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星辰

最近“律和”律师事务所决定用条漫的形式进行破壁宣传,谢言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在他创业初期给了他温暖治愈的漫画博主。 可是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这个漫画师就是那个在酒吧门口顶着一双小鹿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说喜欢他的女孩夏婴。 这份爱太过于炽热,况且小姑娘的爱能持续多久呢?谢言和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没想到小鹿却不肯放弃。 “我的喜欢没有影响到你的生活吧” 谢言和实在无法拒绝这样一双眼睛:“没有。” 女孩喜笑颜开,开始了甜蜜温柔的追夫之旅。 她步步紧逼他节节败退,最后只能越陷越深。 “你还喜欢我吗?我今后只想走有你的路。” “我从始至终都只喜欢你,谢言和。”

作家 晚乔 分類 出版小说 | 13萬字 | 12章
第九章 最后的告白,让自己放手一搏
爱而不得才是常态,而心意相通是少数人才能拥有、难得的幸运。
1.
团建之后,小简敏锐地察觉到谢言和与夏婴之间一些微妙的变化。具体有些什么,她也说不上来,但就是给人感觉他们更亲密了,虽然和从前比较,他们在公司见面说话也依然不怎么多。
日子一晃就到了盛夏。
毕业季,夏婴变得越发忙碌起来,当她终于敲定论文终稿,已经是凌晨四点二十分了。第二天要进行答辩总结,七点就得去美术楼。夏婴想了想,终于决定和陆笙熬个通宵,反正也睡不饱,干脆就都别睡。
她们宿舍是混寝,另外两个女孩子是隔壁专业的,说是再晚两天回。
这几天,宿舍就只有她们俩。
两个人点了烤串儿和啤酒,兴奋地在宿舍里盘着腿坐在地上,从天南侃到地北,最后又落在谢言和身上。
“所以说,他接受你了?”陆笙啃着排骨,一脸惊讶。
“没有。”夏婴摇摇头,又是苦恼又是开心,“但他现在每条信息看见就会回我,我和他说话,他也会对我笑,这不也是一个进展吗?”
说完,夏婴又补充:“巨大的进展!”
陆笙一脸“你是不是吃错东西坏了脑子”的表情,嘴上却很是留情:“要这么说,你们的关系也确实没有倒退,但是……”
“不要但是!”夏婴飞快截断陆笙的话,伸出一根食指在嘴唇前边比了个“嘘”。
“我觉得很快了,我们现在,就差着一层窗户纸。”她食指晃来晃去,晃得陆笙眼晕,“等我再准备准备,酝酿酝酿,我再和他告一次白!”
夏婴嘻嘻笑,脸上有点儿红。
“上次是一时冲动,没头没脑就想让他知道我喜欢他,但这一回不同,这回我接收到信号了,我觉得他对我也不是全无感情。”
陆笙冷漠地划出重点:“你觉得。”
“哎呀,干吗呀。”夏婴晃着她的手,“别泼我冷水嘛。”
“喜欢一个人,主动去争取,这是一件勇敢的事,夏婴,我很支持你,也很佩服你,不是每一个女孩子都这么有勇气的。”陆笙沉了口气,“但如果这一次还是不行呢?如果他还是不喜欢你,或者不接受你呢,你想过吗?”
夏婴抿了抿嘴唇,沉默片刻,回答:“我想过。就算再怎么开心,再怎么觉得我们有希望了,但我想过的。”
陆笙摸摸她的头发:“嗯。”
“如果还是不行,那就说明,我们真的不行。”夏婴又掏出一根串儿,声音闷闷的,“要是那样,我就算了。”
“好!”陆笙给她比出个大拇指,“不愧是我们夏婴同学!”
夏婴勉强笑了一下,捶陆笙的肩膀:“不然呢,你以为我真是傻子呀?”
