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孟浪! 了卻心頭一樁大事,溫凝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醒來便見桌上一封信。 她的二哥哥,真是一個精明又體貼的人。 昨夜她被溫庭春叫到主院去問了大半個時辰的話,出來時子時都要過了,不可能再去找兩位哥哥。 溫祁知她心中擔憂,上值之前特地寫了封信過來,將昨夜的大概情況交代了一番。 看完信,溫凝心中又熨帖幾分。 無論將來發生什麽事,一家人一起應對,日子總會好過上輩子。 不過,溫祁會看出纓瑤是她安排的人,在她的意料之中。畢竟纓瑤手上的酒,都是她找溫祁拿的。 可裴宥也看出來了? 溫凝想到昨夜裴宥那句“你今夜想做什麽”,心中一陣發虛。 她知道裴宥心思縝密,見微知著,可……竟然到了這個程度麽? 他怎麽看出來的? 又如何斷定是她主使? 溫凝將信塞回信封。 這幾日她不出門了,只要她不出門,就撞不上裴宥。只要撞不上裴宥,他就沒機會逼問她。 她不承認,一切就只是他的猜度而已! “姑娘!”正這麽想著,菱蘭步履匆匆地進房,瞪著一雙杏眼,裡頭滿是驚奇,“姑娘,你快去前廳看看!” “怎麽了?” 溫凝心下一跳,不會是裴宥找上門來了吧……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菱蘭轉個身拿件披風給溫凝披上。 溫凝便也不問,與菱蘭一道快步出了香緹院。 正廳裡,密密麻麻地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禮盒與匣子。 為首看起來是個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一見溫凝出來,便揮揮手,隨他而來的下人們將禮盒與匣子打開。 溫凝抽了口氣,幾乎要懷疑這人是上門來提親的。 裡頭又是首飾又是字畫又是布匹的,竟還有一顆夜明珠,看著就價值不菲。 “在下趙尚書府上的管家,鄙姓羅,見過溫姑娘。”為首那人恭敬有禮,不敢多看溫凝一眼,躬身行禮道,“這些是府上姑娘精心挑來給溫姑娘賠罪的,還請溫姑娘笑納。” 趙尚書,趙翟府上的姑娘?趙惜芷?賠罪? 溫凝很自然地想到了昨夜裴宥的那個吻。 趙惜芷給他下藥,導致他輕薄了她,這是他在給趙府施壓,讓人道歉來了? 眾目睽睽,溫凝面色有些發紅。 “府上姑娘犯了錯,正在禁足,因此未能上門親自向溫姑娘道歉。”羅管家雙手碰上一封信箋,“此乃府上姑娘親手所書的致歉信,請溫姑娘敬閱。” 溫凝看看擺了一屋子的珍寶,又看看低著頭恭恭敬敬的趙府仆人們,朝菱蘭點點頭。 菱蘭上前接過信,遞給溫凝。 溫凝瞧著這些人不動,便當場將信打開。 信的確是趙惜芷親手寫的,看那字跡就是出自女子之手,且顯然寫得心不甘情不願,有些地方甚至還有那麽幾滴委屈的淚痕。 大約就是說了些…… 溫凝看著信,揚起眉頭。 原來上次在慈恩寺的意外,是趙惜芷一手炮製?居然動她的馬車,還動她的馬匹? 趙惜芷在信中一再強調,只是想嚇嚇她,沒想到會造成那麽嚴重的後果。最後附上一段格式化的致歉辭。 “待府上姑娘禁足期滿,必親自前來向溫姑娘賠罪!”羅管家躬著身子繼續說道。 “不必。”溫凝收起信,“趙姑娘的歉意我收下了,就不用再來一趟了。” 趙惜芷要來,今日便來了,所謂禁足不過是借口。