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接下來幾天,奚曠再也沒有來過桑湄的馬車。只有朱策,有時會借送飯的機會來看兩眼,但主要是為了看虞二夫人。見虞二夫人的飲食起居被桑湄和秋穗照料得很好,也就沒說什麽,兀自離開了。 而也許是那天秋穗和平樂的動作傳到了奚曠的耳朵裡,引起了他的警覺,之後的日子,押送南鄔女眷的那輛囚車被調得離桑湄馬車更遠了,中間隔了十幾輛存放戰利品的馬車,桑湄偶爾下車透氣的時候,隔著長長的車隊,都看不清那些女眷究竟在哪裡。 “按照現在的速度,最遲半個月,就可抵達南鄔邊境,進入北炎地界。”雖然理論上現在都是北炎的地盤了,但潛意識裡,桑湄還是這麽說道。 “時間太緊了。”秋穗憂心忡忡,“要是到了北炎,咱們人生地不熟,跑都不知道往哪跑。” “所以我們必須盡快離開。” 桑湄原本預想的計劃是,奚曠在路上會和她共處一室,她就趁機摸清他的作息規律,以及軍隊的大致排布,然後找出漏洞,趁奚曠處理公務需要單獨會見別人的時候,她就帶著秋穗逃跑。 但現在事情和她預想的不一樣。身邊多了個虞二夫人,侍衛們為了方便,常常把她們三個人打包看管,她既不知道軍隊的排布方案,也很難找到抽身的機會。 不過路上發生意外本就是常態,桑湄也並不慌張,繼續道:“昨日我們進了山,沿途有溪流,我們是逆水而行,越往前,流量應該越大。” “公主的意思是?” 桑湄瞥了虞二夫人一眼。 片刻之後,傳話的侍衛回來了:“殿下說,可。” “妾身的奶娘年紀大了,年紀大了就容易發虛汗。自從上路後,我們都沒有機會沐浴,如今奶娘身上不適,想請殿下開恩,容妾身等人,陪奶娘前往溪流中沐浴。”桑湄平靜地說。 是夜,軍隊停在山中扎營。 桑湄輕輕按下她比劃的手,說:“好多年過去了,曠兒都不是孩子了,奶娘這麽久沒見到他,還知道他喜歡什麽嗎?” “他喜歡……他喜歡……” 虞二夫人猛地直起身子,望向桑湄,喃喃:“要找曠兒……什麽時候才找到?” 前段時間,寧王殿下上過一次她的馬車,後來車裡隱約爆發出激烈的爭吵,最後以寧王殿下怒而下車、再也沒來告終。 沒等虞二夫人回憶完,桑湄便繼續道:“他喜歡乾淨的人,身上香噴噴的人。髒的、有汙漬的、有汗臭的……他統統不喜歡。” “奶娘,我們此次出行,是要帶你去找曠兒,你知道罷?”桑湄輕聲說道。 看來上次潑他的那杯茶,令他很生氣啊。 “奶娘,冷不冷?”桑湄見她身上的被子掉了,溫和地探身過去,握了握她的手。 桑湄:“……” 從此桑湄和秋穗再不在她面前直呼奚曠大名。 侍衛挪開視線,遲疑了一下:“可以讓秋穗姑娘去。” 奚曠白日騎馬,夜裡就支軍帳,宿在帳中。今夜他正與朱策商量回長安後的事宜,豈料頻頻被人打擾。帳簾掀開,又是之前的侍衛。 “要逃跑,首先要解開鐐鎖,而沒有正當理由的話,奚……”桑湄頓了一下,改口道,“寧王是不會準許的。” 微涼,但不算太冷。 “奶娘身體可真好。”桑湄笑了笑,對秋穗道,“連我們路上都小感過風寒,奶娘竟然一點都沒事。” 虞二夫人皺起眉頭,似乎是想了很久,越想神色越痛苦,紅著眼眶道:“好久……好久……他還是個孩子,才這麽高……” 侍衛也是奚曠的親隨之一,他雖不如朱策機密掌握得多,但也知曉這桑姬是對殿下很有用的人,因此隻思索了一下,便點頭道好,離去稟報了。 說著吸了一下鼻子,又去尋手帕了。 虞二夫人頓時急了,說話罕見地快了起來:“這怎麽可以!” 