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秀色掩今古 這次的宴會在傅家別院舉行,那裡並不是應翩翩前幾日離開的地方,而是坐落在護城河的東側。 因為風水絕佳,下有溫泉,暖氣一蒸,別院裡的花開的要比別處更盛,平時一到春季,便有不少遊人在附近踏青。 鎮北侯的宴席,尋常百姓自然是進不去的,不過眼看著從清晨開始,便有高頭駿馬拉著一輛輛華貴的馬車陸續而來,也有不少人閑來無事,駐足站在道邊看熱鬧,嘴裡議論著這位鎮北侯的種種事跡。 提起他來,就總是繞不開前幾日發生的一樁大事。 ——西廠廠公應定斌的養子,前幾日從傅家搬出來,回了督主府。 雖然應翩翩也不是一直住在那裡的,但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傅英對當年戰神應鈞留下的這名遺孤十分疼寵,就和對待親生兒子也沒什麽兩樣。 雖然搶不過應廠公,但打應翩翩小時候起,傅英就特意給他留出了院落和房間。這麽多年來,即便是跟西廠在立場和處事方面多有不和,他對於應翩翩的照顧疼愛都從未改變。 但據當時看到的人說,應翩翩這一次離開鎮北侯府的時候足有七八輛馬車來接,甚至連花盆裡養的花都給帶出來了,一副這輩子都不準備登門的架勢。 而當時鎮北侯的臉色也十分難看,並未出言挽留,很明顯兩人是鬧掰了關系。 至於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事,應家和傅家下人的嘴裡肯定是打聽不出來的,人們也只能發揮想象力,怎麽猜的都有。 他的長發隨著身體傾斜的角度披在肩頭,烏黑如瀑,發梢在風中飄舞,不時拂過那張玉石般毫無瑕疵的面容。黑與白的對比過分分明,反倒帶來一種素雅的豔麗。 這事也有不少人聽說過,當下有人噗嗤一笑:“他們兩個的心上人,說的都是應公子吧?” 因為此時一陣微風拂過,恰恰吹起了車簾,應翩翩正以手支頤,倚窗而坐,閉目養神,他的面容恰在這簾子掀起的縫隙間一閃而過。 他說到這裡,聲音戛然而止,眼睛還盯著馬車的方向,目光卻有些發直。 一時間,所有的議論聲都停了下來,寂靜中只聽見馬蹄噠噠,銀鈴的聲音叮當作響,一輛馬車從道路後方而來,車簾上繡著應氏的家徽。 “喂,小聲點,那可是西廠,不想活了!” “哼,我也沒見過,但天下之大,有些姿色的人何其多也,想來不過是誇大其詞,言過其實罷了。” 另一個人不服氣地說:“怎麽就沒有親眼所見的了?上個月承恩伯世子娶了兵部尚書家的二小姐,我有幸參加喜宴,誰成想兩人都不肯拜堂,鬧到最後新郎撕了喜服,新娘掀了蓋頭,死活鬧著不成親,都說是已經有心上人了,你們倒猜猜是誰?” 這話一說,有人連連點頭,卻也有人不愛聽了: “這話是怎生說法?好像你跟人家應公子有多熟識似的,那些說他什麽貪淫好色,殘忍濫殺的都是傳聞,又沒人親眼看到。非得扯這些沒影的事,那你怎不說人家還是狀元呢!” 方才那人道:“正是,可見他是個禍害!” “哎,你們說,應公子今天還會來赴宴嗎?” “他有瘋病這事京城都傳遍了,哼,太監養出來的能是什麽好東西。” “我看不會了吧,這兩個人明顯就是鬧掰了啊!這個應玦性格驕矜,為人又不收斂,本來和侯爺就不是一路人。” 今天傅寒青設宴,百姓們在看熱鬧的同時,便也又紛紛議論起這件事來。 淺金色的陽光描摹過他側頰的輪廓,又戀戀不舍地在他身上鍍下一層金色的薄紗,光華流轉間,令人不能直視。 這輛馬車前進的速度不慢,它的前方本來還有一駕馬車,也在往桃花別院的方向而去,應家的馬車卻竟然不管不顧,直接將前面的馬車撞到了一邊去,大搖大擺地從旁邊經過,囂張跋扈之態表露無遺。 這邊正議論著,另一頭卻已經有人高聲驚呼起來:“快看啊!快看啊!那不就是應家的馬車?