 樓秀笑道:“這背後可不簡單哦,不止是官僚系統的問題,還有教育問題,這一點外地是絕對做不到的,沒有那麽多會數數的人呢!” 她這麽一說幾人也挺驚訝的,中年人點頭附和:“的確如此,想要收稅,不止是百姓願意不願意的問題,還要防止官員套貪墨,最重要的就是會數術了,否則該收多少都不知道。” “再說環境問題,外地的情況你們都應該清楚,哪怕是大城市都會有隨地吐痰,大小便,亂扔垃圾的現象,現在的花城基本已經杜絕這些了。”周枍堂很是傲然,這一點只有做了才知道有多難。 環境衛生問題是很大的問題,這條政令頒布出去的時候百姓們可是一片嘩然的,就沒想明白這官府怎麽什麽都要管。 吃喝拉撒那是一個不落,吃的要保證來源安全,喝的不允許賣生水,必須是燒開的。如果說前面兩個還不算特別嚴格的話,那麽大小便問題就是非常嚴格了。 抓到一次那就是重罰,罰得人心頭滴血。潑皮無賴?那更好了,苦力這東西是越多越好啊表現好了就放你回來接受監管,表現不好,嘿,準備好乾到死吧。 花城的環境衛生整治力度是非常大的,就說這路邊茶攤,這木桌子的油膩是無論如何也是擦不掉的,現在就不同了,還這樣的話根本拿不到食品安全證,無證營業那就是黑店。 花城裡的官老爺們一聽到有黑店可不是震怒,而是樂得合不攏嘴,老老實實交罰款吧。 什麽,交不起?那就給老子乾苦力去!黑店,那都是政績啊!不止是政績,還有錢拿,官老爺們當然都樂呵了。 正所謂,能撈大錢的營生都被寫進憲法裡去了,官老爺們也苦啊,就指望著這些個潑皮無賴搞事情了。 時間一長,五州人自己就明白了,憲法裡說的什麽照著做就是了,別亂折騰,折騰到最後多半就是個家破人亡,還不如一開始就老老實實的遵紀守法呢。 周枍堂一一介紹下來,中年人感慨道:“都說五州重法,今日聽俊哥兒一言,真叫人大開眼界,法家門徒在這可以大展身手了。” “呵,依法治國自然是好的,不過法律再好,也是治國工具而已。真要說治國,的確是儒家更勝一籌,一味壓迫百姓也是不行的。”周枍堂大大方方,承認儒家學說。 他對儒家學說沒有偏見,相反的是,儒家學說中有很多很亮眼的東西。或許是儒家發展得時間太長了,幾千年的時間,可以說儒學已經融入到每一個人的骨頭裡去了。 陳忠聽得眼前一亮:“少年郎也修儒學?師從何人?”本以為這少年對儒家學說不屑一顧的,也不見他有什麽禮節,哪曾想這少年居然說出了律法只是治國工具而已,這就很有見地了。 周枍堂聽他言語,只是笑笑:“五州之地,師從何人不重要。法家是治國工具,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儒家學說也是一樣,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全是稀爛玩意,有用的就那麽幾樣。若不能適應時代發展,滅亡也是遲早的事。好在還有個陽明先生,明白人呐。” 四人皆是無言以對,只有樓秀掐了他一把:“哪有你這樣的,當著人家的面說人家不好,真要那麽差陽明先生還能當校長?” “陽明先生不一樣,這會正在研究新儒學呢。儒學最大的特點就是能順應上層,上面需要什麽樣的儒學,儒生們就能發展出什麽樣的儒學,要不怎麽說儒生沒骨頭呢。要我說,儒生最大的問題就是高高在上,讀了點書就不肯腳踏實地的乾事。” 周枍堂聳聳肩,說的幾人無言以對,想想還真是那麽回事。“秀秀你想啊,儒家教出來的門徒,都是教人怎麽去當官的,老玩什麽以教化天下為己任,除了當官啥也不會,需要他們乾實事了那就是一臉懵。” 他說著說著還不滿意,又接著道:“我師傅那麽厲害的人尚且逃脫不了,只能哀歎民生疾苦,寫上幾篇八股文章感歎一番,真做起來確實束手無策哦不對,這會還沒有八股文。” 樓秀也是服氣,這說的都什麽呀,給她的感覺就是一頓亂噴,偏偏他把自己師傅都拿出來說了,知道他身份的人還真是沒法反駁他。 “你這就一大齡憤青呀,亂噴一通,一會說人家好一會說人家差的,陽明先生不是做得挺好得嗎?” “所以說儒家門生就是個沒骨頭的,昔年漢高祖摘冠撒尿他們氣不過就大肆發文,也隻敢發文。魯地儒生最扯,還未項王守靈呢,兵鋒一指又把頭給縮起來了。陽明先生是有大才,一看在五州儒家學說混不下去了,馬上去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搞了一個新儒學,這會還被儒生們跳腳痛罵欺師滅祖呢!不信你問問他們,有沒有這事?” 陳忠老臉一紅,中年男子也有幾分尷尬說起來那也是有一段典故的,陽明先生為了順應五州發展大勢,的確弄了一套新儒學出來,當時被噴的也是挺慘的。 儒學內部也不是什麽一條心的,光是春秋注解就有一堆人打出狗腦子,公羊谷梁左傳打得不亦樂乎,派系那就更多了,八大派互相攻訐,還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學派,楚詩魯詩韓詩什麽的,儒家內部自己都搞不懂到底有多少個派別。 新儒學一出來他們倒是統一了,大肆抨擊陽明先生,結果陽明先生沒鳥他們,在五州自己玩自己的,儒生們研究來研究去,最後發現了這新儒學好像還真有點意思? 鬧到最後,竟是有不少人叛變了,來到五州之地學習新儒學,到現在都沒見有人回去。最怪的是這些人到最後也不講什麽新儒學了,甚至都不冒泡了.頗有點跟斬斷過去的意思。 周枍堂亂噴一通,舒服了,樓秀也覺得有意思:“沒看出來你指點江山的時候還有幾分神氣呢,該不會是魯迅先生的粉絲吧,筆杆子救國啊?” “學醫救不了不是,魯迅先生這人也有很多毛病,我比較喜歡季羨林先生,就喜歡直來直去,此生隻想多日幾個女” 他話還沒說話,就被樓秀掐住了耳朵:“季羨林先生是吧,喜歡多找幾個女人是吧,直來直去是吧?我還沒進你家的門就要多找幾個女人,厲害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