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九年,八月二十四日。 距離玄武門之變,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 就在前不久,李淵退位,李世民登基,成為大唐第二位皇帝。 長安西市街道旁,一個算命攤子前,被裡外三層包圍起來,熱鬧非凡。 攤子旁邊,豎著兩個豎幅,上面寫著: 天地萬物,無所不知。 人生禍福,無一不曉。 字寫得很好,鐵畫銀鉤,筆力勁挺。 那位算命先生,並非什麽得道老道人,只是一個不到二十歲,豐神如玉的少年,名叫李憶安。 李憶安並不是這個年代的人,大概在七年前,一場意外,讓他穿越來到這個年代。 七年前的他,剛重生時,只有十二歲。 坐在李憶安面前的,是一個中年富商,只見他提起筆,在一張空白的紙條上要寫什麽內容,又舉起衣袖,擋住李憶安的視線。 他所寫的內容,不能被李憶安看到。 “我寫好了,你請!” 片刻之後,富商放下衣袖,但把紙張折疊,甚是神秘。 其他圍觀看熱鬧的百姓,紛紛把目光投向李憶安。 “如果我沒有算錯,這位掌櫃姓方!” 李憶安提筆寫下一個“方”字,力透紙背,又道:“方掌櫃家中,兄弟有四人,如果算上姐妹,一共六人。你家中其他兄弟,均有子嗣,唯獨是你沒有後人。你今天在西市,是想算關於子嗣後代的事情,碰巧遇到了我。” 他的話剛說完,紙張上,又寫下“六”和“子嗣”三個字。 姓方的富商身子微微一震,臉上盡是不可置信之色,雙手顫抖著打開他折疊起來的紙條。 只見上面寫著:方、六和子嗣。 全對了! “對了,真的對了!” “這也能算對,先生厲害啊!” “李先生神機妙算,在西市擺攤算命這一年來,從未算錯過任何一件事,現在算對了,不是很正常嗎?” 這時候,周圍的人沸騰起來了,開始為李憶安呐喊。 富商聽了他們的話,神情更為激動,知道今天遇到貴人,連忙問道:“先生,能否為我再算一卦?其實我也不算沒有後人,家妻懷胎將近十月,我想算……”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李憶安打斷了:“你想算,家中夫人所懷的孩子,是子是女?” 富商又是一震,這也能算出來? 神仙啊! “沒錯,勞煩先生再算一卦,如果是女兒,能否有所改變?” 富商連忙又道。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在這個年代,男子才是繼承人,他年紀那麽大,家中妻妾好不容易才能懷孕,當然希望一胎得子。 “性別乃是天定,非人力可以改變,方掌櫃認為我能逆天而行嗎?” 李憶安淡然一笑:“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是男孩子!” “真的嗎?” 富商驚喜地問。 “不到半個月,孩子將會降臨世間,如果不信,半個月之後可再來找我。” 李憶安自信地說道。 “相信,當然相信,這是給先生你的酬勞!” 富商樂呵呵地命人把三十錢放下,然後飛快地跑回家去,估計是和自己夫人報喜。 李憶安每算一卦,收費最高標準,只有三十錢。 因為這裡的貨幣,還是銅幣,一貫銅幣有一千文錢,差不多有七八斤重,一枚銅幣差不多4克。 收的多了,還要扛回去,收的少了,還不值得。 這時候,人群中有三個衣著華貴的男人,饒有興趣地看著李憶安,感到很新鮮好奇。 “沒想到,一段時間沒出宮,長安竟然多了這麽一個人物。” 為首那個人,一身貴氣,極具威嚴,淡淡地笑道。 他不是別人,正是發起玄武門之變,剛登基不久的大唐皇帝李世民。 跟在他身邊另外兩人,分別是長孫無忌和程咬金。 玄武門之變過去兩個多月,李世民還是很在乎,外面的人如何議論自己,於是以微服私訪的方式,想聽一聽百姓對於自己的評價,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這裡。 “陛……二郎,我看他不過是胡說八道,和那個姓方的富商合謀,騙長安的百姓罷了。” 程咬金不以為然道:“他連人家妻子都沒看到,就能算出是子是女,哪有這麽神奇的事情?” 長孫無忌點頭附和道:“無所不知,無一不曉,好大的口氣,哪怕是袁天師那麽大年紀,也不敢如此口出狂言,我看他也不過二十歲,能有多少道行?怕是糊弄普通百姓。” 他口裡的袁天師,就是袁天罡。 “你們是從外地來的吧?連李先生也敢質疑!” 他們的話剛落下,馬上遭到其他圍觀百姓的反駁:“李先生在西市算命一年,無論大事小事,從未出錯,在長安少有名氣,你們外地來的,不懂就不要亂說。” 