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從心所欲（捉蟲） 最後的屏障悄然碎裂…… 舒長風置身蟲洞， 四周是高速旋轉的星雲光粒，交織出無數變換流動的奇妙線條，亦真亦幻， 令人目眩神迷。 她的眼神卻更加平靜，視野中僅剩那隻色彩斑斕的巨大怪物， 吸引她不斷前進。 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她都要除掉這隻怪物！ 愈發強烈的戰意在胸口灼燒， 舒長風緊隨其後，不斷發出攻擊，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穿過蟲洞， 從地下石窟來到了浩渺太空。 她無知無覺地進入了一種非常玄妙的境界，彌漫的光點塵埃、近在咫尺的隕石亂流、光年之外的粒子風暴……一切外物都在她眼中化作模糊虛幻，唯有斑斕怪物是清晰的，承載著所有仇恨與怒火。 “受死吧！” 宇宙中的呐喊無人聽見，唯有淺金色機甲繞著目標圍追堵截，每一個動作都乾淨利落得能寫進教科書。它舒展雙翼，遊走如風，生生打出了同歸於盡的悲壯，直將那怪物從搏鬥逼到逃竄， 慌不擇路地扎進風暴眼。 淺金色機甲仍然死咬不放，再次重創斑斕怪物， 自己也傷痕累累，受傷的左腳斷裂脫落， 轉瞬消失在茫茫宇宙。但它沒有發出半絲波動， 毫不退縮地追上前，像個永不疲倦的機甲戰士。 沒有人知曉，此時駕駛艙內的舒長風， 雙臂已化作瑩潤的金屬色，那雙明亮澄澈的眼眸深處，亦泛起極淺的金色，猶如日出時投映到湖面的第一縷柔光。 角落裡不起眼的小字再次閃過，半透明進度條攀爬到98%的位置，爾後無聲停住，以一個極為緩慢的速度悄然上升。 強烈的危機感湧上心頭，電光石火間，舒長風用力咬破舌尖，後背泛起觸電般的刺痛。與此同時，大量畫面從她腦海中冒出來，或清晰，或殘破，走馬燈似的層層閃過。 “這顆垃圾星撐不了幾個月，一旦星核破裂，我們還會被丟棄。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咱們自己乾吧！早晚殺得那些蠢貨片甲不留！” 身形高挑的少女手持能源棒，站在一望無際的垃圾山上，對同伴發出號召。 她衣衫破爛，脊背卻挺直如松，面對同伴的質疑也不惱，嘻嘻哈哈地帶著他們往深處走，試圖尋找材料將那艘損毀多年的宇航船修補起來，跟上宇宙流亡的大部隊。 弱小怎麽啦？等她成為強者，絕不像那些蠢貨一樣搞區別對待！ “跟我上！刀山火海都闖過來了，還怕區區蟲族嗎！殺！” 紅色機甲率先開火，迎戰漫天匝地的黑色蟲族，絢爛炮火中，大量蟲肢掉落，又被同伴吞吃入腹，惡心可怖。 似是不願亦不忍，充斥著蟲族的光怪陸離畫面很快變成青草飄搖的山腳，清風送來月桂花初綻的甜香。 少女手持長刀，倚靠著一顆高大的變異柏樹，迷茫道：“摩爾，你忘了我們最初的誓言嗎？‘強大自己，重建規則，讓每個人都有喘熄之地’，這才是我們的目標。我不想重複那些蠢貨的生活。” “你覺得我是蠢貨嗎？”模糊的影子發出憤慨聲音，“我是為了迷惑他們！我們現在還不夠強，至少沒有強大到能重建規則的程度，我要爭取到他們的支持，才能聯合打贏蟲族。” “你騙我。”少女冷靜回擊，“老派貴族早已不足為據，只能投靠你苟延殘喘。你欺上瞞下兩面周旋，其實是在隱藏實力，為戰後爭權做準備，對不對？” “拉婭，你為什麽要這樣誤解我？難道只有格羅尼那種沒腦子的才能被你信任嗎？他沒有擬態，沒有能力，我和特雷托才是從垃圾山陪著你一路走來的同伴！” “但你把受傷的特雷托弄到了前鋒位置，他至少半年爬不起來。” “拉婭！你！” 模糊的影子漸行漸遠，直到很久之後蟲族戰敗，他們發現了蟲皇的蹤跡。 