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世界,星光如初(全二册)

超人气少女组合成员凌影原本爱情甜蜜事业顺利,然而,演唱会前后台的一幕让一切就此颠覆。好友兼搭档萧萧竟然依偎在自己男友的怀里!昔日好友反目成仇,萧萧步步紧逼,抢夺了她的创意和单曲,一意单飞。萧萧凭借单飞专辑一炮而红,人气更胜往日,而曾同组合的凌影则被压得暗淡无光。经历了愤怒、伤心、绝望后,凌影决心要重获新生。在品优娱乐总监陆瑜的帮助下,凌影转战陌生、但更有持续发展前景的影视圈,从零开始。同行的竞争与不屑,导演的讽刺,记者的刁难,演技的磨练,票房与口碑的压力……凌影的“重生”之路步步艰难。这条荆棘丛生的演艺之路,凌影究竟能走多远?这个世界始终万众瞩目,星光璀璨,而属于她的那片星光,是否依旧如初?

015
她依旧是当年被陆瑜爱得死去活来的女神,依旧是这个城市的一笔传奇。无论如何风云变幻,她都能受人瞩目,地位举足轻重。
品优娱乐不乏大牌艺人、天王天后,可是看到秦楚都自知低人一等。他们或许如日中天,备受追捧,然而秦楚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名媛气质,无形中就可以压得人自惭形秽。
秦楚看到我,漂亮的眼睛自上而下地打量了我一圈。
她穿着Armani Spring新款,小圆领,非常有质感的红色布料,顺着曲线滑落下来,看上去跟一般的春装无二,但衣底是不对称弧线剪裁,以及多增一层的褶皱设计,一下子将这件服饰的新颖突显出来,有种行云流水的优雅灵动。秦楚非常客气地笑了笑,像是法国那些礼仪良好的窈窕淑女:“我很抱歉,对于你和阿瑜的事情。”
我不觉得她突然开口同我说话会是什么好事。
看到我对她的敌意与防备后,她笑得更有亲和力了,简直仿佛那些联合国的微笑大使:“我知道你现在对跟阿瑜的关系定位很困扰,他也提过要与媒体记者们说清。”
她故意顿了顿,观察着我的反应。
什么“说清”,不如说是要正式宣布秦楚是他的女朋友吧。
我面色如常,只是胃一阵一阵地绞痛。
“但是你也知道,你现在还是品优娱乐的艺人,这会对你伤害很大,影响你身上的代言还有其他……所以我们都同意,先不对外公开我们的关系。”
多么的宽容啊,如此真爱,还替前女友的事业着想。呵呵。
一口气憋在心里,却连一句能回应的话都没有。
我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从她身边离开。秦楚这两个字和秦楚的笑,总能够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笑得如初阳煦煦,似乎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对我的大恩大德,我应该感恩戴德。
而我只感觉到漫山遍野的寒意和无穷无尽的屈辱。
再次走进黄锦立办公室,这个曾经默许我不再续约,以及退出娱乐圈的人,此刻正坐在办公室那张嚣张的老板椅上。他没有对我的到来感到惊讶,只是一双桃花眼里闪过复杂的光芒。他的双手摆在桌前,交叉着。自从宋微离开后,这间奢侈的办公室逐渐变成了一座冰冷的孤城。那些从意大利订购的家具,还有墙壁上充满艺术感的黑白相框,跟主人一样透着一种日渐衰落的气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看向他,“但我想谈的,一定跟你预期的不一样。”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甚至超越了人生前二十余年的总和。跟宋微交谈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这几年所做的事情,看上去像是自己的奋斗史,可是本质上还是与男人有关。因为叶子澈的背叛与欺骗,才决定为了尊严和骄傲而复仇;因为陆瑜的支持,才拼命往上爬;而后又因为跟陆瑜分道扬镳,决心退出演艺圈,到了现在依旧是因为陆瑜的鄙夷和轻视,想要有所作为。
什么时候,才能跟宋微一样,整个人生只跟自己有关,不用他人的评判标准来衡量。
我跟黄锦立谈着条件。他很意外,但是并没有刁难我,甚至宽容得简直令我感到陌生,好像我的任何要求,他都能答应。等我说出最后一个条件时,黄锦立眼中闪过了一抹诧异。
“你确定要这样?真的确定这样?”他一连重复了两次。
“对,我很坚持这一点。”我开口,“我不想欠任何人。”
他眯了眯眼,目光在我的脸上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深沉:“其实,你并没欠任何人。也许,你跟那些女艺人不一样。”
我垂着眼,笑了笑:“有什么不一样?艺人在你们手里,不就是成名获利,用来巩固资源的一种方式?我跟她们没什么不同。”
黄锦立沉默,眉眼之前却不见以前的风流轻蔑,过了半晌他才幽幽开口:“我一直认为,你是靠陆瑜上位,而他对你,则是一时心血来潮的施舍……”
“呵呵。”
“也许,是我错了。”他的神情竟有一丝真诚与歉意。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意义了。”虽然对他的态度感到意外,但最终我也只是淡淡摇了摇头。
我开始筹备新的专辑。先要定下整张专辑的基调,然后选歌、约歌、录制demo,再在录音室录歌,最后拍摄专辑封面,进入宣传期,上各个节目通告,分批打榜。前一张专辑,因为公司不敢冒险,所以A面的五首歌走的是老路子,B面才是真正想要转型的风格。这一次,由我做主,全部启用的是我想要的风格。
那种日式的,韩系的,仿照欧美风的,不是不好,那种流水线上包装出来的偶像风格,任何时候都是成熟的,适宜的,只是我不想要了。我渴望做些什么,好摆脱这种困兽之斗的人生局面。
日日夜夜地工作,失眠如影随形,而在录音室里工作时几乎抱着一张毛毯就能随时睡着。Jolie劝我不用这么拼,她还不知道我和黄锦立之间所达成的协议。我在录音室里,看着歌词板,对着话筒录歌。录音室是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像一个人沉浸在漫无边际的海洋里,所有的感觉都会变得极其敏锐,演绎情歌时,很容易将情绪带入进来。录歌的工作人员都很熟了,以前工作之余还会聊聊笑笑,而现在更多的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安静地待着。有一天,其中一个录音师对我说:“以前你唱歌,有点少年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但是现在,声音里却多了些味道。”
看来任何事都是如此,演戏、唱歌,所有感情一刹那的爆发都来自人生曾经的煎熬。
只是筹备时间实在太短,很多时候录歌录到其中一句,需要神来之笔,必须使足了劲儿,才能抓到那个点。如果要求只是一般,的确可以过了,但是想要达到精品效果,就必须这样来。
想做精品,因此只能日夜不停地在录音室里磨。
累得精疲力竭,浑身脱力地从录音室里出来时,才发现黄锦立和陆瑜过来了。录音室的空间很大,音乐人总是随意率性,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颓废的、个性的艺术家气质,印有黑色曲谱和歌词的白色纸张四处散落着,而黄锦立和陆瑜两人西装革履,商业气质鲜明,跟这种环境很不协调。
在品优娱乐待了三年,黄锦立从未探过我的班,现在居然会出现,真是神奇。黄锦立双手抱臂,头微微歪着,一双桃花眼中的神色意味不明,他瞥了身边的陆瑜一眼,说:“看来很辛苦啊。”
我微微一怔。这份辛苦一直独自承担,并没有想过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会有种被怜悯的感觉。
不由自主地瞟了陆瑜一眼。
陆瑜的容貌放在哪儿都有一种独特的英俊,像是英国贝克街上方阴霾的天际,独特的灰蒙色调赋予了它百年来的与众不同,优雅而刻薄。他眼睛低垂,长长的睫毛像是黑色森林生长在他的眼帘处,他一眼都没有看我,只是听到黄锦立的问话后,才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接着嗤笑一声:“哪个艺人不辛苦。”
握住歌词纸的手指不自在地紧了紧,疲累好像突然在体内积累到了一个临界点。我低头,顿了一两秒,才抬起头朝黄锦立笑了笑:“谢谢百忙之中抽空过来,我这边还要跟制作人商量一下……”
黄锦立也有点尴尬,可他好像听不懂我无意接待他们的暗示,反而意味深长地继续道:“你知道上张专辑,高层们根本就不好看你转型,所以Jolie的提案一直都没通过。”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几个月过后的现在旧事重提。
我记得那时我很着急,甚至还为此跟陆瑜吵了一架,把所有的压力发泄在他身上,指责他,最后终于通过时,还一度以为公司那些高管转了性子。
陆瑜依旧冷着一张脸,眉峰蹙了起来,带着寒意般的眼睛瞥向黄锦立。
黄锦立仿佛愉悦地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嘴里却继续念叨着:“老实说,其实当初连我也不怎么赞同,所以从公事公办这个角度来说,是行不通的,但是如果有人以私交相胁,那也只好再考虑考虑,若是失败了就当这笔钱投进了水里……”
陆瑜带着隐隐胁迫地喊了一声:“锦立!”
