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清修堂 一覺醒來,蓮若發現四周已被黑暗籠罩。近在咫尺的荷葉,也只是朦朧模糊的一片黑影。 湖上的水霧似是散去了不少,已依稀可以窺見幾點微弱的星光。靠這些微的光照,蓮若辨認出了立在船尾白衣模糊的墨硯。 蓮若站起身來,晃動的船身讓墨硯有所察覺,他轉身道:“蓮若姑娘,你醒了?” “恩,這是什麽時辰了?” “估計不是醜時,便是寅時。”被困湖中,缺乏參照,墨硯也有些拿不準時辰。 原來這一覺竟睡到了深夜。在迷路的情況下,在一個並不熟悉的男子前,自己竟然能睡得這麽久,蓮若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見墨硯立在船尾仰首觀天,蓮若問道:“你在看什麽呢?” “星象。”墨硯簡短回答後,又解釋道:“倘若能找出北鬥七星,我們便能找到回村的方向。” 蓮若便也抬頭觀天,直到脖子發酸,也仍未看出什麽眉目:“我聽寧家奶奶講過星座的故事,可這滿天的星星,如何才能分別得出你說的北鬥七星?“ “此時霧氣尚未消散完,星空不夠明朗,不太好分辨。再過一陣,便能看得清楚了……” 一陣夜風襲過,寒氣浸身,蓮若不禁抱緊了雙臂:“原來夜間的湖裡果然有些冷。” “立秋了,夜裡的溫度自會比平日更低。”墨硯說罷,脫下自己的外衣,遞給蓮若:“不嫌棄的話披上這個,會暖和很多。” 蓮若遲疑道:“那你呢?” “我是修仙之人,這點寒氣奈何不了我。”墨硯道。 “我娘說你被封印了內力,和尋常人體質一樣。” 見蓮若猶豫,墨硯便走到她身後,親自為她披上外衣:“你放心,我馬上就能找出方位了。這一開始劃船了,不出一身汗才怪呢。” “謝謝!“蓮若也不再推辭。 隨著湖面氣溫不斷降低,彌漫上空的水霧便凝作露珠,緩緩滴落回湖面,而夜空也逐漸地清朗起來。 冰冷的露珠落在身上,夜裡的寒意就更深了幾份。墨硯側身摘下兩片寬大的荷葉,一片遞給蓮若,一片撐在自己頭頂:“這葉子當傘還不錯呢。” 蓮若接過也撐在頭頂,不時有露珠跌落葉面的“滴答”聲響起,在這寂靜的深夜裡,竟是格外的清脆悅耳,蓮若不禁輕聲笑起來:“原來這聲音這樣好聽!” 聽得這笑聲,黑暗中墨硯的臉上也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瞧,那個便是北鬥七星。它的位置是正北方,我們要去的是東邊,往右邊劃船就對了……”一陣觀測後,墨硯終於發現了北鬥七星的位置,隨即扔掉頭頂的荷葉,拿起船槳開始劃船。 蓮若蹲下身,撿起墨硯扔下的荷葉,走到他身旁舉向他的頭頂。 “不用啊,你這樣舉著很累的。” “就一會兒,露珠快下完了。” 寂靜的夜色中,船身擠過茂密荷叢的“唰唰”聲,船槳掀動水波的“嘩啦”聲,露珠跌落荷葉的“滴答”聲,連同湖裡遊魚掠翅拍水的“啪嗒“聲,遠遠近近,疏疏密密的滑入耳膜,如同一曲天籟之音,讓船上的兩人都屏息聆聽,全然忘記了說話。 ——☆——☆——☆——☆——☆——☆—— 幾個時辰後,船頭正前方的天空中漸漸泛出一抹微白。 墨硯擱下船槳,揉揉有些發酸的手臂,對身旁的蓮若道:“你看,那是太陽出來的方向,我們走對了。” 蓮若眯縫著眼睛,望著光線越來越明亮的雲層,對墨硯生出了幾分欽佩:“原來,辯路不一定非得靠背口訣啊。” 墨硯笑道:“我這方法也是有局限性的。要想不迷路,細心觀察才是最重要的。” 蓮若讚同地點頭:“恩。辨日影,觀星象都很……啊,白術哥哥?!” 蓮若話還未說完,卻突然叫起白術,讓墨硯吃了一驚。側首便看見一身黑衣的白術神色冷峻的立在不遠處的荷叢間。 蓮若站起身來,急切叫道:“白術哥哥,你是來接我們的?” 目光一觸及蓮若身上披著的外衣,白術的目光中忽然湧動出一股殺氣。墨硯尚未反應過來,一柄木槳便飛速襲來,“砰”的一聲悶響後,墨硯的身子隨同木槳一道栽進了湖裡。 蓮若不明白白術此舉為何,急道:“白術哥哥,你為何傷他?” “他不該帶你來這湖裡。”白術壓下心底的憤怒,盡量讓語言顯得柔和一些。 “沒人陪我參加采蓮會,是我讓他帶我來的……糟糕!”話沒說完,蓮若忽然記起墨硯不會泅水,當即扔下身上的外衣,“撲通”一聲跳進湖去。 看著蓮若沒有半絲猶豫便跳進湖裡救人,白術一時僵住。 半晌工夫,蓮若將已然嗆水昏迷的墨硯拉至船舷。因湖水寒冷,體力不支,她再無力氣推他上船。 望著被湖水凍得臉色發青的蓮若,白術隻得飛身上前,一把將墨硯拖上船艙。