“我可没说。”陆笙拿着签子和她干杯,“不管怎么样,祝我们毕业顺利,友谊天长地久,即便再毕十次业也还是好朋友。”
夏婴被陆笙逗得直笑。而后,陆笙顿了顿,碰了一下夏婴的签子:“还有,祝你表白成功。”
她说着,冲着远方举了举签子:“顺便遥祝谢言和有这个福气。”举完又转回来,“真的,夏小婴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女孩子,也许我经常打击你,也经常念叨你,你也说我跟个‘妈妈’似的,但你知道吗?那得怪你,谁叫你看起来真的很需要别人为你操心,成天就知道乐,活脱脱一个傻白甜,生怕一个不注意,你就被拐了卖了。”
她叹了一口气:“以后也一定要多注意好吗?不管你在喜欢谁,自己都是最重要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夏婴鼻子一酸,故意用不标准的东北腔打岔,“给我整的,小眼泪儿都出来了。”
“德行!”
陆笙笑得肆意。
两个人就这么一串接着一串,直到外边天际泛白,才吵着挤向卫生间冲澡洗漱。
2.
这两天为了忙毕业,夏婴在律和请了假,第一天拍毕业照和整理东西,第二天再把那些整理好的都寄回家。
夏婴所在的院校和早有名气的八大美院比不了,但系里也的确出了几个很厉害的学长学姐,按说他们毕业之后和学校就没什么交集了,但这回有一个任务是和院内合作的,其中一个大神学长正好回来看老师。
拍完毕业照后,辅导员笑嘻嘻朝不远处的男人招手,几个老师也围在边上和自己的得意门生闲聊。
而夏婴他们班几个一群,在美术楼前自拍,学画画的没几个正经人,大家的照片不说全部,但至少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为表情包而生的。他们正拍得开心,另一边辅导员冲着这儿招招手,喊了一声“夏婴”。
夏婴一愣,刚扮好的鬼脸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转过头。很快她反应过来,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走了过去。
“袁老师,您叫我?”
辅导员笑笑挽住她:“来和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师哥,季昉。”
夏婴有些慢热,尤其不擅长交际,她微笑点点头:“师哥好。”
这位师哥还真是个牛人,刚进大学就拿了国家级的奖项,直接攒满了十二个学分,次年就创立了自己的品牌做一些原创文创,按理说这么发展下去他应该变成一个小老板,没料想人家大四那年将品牌转让,跑去业内有名的光影动漫做了原画。之所以了解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去年美展的时候,这位师哥的照片还作为荣誉校友挂在墙上。
季昉点点头,转向辅导员:“就是这个学妹吗?”
夏婴摸不着头脑,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季昉所在的公司准备借着这两年国漫热潮做动画电影,动漫部要扩招一批新人。
光影的名声摆在那儿,背靠大山不愁招不来新的大神,这对于许多想做动漫的人来说都是一个绝佳机会,又能锻炼又能学习待遇还好,完全不用害怕被坑。
是以辅导员一听说,就想起自己系里动漫专业的优秀学生。即便只是引荐面试,未准真能进去,这样的机会,对于夏婴一个应届生而言也无疑是天上掉馅饼儿。
夏婴在一边站着,辅导员将她夸得晕晕乎乎,偏生语气又真诚,听得她自己都要觉得自己真是天才少女,万里无一。
“你知道最近网上挺火的那个条漫吗?普法小课堂那一系列?”辅导员笑弯了眼睛,“那就是夏婴主笔的。”
“是吗?”季昉有些意外,“我看过,很不错。”
这位师哥看起来冷冷冰冰,不像爱说话的性子,肤色偏白,个子很高,居高临下看人时给人一种压迫感,眼睛却干净得很,很矛盾的感觉。
夏婴挠挠头:“谬赞了。”
“不是,是真的不错。”季昉认真道,“比起一些职业画手也不差了。”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并没有听出夏婴是在自谦。
夏婴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只是干笑:“谢谢。”
“不客气。”
季昉说每一句话都是一脸严肃的样子,夏婴摸了摸鼻子,心说这个师哥到底是个啥性格啊?老干部吗?