简短,快速,像是秘密被泄露后的窘迫。
黄锦立耸了耸肩,手往嘴巴上一划,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陆瑜,没有想到原来这件事的背后竟会有这些运作,而陆瑜仿佛感受不到我的打量,深邃的眼睛望着别处,脸上依旧一片冷漠,唯有眼神微不可察地闪了闪。
在此之前,他跟黄锦立关系尴尬不是一年两年了,就算是平时也只是止于公事上的接触,在咔隆时互不相让更是我亲眼所见,让他主动开口去求黄锦立……
我简直无法想象那会是什么情景。
“呵,那是你不懂歌坛,你的重心一直在影坛。我只不过是为了避免你制订出错误的公司战略而已。”陆瑜无视我的视线,面无表情地转向黄锦立,口吻严肃得不行,“况且,不做新的尝试,突奇制胜,能赢得过势如破竹的ESE?我已经输给厉睿一次了,难道你以为我想再一次输给他?”
尽管现在已是春季,可陆瑜脸部的线条刚硬得仿佛一座矗立在冬日寒风中的雕像,连说出来的话都像是冰珠子一般。
那样的神情,那样的口吻,足以让所有人明白他对厉睿和ESE的反感。一个歌手的转型,对他来说是没多大意义的,在与ESE厉睿之争中获胜,才是他愿意去游说黄锦立的根本原因。陆瑜这么多年来视如死敌的,只有厉睿一个。纵使有人能让陆瑜放下自己的骄傲,那个人也已被证实不是我。刚才心中那一点点震惊和感动,只不过是自己想太多。
我不自在地笑了笑:“你们聊,我进去看看。”
黄锦立分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陆瑜已抢先开口,眼眸闪着幽冷的光:“你就让她去吧。续约的第一张专辑,总要做点成绩给我们看看。”
话里话外那种赤裸裸的功利心令人心寒,我的手指颤抖起来。
黄锦立那双桃花眼的颜色更深了一些,望着陆瑜的目光里带着一点意味不明的微光。
“凌影没有续约。”他缓缓说着。
陆瑜那张冷漠的脸像是突然被人揍了一拳,瞳仁快速放大,视线一下子对焦在我的脸上。
黄锦立声音低沉:“而且,这张专辑的收益,她一分也不要。”
陆瑜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震惊极了:“你、你……”到最后也没有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我回避了陆瑜的眼神。
黄锦立见状,风流地笑了笑:“我去见见那些音乐人。”
他一走,陆瑜那种强大的压迫感就立刻显现出来了。他朝前迈了一步逼近我,英俊的容貌一半溶于光明之中,一半溶于阴暗中:“为什么这么做?”他几乎有点恨铁不成钢,手握成拳从我耳边擦过支在墙壁上,把我半禁锢在他的一只胳膊和墙壁之间,他身上的男性气味笼罩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
“为什么不续约?”他的眼睛漆黑幽深,里面充满着复杂的光芒,只是看我一眼,就差点令我意志动摇。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佯装无所谓的态度好像激怒了他。
“你就这么想离开品优娱乐?想离开这个圈子?想离开……我?!”他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我,像一座突然爆发的火山,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阴冷,而是夹着一丝疯狂和怒火。
我不懂他的情绪,他这几个月以来都对我冷漠不已,然而听到这个消息后,却又如此生气,就因为我没有如他所愿,没有继续留在品优娱乐,没有继续心甘情愿地为他们赚钱吗?
“是啊,我就是想离开品优娱乐!”这样的念头侵入脑海中,我也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带着一点憎恨的口吻,直视他的眼,“这难道不符合你们的心意吗?!你们应该更开心吧!”
秦楚当日充满优越感的笑容浮现在我眼前,那种为了“照顾我的情绪”而不能在一起的说法,像一块屈辱的烙印烙在我的心头。既然都要跟媒体公开关系了,我如何再待在品优娱乐天天看他们在一起?难怪当年秦楚要嫁给厉睿时,不择手段也要将厉睿当时的情人踢出ESE,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就算他们不在意,也扎扎实实地刺伤着我。只是想想那种情况,我就明白自己根本做不到,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陆瑜对另一个女人好。
“你到底在说什么?”陆瑜几乎咬牙切齿起来,眼睛里的光芒又愤怒又有点悲伤,那种巨大的黑色情绪像是可以将他整个人淹没,“什么叫作我会更开心?!”
