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一滴血 青衣低眉,素手撥弦,嗚咽之聲不絕於耳,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 天,很黑。 地,很白。 黑天白地之間有一棵樹,唯一的一棵樹。 樹很大,根深蒂固,枝繁葉茂,大樹下站著一個道人,道人頭挽道髻,腳著麻履,道人仰觀蒼穹,腰杆挺得很直,很直很直如他身後的樹乾一樣筆直,仿佛天地間沒有什麽能將他壓彎。 “忽!” 一縷風吹亂了道人頭上的發髻。 “忽忽~~” 道人須發糾結凌亂,身上道袍鼓蕩獵獵作響。 “嗚嗚嗚~~” 陰風淒淒,冷風陣陣,冷冷的風拍打著道人的臉,道人紋絲不動,心不動,身不動,萬刃加身亦不動,不是不想動,而是不能動,也不敢動,忍。 “吼吼吼吼~~” 颶風,毀天滅地的颶風,虛無風災,死亡龍卷,無盡風煞,鴻蒙風息,四種凶神惡煞的風鬼哭神嚎的湮沒了道人,湮沒了他身後的大樹,風摧樹動,萬古長青的大樹落下了第一片黃葉。 一片、一片…… 風停了,滿地枯黃,道人站在層層疊疊的枯葉中,佝僂著身體,他躬身稽首,對著可怕的天空,道人和他身後光禿禿唯有枝椏朝天的大樹一樣傾斜著身子,頭都低下了,腰更不用說了。 道人面無血色,身體戰栗,他的心在燃燒,無名迷惑了他的雙眼,他抬起了頭,一雙可怕至極的眼睛,十三個瞳孔。 十三個瞳孔不斷放大著一個聲音:螻蟻安敢妄言聖人! …… 潔白如雪的蓮花不知何時變得漆黑如墨,端坐蓮台上的道人燃燒著無名,他一手結根本智慧印,一手揮動著三寶妙樹,妙樹每刷一次石針,神光就暗一分,石針恰恰相反,它是越戰越怒,越怒越暴! “刷!” 妙樹又一次將石針刷了出去。 “倏!” 石針一顫,又殺了回來,道人松手,妙樹落地,‘嗡!’石針惡狠狠的刺向了道人眉心,它要道人的命,道人抬手,石針刺入了道人中指。 一滴血,金色的血,清香撲鼻,一滴聖血,青衣笑了。 “嗡嗡嗡嗡嗡~~” 石針劇震,卻飛不出道人拇指和中指,拈花指,道人如同拈花一般拈著刺傷它的石針,石針極力掙扎,卻難得逃脫。 道人睜開了眼睛,平淡的沒有一絲煙火氣,超凡脫俗,至高無上。 “螻蟻,安敢妄言屠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屠聖?有何不敢!” 石磯無畏無懼的指著準提大笑,死都不怕,又有何懼? “哼!” 道人冷哼一聲,他拈著石針的手伸向了石磯。 “嗡嗡嗡嗡嗡!”石針拚死反抗,不要!不要!不要!! 道人淡漠如初,他手中的石針一寸一寸刺向了石磯的眉心。 石磯突然怔住了,她沒想到準提會用石針殺她,石磯紅了眼,她突然非常憤怒,憤怒的想殺人,石磯心中咆哮:不能死在石針之下,一定不能!這樣她會死不瞑目! “且慢!” 準提道人不為所動,他手中的針距離石磯越來越近。 “今日你若殺我,西方必遭報應!” 準提道人神情微動,他的手停住了,道人目光冷冷的看著石磯。 石磯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無盡怒火,她抬頭看了一眼端坐蓮花上的道人,他坐的太高,在他面前,她太渺小,渺小的微不足道,即便發出聲音也小的可憐。 石磯一指大地,她腳下生出一片墨葉,墨色的荷葉,荷葉直莖上長,站在荷葉上的石磯被抬了起來,荷葉升到與蓮花齊平,青衣淡然的坐了下來。 墨葉青蓮,水墨丹青,只有兩種顏色,青衣開口:“準提道人,你給我聽好了,石磯雖然修為淺薄,可也並非任人隨意打殺之輩!” 石磯作歌道: 盤古開天頑石身, 日月星辰煉精神。 曾上昆侖拜王母, 王母咒傳靈寶送。 又隨老子聞道德, 太清咒文紫氣生。 月神待我姐妹情, 月桂樹下點迷津。 大巫后羿傳戰技, 十年鑄就一箭心。 三間茅舍遇老祖, 三百咒文一念承。 一路西行眾巫迎, 巫族大地琴師尊。 今日始逢大準提, 一斛珍珠一咒文。 若此作罷各東西, 不周山上太初音。 盤古有祭我願成, 一篇樂章一片心。 準提道人動容不已,他看著靜坐墨色蓮葉上的青衣女子,神情古怪到了極點,道人的手動了,石針顫抖著刺向了石磯的眉心。 石磯睜著眼睛,心中無力,既然死不瞑目,那就睜著眼睛吧! 針尖在她眼中放大,一直深入了她的瞳孔,眉心一疼,石磯看著石針刺入了自己的眉心。 “嗡!” 疼!疼! 石針大哭。 …… 天地間無風也無塵,一朵潔白如雪的蓮花,一葉漆黑如墨的荷葉,蓮花在西,荷葉在東,一花一葉,一西一東,一白一黑,一晴一陰。 蓮花上和顏悅色的準提道人稽首一禮,道:“道友勿惱,你我相見就是有緣,道友又舍我一分眾生緣,自當有福報。” 端坐荷葉上面沉似水的石磯冷笑一聲,道:“聖者的福報貧道可消受不起。” 準提道人不以為逆,反而笑著解釋:“道友初見貧道就心生畏懼,心中難安,此乃心中生了障礙,道友施舍貧道一斛珠,為貧道施主,貧道自要為道友安心。” “今日道友以大勇氣屠聖,見了聖血,又視死如歸,藐視貧道,證了大勇氣,實乃可喜可賀,從此天地間再無令道友畏懼之人,畏懼之事。” 石磯嘴角蠕動了半天,牙縫擠出五個字:“拜聖者所賜。” 準提道人笑著搖了搖頭,道:“其實貧道今日這樣做,也並非全為道友,貧道同道友一樣心中有障未除,貧道以心寄心,設身處地,以道友之心為我心,以我心為聖人心,一心破二障,你我皆得安心。” 當日靈山之上,他因妄言女媧聖人,遭了劫數,不僅菩提祖根受損,需要尋機緣補全,道心也受了挫折,他畢竟有聖位在身,是天定的聖人,卻不得不向另一位聖人請罪,這無論放到何時何地都會是一件非常恥辱的事。 石磯淡淡道:“聖者智慧小道望塵莫及,話說回來,聖者也真舍得,舍下一篇準提咒也就罷了,竟然連聖血也願舍下一滴。” 準提道人微微一笑,道:“道友誤解貧道了,準提咒,小友能悟得,貧道心中只有歡喜,若天下眾生皆能悟通此咒,貧道當得大歡喜,咒也罷,法也好,眾生願修,貧道便願授。” “準提的法為眾生法,準提的咒為眾生咒,眾生願聽,準提便願誦,可惜我西方生靈稀少,有根性能悟此咒的更是少之又少,即便貧道大開方便之門,法咒不得傳矣!” 石磯動容,她第一次被準提道人廣博的胸襟所打動。 準提講道:“法與咒不足為珍,珍貴的是眾生,無人修法,為無法,無人念咒,為無咒,即便盡通天地法門,不授之於眾生,便如不知……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