这边一圈人聊了会儿,季昉便看着时间说还有事情要离开,临走前辅导员让他们加了个联系方式,又在季昉走后拉着夏婴说了许多话。
那些话里大半是重复的,都在叫她抓住机会。
“这一届学生里,我对你印象最深,还记得刚入学军训时的晚会吗?击鼓传花要你们说自己的梦想,一堆小孩儿要么说拯救宇宙要么说想统一全球,都是打岔凑热闹的瞎话,只有你,你拿着话筒说你要画一辈子漫画,要让自己画出来的故事被所有人看见。”
辅导员感慨道:“我当时就记住你了,不止我,很多老师都记住你了。后来我们叫你‘小画家’虽然多是打趣,但也是打从心底里开心,谁不喜欢对自己所学专业抱有热爱的孩子呢?你怕是不知道吧,我还关注了你微博呢,虽然平时上网少,但看见你一张一张的画被越来越多的人喜欢,我们心里也很高兴。”
毕业季的情绪总能感染人,辅导员说着,摸摸夏婴的头发:“这个机会,你一定要抓住啊,职业道路实在没那么好走,除了坚持和信念,机遇也很重要,甚至很多时候,机遇比其他都更重要。”
夏婴低着头:“我知道了,谢谢袁老师。”
“行了,和同学们玩去吧。”
辅导员说完了叮嘱的话,望一眼不远处撒了欢儿活蹦乱跳、一群穿学士服的学生,她笑了笑:“也就能玩这一两天了,等毕业之后,天南地北,再想见面都难。”
说完,她拍了拍夏婴的肩膀便离开。
而陆笙在看见辅导员进楼以后,赶忙跑过来。
“我听见了,我听见了,我听见了!”陆笙看上去比夏婴本人还兴奋,“夏小婴,老袁这一波神了,好事儿啊!”
夏婴却有些犹豫:“的确是好事。”
能去到那边,这是很好的机会,真的很好,可遇不可求的好。
但是……
陆笙嘴角的笑意淡下来,她很快猜到夏婴在纠结什么:“我的天,你别是因为谢言和不想去吧?”
夏婴眼神闪躲:“没有。”
“没有?没有?你确定你没有?”陆笙扳过夏婴的肩膀,“喂,你可别在这个时候开玩笑,律和那儿你为什么待着,你比我清楚,你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你也比我清楚。说好的不恋爱脑呢?你别真为了一个谢言和把这大好的机会给放弃了!”
“我没这么想。”夏婴抬起眼。
“我的确是为了谢言和去的律和,也的确因为现在的工作而犹豫,但我犹豫的原因不全是他。阿笙,你知道我很喜欢画画,我把笔下画出来的每个故事都当成自己的孩子,律和那边的工作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接的,我都画了这么久,眼看着它被越来越多人喜欢,我很满足。说起来它只是一个衍生IP,但那也是我画的第一个连载故事,我对它不是没有感情的。”
陆笙一哽:“那你现在是想怎么办?”
“我想想吧。”
大学四年同班同寝,陆笙实在太了解夏婴,此时一看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不想去?”陆笙试探着问。
在接触到夏婴心虚移开的眼神后,陆笙一下子急了:“夏婴,不管你对这个条漫有多少感情,我们都是学画画的,你知道这并不能算是完全的创作,更何况这个依附型IP总不能让你画个五年十年,一直画下去。你想做动漫不是说着玩的吧?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去,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夏婴心里也乱,随口说:“那么好的地方,我去也未必要我呀。”
“我以前以为你是‘恋爱脑’,现在看来,你简直是猪脑子。”陆笙恨铁不成钢,“你说得对,人家也只是引荐,成不成还另说,所以别的先别提。不管怎么样,你先去笔试面试完了再讲。师哥刚刚说今天下午有一轮对不对?正好吃完饭我陪你去,你先试一试啊!”
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每一个选择都牵系着未来,这一点,他们在选择时往往看不分明,只一边挂念这儿,一边又放不下那儿。这个年纪的犹豫和历经世事后的犹豫是不一样的,他们无法投入全然的理性来分析利弊,总会掺杂一下感情因素在里边。
关于要怎么办,夏婴心里也矛盾得很。
吃完饭,夏婴接了个小简的电话沟通新一期条漫,下午被陆笙赶着去笔试和面试。夏婴原本有些紧张,但出乎意料结果很不错,人事当场就拍案和她聊了理想薪酬待遇,问她什么时候能入职。
夏婴坐在那儿顿了顿,说自己暂时还有个实习公司,问人事能不能等她先处理一下。人事听完也不惊讶,笑着说好。
面试本就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哪一边有什么意外都有可能。人事答应了,同时也表明自己的诚意,说非常欢迎夏婴加入他们。但这个欢迎的有效期是多久呢?什么东西都有期限,罐头那么经得住存,开了封最多也只能吃三天。
留给她考虑的时间实在不多。
晚上回到宿舍睡了一晚,次日,夏婴在寄行李回家时,站在快递点发呆。
她想了很多东西,想谢言和,想自己高三艺考时背着行囊穿梭在各个考点,想她进入律和之后的生活,也想起大一军训晚会,自己站在众人面前说要画一辈子。这个年代,谁敢轻易在别人面前谈及梦想?
