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是八萬六千兩!” 俞宜勤摸索著算出最後數據的那張紙,臉上的喜色怎麽也壓抑不住。 以俞家之力,想要不動聲色用種珠之術獲益,一年最多也就是進帳萬把兩銀子,而現在,則一下子就將八年的收入囊入懷中! 不過他還是咂了咂嘴,有些惋惜地道:“還是賣得低了啊……” 俞國振卻不覺得賣得低了,實際上,這個價錢,遠超過了他的預想,他本來以為,能賣個三萬兩就心滿意足,五萬兩到頂。 關鍵是他缺錢,雖然俞宜軒有個“襄安巡檢司”的牌子,可這牌子卻當不得飯吃,每天他養人的花銷,就是三十兩以上,一年下來要花掉一萬兩,還不包括其余的支出。 少年家衛的戰鬥力,在一般人當中,甚至在流賊當中,都算得上精銳,可數量還是太少,才八十余人,他需要在今後的一年中,將之擴充一倍,到兩百人左右。這也就意味著,他的支出還要翻倍地增加。 如果歷史不曾因為他的到來而出現大的偏差,俞國振記得,明年起流寇就開始騷擾皖境,後年甚至出現席卷皖境的狂潮,張獻忠幾乎將皖境精華一掃而空,無為、桐城,幾乎都給他屠戮一空,然後吃飽喝足搶肥受招安! 所以,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 “這許多錢,當如何用好?”俞宜軒眼裡閃著光亮問道。 “先盤點一下年後以來我們的收獲。”俞國振定了定神:“浮山之戰,我們繳納了銀錢不多,共計三百四十一兩,但馬匹有十二匹,船有四艘,鳥銃四把,弓十二張……” 浮山伏擊,將王好賢用近十年時間積聚起來的聞香教骨乾,幾乎是一網打盡,除此之外,還繳獲了不少武器,其中馬匹和鳥銃是最讓俞國振高興的。南方少馬,因此護院少年是靠著家中的騾子、驢來練習騎術,其效果自然是聊勝於無,有了十二匹馬,再加上高不胖這馬販子出身的師范,俞國振相信,大半少年家衛能學會騎馬。 他並不指望這些少年家衛能成為馬戰高手,只要他們能成為合格的騎馬步兵,那就心滿意足了。 鳥銃更令俞國振歡喜,此前襄安巡檢司也嘗試向上官請撥鳥銃,結果卻被告知武庫之中沒有新的,只有舊貨。俞國振抱著有比沒有好的想法將舊貨領了出來,好在他謹慎,發現領出的六枝鳥銃,竟然都是鏽跡斑斑,根本不能順利發射,甚至會有炸膛的危險。 而聞香教的四根鳥銃,則鑄造精良,至少以俞國振後世軍人的目光看起來,養護得也是不錯。 如同那幾匹馬一般,這四根鳥銃最大的作用還是讓少年家衛熟悉一下這種武器。 “國振,你這樣說就有些不老實了,聞香教的大頭,是在別處。”俞宜勤嘿然笑了起來。 俞國振也是面帶笑意:“二伯所說不錯,聞香教收獲的大頭,是起獲的窖銀,那方三兒指點下,我起獲了他們三處地窖,共收攏的雜色藏銀、銅錢約值一萬六千四百兩。” “噝!” 俞宜勤與俞宜軒吸了口氣,兩人對望了一眼,他們俞家全部家當拿出來幾萬兩銀子總是有的,而且剛剛還得了八萬余兩的銀錢,但是這個數字,還是讓他們驚歎。 “可惜,王好賢口中套不出什麽來,他比方三兒難對付得多了。”俞國振隨口道:“聞香教禍亂京畿、山東數十年,不知多少愚夫愚婦為之傾家蕩產,它聚斂的錢財,即便沒有百萬,幾十萬兩總是有的。” “如今都隨著王好賢進了地裡,也不知會便宜誰。”俞宜軒惋惜地道。 王好賢的死訊在八天之前傳了來,應天府衙門還為此專門貼出告示,說其是“沐浴而死”,又說是“年老體衰心疾突發”,只差沒有說是“躲貓貓”死掉的了。而在王好賢死訊傳來前兩天,石敬岩回到了襄安,以俞家重金聘請的教頭身份,開始指揮眾少年的槍術、刀法。…。 “說麽算來,咱們在這一個月裡,收獲了十萬兩千七百四十一兩……” 這個數字,絕對超過了俞家原本的家當,俞宜軒還要強行控制自己的情緒,展示出一點讀書人的氣度涵養,可是俞宜勤已經笑得嘴都合不攏。 他二人看向俞國振時,發覺俞國振嘴咧開得老大,少有的露出這樣劇烈的情緒,就連那雙眼睛,也比平時亮了三分! “哈哈,國振,難得你也這般模樣,我還道你不愛財色,不曾想……哈哈。”俞宜勤笑了起來。 “不愛財或許有之,不愛色則未必,那個如是,可不就是國振千裡迢迢從蘇州府帶來的?”俞宜軒也開起了玩笑。 “呵呵,二伯五叔說的沒錯,我好財也好色,若無財力,我們哪兒養得起這樣一支家衛。” “說起來如今國振也已經十六,該訂下親事了。”俞宜勤忽然道。 “對,對,國振,你可看上了哪家的女兒,五叔替你去求親去!” 他們二人一唱一和,非常熱情地要替俞國振考慮婚姻大事,俞國振沉浸在發了橫財的喜悅中,倒沒有細想,順著他們的話說了兩句,然後又將話題轉回到這些銀錢之上。 “十萬兩千七百四十一兩……一萬兩交給二伯,一萬兩交給五叔,五千兩交給大伯。”俞國振道。 “嗯?”俞宜勤與俞宜軒都有些愣:“國振,你這是何意?” “總不能讓諸位叔伯一直只是投錢,卻什麽都得不到?”俞國振微笑起來:“別的不說,二伯總得給我那幾位兄長積攢些家業,三哥四哥他們也都要娶妻了!” 聽他這樣說,俞宜勤與俞宜軒點了點頭,都露出了笑容。 俞國振這分派做得漂亮,雖是一族,可若只見著投入,卻沒有見到好處,相互間的關系也很難長久。 “剩余的銀兩如何處置,藏起來?”俞宜勤又問道。 俞國振沉吟了會兒:“二伯,五叔,狡兔三窟的道理,想來你們都明白。如今天下板蕩,流賊四起,咱們家雖有家衛,但對付小股的賊寇還行,若是成千上萬大隊的流賊,咱們當如何是好?” “不會至此?”俞宜勤一驚。 俞宜軒卻悶聲不語,臉上的喜色也收斂起來,俞國振看著他道:“五叔,你是去過山東的,那裡經過兵禍的情形,你跟二伯說說。” “慘不可言。”俞宜軒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未到登萊,只是到了濟南府,見著那些逃來的災民,不少原也是登萊二州的富戶……” 俞宜軒說的情境打動了俞宜勤,他握緊拳:“如此說來,我們俞家在應天府的鋪子得要擴大了!” “這只是第二窟,我們還須得有第三窟……應天府中除了那個雜貨鋪子,我們也看一個布莊,今後我們俞家的布,可以直接用船運到那兒去發賣。”俞國振道:“至於第三窟,待過些時日,我去南方一趟,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地方。” “你要去南方?” “嗯,二位伯叔,最賺錢的生意,還是下西洋。” “下西洋可不容易,海盜如今極是猖獗!” “濠鏡有紅毛番夷,將貨物賣給他們,可以避開海上風險。”俞國振道,他自己心中卻明白,將貨物賣給在澳門的葡萄牙人,等於是又給人盤剝了一層,只能賺到小頭,大頭還是約葡萄牙人賺去了。 他既然做了這樣的決定,俞宜勤兄弟便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提醒他多帶些人手,注意安全。雖然聞香教基本給連根拔除,但總有些零散的死忠份子還在,必須小心他們的報復。 聽他們絮絮叨叨地交待這些,俞國振啞然失笑,他只是計劃到南方去一趟,但具體時間還早著呢。 三人商議了一下南京城中的布莊事宜,最後決定,先投入一千兩,將布莊開起來,負責此事的人,就交給了俞壽,也就是俞宜軒的那個心腹管家。 這也是俞家人丁不旺又缺乏人才,就連旁支的人中,也沒有值得信托的。 “實在是缺人,國振,若是你去南方再設一窟,可有可靠的人手?”三人離開酒樓時俞宜軒問道。 俞國振搖頭苦笑,他手中唯一派得上用場的是高不胖,但高不胖的長處不在經營,到南方去未必能施展手腳。 “需要招徠些人來,可靠要第一,此事國振你自己有主意,我就不多說了。” 俞宜軒意味深長地對他笑了一下,說出這句話。 他知道俞國振是有大志的,身為一個科舉不甚得意的讀書人,俞宜軒也有自己的野心,若是俞國振能有成就,那麽他這個堂叔也可以水漲船高,就象現在這個襄安巡檢,便是因為俞國振而來的。 俞國振點了點頭,徑直回到細柳別院——方以智給這別院取了這樣一個名字,不知為何竟然就通用了,這其中柳如是起了不小的作用。 在她小小的心思之中,細柳的“柳”字暗合了她的姓氏,或許,這就是冥冥中某種力量在牽引,讓她的命運與這座別院聯系在一起。 而在別院之外,一個情理之外卻在他意料之中的人,正在等著他。 ——————————感謝分割線—————————— (感謝千堂隼人、laocy110、長風01、長衣飄飄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