估計寫下這封信,已經是她最後的退步。 她也不樂意見她,省得又與她生出什麽不愉快的事情來。 “勞煩羅管家了。”溫凝扭頭看自家管家,“秦管家,送客罷。” 這“道歉”的陣仗雖大,到底是以“趙惜芷”的名義,就也是姑娘間的事情。趙府沒特地挑個溫庭春在的日子過來,溫凝直接讓菱蘭譴人把東西收到香緹院,又同秦管家說了幾句。 稱此前在慈恩寺,與趙惜芷有過齟齬,此番她來道歉而已,讓他如實向溫庭春回稟。 回了香緹院,菱蘭在那邊收拾登記,溫凝便過去看上幾眼。 趙家此次當真誠意十足,拿得出手的大件有,更多是姑娘家喜歡的精致小巧的物件。溫凝看著滿意得很。 小巧意味著……容易帶出府抵押售賣。 咳。 溫凝收起自己有些赤裸的眼神。 就知道裴宥那種睚眥必報的人,查到那場意外是誰動的手腳定不會輕易放過。 卻想不到是趙惜芷。 雖然她在信中沒有明說,可顯然是她的人辦事不利,折騰她的馬時,一不小心把裴宥的馬也折騰了,才有了兩人雙雙墜崖的巧合。 這次,算她乘了裴宥的東風了。 “姑娘。”菱蘭拿過來一個小匣子,拉開,“你看。” 溫凝收了一屋子的寶貝,心中本就愜意,再看那匣子裡的東西,更是眼都亮了。 居然是一疊銀票。 她略略看了一眼,少說有一千兩。 哎呀,這輩子的裴宥,當真還不錯。 自己報仇,居然還記得帶上她。 關鍵還知道她愛銀子? 也不知道是他暗示的,還是趙翟有眼色,自己加的。 菱蘭看著自己姑娘一臉笑容,若不是多年的閨中修養,恐怕就要抱著銀票大笑出聲了。 真是…… 菱蘭沒眼看地撇過腦袋。 溫凝十分愉悅地收起銀票,趙惜芷信中未提昨夜之事,可見裴宥也沒對外說起。 也是,他現在和她一樣,並不想二人再有什麽關系,或者再傳出什麽惹人遐想的流言來。 她站起身,來到桌案前坐下。 一大早收了兩封信,她決定自己也送封信出去,讓某人心情愉悅愉悅。- 顧飛昨夜便從徒白那裡得了裴宥的指令,打算今日一早,世子上朝回來就去一趟宜春苑。 哪知世子早朝後被嘉和帝留下,單獨去了禦書房,比其他官員足足晚了一個時辰才出宮。 “世子,還去宜春苑嗎?”顧飛親自駕的馬車,一邊駕車一邊回頭問車裡的裴宥。 在宮裡耽誤了一個時辰,上值已經遲到了,若再去宜春苑,恐怕一個早上就這麽沒了。 裴宥回答得乾脆:“去。” 顧飛便駕車直奔宜春苑。 雖只有顧飛一人趕馬,但敢在長安街駕馬車的,百姓心知肚明不是簡單人,紛紛主動避讓。 是以馬車行駛順暢,到宜春苑也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原打算將馬車趕到後院,從後門入,但經過正門時,顧飛就勒停馬匹,看著宜春苑的門頭,愣住了。 “怎麽?”裴宥顯然也發覺他的異常。 “世子……”顧飛怔忪道,“您拉簾看看。” 馬車內的裴宥拉開車簾一隅,舉目望去。 宜春苑門庭冷落,大門緊閉。 此時雖不是宜春苑熱鬧的時候,可也不是閉門謝客的時候。 “世子,我下去打聽打聽。”顧飛將馬車停在街角,翻身下了馬車。 裴宥已經將車簾拉住。 雖是白日,但馬車內是遮光簾,他拉上簾子,光線便暗下來。 或許不用等顧飛回來,他已經能猜到發生什麽事。 “世子!那李諳,我們趕到的時候,全家都被人屠了!” 這是夢中的徒白向他回稟的話。 夢中的自己因為王氏夫婦和王勤生的過世,等不得李諳過年歸來,急急讓徒白拿人回來問話。但人還未到時,李諳全家都被屠了。 是以他改攻為守,不急於找李諳來問話,只在暗中盯著。 