她也觉得羞涩,害怕被人嘲笑,可她就是想说,就是想大声告诉大家,自己来到这儿、选择这个专业,到底是为了什么。梦想和感情不该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
夏婴摸了摸手机。
她一直想找个机会和谢言和再表白一次,也许现在是好时机。
如果行,那么她不需要待在律和,人都是她的了,还要每天守在公司吗?处理好交接工作去追梦,即便一时间交接不过来,她也可以在业余时间继续和律和接洽,就像最初宅在宿舍画画的时候一样,皆大欢喜。
如果不行,就像她对陆笙说的,干脆算了,完了正好逃离那个地方,大家都不尴尬。
她是很喜欢谢言和,真的很喜欢,但她也得喜欢喜欢自己。
在得知夏婴的决定后,陆笙开心得蹦起来,拉着她就出校门说请她吃烤鱼。
“我认识的夏小婴终于回来了,为了一个男人昏头这么久,不容易啊。”陆笙边走边说,“就应该这样才对,早应该这样才对。”
而这边,夏婴笑着给小简发信息说了自己的打算,做好了决定,问完辞职流程,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也许吧,一直都是她太磨蹭,想得太多。
早这样多好?
3.
寻常来说,提出辞职往往要提前一个月,工作上林林总总,难免有些复杂的问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供交接,大家都方便。尤其是做创作的,出了差错更麻烦。
好在先前律和那边便有准备,除了夏婴之外,还有两个主笔,这段时间夏婴忙毕业,就是另外两个人在操作条漫。虽然这个漫画是从她的账号做起来的,但入职之后,漫画更新就转移到了新的专属账号,各个环节早就有了固定流程。
陆笙说得不错,这并不能算是纯粹的创作。不过走职业,哪里有那么纯粹的创作呢?只能说相对来讲,光影会是更好的选择,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要好上不少。
夏婴辞职的消息来得突然,等她回来交接,说只会在这儿再待一周时,小简一边为她开心,一边觉得不舍。不过仔细想想也好,律和本就不是专门做条漫的地方,它对于公司而言只是一个宣传的口子,只是为了将公司品牌做大而已,真论起来,和广告的性质差不多。
本以为一周的时间不算短,没想到眨眼就过去。
这几天也是碰巧,谢言和出差去了,谈一个合作,虽然夏婴的辞职申请上有他的章印,但他们俩其实没见到面。他大概是真的很忙,夏婴发过去的微信,他每天都很晚才回。
直到夏婴待在公司的最后一天,谢言和才出差回来。晚上他们部门搞了一个小型的欢送会,真的很小型,小到人都没来齐,大家凑在楼下的小店子里吃火锅。其间热热闹闹,别的没提,只另外两个主笔表达了一下对夏婴新工作的羡慕嫉妒,祝她越来越好,还提前约定以后去抱她大腿。
夏婴听得想笑,末了却也没说什么,只在人群散去后和小简交换了个深深的拥抱,然后不舍地道别。
夏婴发现,自己计划好的告白落了空。
最后的一周,她竟是一眼都没看见谢言和。
大概是吃饭时喝过的啤酒迟来得上了头,夏婴涌出一种立刻就得做的冲动,好像今天不说,明天就没机会了似的。
她拨通谢言和的电话,那边没有立刻接通。她于是挂断重拨,这一次谢言和接得很快。
夏婴问:“你在哪儿呀?”
旁边有一辆小车对着龟速行驶的电动车按喇叭,司机是个暴脾气,从车窗探出头:“能快点儿吗?你不走人家还走呢!”
