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味道醇和又回味悠长，糖分和浓度都恰到好处，淡淡的奶香味混合着红茶的芬芳，熟悉的味道让王真真稍微有点安心，她贪婪地吸着，大口咀嚼着久违的珍珠。这大概是目前王真真可以消费的最高极限，她已经有日子不参加办公室下午茶外卖的活动了，最近总是在下午茶的时间去上厕所或者找借口回避。
这家店的主打是在奶茶的基础上加入新鲜水果搭配，所有水果都是当日最新鲜的，不仅能品尝到奶茶的好滋味，还能有分量十足的水果提供营养，王真真觉得这个队没有白排，不仅能赚到外快，还能赚个白喝。
王真真跟周有信没有闲着，喝完了一杯，又排了两轮队，一共排了两个小时。
王真真垫巴了几块饼干，加上两杯奶茶，已经不饿了。周有信跟她一起拍完照， 还各自发了点评网的五星好评，最后把截图统一发给了群头。王真真不敢用网络收款，只能委托周有信代收，然后再让周有信把现金给自己。
王真真最开始还挺担心，怕周有信仗着自己欠他的钱，不给她这笔收入，没想到周有信还真是言而有信，不仅把现金给了自己，还要送她去公司。
“你就别送我了，坐地铁也挺安全的，现在人还挺多的呢。”王真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不是故意送你的，是顺路，我正好要去附近做兼职，你公司那边不是好几家大饭店嘛，那边做代驾接的单多。”周有信看起来对王真真没存什么小念头。
本来也欠着人情，王真真也就不好拒绝了，一路上两人并无多言，各自看着手机。周有信只是再一次提醒了王真真，趁着她这个智能隐形眼镜暂时还是最新款，赶紧卖了要紧，此外没再多说话。
王真真走到了公司楼下，两人很客气地道别，王真真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下次，下次我去找你拿衣服的时候，请你吃饭。我还有一张护国寺小吃店的卡，我们可以去那里吃。”
“不过是一份鸡爪，算了。”周有信还不领情，板着脸看不出喜怒。
“不不不，是我在你也很饿的时候没有考虑你，就擅自把你买的鸡爪给全都吃了。我太自私了，没有注意到你的感受，另外，我也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所以请你一定要给我这个机会，请你吃顿饭。”王真真固执地坚持着。
“那好，那我就等着你的饭了。”周有信没再拒绝，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去。看着周有信离去的背影，王真真心里竟然有点空落落的。这个家伙不坏，长得很精神，分析问题也总是很有条理，如果他没那么多债务该有多好，反过来说， 如果自己没有负债也好。两个负债的人，不会有谈情说爱的心情，更没有谈情说爱的资格。周有信的背影已经没入夜色身处，看不见了，王真真叹了口气。
办公室里，王真真已经准备了一套牙具和洗漱用品，晚上洗刷干净，就可以钻进睡袋了。第一次睡在杂物间，还有点害怕，熟悉的办公室到了午夜，空无一人，安静得连一丝风声都令人紧张。
或许是地面有点硬，又或许是奶茶喝多了，王真真窝在睡袋里，怎么都睡不着，她准备再数一遍钱，刚打开钱包，就看到隔层里放着的一家三口的合影。那是三年前，王真真大学毕业的时候拍的，照片上，父母熟悉的笑脸令王真真心里更难受了，二老节俭了一生，怎么就生活来自己这么一个败家子儿。
小时候，王真真曾很不懂事地说自己想当富二代，让爸妈多多赚钱。爸妈听完只是笑笑，接着去赶早市买便宜菜，时隔多年的他们依然过着同样的生活。王真真唯一接触过的真正富二代，是前男友王诺。王诺妈妈是个女强人，经营着很大的产业，据说资产过亿。王真真起初跟王诺在一起，除了王诺是第一个追求她的男生之外，多少也有点满足虚荣心的原因，朋友们羡慕地看着她被王诺的豪车接走，心里总是美滋滋的。现在来看，王诺跟自己分手真是对的，王真真实在无法想象，王诺如果知道自己因为十来万就个人信用破产会怎么看自己。钱不是万能的，但至少能维持必要的体面，而体面对于王真真来说，相当重要。
既然做不了富二代，不如从明天开始，试试能不能做个“抠二代”，也算是继承并发扬了家族优良传统。王真真这么想着，心情才稍微舒服了一点，渐渐地能放松身体，有了睡意。
一夜无梦，王真真睡得特别轻，潜意识里都不敢做梦，害怕万一有人突然闯进来，万一明早有同事提早到了办公室，自己就完蛋了。她把闹钟定在了六点， 第二天早上，她听到铃声就赶紧起来，一分钟都不敢多待。
洗漱完毕，又背着包去了外边的街心公园，找了个长椅坐下，等到临近上班打卡的时间才重新回公司。为了消磨时间，还顺带着把要编辑的稿子给带上了。她不是最聪明的员工，只能靠着加倍的勤勉和忙碌来弥补这个短板了。没想到， 这种情况下工作效率异常高，只用了两个多小时，就做完了平时差不多整整一个上午的校对工作。
大概是这两个小时内不能对着电脑，也不刷手机，更不用掺和同事们的各种交流，集中全部精力工作吧，王真真挺开心的，更高效地工作，就能多留出点时间做兼职赚外快，时间才是最宝贵的财富。幸好，老天爷给每个人的时间都是一样多，不论是世界首富还是赤贫如王真真。