待他再把手神向蓮若時,卻清晰看見了蓮若眼中的幾絲猶豫。 “把手給我!”白術急道。 蓮若眼神中透出一絲倔強,隨即雙手扣緊船舷,咬牙自己爬上了木船。上船後,蓮若顧不得打理渾身濕透的自己,卻是立即為墨硯探脈:“他不會泅水,你方才那一下,會要了他的命!” “他不會泅水?”白術此刻才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 蓮若探脈後,當即跪坐在墨硯身旁,抬手將他的頭傾向一側,隨即伸直雙臂,用力擠壓他的胸腹。 看見蓮若急救的姿勢已有些疲倦,白術道:“讓我來吧?” 蓮若搖頭:“不用了,他嗆進去的水,吐得差不多了。” “蓮若?” “恩?” “他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 “哦?” “我總覺得,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聽到這裡,蓮若仰首看著白術,嘴角露擠出一絲笑:“白術哥哥,你的意思是:這個人把命都差點丟了,就是為了接近一個他甚至都不認識的我?” “蓮若,這世間的人心……” “呵呵,白術哥哥,你果然是越來越象我爹爹了。連這訓我的口氣都不差分毫!”蓮若凍得渾身發抖,卻還咬牙說出這話,讓白術聽得也有些發冷。 突然,墨硯發出一聲猛烈的嗆咳。 蓮若忙俯身將墨硯扶坐起來,一邊替他拍背一邊詢問:“你醒了?” 喘息未定的墨硯轉頭看看一身透濕的蓮若,有些歉意:“這下,我欠你兩條命了,卻不知該如何報答……” 蓮若拿他的外衣替他披上:“醫者施救,從未計較報答二字。你多慮了。” 白術聽得兩人的對話,有些不耐,轉身拿起船槳狠勁劃起船來。 墨硯卻又叫住白術:“白術恩公,也謝謝你。” 白術身影一僵,卻並未回頭:“謝謝我將你打落湖裡?” “謝謝你連夜來尋找我們。” “那是我小看你了,依你的能力,我便是不來尋找,你也能帶著蓮若回去。” “怪我小看這湖了,累得蓮若跟我一起迷路……” “你明白便好。”說罷,白術不再言語,隻埋頭劃船。 木船抵岸時,虛天昊、月清霜與谷中眾人早已等候在旁。雖是一片人頭密集,卻又顯得異樣的安靜。 蓮若剛下船,合歡便拿過一襲深青色的風衣替她披上:“幸好我想著準備了風衣,你果然又栽湖裡了?” 蓮若抬眼看看一臉冷色的虛天昊,不敢回答合歡的問話,只是埋頭往月清霜身邊挪步子。 “怎麽都是這狼狽樣?”虛天昊出聲問道。 墨硯立即站定,拱手恭敬回話:“都怪我自不量力,帶少主入湖采蓮,誤墜湖中,還請谷主懲罰。” “天昊,我看還是讓他們先去沐浴更衣吧。懲罰的事情也不急在這一時。”月清霜出言道。 虛天昊目光一一掃過從船上下來的三人,沉吟道:“恩,夫人說得有理。合歡,你去替他們煎些薑湯送去。” 聽得這話,合歡一臉意外地看著虛天昊。一旁的蓮若和白術臉上也露出幾分難以置信的表情。 虛天昊忽道:“怎麽?我關心一下自己閨女,大家還都不適應了?” 合歡忙道:“我這就去煎湯。” 月清霜對虛天昊的表現到沒有絲毫詫異,隻平靜道:“既然都平安回來了,大家也都散去吧。” 立在岸邊的眾人紛紛散去。 “蓮若,你跟我回清修堂。”月清霜叫住女兒。 蓮若一怔,又抬頭去看一旁的父親。 月清霜笑道:“你在湖裡凍了一夜,跟我去洗月池溫泉裡呆上半日,免得落下病根。” 月清霜身體曾受至寒仙器所傷,每日需泡在溫泉裡修行幾個時辰。為不打攪她的修行,虛天昊將他們所住的清修堂列為了禁地,而堂內的洗月池溫泉,更是禁地中的禁地,便是蓮若也難得進去一次。 待蓮若隨虛天昊、月清霜離開,連翹便竄到了墨硯面前:“嘿,那洗月池的溫泉你就別指望了,我帶你去後山飛霜崖下的溫泉泡泡……” “連翹,怎麽如此多事!”白術忽然黑臉道。 墨硯看看白術,轉身對連翹說:“我這修仙的體質,哪需泡溫泉?謝謝連翹兄弟了。” 連翹尷尬道:“也是啊。” “連翹,你先帶墨公子回集芳館沐浴更衣去。我去廚房給大家準備點早點……”木香也覺得連翹有些多事,趕緊打發他離開。 眼見墨硯和連翹走遠,木香走近白術:“白術哥哥,這次的確是我疏忽大意了,以後我會……” “你明白就好。”說罷,白術轉身離開。 木香望著白術冷峻修長的背影,有些愣怔:白術的性情越來越冷寂了。往日雖也不愛說話,可偶爾還能看到一絲笑容。這幾個月來,竟是絲毫笑容也不曾在他臉上看到。是因為墨公子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