那头的声音模模糊糊。
谢言和沉沉开口:“你转头。”
夏婴一愣,呆呆地回身。
街灯下边,谢言和拿下手机对她摆摆手,看上去有几分疲累,却依然不掩帅气。
挂断电话,谢言和走过来。
“正巧回公司放个文件,下楼就看见你和小简在拥抱。怎么样,明天就离职了,什么心情?”
“不是明天。”夏婴依然举着手机贴在耳边,“我今天就离职了。”
谢言和轻笑:“抱歉,是我记错了。”
“所以在临走之前,我有话想和你说。”
也没个承前启后的状态,这个“所以”是怎么来的,夏婴自己都讲不明白,她只是想到哪儿说哪儿。而谢言和站在一边,面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他单是看见夏婴的眼神,就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说:“先往那边走走吧,站在人行道中间,别成了个路障……”
“我追了你这么久,你有一点点喜欢上我了吗?”
谢言和转移话题到底还是失败了,他背对着夏婴,眉头微皱,眼神有一瞬的闪躲。
夏婴却浑然未觉:“如果有的话,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谢言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很慢很慢地走到了路边,夏婴也就这么懵懵懂懂地跟着他过去。
最后谢言和停下,夏婴绕到他身前,就这么拿着一双被酒气冲得雾蒙蒙的眼睛望他:“怎么样,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这儿背光,谢言和微微低着头,一双眼眸又深又黑,他喉头滚动,末了也没说出一句话。
夏婴抬着眼等一个答案。
不是所有的答案都要说出口才算数,她不是不明白,可她就是想听他说些什么。好像不等到、不听到,她就不甘心。
幽深夜色里,谢言和只觉得心里有两股力量在互相拉扯,一个劝他试试,一个叫他慎重。他恍惚以为自己站在独木桥的中间,两边的尽头都是浓雾,他两边的路都看不清,然而眼前的女孩一概不知,偏要他做个选择。
“我想走在平路上。”
半晌,他牛头不对马嘴般说了一句。
谢言和声音很低,低得有些哑。
夏婴没听明白:“什么?”
头顶的树影将微弱昏黄的路灯挡住大半,谢言和站在树影下边,夏婴看不清他。
“你觉得是上坡的路比较多,还是下坡的路比较多?”
夏婴依然迷茫:“啊?”
“它们一样多。”谢言和低着头,“如果不上坡,就不用下坡,如果你一直走在平路上,那么上下坡就都不必经历。”
他意有所指,而夏婴不解其意。
“但路怎么可能永远都是平的?”
“是啊,路不可能永远都是平的,我能做的,只是让这条路的起伏弧度小一些。”谢言和半垂下眼,“夏婴,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这个世界瞬息万变,谁也不能确定明天是什么样子,没有什么恒久不变的东西,更何况人这一辈子能拥有的实在有限,一双手就这么大,要攥牢的东西不能太多。
谢言和乱七八糟地想,只要不得到,就不会失去。
他不想失去,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克制着自己,不去惦念太多计划之外的东西。
那些东西里,感情无疑是首位。他坚持了这么多年,亲人、朋友,身边的人寥寥无几,说不曾有过寂寞时刻也不现实,但这样的孤独让他很是安心。
夏婴眨眨眼,明显没有懂,她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追问:“你不喜欢我?”
“人是会变的。”谢言和执拗,“既然早晚会失去,不如就不要拥有。”
夏婴不能理解他的理论,她睁大了眼睛:“怎么能这么说?”
谢言和抿了抿唇。
夏婴低了低头。她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谢言和到底在想些什么。这样的观点她在书里看过,却从未想到,现实生活中还真有这样的执行者。
他们是人类吧?人类怎么可能这么精准地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呢?
好半天她才转过弯儿来,转过来后也不问别的,只抓住一点:“那你喜不喜欢我?”
两个人站在不同的出发点,用截然不同的脑回路讨论着同一件事,这样下去,实在很难聊到一块儿。
这是他的问题,只是他的问题。谢言和又开始控制不住地这么想,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可他改不了,他迈不出这一步。这种感觉令他烦躁不安,只想赶快把问题解决。而解决问题的最快方法,就是给出与夏婴所想要的相反的答案。
“不喜欢。”
谢言和说话时甚至没有眨眼。有那么一种人,他在最慌乱时会表现出最镇定的模样,不是什么特殊技能,这是他们的自我保护,是他们应对令自己猝不及防、抵抗不住的事情时惯用的伪装。
“真的吗?那我再问你一次,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
片刻后,夏婴低声问:“真的不喜欢我吗?”