應公子真的來赴宴了!” 【觸發關鍵詞“蠻橫無理”、“囂張跋扈”,有助於進一步樹立反派可憎形象,加深路人配角對反派的反感度,反派經驗值+10。】 剛才那個對應翩翩頗多微詞的人立刻覺得自己的話得到了驗證,忙說道:“瞧瞧,我說的吧,你們看他——” 他的同伴卻不讚同:“新郎新娘打起來不能怪應玦,只能證明他長得好。不過我還沒見過他呢……真有傳說中那麽好看嗎?” “那得看傅家是不是還邀請他吧?” 精致、脆弱、美麗,偏生又帶著幾分狠,幾分俏。 驚鴻一瞥,疑是天人。 車簾很快便重新落回去了,馬車在人們的目光中越去越遠,從頭到尾,應翩翩甚至連眼睛都沒睜開過,仿佛所有人都不值得引起他的注意,但這幅絕世容貌所帶來的驚豔之感卻是久久不去。 四下諸人均是似驚似惑,怔然而立,發現再沒辦法看到他了,竟心生悵惘之感。 過了好一會,剛才那個還對應家父子頗有不屑的人才戀戀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忍不住聲音溫柔,喃喃感歎:“好像他做什麽我都覺得沒錯了。那對新郎和新娘為他而爭執,確實不怪他……唉,不怪他。” 經過這個小插曲,剛才那輛被應翩翩撞到了路邊去的馬車早就被人忘在了腦後,馬兒受驚,嘶鳴不已,車夫叱罵驅趕了好半天,才把馬車趕回到正路上。 馬車裡的人被顛的東搖西晃,差點從車上滾下來,忍不住氣的大罵:“應玦這個混帳東西!目中無人的王八蛋!他絕對是故意的!” 破口大罵的那個人,赫然正是韓耀。 他這些日子過的有點倒霉。 傅英雖然是他舅舅,但遇上應翩翩的事,可當真是半點也不肯向著他,應翩翩離開鎮北侯府之後,傅英就說到做到,親自將韓耀送回了安國公府,並且向安國公講明了事情原委。 安國公很給傅英面子,當即狠狠把韓耀給抽了一頓,甚至還勒令他去應家給應翩翩賠禮道歉,可惜應翩翩並沒有見他,連那個死門房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鄙夷樣子。 韓耀挨了打又丟了面子,氣得夠嗆,幸好他娘安國公夫人還知道心疼他,揪著安國公的耳朵把丈夫暴罵了一頓,對她大哥傅英的舉動十分不滿,背地裡抱怨了好多回。 畢竟韓家,傅家,以及宮中的淑妃和五皇子被姻親關系連在一起,才是同一陣營利益結合體,應定斌就算是再權勢滔天,也注定跟他們不是一條線上的。 傅英為了一個早就死了的戰友的兒子如此苛責自己的外甥,安國公夫人覺得很不能理解。 韓耀本來就委屈的要命,聽了母親的抱怨,更是恨的牙根癢癢,誰料這口氣還沒出,半路又被應翩翩搶了道,真正是新仇舊恨齊上心頭。 聽到窗外隱隱傳來譏笑之聲,韓耀不禁握緊了拳頭,暗自在心裡想著:“應玦,今天的宴會你等著,我非得想法子要你個好看不可!” 應翩翩到的不早不晚,正式的宴會尚未開席。 傅家的家伎散坐四處,在掩映的枝葉後奏著一些小調,場上有一名白衣綠裙的胡姬旋轉如飛,正在跳折腰舞。 傅家這些家伎大多都是自小養在府中,世代從事此業,技藝精湛,表演的十分精彩。可是到場的賓客們大多都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閑談,觀賞歌舞的人不多。 應翩翩唇角含笑,緩步而入,正趕上那舞姬伸展雙臂,旋轉如飛,頃刻間裙擺綻放如花,美不勝收。 應翩翩見狀,便撫掌而笑,朗聲喝彩道:“好!” 若是旁人前來剛剛鬧翻的主人家赴宴,只怕都是小心翼翼,低調行事,唯獨他還唯恐自己還不夠招眼,這麽高聲一喝,看沒看見應翩翩的人都不禁抬起頭,將目光投來。 應翩翩旁若無人地吩咐道:“有日子沒看纖雲跳舞了,這技藝倒是越發精進。舞豔人美,嬌嬈悅目,不錯。來人,賞她一杯玉珠做首飾玩吧。” 纖雲跳的賣力,卻沒人搭理她,本來心中很是惶恐,幸得應翩翩這樣開口,也給她解了尷尬,連忙跪伏在地謝賞。 