我被他眼里伤感的气息冲击着,那种情绪太强烈,只是被他漆黑的眼睛注视着,理智就摇摇欲坠,根本拒绝不了他,根本不忍心看着这个男人失望。
可是,事已至此,谁都明白继续下去只会是错误。
如果他做不到,那我来。
“我在说什么难道你不清楚?至少再也不用见到你。”
幸亏有之前的歌曲储备,这张专辑虽然因为赶进度时间异常紧张,但是质量并不低。专辑封面照请的是一名来自纽约的著名摄影大师。那些台湾和香港的摄影师习惯将很多专辑照用PS细细地修过,一张脸精致得不像本人。而这个摄影大师四十多岁,有着一双温柔的眼睛,粗粝的胡渣,崇尚自然与真实,身上带着一种艺术家独有的从容。
拍照那天,风雨欲来,长长的芦苇几乎被黑沉沉的云霭压倒。
我们都以为要推迟拍摄,他却举起镜头,试了试取景,问我要不要试试这种感觉。
天阴沉沉的,疾风骤雨即将破空而来,粗粝的大风刮在我的脸上,有一种隐隐的痛意与崩裂的快感,茫茫的芦苇被吹得东倒西歪,长长的裙摆仿佛一张乘风破浪的帆。
他让我拍了无数姿势。没有提示,没有要求。
我的内心有点茫然,风呼啸着从脸颊吹过,可是身体笨拙得像是一座沉默的老式的钟,所有的温柔都已悉数用尽。我想起往日那些摆拍的姿势,那些少女时期的专辑封面一张一张从回忆里掠过,可到最后却发现,那些都不是现在的我。那些甜美得像蜜糖一样的感觉,好像早已从我体内流失殆尽。
举目远眺,前方的雾霭一样迷茫。四面八方好像都是出路,可又像是处处都望不到尽头。
不管承不承认,离开了陆瑜,体内最坚固的一处,的确是已经崩塌了。
风吹拂着我的眼睛、长发,像是吹拂在千年万年的断壁残垣上。闭起眼睛,举起双臂,希望它能像破空的利刃一样穿透我的身体,把所有让我痛的,爱的,恨的,全数带走。从今以后,留下的,是一个无坚不摧的凌影。
芦苇沙沙地摇曳。
我在阴霾的天空下,像是想要用尽力气那般,赤着脚狂奔着。我站在芦苇之中,在狂风中断断续续地拉着小提琴,琴声随着风卷向无尽的天际,心底却涌起一种海浪般的刚强和澎湃,暴雨终于仿佛灰色的钢珠般砸了下来,唰唰唰砸向成片成片的芦苇,整个世界都成了一片钢灰色,仿佛处于破坏与重建的失衡状态……
摄影师收了器材。
Jolie快步跑来,用毛巾裹住我的头发。暴雨来得凶猛,身上的长裙已经湿透,裙摆湿漉漉地贴着我的小腿。我牙齿打着寒颤,眼睛却望向摄影师:“怎么样?”
摄影师湛蓝的眼睛像是温暖的海水,他笑着对我道:“很棒。”
两周后,专辑照片寄来。
完全没有人料想过,摄影师竟会把图像处理成长卷轴的形式,不同于标准屏幕的长宽比,更宽更短的画面将一切拉得极具意境。
我站在一片浩渺之中拉着小提琴。风将长发与琴声高高卷起,我没有看着镜头,而是歪着头,发丝像柔弱的水草般贴在脸颊上,睫毛因为逆影的关系在脸上投下重重的阴影,浓重的红唇成了一种毫不妥协的黑色光影,那种骨子里的难以驯服、凛冽孤独强烈地散发出来。天空中乌云翻滚几乎压住四周苍穹,地面上是一望无际的摇曳着的芦苇,软软的芦苇叶坚强地矗立着。天地之间一片黑白,唯独身上的红裙像墨涧水色中的一粒朱砂。
它看上去更像是国外摄影展上那些充满着强烈内心极具气质的人物图像,更艺术,更有思想性,而不是那种将明星的脸修饰得甜甜美美占据整个视野的专辑照。我从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浓烈如铁的一面,比狂风还要犀利,比骤雨还要激烈。这种充满艺术感的专辑封面简直让我感动不已,那种黑白胶片上又犀利又如同琥珀的剔透光影,只是看着它,心里就有一种钝钝的痛与爱,这就是我渴望的,那种内心深处有什么正在隐隐爆发的东西。
专辑上架在即。
一些音乐人纷纷来试听,一部分人当面夸赞,一部分人又面露隐忧。他们的意见渐渐分为两派:一派觉得我的这张专辑极具艺术价值,是所有专辑里面最有水准的一张,非常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音乐追求、素养和格调,将会引起不同于往日的轰动;但是另外一派则认为跟上一张专辑相比,这一张变化太大了,失去了能够一把就抓住人心的商业元素,可能会得不偿失。
那些转型成功的歌星们纵使日后被业人内士分析具备了哪些成功元素,但是在转型之前,没有一个人能够万分肯定地下判断。而那些转型成功的前辈跟我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已经度过了那段煎熬时期,当时的煎熬如今成了骄傲和果断的注脚。而我还在日夜等待着未来见证着这段时光,夜不能寐。
虽然一直在刻意避免与陆瑜和秦楚接触,然而他们的消息就像是夜晚捎过来的风,无法抵挡,总是会时而不时钻进我的耳朵。每每在娱乐报纸上扫到两人的照片,或是在电视中看到秦楚的笑容,那种想要遗忘却更加刺痛的感觉就越发明显。
明明已经不是我的了,不是吗?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以后一个人走,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只是看一眼,眼眶却依旧会灼热呢?
陆瑜当初把我强压在墙上时,力道是那么大,语气是那么恶劣,但是他有一句话说得没错,我应该做出成绩来。
不只是让他看看,而是让所有人看。
我整个身心都投入了这张专辑,对我而言,它更成为了一种象征,一种精神上的加持,我这样定义它——只要这张专辑能成功,这混乱的一切就可以结束,再也不会影响我分毫,而我也再不会因为那个人的一举一动而痛苦。
怀抱着这样巨大而隐秘的期待和决心,然而上天像是跟我开了一个玩笑。
“他们有没有说原因?”我在化妆间有些错愕地看着Jolie,完全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那些节目制作人先前还热情洋溢,一副恨不得跪下来求我参加的姿态,现在却纷纷婉拒。
Jolie皱着眉,朝我摇摇头,一边安慰我“没事,多的是节目”,一边又飞快地打通另外一个电话。
“周姐,不是我自夸,我们家凌凌你又不是不知道,拿这种理由搪塞我,以后我们姐妹都没得做!”Jolie在手机这边半是要挟半是拿交情说事。
按理来说,在娱乐圈浸淫六年,到了我和萧萧这种地位的歌手,这些预热宣传是可以拿掉的,但是为了这张专辑能够宣传得更好,我们这边甚至答应上一些只有新人发片时才会频频参加的通告和娱乐节目。
“哎呀,Jolie,我们之间还用说么!当初你刚来T市,我可是连夜打的去接机,但现在上面有指示,我也没有办法……凌影我也很看好,要不过段时间再看看?我这边真的超忙,过会儿我再打给你?”
