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副官一邊啟動汽車,一邊從後視鏡看傅金城,猶豫道:“三爺,您上回讓人去查是誰綁架三少奶奶的,昨晚已經查出了眉目。” “誰?” “康奈爾。”方副官觀察著傅金城的臉色,不自覺壓低聲音,“準確來說,是白家的兩位少爺先綁架了三少奶奶,又把她送到康奈爾那裡的。康奈爾曾打電話到辦公室,要您拿周小姐去交換三少奶奶,不過秦秘書以為是別人惡作劇,就沒當回事兒。” 傅金城沉默。 康奈爾暴躁殘虐,因為周詞白的緣故連帶著憎恨上了他,那天沈繡婉竟然是在他的手裡度過的。 他無法想象,她遭遇了什麽。 方副官一邊轉動方向盤,一邊接著道:“您在燕京大飯店給周小姐舉辦生日宴會的時候,三少奶奶就被康奈爾鎖在街角對面的飯店六樓,從那間房的窗戶,恰巧能看見您和周小姐的宴會廳。” 汽車裡的溫度冷了幾分。 傅金城摘下金絲眼鏡,取出手帕慢慢擦拭鏡片。 他垂著眼簾,方副官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過了半晌,他才又道:“不過,現在康奈爾是抓不到了,就在上周,他已經逃回了法國。” 傅金城不發一語,只是反覆擦拭鏡片。 方副官盯著前路,繼續道:“至於白家那兩位少爺,他們一向喜歡撮合您和周小姐,想必他們是怕三少奶奶毀掉周小姐的生日宴,所以才出此下策,想借康奈爾的手阻止三少奶奶。 “倒是可憐了三少奶奶,被康奈爾打成那個樣子。聽說她是從房間裡面偷偷跑出去的,她那樣柔弱的女人,竟也能拖著滿身的傷跑到路中央。聽說她倒下的時候,還在癡癡看著燕京大飯店的玻璃窗。” 他說完,沒再看傅金城的表情。 按理,他只是個副官,他不該說這麽多話。 可是他實在憐惜三少奶奶。 跟過三爺的所有女人裡面,三少奶奶給他的賞錢絕不是最多的。 她給的那一塊兩塊,他甚至都沒放在眼裡。 但是他知道這個女人在傅公館過得有多麽辛苦。 那一塊兩塊,已經是她能拿得出來的最好的了。 而他最喜歡的,是沈繡婉經常對他說“請”,對他說“謝謝”。 都說現在時代不同了,講究人人平等,可他冷眼瞧著,那些權貴也沒把他們這些人當成人,該使喚還是要隨意使喚的。 若是跟了好點的主家,還能活得稍微體面點。 若是跟了那瞧不起人的,他們這些人與牛羊豬狗也沒什麽區別。 他喜歡沈繡婉拿他當個人。 就衝這一點,他也要在三爺面前說這些話! 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 快要抵達官署的時候,傅金城忽然道:“去醫院。” 院長辦公室。 白元璟握著電話聽筒,聲音猶如春風化雨:“……對,就是她。你安排兩個靠譜的年輕人,無論用何種手段,都要成為她家的雇傭。對,要兩個手腳伶俐又有本事的,別叫她被她家裡人欺負了。錢不是問題,傭金從我帳上走。” 他掛斷電話的刹那,傅金城正好踏進辦公室。 白元璟不動聲色地拿起一遝病歷,放在了今晨的報紙上。 他溫和道:“金城,你怎麽來了?” 傅金城道:“我和她離婚了。” 白元璟看起來頗有幾分驚訝:“離婚了?金城,她那樣喜歡你,嫁給你七年替你生兒育女,你趕在年關前與她離婚,著實有些不地道。” “是她提的。” “沈夫人的為人,我還是大致了解的。大約是你和周小姐走得太近了,她才賭氣提出離婚,想讓你哄一哄她。連我這沒結過婚的人都知道,哄女人要花錢,要買胭脂水粉,要買衣裙拎包,要買珠寶首飾。所以你還愣在這裡幹什麽,還不趕快去買幾件禮物哄哄她?” 傅金城靠坐在沙發扶手上。 心底湧出幾分煩躁,他取出一根香煙。 點了幾次,卻都沒能點燃。 他夾著煙,道:“我知道你拿我當兄弟,現在也就只有你這麽勸我。可惜,她已經坐火車回南方了。” 白元璟聽見“可惜”二字,問道:“如果她沒回南方,你會挽留這段婚姻嗎?” 傅金城撚著香煙。 過了一會兒,他慢條斯理地回答道:“我原本就不接受這段包辦婚姻,離婚也是我自己求來的結果。我只是內疚讓她因我而受到傷害,挽留她,倒還不至於。” 白元璟微微頷首。 “差點忘了正事,”傅金城抬眸,“我這趟過來是想問你,上回她受傷住院,究竟受了什麽傷?嚴重嗎?” “還好,也就一些皮外傷和磕傷碰傷。” 傅金城起身:“她受傷這件事,我會追究到底。” 白元璟目送他離開辦公室,翻出號碼簿,撥通了另一個電話。 “你好,是申城的仁德大醫院嗎?對,我是燕京濟善醫院的院長白元璟。明年三月份的醫療學術交流大會,我會親自過去。” 話筒裡傳出疑惑的聲音:“白院長您好,我院在明年的工作計劃裡,並沒有開展醫療學術交流大會這一項,您是不是弄錯了?” “現在起,可以有這一項。” 白元璟徑直掛斷了電話。 他望向桌案上的那份報紙。 “傅金城和沈繡婉離婚。” 小小的一則啟事,夾雜在各類文章之中。 看似毫不起眼,卻飽含著那個女人最寶貴的七年青春年華。 他情不自禁輕撫過“沈繡婉”三個字。 …… 傅金城離開醫院的時候,正巧在大門口撞見了周詞白。 周詞白盤著精致的卷發,穿了一件金棕色的皮草大衣,一手拿著鱷魚皮的手包,一手握著報紙。 看見傅金城從醫院出來,她微訝:“你怎麽在這裡?你生病了?” “沒有,過來看看元璟大哥。你來醫院做什麽?” “這兩天有些咳嗽,過來買些藥。” 傅金城的目光落在她手裡的報紙上。 周詞白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輕聲道:“我看見那則啟事了,你和沈小姐離婚了。” “嗯。” “你……”周詞白想說些什麽,又沒說出口。 “我還有公務要處理,晚上再跟你細說。”傅金城與她擦身而過,走出去幾步,忽然背對著她,低聲道,“白家兄弟做的事,是你指使的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