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手任務(四) 診療室內,身穿白大褂的桑醫生和緊抿著紅唇的髒辮少女相對而坐。兩個人都在等待對方先出聲,最終還是髒辮少女在眼神大戰中敗落,率先說道:“我是來取I型抗幻藥的,每周都來,沒必要進行無謂的診療。一定要做心理評估才給藥什麽的……哼,所以我最討厭遇到陌生的醫生。” 桑玲月有上一次的經驗,知道提及病症會讓患者陷入某種未知的狂暴狀態。 因此,更希望談論輕松的話題。 當然,這種心理評估她是很熟悉的。 雖然比起髒辮少女,她到診療所取藥的頻率稍微低一點,但經年累月的預約心理醫生,流程早已諳熟於心。 這也是桑玲月敢於扮演醫生的原因——久病成醫嘛!醫生、護士、患者之中,絕對是醫生在診療所裡的主動權最大,有利於降低任務的難度。 桑玲月正思考著什麽話題比較安全,髒辮少女已經自顧自地繼續說:“我的話沒有人肯信,醫生們卻次次都不肯放棄追問。總之,我的的確確能聽懂植物的語言,一株草、一朵花、一棵樹,它們都是可以相互交流的。你或許不相信,但它們真的有成熟的語言體系。自我意識弱的小花小草和人類的嬰孩差不多,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上百年的老樹好比人類的青年,足以口齒伶俐的和我對話。” 髒辮少女深吸一口氣,表情略顯煩躁。 “我最討厭你們聽我訴說時,擺出一張平靜的臉了。醫生,你沒什麽想說的嗎?” “你以為是我做過什麽讓植物們記恨的事情嗎?不是的,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讓植物們萬分忌憚的事。” “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髒辮少女定定看桑玲月幾秒,攤手說:“你真的是醫生嗎?不是病人假扮的?” 髒辮少女呵呵一笑:“比起醫生,你更像是我的病友。” 她爹的其中一個人格,號稱能看見鬼怪。曾帶她參與過好幾次玄而又玄、難以用科學解釋的事件。 “差不多吧!這還不夠特殊嗎?” 桑玲月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爭先恐後地往外冒。 不過,面對的不是醫生,而是病友,髒辮少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放松下來。來到診療所後,一直高度警惕的神情有所緩和。 你不是說沒人信你嗎?如今有人肯信,你為何要進行人身攻擊!!! 最令桑玲月鬱悶的是她無法反駁。 桑玲月:“……什麽意思?” 髒辮少女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對面的醫生,“可你完全不懷疑我的話。或者說,你認為我和植物的交流有可能實現?” 這絕對算得上一種超能力,還是特別實用的超能力。 “繼續剛剛的話題如何?你覺得有超能力是好事……呵呵,一點也不好。” “我以為你會認定我有病。” “為什麽?” 便是她的副人格之一——聖女艾瑟兒,同樣擁有神奇的社交能力。 “我只是在思考,”桑玲月斟酌著說:“擁有和植物溝通的能力,似乎並不是一件壞事。” 桑玲月發現2號患者對旁人的情緒很敏[gǎn]。對方不一定真的能和植物交流,但肯定擁有辨別真話、假話的能力。 她左顧右盼,確定診療室內足夠安全,才壓低聲音幽幽說道:“我常常聽到,周圍的植物們竊竊私語,商討該如何殺死我。” 因此,她只能點頭。 “你好像覺得這是一種特殊能力……超能力?” 桑玲月好像有一點明白她的意思,卻又有更多不明白之處。 髒辮少女看出她的疑惑,低聲解釋:“我們的認知中,人類是高等生物,統治著藍星。但有沒有一種可能,植物才是世界的統治者。動物是牛馬,植物是監管者、放牧者、引導我們進化方向的控制者。醫生,如果一隻螞蟻對你有威脅,你會怎麽做?” 雖然出言詢問,但髒辮少女沒有給桑玲月回答的機會,她的眼底隱隱發紅,雙手用力拍打桌面,擲地有聲道:“你會毫不猶豫地用一根手指碾死它。” “請你稍微冷靜一點!” “我冷靜不下來。” 髒辮少女雙目失去神采,黑色的啫喱樣物質迅速佔據她的眼眶,部分從眼角處溢出,在臉頰上留下幾道墨一般的痕跡。 更可怕的是她滿頭的髒辮如活物一般蠕動起來……“對了!這裡沒有植物吧?我在預約的時候,特地注明對一切的植物過敏。” 診療室內空間有限,一切陳設都能輕易盡收眼底。 自然是沒有植物的。 髒辮少女的疑問明顯是進入狂暴狀態的預告,不出意外,等會兒自己就該被當作大棵的樹或是開得繁茂的花,被清理掉了。桑玲月連忙安撫:“你放心!這裡沒有植物。” 髒辮少女根本聽不進她的話,神經質的四下張望。 桑玲月連忙詢問:“天底下的植物這麽多,就沒有對你抱有善意的嗎?” “善意?” 眼見髒辮少女臉上的凶狠之意凝固一瞬,桑玲月知道自己的突破點找對了。 “還真的有呢!” 