Jolie表面镇定,但已隐隐有些焦躁。
这已经是第五个先前答应我们现在又婉拒我们去宣传新专辑的节目组了,虽然我和Jolie没有往坏处想,但都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将所有事情联系起来,只有一种可能性才说得通。我不知道Jolie带的艺人有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但是内心的阴影却在不断扩大。
这个圈子曾经有一个获得过影帝称号的男艺人,演技精湛,才华横溢,却因为某个缘故被封杀,从当初饰演男主角一度沦落到只能饰演丑角和不入流的反派,最后在国外出演的电影爆红才走出这种尴尬难堪的处境。
而封杀他的,正是厉睿。
Jolie声音低了几分,对着手机那边的人说道:“你给我交个底,是不是ESE那边……”
化妆镜的镜面闪着光,镜中的Jolie脸色沉了几分。
“有些事我不能说。”手机那边传来女声,“只能提醒你,你们家凌影是不是得罪过谁。”
我和Jolie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与果然如此的情绪——果然是他,ESE总裁厉睿!之前曾经担心过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在事情发生几个月过后,让你误以为危机已经解除,全心全意做着专辑时,他却无声无息地在新专辑面市前夕这个最紧要的关头来了这么一手,一下子将人置于死地。不愧是厉睿,不仅沉得住气,也足够心狠,难怪秦楚跟他在一起时,虽然聪明地看出他想要做什么,却始终没有办法对抗他。
她玩不过他,没有人能玩得过他。
“不能参加就算了。”我沉吟道。
虽然之前的专辑宣传走的是一制作完毕就发动所有资源进行宣传造势,引起全城轰动热议的模式,但是显然如今电视媒体这部分的宣传环节不太好走了。
“这张专辑其实离上一张并不久,少几个步骤也是可以的,反正新专辑面世,品优娱乐这边也会有通稿出来。”我安慰着Jolie,说自己并不在意。
诚然,我抱着巨大的期待希望这张转型的专辑能够成功,陆瑜、秦楚还有其他人一定也会在暗处注意专辑的情况,如果失败,议论和讥笑必不可少,但是厉睿势力庞大,Jolie根本没有办法,我不能让她螳臂当车,只能让品优娱乐来出面。
品优娱乐的企宣部倒是不含糊,通稿发得铺天盖地,即便这张专辑之后我并不会跟品优娱乐续约。
凌影最新专辑《坚定》 文艺清新转型之作
首波主打歌《坚定》 迅速霸占排行榜TOP1
我和Jolie紧张地关注着这张专辑的走势和歌迷们的反响。
黑白胶片感的专辑封面上,上下空隙的留白间有英文手写签名的Angel Ling,在一排排色彩斑斓的专辑中显得那么与众不同,很多学生在柜台前走来走去,有的指着海报就兴奋地尖叫起来,有的则拿着方形的黑白专辑跟其他歌手的专辑比较着,而一旁墙上的液晶显示屏里正播放着我新专辑的MV《魔鬼瓶》。
我在潮水中弹着三角钢琴,晨曦从海水天际射出,仿佛镜面一样的海水折射出水彩一样温暖的光线,波浪轻轻涌来,白色的泡沫冲到我的脚边,又迅速消散……
随着钢琴声越来越悲伤,旋律越来越急促,歌声仿佛溢满了伤感与悔恨。无数的黑色羽毛从天而降,越落越快,越落越多,落在光亮如水的钢琴盖上,落在白皙的钢琴键上,落在我的身上……
沉入海底三千年的魔鬼瓶/我自有我的快乐/不要吵醒不要吵醒/不想面对昔日的回忆/就让我在这瓶中独自舔伤……
画面变化,有个小男孩拾起了这个魔鬼瓶,将瓶中的小女孩释放了出来。瓶中人说可以实现小男孩一个愿望,小男生满脸惊喜,跟小女孩在海中徜徉,说要永远和她在一起。
最后,整个画面被黑色羽毛遮住,等再看到画面时,半瓶海水,连同三角钢琴和我,已被缩小了千百倍,仿佛漂流瓶一样,被关闭在一个碧绿澄澈的瓶子里,我依旧低头弹着钢琴,只是背后长出了黑色的翅膀。
帅气的少年在海滩上捡到了这个瓶子,他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漂流瓶,拾起来朝着不远处的少女说,看,又一个漂流瓶。
少女笑眯眯地道:“丢回海里吧。”
少年点了点头,身体微微后仰,用力,漂流瓶呈一道弧线在空中划过,瓶中人眼角划过一抹泪光,像是阳光金色的光斑反射在瓶身上那样刺眼夺目。
再也回不去了。像小孩子一样干净空灵的笑容,像那时诚挚梦幻的天空。
大家都长大了,所以你再也看不到瓶中精灵的眼泪。
“是凌影的新专辑!”
“不会吧!怎么跟她以前的风格这么不同……不过,很有意思的样子。”
“她上张专辑就在尝试转型,没想到变得这么文艺了,但是也不错……”
我和Jolie亲自去一线渠道了解情况,没有想到新的风格不仅没有引起大家的排斥,反而好像被接受了!
基本上只要老歌迷没有流失,专辑的销量都会有一定的基数,这已经是所有转型情况中非常乐观的情况了。
然而,明明专辑的实际反响非常不错,但是报纸媒体上却一片鄙夷奚落之声。
并不是穿得小清新,就是实力派歌手。就像不是白富美,就不要妄图以为自己能攀上高富帅。某个艺人新专辑一改往日形象,以“坚定”为口号,好像在表明自己的情伤不用担心,实则暗示意味浓厚,利用之前的绯闻充当新专辑的噱头。此艺人一向心机深沉,之前挤走组合好搭档,如今情场不得意,就以此炒作事业。
专辑夸张浮躁,转型非常失败。
仅仅三个月怎么可能制作出一张好的专辑,歌手难道不应该更注重质量吗?这样频频出专辑,大有圈钱嫌疑。
本应该是不错的表现,如今却频频被点名批评,恶评不断。
我和Jolie都心知肚明,这必定是ESE的厉睿在背后操作,可是对方势大业大,碾死一个小艺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当年他的情人已经做到ESE总监这个位置,不是尚且仍被他从天堂拖到地狱么?
于是,原本反响不错,被一些乐评人看好的新专辑,在这样被人故意抹黑的情况下,销量走势也渐渐停滞下来。
原本不想用到品优娱乐的资源,但是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很有可能这张新专辑就像是落入水池的石头,只是啪地溅起一阵涟漪,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约了黄锦立。我必须跟他谈谈这件事,看他能不能帮忙。
没有想到的是,黄锦立又拉着陆瑜一起。我猜不透现在的黄锦立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但是心里已经做好整个过程避免跟陆瑜接触的准备。
“既然你们有事,我先离开。”陆瑜冷冷地开口,黑色的眼睛像是深潭。他现在越来越冷漠了,过去那种恶劣性质的因子好像也全数从他身上抹去,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座纹丝不动的冰雕。
“你是总监,走什么走。”黄锦立手指夹着万宝龙的钢笔,戳了戳办公桌。
陆瑜瞥了黄锦立一眼,眼神含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黄锦立看都没有看他,反而有些亲切地问我:“怎么回事?”陆瑜仿佛为了避嫌似的,拿着一张娱乐报纸,坐到了比较远的单人座椅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报纸,一副不会参与的样子。
因为直面黄锦立,陆瑜在我身后的方向,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是这样一来也的确让我的压力和警惕骤然小了很多,我理清思路,把专辑发行以来前前后后的各种迹象说了一遍:“……所以可能是ESE那边在操作舆论。”
“厉睿啊……”黄锦立皱了皱眉,往身后的黑色老板椅上一靠,沉吟了一声,朝陆瑜望去,“你怎么看?”
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扯到厉睿,就很有可能勾起那天晚宴上的恩怨……
“我没什么看法。”然而,陆瑜简短的一句话就将整个事情盖棺定论了,心里那些刚刚漂浮起来的情绪又立刻狠狠跌了下去。
但是也没什么可失望的,本身就已经是不相干的人了,不是吗?
我直接忽略他的话语,看着黄锦立,低声说:“品优娱乐企宣部这边……能不能帮忙澄清一下,毕竟对新专辑的销量产生了影响。”
于公于私,我都觉得黄锦立会答应。ESE这样对品优娱乐的艺人下手,品优娱乐没有理由不还击,就算往后退一步,品优娱乐不愿意为我出这个头,但是这张专辑的收益全部归他们,他们也没有理由跟钱过不去。
“抱歉,品优娱乐管不了。”没想到黄锦立却回复我一句轻飘飘的话。
一瞬间我睁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品优娱乐管不了。”黄锦立眯着眼,吊儿郎当地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我跟你之间关系不太好,但我以为、我以为……”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双手撑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因为太过意外的关系,刹那间有些语无伦次,“这张专辑的利润是归品优娱乐的。”
“我知道。”黄锦立耸了耸肩,眼角吊起,“那又怎么样?”