才剛剛露出一個宜春苑的線索,又是人還未到,宜春苑…… “世子。”顧飛鑽入馬車,面色略沉,壓低聲音道,“宜春苑一夜之間,人去樓空。我問了附近的人,昨夜宜春苑還營業到子時之後,無人察覺到有何異常。” 裴宥輕輕闔目。 果然。 “世子,現在當如何?” 顧飛現在才明白為何裴宥一直如此小心。 宜春苑在京城,不算大有名頭,但畢竟經營十數年。 是什麽人,能讓整個樓的人,一夜之間悄無聲息地消失? 裴宥攢緊了拳頭,面色卻如常,道:“回國公府。”- 國公府,清輝堂書房內。 難得顧飛與徒白同時在裴宥書案前。 進門前顧飛已經將宜春苑的情況簡單告知徒白。 徒白更是詫異不止。 畢竟他知道宜春苑裡有位頗有江湖勢力的宜公子,竟然就這樣悄無聲息被人端了? 公子一直懷疑背後之人大有來頭,甚至不惜懷疑到長公主身上,看來不無道理。 “公子,此事尚有轉圜余地。”徒白沉吟片刻道,“李諳既接觸纓瑤來探訪宜春苑,可見宜春苑內有他們想要探知的秘密。既然纓瑤與宜春苑關系匪淺,溫姑娘也曾出現在宜春苑,大可將二人傳來,或許能得到一二線索。” “但萬一我們稍有動作,對方又殺人滅口……”顧飛道,“屬下認為,還是應該按兵不動,等著對方露出下一個破綻。” 說著還給了徒白一個“伱也不過如此”的眼神。 他們家世子和那位溫家姑娘不清不白,呸,不是,是像是在意又像不在意的,但涉及到人家性命的事兒,他敢保證,世子不會冒險。 裴宥坐在書案前,眼神落在案上的一遝書上,眸中暗芒幽深。 片刻,卻說了句與當前討論的事情無關的話:“今夜我啟程離京,去江南督建官署學堂。” 顧飛和徒白不由對視一眼。 這麽突然? “顧飛與我同去。”裴宥清淡的眼神落在顧飛身上,“此去至少一月余,你去與家人道別,處理手上未完適宜,另外,讓勤生準備行裝,今夜便走。” “可是世子,你身上的傷……”顧飛猶疑道。 今日能去早朝已算奇跡,竟然還要奔波趕路? 裴宥淡道:“無礙。” 眼神轉而落在徒白身上:“你盯著李諳和纓瑤的人不動,靜觀其變。” “是。”徒白拱手,“徒白可隨公子去江南?” “不必。”裴宥眼簾微垂,纖長的睫毛蓋住眸中神思,“你潛去溫府,盯著溫凝。” 徒白略有詫異。 “昨日與你交代的事情,這些時日一並查清。” 徒白領命:“公子放心!” 一左一右兩人離開,書房才靜下來。 昨日那一刀刺得不深,卻也不淺,裴宥肩膀略松,面色就顯得有些蒼白。 他揉揉眉心,余光瞥到桌面上一個粉色的信箋。 熟悉的款式,熟悉的熏香。 字跡亦是熟悉的:“裴大人親啟。” 他輕輕揚眉,拿起來,打開。 “裴大人惠鑒: 昨夜幸得裴大人思慮周到,小女閨名得以保全。特來信一封,以表謝意。 雖裴大人於小女而言,仍如心中明月,令小女魂牽夢縈,但昨夜……能一親芳澤,小女余生足以。 大人敬請放心,此事必不會有第三人知曉。 聽聞裴大人與昭和公主好事將近,願大人能得配佳人,幸福美滿。 溫氏阿凝謹啟。” 魂牽夢縈,一親芳澤? 簡直……孟浪! 再者,誰說他與昭和公主好事將近? 裴宥一張臉又是黑又是紅,將信箋甩到一邊,隨手抽了一張紙,便打算提筆。 只是筆尖正要落下,又頓住。 他為何要給她解釋? 可笑。 他將筆放下,又將落了一滴墨的信紙放回原位,斜著眼睨那封泛著閨閣香氣的信。 最終將它收起來,壓在了桌案那一遝書的最底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