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的珍饈美饌,竟然紋絲沒動,在熱烈的聊天氛圍下,逐漸冷卻。 對於智妃的遭遇,宣城深感同情。她在仔細聆聽的同時,這身體又不受控制的做出了反應。 咕咕,咕咕咕 這尷尬的聲響,自然是出自公主的肚皮。一陣陣的,斷斷續續的,好在聲音還不算大。 相談甚歡的顏翊和智妃,並沒發現公主的局促。 她抬起手臂,將小手兒輕輕按在肚皮上,想要暫且將那咕咕的叫聲,壓製下去。 她忽然想起,這顏長君可是從寶月樓飽餐回來的,酒足飯飽,一點不餓。 而自己呢,為了張羅這一桌酒菜,又等他回來一同議事,恍惚之間,竟然一整個下午水米未進。 現在,都已經夜深了,這肚皮若是不抗議,那才不正常。 她在這滿桌子的冷菜之間,約略看了看,瞅準了一整隻的烤雞,將那外皮酥脆,肉質鮮嫩的雞腿子,給掰了下來。 只是,那油膩膩的雞腿子,剛剛與雞身分離,她又踟躕不動了。 到底還是公主啊,她越不過心裡那道坎。 從小她被教育的,吃飯喝水都盡量不要發出聲響,小口飲食,細嚼慢咽的,現在,讓她舉著個雞腿子,直接啃咬,她實在是拉不下來這個臉。 然則,餓!實在是餓! 餓這個玩意兒,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你若是忙碌,沒工夫想它,它也不會引人注意。 等到這四周靜謐,閑來無事,它卻不管不顧的,一個勁兒的往外冒。這一會子,肚子倒是不叫喚了,只是,胃裡又漸漸有些抽痛,想來,再忍下去,就不是丟人不丟人的問題了。 她微垂著腦袋瓜,眼角向上,但見,顏翊還在那注視著智妃的說話,並沒有看到她的行徑。 鬼鬼祟祟的,將雞腿拿起,紅唇輕啟,手臂拉近,眼看,雞腿就要入口,一解口腹之欲。 她努力張大了小嘴,這貝齒還沒咬上一絲肉,雞腿就被人橫空奪去。 顏長君輕柔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都涼了,別吃了。” 那一隻她魂牽夢繞,做了無數心理鬥爭,辛辛苦苦才弄到手的雞腿,還沒嘗著一口滋味,就被他奪走,她哪能善罷甘休。 立刻伸手要奪,顏翊豈能讓她如願,輕輕松松的就將雞腿扔回了盤子。 “顏長君,你是吃飽喝足了,一點不餓,我一下午什麽也沒吃,現在都要餓昏了,吃個雞腿怎麽了,你管的還真寬!” “你怎的不識好人心,”顏翊取出兜裡的繡帕,沿著手指頭縫,將那沾染上的油膩擦抹乾淨。 好心提醒她:“前幾日也不知道是誰,水土不服,上吐下瀉的,要死要活。” “怎麽,近幾日,終於好些了,就開始吃生冷殘炙,別怪我沒提醒你,你那個腸胃可還沒好利索呢。” 宣城聽了他不緊不慢的綿綿細語,氣的,嘴巴都鼓成了一個球,瞪著眼睛,氣哼哼道:“那你說該怎麽辦,總不能讓我一直餓著吧!” 瞧她那副幼稚的樣子,顏翊實在想不通,這個看起來心智未全的刁蠻女子,可是前幾日,還吵吵嚷嚷,決絕的,一定要與他和離的人嗎。 咕嚕 她的肚皮非常不合時宜,卻又恰如其分的響了一聲,宣城趕忙伸手捂住肚子,只是,那咕咕嚕嚕的聲音,還是不絕於耳。 擊掌三次,喚來了一直在外面值夜的陸淹,顏翊吩咐道:“去小廚房,拿一碗蓮子羹來。” 陸淹低垂著腦袋,那視線在他二人中間溜了一遍,便明白了。應該是公主夜半肚子餓了,吵著要吃的。 