他的话说得利落干脆,一下子把我钉在了那儿。
是啊,那又怎么样?我突然明白了。
品优娱乐虽然跟ESE是竞争关系,可是一旦闹翻,两家都会元气大伤,为了一个不跟自家续约的女艺人,得罪厉睿显然并不明智。新专辑受到欢迎,固然对品优娱乐有利,但品优娱乐这么大的公司,损失个把专辑的利润又算得了什么?
当年厉睿抢了陆瑜的女朋友,品优娱乐都要跟ESE联手,强强合作,气得陆瑜几乎将这段兄弟情斩断,可即便这样,黄锦立也没有改变过主意。我,又有哪一点值得品优娱乐为我出头?
我站在黄锦立面前,全想明白了。
未来新专辑会被ESE打压成什么样子,仿佛已经可以清晰地预见,想起几个月来辛苦付出的汗水和心血,一时之间觉得难受极了,声音都无法从喉间发出。双手死撑着办公桌,才能勉强承受这个事实。
之前设想过种种,担心歌曲不被歌迷接受,担心风格不被粉丝喜欢,担心专辑封面不够主流太小众,担心新专辑销量不佳口碑不好,然而现实却以这种完全预料不到的方式狠狠地打了我一耳光。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陆瑜将白瓷咖啡杯放在了茶几上,像是等得不耐烦般插嘴道,“让企宣部那边发几个通告澄清一下,也费不了多大力气。”
“呵呵,你下命令当然没有问题啦。”黄锦立眯着眼笑着,从善如流,双手横在办公桌上十指交叉握着,“但是你最好不要插手这件事。”
黄锦立突然口吻一转,变成了公事公办的样子。
陆瑜显然也有些发怔,即便仍然是一张冷漠中带着点嚣张的脸,眉峰却几不可察地挑了挑。
“有什么问题吗?”
“你跟厉睿之间的事还嫌不够多吗?”
黄锦立只是点了一句,我和陆瑜就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视线交汇,各自都带着对那晚的回忆——那一晚他替秦楚挨了一巴掌,而我则为他扇了厉睿一巴掌。
只是,视线相接的那一瞬间又极其快速地避开了。
“你刚刚从厉睿手里抢走秦楚,现在却又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跟厉睿掐架……不知情的人会怎么想。”
黄锦立的话仿佛一道闪电,刹那间就把我和陆瑜的脸照得惨白。
心渐渐下沉。
诚如黄锦立所言,或许陆瑜会因为看不惯厉睿这个曾经的死敌,对我投以同情,顺手帮一把,然而事情一旦涉及到秦楚与他,秦楚的名声,不用他做决断,我已知事态会如何发展。
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太多次,在我与秦楚之间,哪一个会被舍弃再清楚不过,而这种感觉已经不想再多体会一次了。
“专辑的事我会处理,我先出去了。”我几乎是下意识就说道,黄锦立和陆瑜再怎么争都好,我是决计不能再留在这里的。
“凌凌——”陆瑜像是失控一样,脱口而出,等他意识到自己喊了什么之后,又紧紧抿住唇角。两个人相处久了,曾经的习惯怎么也改不掉,纵使已经跟他分开这么久,还是一听到他呼唤我的名字,就下意识回过了头,视线直直撞入他的眼眸中,才察觉已经不是从前。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眼睛里像是显露出一份着急和担忧。
“专辑的事——”我看着他线条好看的嘴唇重新张启,突然之间,隐隐生出了一丝期待,“既然如此,如果销量不好,也没什么关系。”
一瞬间,曾经所有的努力像是被人当作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
我几乎气得要发抖,所有人都可以否定这张专辑的意义,只有他不行。
好的宣传攻势可以帮助新专辑顺利让所有受众知晓,然而宣传失败的话,可能新专辑就会被淹没在茫茫专辑之中。但是,纸媒的不看好,电视节目的受限,想要扩大宣传渠道都显得极为艰难。在这种情况下,黄锦立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遇见我时还能和声细语地和我说话,甚至还为我接洽了一个国外香槟的代言人身份。
“是不是有点扯?我马上就不是你们公司的艺人了。”自从知道后来的和平共处也不过如此后,我就对他连一丝好感都没了,“把这个合作给我,代言费怎么算?”
我的话多少带着点嘲讽,但黄锦立像是根本不在乎一样,朝我耸耸肩笑了笑,欲言又止道:“对方看上你,又不是我的主意。”
这个香槟的品牌在国际上知名度不错,我和Jolie商量过后还是接了这个代言。厉睿的狠辣我们已经见识过,谁知道他不会狙击了新专辑之后,又继续来对付我,像是以前对付那个男艺人一样,先冷藏他的事业,接着再搞掉他的代言。趁我们还有能力承接时,多一个国际大牌的代言在手上总是妥当的。
今晚是这个品牌的香槟之夜。
作为代言人,我早早出场同经理们打了招呼,帮忙宣传。会场各种漂亮的香槟杯摆放起来,圆形的杯口一层层叠加,几何图形本身就已具有不可思议的美感,在灯光下亮晶晶的一片更是仿佛一座海底的水晶宫,钢琴声像是流水一样落在半露天的会场里。前来参加的嘉宾们穿着晚礼服和正式的西服,优雅得像是宫廷里的伯爵与夫人。
一场小提琴演奏之后,我随着主持人出场,按照以往给代言品站台那样,微笑着手捧香槟,回答主持人的问题,赞美这个品牌,并在扎着彩带的香槟上用金色的签字笔签名。
一切顺利地进行着时,主持人突然笑道:“今晚的Vermuse香槟之夜,众星云集,不仅有凌影小姐代言Vermuse,更有一位神秘的影帝前来助兴。”
我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个环节。
灯光师将圆形的光束照向会场手持香槟的嘉宾们,鼓声一阵比一阵急促,连我都不由好奇起来。
终于,灯光一停。
圆形光束停留在这个身形修长、容貌妖孽的长发男人身上。他微微眯着眼,长长的睫毛犹如细细的雨丝,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美感。他简直像是天生的衣架子,白色的西服大衣被他穿出一种狡猾的雅痞味道,迷得人几乎找不着北。
周围的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又止不住惊呼。
“天!他竟然来了!”
“居然是封景先生……我眼睛没花吧……这是真的吗!啊啊!”
“封先生——天啊,封先生!”
那种惊喜和兴奋,像是比前来参加这个香槟品牌活动更荣幸,甚至已经有不少小有名气的艺人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像是热情的粉丝一样对着他照个不停。
封景,这个在娱乐圈叱咤风云,最神秘最妖孽的男人。
他曾在盛名之时退居幕后,甘心成为厉睿手中的一枚棋子,也曾在厉睿与秦楚联姻时被逼入绝境,但最后却凭借自己聪明的头脑,跟如今的爱人成立了知名工作室,再次声名鹊起。
他看似跟厉睿再无任何交集,但所有曾经见证过他与厉睿故事的人,都说他在的时候厉睿还是个人,而厉睿将他逼走后,厉睿体内属于人的情感也被驱逐殆尽,成了一部高速运转的工作机器。
近来年,封景已经越来越低调神秘,很多场合、盛宴,包括颁奖礼在内,都已看不到他的身影。
尽管如此,当那些嘉宾像小粉丝一样拍照时,我看到封景还是保持着极佳的明星气场,笑起来的时候连眼睑下方的泪痣都像是闪着光一样,有种能与埃及艳后媲美的蛊惑气息。
他从容而略带张扬地走上台。
主持人都似乎随着他的脚步而变得激动起来:“封景先生,今天您能到Vermuse香槟之夜,我们真是太高兴了。您这两三年已经很少出现在这些场合,能告诉我们今晚为什么前来吗?”