那副镇定的外壳在崩裂,谢言和几乎抵抗不住,他眼睫轻颤,说出口的话却一字未改:“不喜欢。”
不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夏婴眨眨眼,她明明接收到了信号,她明明就感觉到了谢言和对她的喜欢。可她不想再问了。
夏婴对自己说,也许爱而不得才是常态,而心意相通是少数人才能拥有且难得的幸运。
然而鬼使神差地,她脱口而出:“你说不想失去,但你有没有想过,错过也是一种失去?”
“我想过。”
谢言和沉声道:“这是合理的代价,比起山崩地裂,走在路上被小石子绊一下,这实在没什么。”
“那万一不会山崩地裂呢,万一只是你想多了呢?”
“这也是代价的一部分。”
谢言和语气平静,眸中好像养着一泉深潭。
夏婴不知道谢言和经历过什么,不知道他的过去发生过什么事,但这一刻,她很奇妙地从他的语气中和他共情,读出来最明显的一句,是他不敢赌。
小简曾对她说,谢言和是一个很有条理、很有规划的人,好像什么都能做好、什么都能完成,他就这样一步步走在自己设定好的蓝图上,一步不差,也一步不离,实在很了不起。
是啊,实在很了不起。
在读出谢言和的想法之后,夏婴有许多话想说。
她想说未来也许未可知,能和喜欢的人顺顺当当走完一辈子当然很好,但如果未来有什么意外,能够一起走过一段路,其实也很好。好过将来遗憾后悔,喜欢着对方的那段日子,是自己一个人走过来的。
但这句话,谢言和从自己的观念里出发,一下子就能反驳她。
夏婴深知人各不同,她尊重他的想法,她其实也没有想要说服谢言和。
算了吧,她只能劝自己。就像她对陆笙说的那样,实在不行,她就算了。
两人相对静默,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谢言和看见夏婴一会儿低落一会儿疑惑,表情一时一换。
在夏婴打了个嗝儿之后,他干咳一声,说:“你看起来不太清醒,这是喝了多少?”
“啊?”
将之前的一切略过不谈,夏婴举起一根手指。
“就,一罐啤酒。”
谢言和轻笑:“怎么一罐啤酒也能喝醉?”
“那你呢,你不喝酒都会醉,吃个饭都会醉。”
很好,还会和他斗嘴。
谢言和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紧了紧。
很快,他便故作轻松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这句话他说得轻快,夏婴却深深望住他。
她的眼睛里依然有很深的眷恋,毫不掩饰,单是对视,就能看出来她有多喜欢他。
这样的眼神令谢言和窒息,也叫他心头一颤。
他忍不住想要逃避,可他没有,他就这么站在这儿任她看着,甚至还能打趣一般伸手在她眼前晃晃。
“怎么,走不走?”
夏婴很轻很轻地弯了弯眼睛,笑着说:“好。”
一阵风就将话音吹散。
很奇怪,先前两人说了那么多,谢言和的每一句都是拒绝,那时候夏婴看着难过,却也是醉酒小猫的难过,倒是这一声“好”,语调平平淡淡,听着却叫人揪心。
谢言和喉头微动:“嗯,我车停在前面街区,还要走一会儿。”
夏婴点点头,又回一句:“好。”
这一路两人很是安静,没人说话,连脚步声都轻。
这是他的问题,谢言和又开始想。他没有开始一段感情的勇气,被推到边缘也不敢往外迈出一步。他将自己关在自以为安全的牢笼里,黑夜中瑟瑟,渴望着一道听说过的“光”,然而当他看见远处有了光源,他又困惑起来,觉得那是假的。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光吗?还是他渴求太久而不得生出的幻觉呢?
牢笼中他握着钥匙却不敢开门,更不敢凑近去看,生怕自己刚走出去,光就灭了。所以他闭上眼,假装那道光不曾出现过,但等光真的消失,他又感觉心里空了一块。
这是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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