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玫瑰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你喜歡嗎?
  音樂會到來的那天,夏星眠先被送到了會館後台去做準備,陸秋蕊單獨帶陶野去觀眾席等待音樂會開始。
  在休息室通道的窄口,夏星眠側著身子站在那兒,偷偷看觀眾席上的那兩個人。
  後面該準備的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她一閑下來就來這裡站著,想多看幾眼陶野。
  陶野和陸秋蕊坐在一起,陸秋蕊習慣性地搭著陶野的肩,偏著頭和她說著話。
  陶野微微笑著,不時點一點頭,偶爾也會回幾句。也不知道她們在聊些什麽。
  看陶野對陸秋蕊的態度,好像也沒有奇怪的地方。
  夏星眠心情更複雜了。
  那晚,她不是沒有聽見陶野說的那句話。正因為她清清楚楚聽到了,她才糾結。
  ——“不要再走了。”
  這句話說得好像陶野真的想將她佔為己有。
  可是如果陶野真的吃了陸秋蕊的醋,她會像現在這樣面色如常地與陸秋蕊聊天麽?
  難道是她想多了……
  也可能……那只是一時情動時胡亂說的情話,做不得真,她也不必介懷。
  夏星眠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收回目光,抱著胳膊倚在牆上。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想得太多了,很怕自己把原本簡單的事情想得過於複雜。可是有時候又怕自己想得不夠多,錯過了某些細節。
  後台的員工過來,用帶著意大利口音的英文叫夏星眠回去,說Charlie先生找她。
  到了Charlie的休息室,轉椅上穿著得體燕尾服的中年人微笑著看她,邀請她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夏星眠坐好,Charlie開口用中文別扭地叫了聲:“夏小姐……”
  “您會說中文?”
  “No……”Charlie搖頭,“Justforyou,onlythissentence。”(只是為你學的這一句。)
  夏星眠表示受寵若驚。
  Charlie繼續用英文和她交流,說這兩天她在合奏團裡的表現他都看在眼裡,非常好,他已經許多年都沒見過像她這麽有天分的鋼琴手了。
  夏星眠說謝謝。
  Charlie又問了她的年齡,還有多久畢業,以後打不打算考金融的研究生。
  夏星眠說自己也不確定。
  Charlie認真地和她說,她有很完美的一雙手,天生就是彈鋼琴的。
  夏星眠:“嗯……”
  Charlie忽然問:“MayIhaveyourphonenumber?”(可以給我你的電話號碼嗎?)
  夏星眠:“Youhavegivenmeyourbusinesscard。”(您之前已經給過我您的名片了。)
  Charlie:“I'mafraidyouwon'tcontactme。”(我怕你不會主動聯系我呀。)
  夏星眠沉默了片刻,說自己是要回國的。
  Charlie:“IcangotoChinainthefuture。”(我可以去中國。)
  對於這樣的青睞,夏星眠有點驚訝。
  Charlie甚至又補了一句:“Thenexttwotofiveyears,finewithme。”(未來2到5年,都是可以的。)
  見夏星眠有些不知所措,Charlie很體貼地說:“Ijustwanttomakefriendswithyou.Ihopewecankeepintouch.Others,wecanlookatthesituationslowly。”
  (我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我希望我們能保持聯系,其他的以後慢慢視情況而定。)
  從Charlie的休息室出來,夏星眠還感覺自己像在做夢。
  因為太恍惚,看到走廊消防栓旁邊的陸秋蕊時,她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直到陸秋蕊主動攔下她:“和老師談得怎麽樣了?”
  夏星眠不明所以:“什麽老師?”
  陸秋蕊衝Charlie的休息室點點下巴,“他曾經是我的老師。”
  夏星眠皺眉:“原來是你向他引薦的我?”
  陸秋蕊笑:“不,老師是個很有原則的人,我沒那麽大本事左右他的喜好。”
  夏星眠:“他說他會去中國,還問我畢業以後打算做什麽。”
  陸秋蕊靠在牆上,雙臂抱著,淡淡地笑:“你會成為他的學生。”
  這是一個陳述句。
  夏星眠便問:“難道你會放過我?”
  “說實話,我有點累了。”陸秋蕊瞥著她,“最近,有時候突然覺得,和你拉扯很沒意思。”
  夏星眠只是重複地問那句:“你會放過我?”
  陸秋蕊很久都沒說話。
  她直起身體,像是準備要回到觀眾席了。
  走的時候,隻留下一句:“如果你真的是一隻天鵝,那我再怎麽修固一個裝金絲雀的籠子,都是關不住你的。”
  ?
  陸秋蕊瘋了吧。
  這是夏星眠腦子裡出現的第一個想法。
  這種問題,她居然沒有直接否定,而是給了這樣似是而非的答案?!
  這幾年過得太不順,夏星眠一時都無法相信眼前的轉折。
.
  音樂會很順利地結束了。
  夏星眠從後台穿好大衣出來的時候,看到出口,陸秋蕊,唐黎,還有陶野,三個人一起等著她。
  “唐黎,給她瓶水。”陸秋蕊似乎猜到了她現在很渴。
  陶野安靜地站在最後面,微笑著看她。
  “我剛剛彈得好麽?”夏星眠問出這句話時,眼睛盯的是陶野。盡管她知道陶野不可能當著陸秋蕊的面回答她。
  陸秋蕊說:“還不錯,沒有錯音,只是彈後半段的時候指法可以再重一些。”
  談到琴法相關,夏星眠有點不悅,“現在這樣就剛好,不用再重了。”陸秋蕊:“你以後就懂了,收尾得要激昂一點,層次才鮮明。”
  夏星眠在鋼琴方面有很絕對的固執:“我有我自己的處理方式。”
  陸秋蕊:“我只是提前讓你知道怎麽樣才是對的。”
  夏星眠:“你憑什麽那麽肯定我以後的想法就會和你一樣啊?”