“难道不是因为你们Vermuse的香槟很好喝?”
封景只是站着我身边,我就能感受到一种比天王巨星还要强烈的威压和气场,又闪耀又深邃至极。酒红色的长发下,他的下颌、鼻梁、眼睛,真是好看得比艺术品还要精致,没有哪一处不充满魅力。明明应该年纪比我大上一倍了,但是除了多增几分成熟的神秘外,时光好像不曾在他身上停留。
主持人犹如被褒奖了般高兴,却只听封景话锋一转,狭长的眼睛朝我这儿一瞥,明明他的眼神只是转动了一个方向,那种强烈的放电般的感觉却令人招架不住:“当然,凌影小姐成为Vermuse的代言人也是吸引我的原因之一。”
他轻轻一笑,整个夜风都像含着醉意。
主持人也像是被迷得晕头转向:“噢,封景先生认识凌影吗?”
封景懒洋洋地勾了勾唇角,像是看着下方摄影机的镜头,寻找着哪里有前来报道今晚晚会的娱记们。虽然这种晚会一般只会被一笔带过,但今晚封景出场,绝对会成为震撼性的话题。他的目光只是轻轻点了点,下面就有女性娱乐记者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激动。
因为他顿了一顿的关系,全场格外安静,所有人都等着他下面的话。
“不认识。”他笑得诚恳极了,却带着一些不正经,双唇在夜色中像是沾染了水色,有种暧昧的光,他浓密的睫毛眨了眨,“不过她不是扇了那个谁一耳光吗……”
台下的嘉宾们轰动了,仿佛好奇心强烈的狗仔,都没有想到他今晚不仅出现在这里,甚至在话语中还暗暗指向那个久违的,传说中不能向他提及的人物。
“我觉得她挺不错的……”封景的话只说了一半,故意停了一两秒钟。他笑得极其迷人,连眼角下方的泪痣都好像更浓郁了一些,他执起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上亲吻了一下。这本来应该是一个需要先询问我的动作,然而他做得太自然了,被他握住好像都成了一种荣幸,我竟然自然而然就将手递过去了。刹那间,全场的焦点由他一个人变成了我和他两个人。
台下咔嚓咔嚓的声音飞快响起,简直比走红毯时的拍照频率还要疯狂。
我有点目瞪口呆,惊讶的表情怎么都掩饰不住。
封景朝着看呆了的娱乐记者们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嘴角噙着一抹蛊惑的笑意:“我是说——她的新专辑《坚定》,挺不错的。”字字清晰,声音流利。
封景轻飘飘地下场,就像他上台时那样璀璨华丽,又神秘飘渺。他整个在场时间不过五分钟,却掀起一波又一波高潮,把在场每一个人的胃口吊得极高,好像听到他的哪怕一句话都是一种荣幸,却没有人意识到,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暗含深意。
这就是封景——任何时候都能将形势变成为他所控,为他所用。
我端着一杯香槟,有些晃神地走向嘉宾席。
周围依旧是觥筹交错,琴声不断,在繁复的背景音中,我的耳边却还停留着封景之前靠近时说的别有所指的话,他的声音好听得像是沉陷在红酒里的丝绸。
他说:“你觉得我为什么来呢?不是每个人求我,我都会出来帮这个忙。我很难被打动,他可真是费了不小的力气。但他说他只想让你证明你的才华,你信吗?”
杯中的香槟微微荡漾,一如我现在的心情。
因为黄锦立的禁止,品优娱乐已经无法正面跟厉睿争锋,所以才苦苦请动封景出山,是这样吗?故意让他在媒体面前提那件事,故意提及我的新专辑,因为只有封景,才是厉睿今生最觉得亏欠的人。
我紧紧握住酒杯,表面平静,内心的震荡却无与伦比。
迷离光影,悦耳琴声。
穿过一个个人影,我的眼里只有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封景再魅力十足,迷人万分,可是在我的世界里,却只有他可以吸走我全部的视线。
人群重重,我看见陆瑜微微笑着,好看的眉毛浓而黑。
就在我即将靠近时,人影闪了闪,露出他身旁那个人——秦楚。
秦楚笑颜如花,伸出洁白的手臂,纤长白皙的手指翘了起来,然后,她拿出一枚戒指——那枚她一次次丢弃,陆瑜一次次捡回,甚至在法国为了从河中捡回而发高烧的戒指——将它递给了陆瑜。
她微微仰着下巴,一副“你知道该怎么做”的神情。
我被擦肩而过的人狠狠一撞,玻璃杯里的香槟狠狠洒了出来。
我身上是Chanel束腰白色小礼服,上面有着精致的手工刺绣。脖颈上是一条价值几百万的钻石项链,来自珠宝商的赞助,对方甚至还专门为此投保。穿得如此慎重,是因为这个香槟品牌在欧洲闻名遐迩,为了打入亚太地区,他们在这个香槟之夜的策划宣传上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和精力,身为代言费高达七位数的代言人的我也必须拿出同等的诚意来。
然而,当金黄色的液体泼在贵重无比的礼服和钻石项链上时,就连对方都立刻被吓得脸色惨白,我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种颜色的礼服脏了怎么办,这么贵重的珠宝被泼上了酒水怎么办?现在这个样子又该如何再上去为代言的香槟站台,主办方又会有什么反应?思考不了这种事。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两个人占据,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积聚到那枚钻戒上。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全身的血液“轰”地一下全部涌向了头部,满脑子是一片忽如其来的混乱。
每一次,当你以为这已经是人生最低点时,命运却还可以高声大笑着告诉你:看,这才是你所要面对的,之前的那些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我简直快要发狂,像是高烧不止,浑身发烫,连呼出的气体都变得滚烫而灼热,整个人被一股愤怒绝望的情绪死死拖入黑暗的沼泽——为什么秦楚会在这儿?为什么陆瑜会和秦楚在一起?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已经进展到了这种地步?!
求婚,订婚,再过不久,是不是就要结婚?你是不是打定了主意要与她结合?你是不是已经决定从今往后将所有的爱都献给她?
无法相信。不愿相信。哪怕此时此刻它就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我眼前。
周围的一切迅速失控。道歉声,主持人活跃气氛的声音,嘉宾们的谈笑声,像是一卷被倒带搅乱的磁带,混乱不堪,磁条尽毁,被小提琴拉出一组组难听的粗哑变调的旋律。而在一切失真的频率中,唯独秦楚和陆瑜就像是镁光聚焦下的主角,眼角眉梢一点一点明亮起来,轮廓清晰得可怕。尤其是那枚钻戒,钻石上的碎光几乎快要刺瞎我的眼睛。
陆瑜,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好残忍。你在给过我前所未有的勇气之后,在给过我不计其数的支持之后,在一点一滴侵入我的生活我的心之后,在你让我感受到什么叫作情深意长之后,才让我明白,那些不过是另外一个女人缺席你的人生时的消遣,你有更用心更认真的样子,只是那样的时刻从来不是用在我身上……
这简直就是一种侮辱不是吗?这简直让人连杀了你的心都有是不是?