为了省钱，王真真开始逛超市了。以前她去超市都是跟同事们一起直奔 BHG 这种卖高端产品的地儿，这种地方买菜的成本不比出去吃馆子的成本低，所以现在改成了大妈大婶目标顾客群更广泛的永辉超市。
以前王真真总是抢着买最新上季的草莓牛油果蓝莓车厘子，动不动就要一百多块，最贵的一次她跟同事拼团买了十斤车厘子，花掉了七八百，两人一人分了五斤，连着两天拿车厘子当饭吃，吃得泛酸了一个礼拜。
消协群里有人推荐了一个食物成分对比的 APP，王真真在这个 APP 上发现这些昂贵的水果维生素成分，并不比更大众的苹果梨子高到哪里去。虽然每次尝鲜都能让自己很开心，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付出的成本，现阶段王真真是无法承担的。
王真真发现每天晚上临关店之前一个小时，超市都会把卖相不太好的蔬菜和水果打折处理，价钱低到难以置信。小白菜五毛钱一斤，黄瓜两块钱三根，虽然都有点蔫巴，卖相不好，但只要洗洗摘摘都还能吃。另外水果也很便宜，不分品种，苹果橘子梨子都扔在一个框里，不过大多是有些磕碰瑕疵的，或者已经放得太久有点皮皱皱的，几乎都是一两块钱一斤。当然，如果不这样低价处理掉，回头也会被工作人员扔掉。小汤山的有机蔬菜不仅五折还买一盒送一盒，虽然相当于原价的四分之一。小汤山的菜是整个超市里最贵的柜台，王真真很动心，拿起来看着上面新帖的折价标签就觉得自己赚了，可仔细算算这个价钱还是比其他普通菜贵不少，最后又放了回去。
王真真最终在特价区里把蔬菜和水果每样都买了一点，一共才五块钱。为了省下三毛钱塑料袋的钱，王真真用了个帆布包，这个包曾经是网店的赠品，被她压在衣柜最底下好久好久，现在拿出来装菜，一股脑全都扔进去，实用又方便。
水果洗干净，削掉坏的地方就能吃，至于蔬菜晚上可以多洗点，用保鲜盒装好，公司有冰箱，可以隔夜放，第二天直接加一点点橄榄油就是生菜沙拉，或者清水涮一下加点耗油和生抽，就是饭店里卖二十块钱一份的蚝油生菜。为了保证蛋白质的摄入，王真真还坚持每天吃一个鸡蛋，一袋牛奶，一天下来全部饮食的费用不超过十块钱，除了味道太清淡之外，都还能接受，更令她惊喜的是，这么连吃了两天，裤腰竟然有点松快了。
公司里有微波炉和冰箱，但她不方便当着同事们的面天天吃这些，所以要么就算准时间，等午休时间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再去茶水间；要么就晚上多做点， 第二天早上和中午直接吃现成的。
至此，两天下来，暂时还没人知道王真真每天都在公司的杂物间里过夜。
这是一间比卫生间大不了多少的地方，每晚她都得先把拖把卷纸清洁剂水桶之类的全都搬出来，再在地上打地铺。尽管是这样，这间不到三平米的小房间里边没窗户也没空调，睡觉必须留点门缝透气。
东西虽然都搬出去了，但经年堆放杂物的气味始终都留存着，仿佛经过卤制一般，到处都透着股化学品的味道。
人的鼻子有 400-600 个嗅觉细胞，这差不多是一个中等城市的人口总数，凭借这些细胞，王真真能分辨出这复杂的杂物气味中有洁厕剂也有消毒水，还有杀虫剂 说实在的这味道有点刺鼻，不知道如果整晚都闻着这些味儿，明天早上还能不能活着醒过来。
王真真伸出脚，把门缝又踢宽了点儿，让更多新鲜空气可以进来。然后她安慰自己，闭上眼睛就好，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躺在那间带着卫生间的主卧里， 躺在那张一米八宽的大床上，在床头柜上，还有好几只点燃的香薰蜡烛，正散发和幽光和芬芳。有人说，孤独的寂寞会让人慢慢发生变化，天长日久，可能会做出肮脏的违背本性的事情来。王真真觉得如果有，那也是在有钱有闲情况下的孤独和寂寞，眼下的她仅仅是为了生存就已经需要耗费全部力量了。
起初她很难入睡，总觉得外边随时可能有人过来，偶尔还能听到天花板里的淅淅嗦嗦，估计是老鼠，虽然这么想着，却忍不住脑海中浮现出那些鬼故事的画面。更多时候，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蟑螂，这些超级生物擅长隐蔽和繁殖， 永远能找到人类难以发现的角落，安家立业生儿育女。跟蟑螂相伴相生的还有蜘蛛，虽然王真真只发现过一次，但那是她准备伸手去关灯时，突然看到蜘蛛就伏在开关面板的下边。原本王真真本能地要尖叫，但她刚听到自己嗓子眼里发出来的声音就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嘴。不能被保安发现！
怎么办呢？王真真想了半天也没办法，拿拖把拍死蜘蛛理论上没问题，可她下不去手，最后只能对着蜘蛛双手合十开始祈祷：“蜘蛛侠大人，我王真真住到您的豪宅实属无奈，等我还完债务，一定第一时间搬走，求您高抬贵脚多多包涵。”
说来也怪，就在祈祷之后不久，蜘蛛仿佛听懂了话，自己就爬走了，而且是爬到了天花板里，王真真终于松了口气。
一整晚，整个办公室就只有王真真一个人，没敢开太多办公室的灯，一个人呆在大几百平米的办公室里，说话都有点害怕。不过王真真已经想开了，究竟什么最可怕，人吗？还是鬼？
不，对现在的她来说，连蜘蛛和蟑螂都不怕了，穷最可怕！如果真有鬼要赶走自己，她豁出命去也要跟他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