成熟期的蟲皇對所有同類都有強大控制力，一次生產抵得上半年戰鬥損耗，他們小心翼翼地迂回試探，謹慎布局，終於在數次慘烈大戰後將蟲皇圍堵起來，將其殲滅。 然而勝利在望之即，摩爾落入陷阱，拉婭為了營救他，不幸被口器咬到，身受重傷。 危急關頭，摩爾吞掉蟲皇半個腦袋，背著拉婭逃了出去，蟲皇則被特雷托等人殺死，燒得乾乾淨淨。 再後來…… 石窟漆黑，夜雨冰冷，一聲聲滴落在枯黃的月桂樹上，像死神敲擊的鼓點。 “好痛啊，救救我……” “放棄掙扎吧，拉婭。”摩爾戴上手套，居高臨下地俯視前同伴，眉目間是陌生的冷酷與貪婪。“你曾經說過，世間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現在，到了你兌現的時候。” “為什麽用這種眼神看我？很奇怪嗎？哈哈哈，我可不是特雷托那種傻大個，只會挺著脖子往前衝，連隊友的能力是什麽都不知道。我們同在流浪船的底艙長大，從垃圾星一路爬起來，我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力量和能力，怎麽可能被你瞞過去呢？” “你不會真的以為，我相信你那套治療術說辭吧？哈哈哈哈哈！拉婭，你太天真了！你能瞞過其他人，靠的不是自己，是我啊！是我在幫你！哈哈哈！” 詭異的笑聲響徹石窟，冰冷大手慢慢插入心臟，沒有半點顫唞。 “拉婭，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不夠小心謹慎，一次次露出破綻。” “你還不知道吧？我的能力升級了，只要吞噬掉能力者，就能獲得他的能力。所以你猜猜，那幾個消失的蠢貨，都去了哪裡？” “閉上眼睛，我不喜歡你現在的樣子。” “你放心，我不會和那幫蠢貨同流合汙。我要站在艾斯星系的最高處，引領眾人打造你想要的盛世。” “過了今天，我會帶著你的心頭血回到陽光下，告訴他們你的死訊。你將是艾斯星系永垂不朽的英雄。” “你猜，會不會有人懷疑？哈哈哈哈哈！” 心口痛到極致，漸漸轉為麻木。 拉婭用力喘熄著，眼角滾落晶瑩淚珠。 好吵，摩爾愛廢話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可惜他不知道，兩個月前希多林和格羅尼秘密調查，從遺物中發現了蛛絲馬跡，已經有了防備。即使摩爾殺了她回去，也不可能隻手遮天。 重建規則，從來靠的不是獨裁霸權。 只可惜，她還沒看一眼那顆新發現的宜居星。 不知道會不會四季分明，有繁茂的花樹和鳥雀，能讓人類停留下來，不再漂泊流亡。 她好想…… 雨滴聲音忽然停住，潮濕水汽撲面而來。 拉婭靜靜地躺在黑暗中，好一會兒才明白，原來是格羅尼不知怎的找到暗記，拚死殺了進來。 石窟內轉瞬間混亂成一團，拉婭用盡最後的力氣，劃開了身旁那顆溫熱的心臟，鮮紅血液汩汩流出。 那是她的心臟。 寄托著她最後的生命與活力。 但她寧願死掉，也不想成為摩爾的供養。 就讓所有榮耀，所有殘孽，都終結於此吧…… “不要！”舒長風眼前一黑，又迅速清醒過來，激靈靈打了個哆嗦。 在她身前不遠處，是那隻掙扎翻滾的怪物。它張大所有口器，不停地吞吃周圍一切物體，從大顆隕石到渺小塵埃，什麽都不放過，同時身體慢慢膨脹，撐開腹部一條條花紋褶皺。 而在光屏不起眼的角落，半透明進度條已經悄悄爬到了最後的位置，即將填滿那點微小的空隙。 原來如此…… 舒長風深深吸了口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迅速移開目光。 下一秒，她揮動長刀，直奔那隻色彩斑斕的怪物，目光比刀鋒更銳。 世間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誰也不例外。 而她選擇從心所欲。 