可是,即便尊严和骄傲都这样被你践踏,为什么现在的我,每次一看到你,还是痛苦不堪,为什么现在的我,每次一看到你,都觉得心快要死掉一样……
如此难受。如此伤心。如此绝望。
如果可以,那么请你告诉我,还爱着你的我该怎么办?
如果可以,那么请你告诉我,现在的我到底是应该继续爱你,还是该用力恨你?
如果可以,那么请让我再也不用与你相见,因为即便我一次又一次下定决心要与你形同陌路,宛如路人,可我依旧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愈思念,愈痛苦;愈相见,愈煎熬。
看不到的时候会苦苦思念,看见你的时候明明高兴却要佯装冷淡,看到你跟秦楚在一起时心都碎了可是还要做出一副无动于衷不吃醋不妒忌的样子,其实想跟你在一起,其实想跟你多说几句话,其实根本不想你永远站在秦楚左右,因为她不值得。可是,不可以,不可以对你说出来,更不可以做什么,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与困扰,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过得自由和开心……
——无法阻止自己不再爱你,这一定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事。
只是,若是一早便知道,命运让我得到这个代言必须付出这样的代价,那么我情愿就此被厉睿封杀,就此从娱乐圈消失得干干净净,也不愿看到眼前即将发生的这一幕!
晕黄的光线中,秦楚的手优雅地停在半空中。
那些声色浮光一个个变成圆形的虚幻的光斑,像是破碎的钻石,迷幻而悲伤。她的手指细长而洁白,一看就是出身良好,地位尊贵,可以轻易地拥有很多东西。所以,就算有一些她并不是真正想要,她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无法正视这一点,她只想重新披上荣光,卷土重来而已,她也不会放过。
这一切明明是那么昭然若揭,可是爱慕着她的人却可以一次又一次视而不见,不计前嫌。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爱,哪怕虚荣、自私,也会被好好守护?
就像那枚戒指。它已经不新了,戒身上还有着划痕,经历过太多的坎坷,太多的辗转,被扔,被捡,被丢在抽屉的最深处,哪怕我希望它永世封尘,永远不见天日,永远不再出现,它依旧是陆瑜最诚挚感情的一场见证,依旧被秦楚以曼妙的姿势递向了陆瑜。
浓浓的阴影打在陆瑜脸上,他整个人都像是隐藏在黑暗中一样,只露出锋利的眉峰。
这个人,已经离我越来越远。
原来,梦里那种抓不住的感觉是真的。
夜风呼啸着涌入,高雅的纱幔“哗”地一下被高高吹起,像一只只悲鸣的海鸟。杯里的香槟被吹得泛起涟漪,哗啦哗啦轻响,无数女嘉宾的裙角被风扬起,她们惊讶地娇笑着捂住裙摆。
一片骚乱中,唯有秦楚姿态静雅。
她看着陆瑜,卷翘的睫毛下,一双眼睛优雅地凝视着他。她的脸上带着淡定的微笑,那种我见过千百遍的、高贵的、不会输的笑意,就像第一次她来录音房找我时的那种笑意,从容不迫,高高在上。
香槟塔上流下的像是北欧神话中的金色泉水,细碎的白色泡沫浮浮沉沉,不断升起而后又破碎消失。
有那么几分钟,陆瑜一直没有动作,时光像是凝固了一样,我几乎快要当场喊出:
——不要,不要!
陆瑜,你知道戒指的含义,你知道为一个女人戴上戒指意味着什么……
你知道的!
不要给她戴上,因为,我喜欢你!
浮华万丈,灯火辉煌。
周围的嘉宾们谈笑着,品着香槟,音乐声和酒杯碰撞声像泉水弥漫在众人的耳边。
陆瑜终于一点点从黑暗中显露出来。先是下巴,再是唇、鼻梁,最后是一双幽深冷漠的眼睛,阴影一一从他身上褪去。他整个人微微向前倾,眼神晦涩不明,黑沉沉的,好像任何光线都无法照射进去,他用着一种又熟悉的,又像是完全陌生的目光,探究般地深深打量着秦楚。
我紧紧盯着他,心不断提起,落下,又再次提起,像是在轮回中煎熬。
你会怎么做?陆瑜,你会怎么做……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重新抬起眼皮,对着秦楚说了句什么。秦楚一愣,微笑的样子瞬间被定格。陆瑜玩世不恭地一笑,蛮横地拉过秦楚的手。我眼眶一涩,瞬间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起来,心急速地往下坠落。秦楚往后微微一缩,白色的圆形小桌在拉扯之中晃动了一两下,可陆瑜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睛深如黑潭,想将那枚戒指强行戴上去……
所有的一切像是一场人间喜剧,在我眼前上演。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本该被祝福,本该得到恭喜。
然而,没有勇气。
再也没有勇气看完这残忍的一幕。
黑色的狂风再次涌入,垒得高高的香槟塔摇摇欲坠。陆瑜的脸变得陌生而疏离,像是被洒上了一层灰色的尘埃,在我的记忆里变得面目全非起来。千万光点透过玻璃杯折射着残忍而悲伤的微光,仿佛一串串冰冷的讥笑声,在这香槟之夜的上空无尽盘旋,我听到命运在上方对着我大声嘲笑道:
——凌影,你看清楚,你从未有过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你自己的。
——从未。
“凌影——”主持人站在蓝色华丽的站台上,通过黑色的麦克风喊着我的名字,脸上挂着能成为这个香槟之夜的主持人的自豪。被这样的国际品牌邀请,任谁都可以描写为履历里光彩的一笔。
多么的荣耀,今晚的这一切是多么的荣耀啊。
国际香槟品牌代言人,传奇之王封景现身,甚至——我有一种深深的预感,厉睿的封杀一定会被解除,新专辑的销量一定会势如破竹。
这就是演艺圈,这就是我的事业,不是吗?蒸蒸日上,完美无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望着这盛大的宴会厅。灯影绰绰,美酒佳肴,璀璨炫目。
我转过身,在摄影机的特写下,露出我入行以来最完美的一个笑容。
晚礼服上残留着香槟的污渍,钻石项链上还有黏入肌肤的酒渍,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我握住香槟杯,金黄色的液体里,有细小漂亮的白色泡沫不断翻涌,而我稳稳地端着香槟杯。
无数关切的,友善的,微妙的目光投射在我身上。
他们或许看见了裙子上的酒渍,或许看见了珠宝上的污渍,更或许看见了大庭广众之下,陆瑜为秦楚戴上戒指的那一幕。金色香槟涌起的气泡声和小提琴声不断在上空盘旋盘旋,为这个盛大的夜晚拉出欢愉的最强音。
我一步一步走向站台,脸上挂着最冷静的笑,雪白的裙子随着步履而动。珍珠色的鱼嘴鞋鞋跟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上,发出极其清晰的踢踏声。
这条路这么短,可是走上去却又这么长。
仿佛一步一步是在与过去告别,与过去的自己诀别。
陆瑜,再见了。
如果有可能,我真的希望,再也不见。
整个大厅名人云集,整个大厅衣香鬓影,整个大厅灯火通明、酒香阵阵,整个大厅充满着无限的荣光。
想起金柏奖颁奖典礼上那部叫作《林萱》的影片。鹅毛大雪从灰色阴霾的天空簌簌落下,周围挤满了穿着华服的艺人,眼角眉梢在充满胶质感的画面中流露出羡慕、嫉妒和心口不一的神态,那个影后在风雪之中与他们逆向而行。
昏暗的天际几乎快要压了下来,沉重得仿佛压在人的心口上。
所有人嫉妒她享誉盛名,所有人嫉妒她巅峰鼎盛,所有人嫉妒她风光无二。
——可唯独她的心在滴血。
她的爱情支离破碎,她身在高处形单影只,她想要大声哭泣可是不被允许。
到了最后,她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
她只能一个人孤单地,孤独地,顶着黑色的风雪孤寂前行。
离主站台越来越近,金色背景板上巨大的香槟品牌logo越来越清晰,主持人脸上的表情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然而,我的眼睛却仿佛可以从背后穿越,透过穿梭的人群,透过金色的香槟塔,看到从阴影中露出俊美面容的陆瑜,正将戒指一寸一寸推到秦楚纤细美丽的无名指上。
——终于推到底部。
尘封多年的钻戒光彩熠熠。
琴声越来越激扬,众人越来越尽兴,香槟塞“砰”的一声高高弹开,雪白的泡沫激越地涌入天际,无数色彩绚丽的烟火在黑色夜幕上纷纷炸开,绽放出一朵朵好看的烟花,华丽盛大的香槟之夜再掀高潮!