另外一個百姓也附和道:“沒錯,我們可以證明,李先生不是騙子,他還能在三個月之前,算出玄武門的事情,我聽……” 只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完,聲音戛然而止。 在這個時候,長安城內,敢議論玄武門的事情,那是活得不耐煩的做法。 畢竟,那是皇室的禁忌。 其他人聽到這句話,全部回頭看了他一眼。 下一刻,所有人一哄而散,能有多快就跑多快,擔心會受到牽連。 李世民臉色一沉,沒想到普通百姓會對自己害怕到這種程度,就連議論一下都不敢。 “能在三個月前,算出玄武門的事情?有趣!” 李世民目光緩緩地落在李憶安身上,沉吟片刻,他直接走過去:“這位先生,能否為我算一卦?” 李憶安問道:“郎君要算什麽?” 程咬金說道:“你不無所不知的嗎?要算什麽,難道你不能算出來?” 李憶安笑道:“既然這樣,郎君能否寫一個字,好讓我方便演算?” 李世民沒有拒絕,猶豫片刻,提筆寫下一個“秦”字。 “秦,這個字好!” 李憶安說道。 “如何好?” 李世民問。 “秦在古字當中,是一幅兩手舉杵正在舂米的豐收景象,天下以農業為本,秦代表的是豐收,能不好嗎?” 李憶安繼續說道:“秦始皇兼並六國,一統天下,秦又成了國家的象征。秦之後,在漢和晉時遊牧民族,以及現在外邦的典籍當中,都稱我們神州大地為秦,可見這個字影響深遠。” 他們三人聽了後,讚同地點了點頭。 雖說在唐言秦,有點不恰當,但也證明這位算命先生還是有點學識。 “另外,陛下在登基之前,封號便是秦王。”李憶安補充說道。 李世民微微一怔,隨後便笑了,覺得這人真有意思。 “你也只是解字,並非算卦。”長孫無忌提醒道。 “我要算的內容,都在秦字的解字當中。” 李憶安又說道:“這位郎君寫下秦字,那麽在你心中,秦代表的是豐收和權力,或者是豐收和國家。同時把這兩樣東西,放在心上的人,除了當今陛下,就只有朝廷官員,又或者是天潢貴胄。” “郎君身邊那兩位分別是文臣武將,還以郎君為首,可見地位不低,身份不簡單。” “我看郎君寫字的時候,心中猶豫,拿筆的手不穩,心有所憂。所憂慮的,必定是件大事,剛才有人提及玄武門,眾人聞言皆散,唯獨郎君留下,我想所憂慮的應該與玄武門相關。” 這裡是長安,天子腳下,什麽皇親國戚,朝廷要員,隨處可見。 就算眼前這人真的是天潢貴胄,是某個王爺,某個大官,李憶安也不感到意外。 聞言,李世民眼神一凝,驚訝得微微張開嘴巴。 單憑一個字,眼前這個少年,幾乎能算到他的身份。 他所憂慮的,正是玄武門的事情。 他殺兄囚父,奪得皇位,擔心世人認為他得位不正,是個暴君。 居然也被對方算出來了。 這演算之術,厲害啊! 此子,不簡單! 李世民忍不住,再打量了他一會,眼神有些熾熱。 程咬金和長孫無忌二人,也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郎君,我是否算對了?”李憶安又問。 “對了對了!” 李世民回過神來,收斂起自己的震驚,道:“先生果真神機妙算,你真的能在三個月之前,算出玄武門一事?” 李憶安點頭道:“僥幸罷了。” 李世民尋思片刻,又道:“先生能否為我再算一卦,就算我們大唐國運,會否千秋萬代,萬古長存?” 聽了這個問題,李憶安愣了愣。 大唐國運,不用算,李憶安也知道會怎麽樣。 就算知道,也不能隨便說,萬一說錯,那是死罪。 “二郎,看他這樣,肯定是算不出來。剛才所推算的,應該是根據我們的表現,猜測出來罷了。”長孫無忌搖了搖頭道。 “不是算不出來,是我不敢說。” 李憶安苦笑道:“我只是普通百姓,怎敢議論國運?” 也就是說,他真的能算出來了? 連國運也能算! 這樣就厲害了。 李世民期待地說道:“先生但說無妨,不瞞你說,其實我和皇室有點關系,對於國運比較關心。你可以放心,今天只有我們三人在,就算說錯了,也不礙事,絕不會傳出去,我也不會對你怎麽樣。” 李憶安想了好一會,慢悠悠道:“大唐的國運,能延續到菊花和桃花一起盛開的時候。” 桃花是春天盛開,而菊花卻在秋天,兩種花要一起開放,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就是說,大唐要滅亡,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李世民腦補到這裡,臉上浮現出滿足的笑容。 好一個比喻! “不過!” 李憶安拿起剛才寫著秦字的紙張,續道:“最近大唐會有一場危機,如若處理不當,有可能會和秦一樣,二世而亡!” 大唐,二世而亡! 這話一出,李世民的臉色,在這瞬間陰沉下去。 敢言大唐二世而亡,也就是說,大唐會亡在他李世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