爺爺常說，“人有志，事可成，縱九死，猶不悔”，能夠在最後主動做出選擇，她很開心。 謝謝你，拉婭。 最後的屏障悄然碎裂，駕駛艙內響起輕微的“哢噠”聲，仿佛有無形的鏈條終於合上。 以淺金色機甲為圓心，強烈的能量波動蕩漾開來，連斑斕怪物都停下了吞咽。 似是感應到危險，它邁開節肢，歪歪扭扭地朝星雲深處爬去，速度極快。 然而剛爬出數千米，身後淺金色機甲倏然降落，砍瓜切菜般將它劈成兩截。 怪物嘶吼著，身上的斑斕色彩急遽褪去，露出深淺不一的斑駁黑灰。 許是吞吃太多的緣故，不等刀鋒再至，它便碎成了一塊一塊的殘渣，沒有方向地四處飄散。 殘孽已死，榮耀新生。 舒長風隻瞥到遠處隱約的光亮，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宇宙級法治速遞：星系震蕩！截至今天凌晨3:16，摩爾家族涉案人員已悉數逮捕收押。根據艾斯法律最新條款，他們將在首都星議事廳接受公正公開的審判。據悉，目前摩爾家族老宅已被查封，‘神主案’仍在調查取證中。有提供線索者可撥打*****” “艾斯播報：隕星環出現罕見裂隙，專家團隊已乘坐宇航船前往，不排除暴力開拓可能。艾斯星系這隻明瞳究竟能否睜開？讓我們拭目以待！” “NBAS論壇：一場比賽改變執政五席平衡局面，引發全星際深層動蕩，九十九屆星盟聯賽不愧史上最強！小道消息透露，一綜大雖然超高分勝出，但商白、法萊爾、舒長風等人重傷不愈，史上最強戰隊或成絕響！” “什麽鬼……” 格羅尼聽得頭疼，隨手關掉星網播報，回身看到商白拄著拐蹣跚走來，頓時更頭疼了。 當日他和商白追著進入蟲洞，還沒幫上什麽忙，就見舒長風那台淺金色機甲驟然爆發，硬生生靠一己之力將摩爾吞噬蟲皇形成的怪物斬殺，頓時又驚又喜又擔憂。 喜的是強敵被除，憂的是舒長風斬殺怪物後四處亂砍，明顯狀態不對。 萬幸那台機甲能源消耗極大，他和商白輪流上前喂招對練，總算在被打廢之前拖住了舒長風，勉強安全離開。 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待回到首都星綜合醫院，才發現舒長風並非精神消耗過度，而是大半身體都變成了金屬模樣！ 巴裡帶著主管研究室的大伯匆匆趕來，初步檢測後眉頭皺得死緊，“抱歉，伊諾斯家族歷史上從未出現過喚醒度百分百的情況，最高只有90183，所以金驄露‘融合駕駛員’的猜測只是猜測，沒有足夠的實驗支撐，現在無法擅做決定。” 簡而言之，他們也不能確定躺在病床上的到底是誰，舒長風、金驄露亦或…… 畢竟人類繁衍至今，精神仍是最複雜精妙的存在，沒有周全的把握貿然動手，結果恐怕不盡如人意。 格羅尼內心極為不滿，但伊諾斯家族的研究成果在艾斯星系遙遙領先，更是金驄露的所有者，為穩妥起見，他隻好同意將舒長風安置在營養艙，試圖減緩金屬化進程。 可是…… 格羅尼煩躁地抓亂頭髮，今天已經第四天了，逃竄在外的摩爾旁支涉案人員都在荒星被捕，舒長風卻沒有任何好轉跡象。 從檢測數據看，甚至更糟糕了一些。 “我留下照顧長風，你去議事廳幫忙吧。” 商白在格羅尼旁邊的椅子坐下，智能拐杖自動靠攏，貼服在牆角。 果然，又是這句話。 格羅尼閉上眼，準備不答不問冷處理。 兒孫自有兒孫福，他為艾斯星系付出的已經夠多了。和希多林樣貌神似的秋穗夫人都催不動他，商白每日一催更沒用。 他才不會把長風交到這個居心不良的小子手上！ 想到前天瞥見的那幕，格羅尼越發氣鬱，周身溫度都降了幾個點。 然而商白非但沒被凍走，反而打開了一本巴掌大的紙質書，面無表情地開始棒讀：“是的，她是我敬愛的長者，是我崇拜的強者，但在美貌方面，她大可不必苦惱，過於杞人憂天了。” 格羅尼：“……？”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