凌影惊艳香槟之夜 被Vermuse封为女神
凌影代言Vermuse 封景罕见出席
凌影转型文艺小清新 专辑销量再创新高 打破封杀传闻
凌影新专辑《坚定》 销量口碑双丰收!
陆瑜、凌影正式分手!
两年后。
片场一片忙碌,摄影机沿着黑色轨道运行,机身后的摄影师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这是一个废弃的仓库,铁皮上锈迹斑斑,空气里仿佛能闻到沉闷的尘埃味道。
光影从东面窗口射入,形成一条条虚无的圆柱形光线,照在暗黄色的墙壁和废旧的繁体字报纸上,有着民国时期的靡丽。
破旧的仓库上方吊着两根银白色的威亚,吊着威亚的男女主演正穿着古朴的长衫飞檐走壁。被镜头聚焦的两人极快过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已拆了好几招。
突然,男主角眉头一凝,身形一弓,双手犹如太极般使了个柔劲,无数尘土从下而上,静谧扬起,好一招隔空打牛!空气犹如一个涨气的纸袋,“砰”的一声响起,堆满仓库的木质箱子砰砰砰飞速炸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女主角急速逼近。女主角双臂张启,脚尖点地,右膝屈起,飞速往后一跃,与男主拉开长长的距离——一个一百八十度的移位,摄影机“唰”地一下滑过去,将整个武术的美感全数以长镜头摄入,过程行云流水,质量很高。
我瞥了眼导演,见他比了个OK的手势,拿起打板,喊了一声“cut”。
男女主演顿时松了一口气,刚刚紧绷的打斗气氛消散,片场又恢复成一片轻松的状态,助理们立刻拿着水杯和毛巾体贴地围了过去。
这一幕有些熟悉。
以前我也经常被Jolie和助理们这样关心呵护着。那个时候总是异常忙碌,身上穿的不是代言活动、杂志拍摄需要的名牌服饰,就是各种颁奖红毯的奢华晚礼服,优雅的,清新的,甜美的。
而现在……我低头瞟了一眼身上的日常工作服,朴素宽松,毫无特点。
那些回忆,真的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大约是年纪渐长,人也越来越喜欢怀念,无意中看到熟悉的情景,Jolie她们有时就会从脑海里蹦出。
我轻笑着摇摇头,一边收起打板,一边认真记录下这是第几场第几幕。
刚做完手头上的工作,就看到导演和摄影师正在看刚刚的回放,两个大男人挨在一起,聊得分外投入。
杜慕一如既往的不修边幅,随意地挽着袖子。他的头发留到了颈肩处,颇为肆意,愈发具有艺术家的气质了。要不是那高挺的鼻梁,极其漆黑浓密的睫毛和迷死人的修长手指,没有人会联想得到他以前是那么光鲜亮丽的偶像。与我跟他第一次合作时比起来,这几年他身上的大叔范儿更加浓烈,尤其是当他眯起眼睛,笑着对人说“老有什么不好,不是更内涵更有魅力?”这句话时,的确时常令片场新员工脸红到想要尖叫。
我收好东西便凑了过去,在这里学到的经验比进修时还要多。
然而杜慕一发现我过来,就往我后背拍了一记:“又来偷师,什么时候交学费?干脆以身相许得了。”
他扬眉,朝我投来一瞥,眉宇之间的气质颇有味道。
他双眼皮深深的,眼神深邃,真是宝刀未老,凭这个电力绝对可以再战偶像圈。
我弓起身子,朝两人中间挤了挤,挤出一个小空位。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传染,我现在不仅成天素颜,不化妆不打扮,动作还越来越野蛮。整日一件普通的片场工作服加牛仔裤,工作时面无表情,唯独跟熟人在一起时,才嬉皮笑脸说上几句。有一次,居然有个台湾小妹妹觉得我很酷想要跟我表白,真是……感觉还不错!
我挤入两人中间,一屁股坐下:“什么偷师,我这是仰慕,仰慕懂不懂?而且就算是以身相许,那也是要许给人家王摄影师好吗?”我鄙夷地斜睨了杜慕一眼,“可惜王摄影师已婚,我也不好将心托明月,不像某人……”
杜慕丝毫不知耻,厚脸皮道:“我可没结婚。”
“行情真差。”我落井下石,“我要看片子了。”我摆摆手,让他不要打搅我。
这半年跟着片场走,学了不少有用的东西。摄影机的屏幕上正回放到女主急速后退的那一幕,整个镜头唰地一下拉过去,对摄影师要求极高,必须要有极其熟练的技巧和反应能力。然而,内地拍武侠的时间很短暂,香港那边却是在70年代开始时,武行和武术拍摄就发展得很成熟了,所以这个片子的投资方要求香港的团队过来,怕内地人拍不好。但是杜慕却力挺王摄影师,事实不但证明了王摄影师的实力,也证明了杜慕的眼光。
“看看这技术,这效果,牛逼!”我仰慕地看着王大摄影师,一拍大腿,朝他竖起大拇指。
王摄影师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淡淡笑了两下。
“看吧看吧,这下是明目张胆地偷师了。”杜慕则是佯装无奈地插嘴,“我这到底是招了个场记啊,还是招了个徒弟?亏大了。”
“你这是一箭双雕,都没让你付双倍工钱呢,知足吧你。”我朝他做了个鬼脸。
杜慕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三个人又是胡天胡地地一阵乱侃。
等摄影师离开后,杜慕才似乎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我们这次回国,已经有不少媒体知道了,估计过不了几天就要开发布会。要是你觉得不自在的话……可以先回去。”
他说的回去,是指美国。
这几年他一直在美国,连我也是在美国的一个party上与他重逢的。
我整个人有点恍惚,眺望了一下虚无的远方。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却呈现出一种极美的景象,接近地平线的颜色是浅蓝,略往上是淡紫,接着是柠檬黄,再是橙色,像是水彩颜料一样自然地晕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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