  兩個人有分歧,難免多辯了幾句。
  陶野站在一邊,她不懂琴,插不上什麽嘴。
  她只是站著,靜靜地看夏星眠。
  唐黎頗為欣慰地看著陸秋蕊和夏星眠鬥嘴,長歎一聲,和陶野悄悄說:“陸總最近好像開竅了,和夏小姐關系越處越好。以前要是這樣吵,夏小姐絕對要甩臉走人了,可現在她們都能對這麽多話呢。”
  陶野:“嗯……”
    唐黎:“陸總這個笨蛋啊,終於明白怎麽樣才算是對一個人好了。可真是不容易。”
  “……”陶野把目光從夏星眠身上收回來,沒再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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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陶野和夏星眠送回賓館,唐黎又去送陸秋蕊回她的住處。
  人都走了,兩個人一起上樓準備休息。
  在樓梯口準備分道揚鑣時,夏星眠叫住陶野:“姐姐,我今晚能去你那睡麽?”
  陶野意料之外的沒有像往常一樣順從她,聲音很低:“我今天有點累。”
  夏星眠心裡一緊,拉住了正想走的陶野。
  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但她能感覺到陶野的低落。猶豫半晌,才問:“明天才起飛回國,那我現在還是你的女朋友,對嗎?”
  陶野的臉有一半浸在沒有燈的樓道黑暗裡,睫毛垂著,“你想說什麽?”
  夏星眠輕聲說:“我想抱著你睡。”
  “那你就來吧。”
  陶野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留了個背影給夏星眠。
  夏星眠默默地跟了上去。
  有些事雖然沒有擺在明面上,但她不傻,她大概能猜到陶野為什麽會不開心。
  可她也不確定自己想得對不對。所以她需要去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想。
  她們洗漱完就關燈上了床,陶野還是背對著她。
  她湊上去,抱住陶野,故意問:“姐姐,是我今天彈得不好麽?”
  陶野:“沒有,你彈得很好。”
  夏星眠:“那你為什麽不為我高興呢?”
  陶野:“我挺高興的。”
  夏星眠:“真的麽?”
  陶野:“我只是累了。”
  夏星眠收緊胳膊,臉也在陶野肩上埋得更深,耳朵擦著陶野的耳朵。
  今晚不算冷,所以窗台的落地窗沒有關。溫潤的夜風吹進來,拂動米色的窗簾,像秋天剛熟的麥浪,徐徐翻湧著沒有水的漣漪。
  她鼻尖除了陶野身上的香味,還有微風遞來的小雛菊的花香。
  良久的沉默後,她終於把心底裡那個盤桓很久的問題問出了口:
  “你上次說,人總是會走的,所以我離開你也會覺得沒有關系。可如果我真的離開你,你還是這麽想嗎?”
  陶野好久沒說話。
  半晌,才笑了一下。
  “這是走之前的告別?”
  夏星眠閉上眼,聲音忽然變得很啞。
  “為什麽我說了無數遍我不會走,你從來都不相信。我隻做了一次假設,你就相信了?”
  她頓了頓,嗓音不止啞,還顫起來。
  “你真的想過永遠留住我嗎?”
  陶野又沉默了。
  再開口時,她語氣裡已經沒有笑意:“小滿,別入戲太深了。”
  有點冰冷的話像一桶水,潑得夏星眠狼狽不堪,心涼刺骨。
  原來這些天,其實一直都僅僅只是過家家而已。
  原來,根本就沒有什麽細節。
  都是意亂情迷時的假話。
  都做不得真。
  是她入戲太深。想得太多了。
  “如果我再說一次「我不會走」,是不是就太像個舔狗了?”她笑著問。
  陶野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不該這樣說,翻身轉了過來,低聲和夏星眠道歉:“對不起,我……”
  “沒關系。我不會走,真的不會走。”
  夏星眠在陶野剛轉過來的時候就吻住她,邊吻邊繼續說。
  “我可以再說無數遍,你想聽多少遍我就說多少遍。姐姐,你喜歡麽?喜歡這樣的小舔狗嗎?”
  她不怕被說是舔狗,事實上她很希望自己就是陶野的一隻狗,永遠臥在陶野身邊。
  她曾經擁有最不可踐踏的尊嚴,和最不可摧折的傲骨。但這些東西在她那晚開口哀求陸秋蕊時就已經舍棄了。
  所以她不在意了。
  她現在全身細胞都在興奮,她覺得自己做了這輩子最大膽的一件事。
  因為她最沒有膽氣對陶野說的話,一句是「我喜歡你」,另一句是「你喜歡我嗎」。
  而她現在問出這個問題,很有可能可以聽到陶野對她說出「喜歡」兩個字。
  這一次的「喜歡」,和這一場假戲無關。假關系會散,但她這一輩子都會一直是她的狗。
  如果陶野說喜歡,那麽,她也就鬥膽當做她們互相許諾了一輩子。
  “姐姐,喜歡我這樣的小舔狗嗎?”
  她急切地反覆問。
  陶野被她吻得臉色潮紅,開始喘氣。
  喘著,斷斷續續吐出兩個字:“喜……歡……”
  夏星眠滿足地笑了,眼眶裡漫上了開心到極致的淚。
  她是心比天高的飛鳥,是金絲籠困不住的天鵝。可她現在自折雙翼,是飛,是落,都乖乖地俯首交付於眼前這一人。
  做天鵝是很好。
  可為了你,我也情願做風箏。
  ——只要你願意握著線,我就甘心薄成一片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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