附近還沒睡著的將士睜著眼,有些憐憫、又有些出神地偷偷窺她。 因為路途顛簸,所以為了舒服,她沒有盤發,隻用一根發帶將頭髮綁在了背後。火光映亮了她素淨的臉龐,幾縷長發飛舞在眼前,又隨著風的停止而逐漸停歇,沾在她的唇角。 桑湄坐在馬車沿等著。 “秋穗也是要一起去的。”桑湄說,“你們也知道,奶娘精神狀況不好,誰也不知道會不會突然受刺激,萬一出了什麽事,秋穗一個人怎麽弄得過來?況且就算她是一個人,也得給她解了鎖鏈。” 一個孤獨的、落魄的亡國公主,在征戰沙場、以命作賭的的人眼中,烙下一個迷離的深夜幻境。 虞二夫人怔了怔:“……是嗎?” “所以……”桑湄摟住她的肩膀,替她別好鬢角的亂發,微微一笑,“我會幫奶娘梳洗的。” “快了,快了。”桑湄哄道,“奶娘有多久沒見到他了?” “是啊。”桑湄肯定地說,“曠兒喜歡乾淨的人,所以奶娘一定要乾乾淨淨地去見他,要不然他會不高興的,說不定還不會認你。” 綿延長隊的臨時灶火一個接一個熄了,余下的只有少數幾個較大的火堆,將士們圍在篝火邊休息,而值守的人則按著規定的路線,來回巡邏。 桑湄掀開車簾,叫住附近一個專門看管這輛馬車的侍衛:“勞煩向寧王殿下通傳一聲,妾身有事找他。” 侍衛躊躇須臾,又回去問奚曠的意思了。 秋穗點點頭:“奴婢還以為自己身體很好呢,沒想到還不如奶娘。” 她安安靜靜地坐著,大多數時候都像空氣一樣毫無存在感,只有在有生理需求的時候、或者聽到什麽和“曠兒”相關的句子的時候,才會主動反應。有一次桑湄和秋穗聊天,不慎說了句“奚曠”,虞二夫人立刻望了過來,充滿期待地看著她。 侍衛道:“殿下有令,若桑姬事先不說清楚找他何事,一律不見。” 虞二夫人動了動眼珠,極輕微地搖了一下頭,隨後又進入了發呆放空狀態。她不太清醒,但還保留著一些判斷力,連日相處,桑湄二人待她十分溫柔周到,她也逐漸適應了她們的存在,不再如第一日那般畏畏縮縮。 桑湄從籠著的袖子中伸出一雙手來,即使在夜裡,那雙皓腕也如同霜雪凝結,白得讓人眼前發花。 “殿下總不會讓妾身這樣,去幫奶娘沐浴罷?”她晃著那串嘩啦作響的禁錮鐵鏈。 侍衛把桑湄的要求說了,奚曠看向朱策:“你以為呢?” 朱策道:“桑姬聰穎,恐怕為奶娘沐浴只是個借口。又因為是沐浴,所以軍士不得近身,她若是趁此機會……” “我當然知道她別有用心。”奚曠若有所思,“只是這次若不能得逞,說不定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況且在抵達前總有需要沐浴的一日……” “那便讓其他女子也去沐浴,共同監視。總不能這麽多人齊心協力放跑她們罷?” “不。就讓她們三個去。”奚曠一錘定音,“看看她和她的侍女,究竟是怎麽打算的。” 侍衛領命離去。 軍帳內又恢復安靜,隻余油燈的嗶啵聲。 朱策等著奚曠繼續講長安事宜,卻見他思考良久,開口卻是:“你去帶三撥人,把溪道的上遊、下遊,以及對岸十丈開外的圓圈范圍全部封鎖。” “是。” “另外,你親自在岸邊候著。每數三百下,就喊一聲,桑姬和秋穗二人但凡少了一人回應,你立即行動。” 馬車外,侍衛為桑姬和秋穗解開了手腕和腳腕上的鎖鏈。 秋穗如釋重負地甩了甩手,回身進了馬車,附在虞二夫人耳邊道:“奶娘,咱們下車沐浴去,洗得乾乾淨淨,才好見曠兒。” 虞二夫人乖乖地跟著她下了車。 桑姬正在揉著手腕,雪白的手腕上,一圈青色的淤痕清晰可見。見虞二夫人來了,她便放下了袖子,扶著虞二夫人往溪水邊而去。 半路遇到了點了兵出來的朱策。 