他老老實實的領命,轉身便走,就聽得宣城嬌嗔的聲音傳來:“我不愛喝蓮子羹,忒苦。” 這就對了,陸淹聽得琥珀說過,公主向來隻喜歡甜甜膩膩的吃食,這蓮子羹好像不對路吧。 本以為他能夠體恤自己的口味,也換點別的吃食解餓。沒等片刻,顏翊就向著陸淹的背影說道:“多放些蜜糖。” “怎麽樣,這樣總可以了吧。”顏翊轉頭,定定的看著她嬌豔的小臉。 很不服氣,又無可奈何,宣城努著嘴,不情不願的說道:“湊合著吧。” 待到敲定了這夜宵的安排,他二人才回過精神來,這時,淒淒慘慘的智妃娘子,已經被他們晾在這裡許久了。 夫妻二人對視一瞬,馬上貫通了心思,深覺將智妃冷落,實在是很不應該。 倒也還是顏翊臉皮子更厚幾分,尷尬的笑了幾聲,就將話題重啟。 “後來,娘子是如何跑到山上的,娘子有所不知,你上的那一座山,在丹陽城赫赫有名,名叫莫愁山,山上很是凶險。” “你們不必介意,我很喜歡聽你們說笑,這讓我的心情也好轉許多。” 沒有回答顏翊的提問,卻獨獨說了自己的心境,在座幾人也是通透明白的,她這是為了表示,自己不在意被他們短暫冷落。 智妃將思緒又重新調整了一下,繼續訴說:“當時,我的身體雖然解除了束縛,可是腦袋還是昏沉沉的,又不識的路線。” “當我從轎輦上下來的時候,我發現,那徐燦的迎親隊以及宋齊受的人,都沒了蹤影。” “當時,天色黑極了,我跌跌撞撞,幾次摔倒在血泊裡,身上臉上都沾滿了血汙。我心情忐忑,不知該怎麽辦。” 想到那一日的遭遇,她的心情更加沉鬱。 她這一生,看似活在眾人的簇擁之中,卻從沒有得到過片刻的幸福。但,即使與自己慘痛的童年相比,那一日的遭遇,也是最為可怕的。 夜黑風高的,她一個獨身女人,行走在荒郊野外,有多危險,不需別人提醒,她也知道的清楚。 走出轎輦,她才看清楚自己的處境。不管是徐燦還是宋齊受的人馬,現在都已經離奇消失。 只剩下滿地的,大大小小的血泊,映著月光,顯現著幽暗的慘烈光芒。 昭示著,這裡曾經發生了一場殊死的搏殺。 那些人去了哪裡, 他們是否還活著,自己又為何被留在此處,這諸多的疑問,一個個的湧上心間。 她沒給它們留片刻的時間,現在這個時候,到底還是逃命要緊。 她跌跌撞撞,腳步不穩,幾次在血泊中摔倒,身上也擦傷了許多處。 那一身徐燦強加給她的吉服,早就被濃重的血泊侵染,髒汙的不成樣子。 她想要投奔人家,可是,又不敢。 徐燦在丹陽勢力頗廣,她白天在轎輦上聽著那幾個迎親的賴漢閑聊的時候,就知道,此刻已經是在丹陽境內了。 如果去投奔人家,估計很快就會被徐燦找到。現在他的手下又死了好幾個,她若被他捉住,肯定不會有好下場。 更何況,還有如狼似虎的宋齊受,那個惡鬼一般的男人,比之好色猥瑣的徐燦,更加讓人懼怕。 他現在到底去哪裡了,智妃根本不敢想,只怕這個天煞孤星的惡漢,現在正躲在陰暗的角落,就等著她自投羅網。 她心中不甘,又慌慌張張,隻一味的向前走,等到終於看到了一條出路的時候,就已經是來到了莫愁山下了。 “也就是說,你沒有看到死者?” 蓮子羹在宣城的手裡,微微冒著熱氣,為表誠意,那蓮子羹中的蜜糖,還是陸淹親自為她調製的,宣城喝了幾口,果然表示十分滿意。 “是了,所以,你們問我那宋齊受去哪裡了,我當真是不知道。” 智妃無奈的搖搖頭,顏翊與劉英慈同時陷入了沉默,如此,他們還能去哪裡尋找宋齊受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