髒辮少女神情略有恍惚,顯然是陷入回憶之中。 桑玲月沒有打擾她,大概半分鍾之後,髒辮少女才回過神來,開口說:“我曾經養過一盆蘆薈和一棵仙人掌,它們倒是對我沒什麽惡意。這並不是寵物和主人培養出感情的緣故,植物都是自私自利的性格,比起族群的利益,當然是自己的生命最重要。它們不過是害怕我死掉的話,盆栽植物沒有人類澆水施肥,遲早會完蛋而已。” 出於恐懼,兩盆盆栽早就被髒辮少女送人了。 “哦。原來如此!那我建議你可以多養植物。” 髒辮少女眯起眼睛,一方面露出疑惑的神情,一方面又滿是懷疑:“你是想要害我嗎?” 桑玲月搖頭:“我是醫生,不會傷害病人。聽我說——鑒於植物優先顧全自身的種族特性,依賴於你生存的植物越多,你豈不是就越安全。” 這時的髒辮少女已經完全聽不進她的話,整個人躬身成蝦米狀,發辮們像蛇一樣扭動,虎視眈眈地圍住桑玲月。 “你的聲音傳達不到她的耳中,還是交給我吧!” 艾瑟兒略帶得意地出聲。 桑玲月二話不說,立刻將身體的控制權讓出來。 艾瑟兒微微一愣,隨即掐著嗓子,故意用怪聲怪氣的調子嘲諷道:“喲,這麽信任我啊。” “以前的我們是競爭者,在篩選考試之中,第一名永遠只有一個。我不想輸,自然要時刻對對手保持警惕。現在需要先一步解決外部矛盾,我們是合作者。你作為隊友絕對超棒的,我百分之百信任你的能力。” 艾瑟兒愣住,“你居然也會誇人……” 不知怎麽的,一股熱氣湧上面頰。她連忙深吸一口,將桑玲月的話複述一遍。 這一次,空靈飄渺的聲音呼喚著髒辮少女抬起頭來,有些懵地說:“還能這樣?” 艾瑟兒已經理清桑玲月的思路,自信地說:“當然,植物的行動受限,過分依賴陽光、土地和水,縱然數量誇張,你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格局打開一點,別將自己定格在被迫害者的位置,嘗試著把自己當做戰士——拯救人類的超級英雄。” 髒辮少女紅唇微張,因為太過吃驚,所以顯得有點懵。 艾瑟兒繼續發散思維。 “你不能去郊外,更要避免前往森林公園、植物園之類敵人太多的地方,盡量待在城市的中心區域。這樣的話,生活中有接觸的植物數量會維持在一個相對安全的區間內,再批量化的種植植物附庸者。挑選合適的品種、優化、馴養,為自己打造一個‘安全屋’。沒準有一天,你能帶領著植物大軍佔領一座城市也說不定呢!到那個時候,我就該稱呼你為植物女王了。” 髒辮少女:“……承蒙吉言?” 這下她是徹底被艾瑟兒畫的一張大餅給砸暈了。 診療時間結束。 髒辮少女正準備站起來,重新獲得身體控制權的桑玲月卻叫住她。 “我能詢問你一件事嗎?” “你說說看。” “你聽說過以斧頭為工具,目標為女性的連環殺人犯嗎?如果有所耳聞的話,能不能詳細地告知我。” 她之所以選擇詢問髒辮少女,而不是上一位患者,可謂理由多多:髒辮少女談話結束時的情緒更加穩定;比起自身和家人都不在凶徒目標范圍內的1號微胖阿姨,可能被凶徒盯上的髒辮少女對此事理應有更高的關注度;最重要的一點,知道得太多,不幸會降臨。鑒於上一次獲得重要線索、觸發惡念化身的經歷,適度的規避風險還是很重要的。 接下來的進診療所的3號和4號有重大嫌疑,凶徒就在二者之間,不容遲疑。 “關於這個凶徒,我剛好有一些了解。能聽懂植物的話,帶來的並不全是倒霉事,我曉得的訊息比一般人要多得多,偶爾也會幫大忙。從哪裡說起呢……” 髒辮少女沉吟片刻,說道:“他是一個男人,犯案時總會蒙住臉。我不知道他長什麽模樣。當然,縱然他每一次都露出真容犯案,我也無法從植物口中得知他的容貌特征——畢竟許多植物連分辨出男人和女人都做不到,可能在它們的眼裡,單獨的某一個人和路邊的石頭沒什麽區別。” “我扯得太遠了!言歸正傳。凶徒不喜歡活著的女性,他殺人時並不會做出侵/犯被害者的舉動。我認為,他對年輕女性的頭顱有著病態般的癡迷。治安署沒能找到任何一位被害者的頭顱,正是由於凶徒每次殺人之後,都會細心清理美麗女性頭顱上沾染的汙漬,並將其帶走。” 髒辮少女話音剛落,診療室內的光線驟然變暗。猶如一眨眼的功夫,從豔陽高懸的正午過渡到夕陽西下的黃昏。 又會有什麽東西出現嗎? 髒辮少女口中說著,自己知道的就這麽多。站起來,轉身離開診療室。 正當她伸手擰動房門把手時,外面有人敲響房門。 房門打開,站在門口的是護士小葵。她微微側身讓出道路,足以讓髒辮少女順利離去。接著,探頭進屋對桑玲月說:“桑醫生,你能出來一下嗎?需要你在藥物申領單上面簽字確認。” “好的,我馬上出來。” 桑玲月應下,起身之前,打開第三本病歷夾。同前兩本一樣,雪白的紙張上依舊只有一行字:[這是一位飽受怪癖折磨的父親。他有一個正值妙齡的女兒,卻偏偏對年輕女性充滿著青春活力的身軀有著莫大的興趣。時常因為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而感到羞愧和痛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