桑姬含笑道:“朱大人好大的陣仗。” 朱策:“都是為桑姬安全考慮。” 臨近溪邊,便沒有人再敢跟著她們。 秋穗幫虞二夫人把衣裳脫了,桑湄則提著裙子踩在溪水裡,尋找一個不會滑倒的地方。 “水很冷,咱們速戰速決。”桑湄一邊安撫虞二夫人,一邊扶著她下水。 虞二夫人凍得牙齒打戰,但還是聽話地入了水,由秋穗和桑湄一人一邊,替她飛快地擦洗身子。 遠處,所有士兵背水而立,連一句說話的聲音都聽不到。只有朱策,近那麽一點點,但也只能聽到一些水聲而已。 “敢問桑姬,一切可好?”朱策拔高了聲音。 “請大人放心,一切安好。”桑湄的聲音遙遙傳來。 秋穗也道:“奴婢會盡快的!” 她們說盡快,當真是盡快。 朱策第二個三百下還沒數完,就已經看到桑湄和秋穗扶著換了乾淨衣裳的虞二夫人出來了。 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直到桑湄涼涼眄他一眼:“朱大人,可以撤兵了。” 朱策有些尷尬道:“車上備了薑湯,快回去給奶娘暖暖身子罷。” 他目送著桑湄和秋穗回到馬車邊,被侍衛重新上了鐐鎖,這才大手一揮,下令讓士兵各歸各位。 “她們什麽也沒乾?”奚曠有些不信。 “屬下不敢保證,只能說,屬下沒發現她們做了什麽給奶娘沐浴以外的事。”朱策認真稟報,“屬下檢查了水岸兩邊,只有一邊有腳印,且都在合理范圍內,若是刻意抹去過腳印,在潮濕的水岸邊,應當會留下不自然的痕跡。” 那就說明,她們不是在偷偷探查逃跑路線? “你辛苦了。”奚曠道,“回去休息罷,長安的事,明日再議。” 朱策告退,帳中只剩下奚曠一人。 面前案幾擺著一壺酒,是軍中常見的暖身子的烈酒,方才與朱策對飲了幾杯,還剩了一些殘底。 他仰頭飲下,喉嚨裡熱燙火辣。 既然她們不急,那他也不急。 她們總歸跑不出他的掌心的。 馬車裡,虞二夫人哆哆嗦嗦地裹著絨毯,一邊抱著薑湯不肯放手,一邊居然不忘問道:“這樣……不髒了罷?曠兒不會嫌棄罷?” “不會了不會了。”秋穗哄她,飛快地為她擦拭著頭髮,再用布巾包上,免得受涼。 冰一樣的水,難為虞二夫人能在裡面泡這麽久了。秋穗有點兒愧疚。 而另一邊,桑湄卷起褲管,也開始擦拭自己濕漉漉的腿。 朱策也許看見了她衣服上的水痕,但他只會以為是在岸邊幫奶娘沐浴時所蹭,而不會想到,她也曾在短短的時間內,脫了下裳和外袍,系緊上襖的衣擺,在及腰高的溪水裡跋涉而過。 她是皇后一手帶大的嫡公主,她清楚南鄔的每一寸版圖。 押送戰利輜重,本就快不了,要是再繞路,雖會平穩些,但卻會大大耽擱時間。所以,奚曠軍隊走的一定是這條月弧山脈。 等過了這條山脈,就是平原,北炎近在咫尺。因此,這條山脈對南鄔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兩百年前,隨著前朝的覆滅,天下分裂為北炎與南鄔二國,在立國之初,南鄔並不比北炎弱,邊境線以月弧山脈分割,這裡亦是兵家必爭之地。那時候,南鄔的許多兵力翻越月弧山脈,前往北炎刺探敵情。 時至今日,有許多密徑早已荒廢,但既是人力開發,便有卷宗記錄在冊。 根據記載,月弧山脈上,只有一條主河道,桑湄今日所在的這條溪流,無疑就是河道的一條小支流。 她站在溪流裡,腳底下是不深不淺的泥土,而再用力一踩,便踩到了一塊實打實的方形磚塊。 她用腳趾摩挲著磚塊,每一絲紋理,都被她記在心中。 “再走一日。”她從水裡回來,告訴秋穗。- 又走了一日。 晚上,軍隊抵達主河道。 