應翩翩折扇在她手臂上一擋,笑道:“得了。” 纖雲起身,雙手捧著那杯晶瑩玉潤的珠子,含情脈脈地看著應翩翩,低聲說道:“能得公子一讚,在奴心中,已經勝過明珠千斛了。” 應翩翩微微含笑,說道:“纖雲如此討人喜歡,這也是你應得的。下去罷,你家侯爺現在恨著我呢,你再與我說話,他可就要不樂意了,我怎麽舍得你因此受責?” 纖雲欲言又止,十分想安慰應翩翩幾句,告訴他,他不在的這幾日,侯爺心情非常不好,日日飲酒,茶飯不思,又想說府裡上下都盼著他回來。 可這種場合,她身份低微,卻是怎麽也不配說這樣的話的,終究也只能默然行禮。 有了應翩翩開頭,眾人方紛紛對一眾家伎言賞,也注意到應家這個小霸王當真過來赴宴了,身邊還帶著他的愛妾,不禁神色各異。 有人笑容滿面地迎上去攀談,也有人臉上顯出輕鄙的神氣,起身走到一邊,不願與這等人為伍。 傅寒青站在原地沒動,手裡捏著一隻酒杯,遠遠地看著應翩翩。 他以為,離開自己這些日子,應翩翩也會像他一樣,心煩意亂,茶飯不思,可是今天總算見到了人,傅寒青卻沒有從對方身上發現任何憔悴與狼狽。 傅寒青看到不少人都圍在應翩翩的身邊跟他說話,有的刻意巴結,有的別有居心,應翩翩唇邊略翹起一點弧度,懶洋洋地聽著,偶爾說一兩句話,好像誰都不看在眼裡,卻又疏離的恰到好處,不至於讓周圍冷場。 他周旋的遊刃有余,仿佛天生就習慣成為人群的中心,讓人這樣巴著捧著。 原來應翩翩跟傅寒青在一塊的時候,傅寒青很少注意到他在別人面前是什麽樣子,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原來有那麽多人的目光會被應翩翩吸引。 還有那個韓小山,居然也被帶過來了,此時竟堂而皇之地站在應翩翩身邊,臉色也比上回好了不少,顯然非但沒被厭棄,還在應家過得不錯。 ——難道應翩翩不是逢場作戲,還想當真將這小子留下不成? 傅寒青一股氣往上衝,恨不得此時就過去讓池簌滾蛋,可應翩翩已經不屬於他了,最起碼是目前不屬於,他沒有立場說這樣的話。 很好,應玦,你如今一走了之,倒是痛快瀟灑的緊,可見過去不知道有多少都是虛情假意。 傅寒青這樣想著。他覺得他面色冷硬,毫無動容,但手上卻傳來疼痛,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竟然把酒杯給捏碎了,鮮血和酒水淋漓了一手。 幸虧應翩翩的到場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一時沒人注意到傅寒青這邊的狀況,他默不作聲地把碎瓷片往桌子底下一踢,手上的血和酒蹭在了袖子裡面,火辣辣的一陣疼。 傅寒青沒理會那點傷口,換了隻酒杯,倒上酒,一飲而盡。 “侯爺。” 這時,有人來到傅寒青跟前,彎下`身子,小聲向他請示道:“應公子現在已經回督主府了,您看那些信還需要繼續——” 他的話尚未說完,忽見傅寒青猛然一下子抬起頭來,用一種異常陰冷的眼神看著自己,簡直仿佛有什麽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一樣。 那神情中竟帶了殺意,那人猛然心驚,頓時嚇得說不出話來。 很少有人能經得起傅寒青這一瞪,那名下屬被嚇了一跳,聲音頓時止住。 傅寒青臉色陰沉的瘮人,冷冷道:“你什麽意思,你以為他就往後就不回來了?” “屬下……屬下絕無此意!應公子只是一時鬧了脾氣,用不了幾天,定會與侯爺和好如初的。” 傅寒青臉色並不見緩和,一字字說道:“以前怎麽樣,現在還是怎麽樣,都拿去燒了。” 那人忙道:“是!是!”隨即快步離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