主河道的水比溪水深了許多,也闊了許多,也許是受了昨日啟發,奚曠允許將士們分批入河,清洗身體。 河道裡傳來男人大呼小叫的聲音,所有人都被冰冷刺骨的河水凍得一激靈,卻又因為這難得的放松時光,忍不住找找樂子,以大聲嘲笑彼此不是真漢子為樂,哪怕有人不想洗澡,也被同伴強行拉下了水戲弄。 等男人們依次洗完上岸,天已經很黑了。 奚曠允許南鄔女眷們下河。 但是大家對視一眼,覺得那河是軍漢們洗過的,等於是洗這群臭男人的洗澡水,她們寧願不洗,等接下來往更上遊走,去這群男人沒有用過的地方。 只有平樂,拉著康喜小心翼翼地出列:“我們可以去嗎?” 負責看管俘虜的士兵給她們解開了手腳上的鐵鏈。 她們兩個沐浴,自然是不需要太大的陣仗,只有兩個士兵遠遠守著。 她們是俘虜,沒有多余的毯子可以使用,也沒有煮好的薑茶可以暖胃,所以平樂沒有帶著康喜全身下水,隻洗了一部分地方。 “不髒的。”平樂哄妹妹,“這水是從上面流下來的,是新的水。” 她們洗得很快,回囚車的時候幾乎是跑的——實在太冷了,她們想回去和眾人擠在一起取暖。 士兵給她們重新戴上了鐵鏈。 女眷們縮在囚車裡,差不多都睡下了,大家共用一條薄被,彼此之間緊緊挨著,被角也緊緊壓著,平樂費了好大勁,才掀開被子一角,把康喜塞了進去,然後自己也擠了進去。 她把康喜冰涼的手足捂在懷裡,抱緊了她小小的身子。 康喜說:“姐姐,你的腿也好冷。” 平樂說:“沒關系,過一會兒就好了。睡罷。” 而二十丈開外,寧王的軍帳又迎來了打擾的侍衛。 當聽完侍衛轉述的桑湄沐浴的要求時,奚曠不禁扯了扯嘴角:“她昨天怎麽不說?” 侍衛謹慎道:“桑姬說,昨日幫奶娘累了……” 奚曠神色冷了冷,對朱策道:“接著按昨天的辦。” 朱策剛要出門,又聽奚曠在身後補了一句:“去個上遊些的地方。” “是。” 桑湄和秋穗抱著乾淨衣裳,隨侍衛往前走去。 “請問大人,為何要走這麽遠?” 侍衛目不斜視地道:“殿下說,桑姬不愛吵鬧,特地為桑姬挑了個安靜的地方。” 幾人繼續沉默而行,離大部隊愈來愈遠,嘈雜聲逐漸遠去了,竟能聽到一些草叢裡未亡蟲的鳴叫。 沉沉夜幕下,星光暗淡,一排高大黑影橫亙在前方,空氣裡有著鐵器的壓抑味道,如絲如縷,緩慢流淌。 “朱大人。”桑湄朝為首的朱策屈膝行了一禮。 他的身後,是如昨天一樣排布的守衛士兵。 “桑姬請。”朱策頷首,給她讓出一條路來,“我會和昨天一樣,每過一段時間,就會確認桑姬的位置。” “可。”桑湄路過他的身邊,依舊是一副有禮有節、但又不太高興的樣子。 朱策習以為常,手一揮,所有人便轉了個方向,背朝河流而立。 桑湄和秋穗蹲在河邊一塊大石頭後。 秋穗做賊心虛,四下瞅瞅,小聲道:“真的不會有人在監視我們嗎?” “不會。寧王的侍妾沐浴,除了奚曠自己,誰敢往這裡看一眼?”頓了頓,桑湄又道,“但還有你在,奚曠自己也不會來。” 他雖然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但也不至於偷看秋穗洗澡。 得了桑湄的肯定,秋穗終於略略放了心。 桑湄很快脫得只剩單衣,摸索著下了河。 冰冷的河水沒過胸口,桑湄凍得牙齒戰戰,隻感覺比昨天更冷。她抿緊了唇,努力不泄出熱氣兒,一邊抱緊了胳膊,一邊慢慢來回走動,用腳趾尋找著什麽。 忽然,她停住了,然後朝秋穗使了個眼色,憋住一口氣,扎進了河裡。 秋穗在岸上緊張地看著。 呼啦——呼啦—— 寒風吹過,草木影動,像暗中窺伺的野獸。 “天氣嚴寒,敢問桑姬,可有不適?”朱策的聲音遠遠傳來,像一塊凍冰坨子,將秋穗砸得一個激靈。 她連忙提著嗓子應聲:“一切安好,謝大人關心。” 說罷,就死死盯住了河面。 一、二、三…… “桑姬?”只聽到了秋穗的聲音,卻不見桑湄的回應,朱策的眉頭皺起,又問了一遍。 河面依舊安靜。 秋穗心都要跳出來了,就在她準備說點兒什麽拖延的時間的時候,只聽嘩地一聲,水面上冒出了一個濕淋淋的腦袋。 “辛苦大人了。”桑湄咳了一聲,抖著嗓子道,“天確實冷,我二人盡量快些,不耽誤大人執勤。” 收到了桑湄的回復,朱策便沒再追問。 而就在桑湄答話的時候,秋穗也已經脫了外衣,遊到了她的身邊。 桑湄最後往岸邊看了一眼,那裡堆著她們脫下來的髒衣和本該換上的乾淨衣物,都是禦寒的佳品,但都不能帶走。 她拉住秋穗的手,深吸一口氣,再次扎進了水底。 這河不深,她們很容易就碰到了底。秋穗被桑湄按著手,摸到了河底凹凸起伏的磚石紋路。 紋路呈角狀,明顯是人工雕鑿而成,所有紋路,都統一指向一個方向。 兩人重新浮出水面。 秋穗大口大口地喘氣,桑湄則道:“摸到了嗎?共有五道紋路,也就是說,我們再向前摸五塊磚頭,就能找到隱藏的密道。” 這裡的河流並不是常年蓄水,夏季乾旱時,河道經常處於乾涸狀態,人走在凹陷的河道裡,和走在路上沒什麽區別。 這些指引的磚石,就是建國初期兩國交戰時,南鄔留下的痕跡。 “來得及嗎?”秋穗很擔心,“奴婢怕朱大人……” “來得及。”桑湄果決道,“只要我們不想當一輩子的傀儡,就一定可以來得及。”- 朱策站在樹林外,搓了搓有些凍麻了的手。 昨天給虞二夫人沐浴,隻數了五百多個數,她們就速戰速決出來了。今天也應該差不多罷? 他看了看周圍士兵的臉色,雖然大家表面上都是一致的神情肅穆,但在寒風裡端正站這麽久,誰樂意?最關鍵的是還不是執行軍務,只是為了兩個女子守門。回去得勸勸殿下了,別老是由著桑姬這麽折騰人。 他現在懷疑桑湄根本不是在找逃跑路線,而是在故意報復,說不定就是想讓軍心渙散,對主將生出不滿呢?殿下可不能當局者迷啊。 朱策一邊腹誹,一邊在心裡又數了三百個數,照例喊了一嗓子,可這次,卻遲遲沒有等來任何一人的回應。 朱策停住了動作。 “桑姬?” 他又等了一會兒,依舊沒人回答。 朱策豁然鎖眉,剛邁出一步,又叫了五個人隨行,往河岸邊疾奔而去。 “桑姬?”頓了頓,他又大聲喝問,“秋穗可在?即刻回答!” 幾人已經到了離河岸不遠的地方,甚至能看到灌木叢後的大石頭,以及偶爾閃現的水面反光。 朱策心裡一沉,厲聲道:“桑姬!若再不回答,就別怪我等無禮了!” 依舊無人。 五個隨行面面相覷。 朱策打了個手勢,令他們先站在原地,自己一步一步往石頭走去。 走得愈近,就愈能看清石頭後露出來的衣服一角。 朱策試探著伸出長劍,挑起那片衣角——隻輕輕一扯,那鬥篷便輕而易舉地扯到了他面前。 朱策臉色大變,衝到石頭後,除了兩堆委頓在地的衣裳,其他什麽都沒有。 其他五人見狀,也立刻趕了過來,可面前河流依舊緩緩流淌,連一片漣漪也不曾有。 “立刻前去稟報殿下,桑姬二人失蹤!”朱策急怒大喝,“其余人立刻率兵,分散尋找!” “是!” 可五人還沒來得及跑出多遠,便聽到遠處一陣兵戈喧嘩,有驟亮的火光時而閃現,正是來自於大部隊的方向。 朱策一愣,電光石火之間,他已經做出了選擇:“所有人,即刻回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