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姬妙相(合集)

威风女将落难,歪打正着,化身史上帮夫运最旺之小心姬小女姬誓要力争上游、改头换面,却意外招惹上朝廷最生猛的大人物!?

拨云见日两情笃
不知道在他的牵引下走出多远,妖娆都走得有些麻木了,苏子澈才在一条浅浅的溪流边停住脚。
殷义等人并没有跟得太近,相反的,倒是刻意与两人拉远了距离一般,隐在暗处。所以妖娆直觉苏子澈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于是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他的身侧,等着他开口。
“他和你不一样。他不是反复无常之人,哪怕他对我没有几分真心,或是他日色衰爱弛,凭着他曾经给我的承诺,他也不会亏待我……”本应十分熟悉话从苏子澈的口中说出,莫名多出了几分陌生感。
妖娆一怔,呆呆地望向苏子澈。后者此刻也转身面向了她,带着意味不明地笑容问道:“卿卿对澈的信任,当真……与众不同啊!”
“你派人监视我?”当时营帐中只有她与赵同甫,可她曾经所说却被苏子澈一字不漏地重复了出来,她只能做出这个猜想。
“卿卿这么说当真是伤了澈的心呐!”苏子澈露出苦笑,俯身凝视着她,“不错,澈是派人监视了卿卿的安全,卿卿准备怎么找我算账?”
妖娆的面上顿时一烧,她是知道苏子澈这个人的。他绝对不屑于这样欺骗她,所以他说是派人保护她,她相信。如此一回想,那日苏子澈和殷义对话中的那个不行动的“暗影”,恐怕就是暗中保护她的人。能跟踪她,却不让她发觉的人,毕竟是高手。难怪当时苏子澈会频频露出少有的犹疑与烦躁之色,大约也是不解为何她已然被挟持住,负责她安危的暗影却迟迟不出手吧……
“抱、抱歉……我一时——”她突然变得磕磕巴巴起来,双手背到身后,十指绞在一起,“我的戒心比较强……”
看她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垂着头,某人眼底的笑意也渐渐有了暖色。双手不轻不重地按在她的肩头,苏子澈继续轻声问道:“卿卿还未告诉澈,为什么只相信澈的誓言,却不相信澈的感情?”
因为人品比感情稳定多了啊!妖娆暗暗想着,却也知道这话不适合对着苏子澈当面说出来。
思索片刻,她只是折中道:“从前读书,史中那些如夫主这般身份贵重,权势滔天的人多半心思多变,感情更是让人捉摸不透。我甚至会怀疑,他们是否有感情,或者需要一份真正的感情——”
“不必说了。”苏子澈的声音却突然冷了下来,打断她道,“连此等事都能不忘以史为鉴,卿卿当真是冷静啊!”
妖娆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什么,却发现苏子澈的目光已经从自己身上移开,跃过自己的肩头,望向远处天边的晚霞。默默垂首,眼底滑过一抹苦涩,她这不是冷静,而是真的爱上了他,反而患得患失罢了……
两人就这样静默着伫立在原地,直到林中的暮色渐渐四合,苏子澈才轻叹一声,转身道:“回去吧。”
就这样?妖娆听不出他语意中的情绪,更无法从他沉静的面容上看出蛛丝马迹。当她还怔怔地待在原地时,苏子澈已经越过她,走到二十步开外处。
“谁——”心烦意乱之间,妖娆竟一时没有分辨开隐藏在不远处的殷义等人和后来潜入者的气息与脚步声,直到其中一人靠近到了七十米之内,她才猛地察觉。
可当她急急转身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那名杀手手中的箭已然脱弓而出——直射苏子澈心口!
“快躲开!”
妖娆的瞳孔收缩着,想要发足狂奔推开苏子澈,可不知是否是方才伫立许久的缘故,双腿竟一时发麻,完全无法施展出她应有的移动速度!
“呕——”
只差半步——不!甚至不到半步的距离!
妖娆眼睁睁地看着苏子澈背对着自己中箭呕血,又在箭势冲击下踉跄两步,手握着箭身,跌入了一旁的溪流中,鲜血顿时染红流水……她想要拽住他,想要扶起他,想要守在他的身边替他捂住伤口,也想要替他杀了那个射箭的家伙——
可她的脑中混沌不清,目光空洞,她动不了,什么都做不了……她只知道——那箭射得很正很正,就在心口的位置!那一箭破空的力道之大,她甚至无法说服自己苏子澈能转危为安!
“杀啊!”那一箭只是前奏,还有更多埋伏在树林中的杀手冲着两人的方向举剑杀来。而殷义等人也已然赶到,在两人外围形成一层保护圈。
“有刺客——”
“快保护主公!”
刀剑相措声刺痛着耳膜,妖娆双拳紧握,从原本的低头喃喃到高声大喝:“给我剑……给我剑……给我剑!”
有一名剑客就在她的身旁不远,当即从刚倒下的一名杀手处取过一剑,扔给妖娆:“接着!”
接过长剑,妖娆二话没说就冲入了战局。与她以往的剑术都不同,这一次她的动作只有一个——不断砍杀!凡是到她跟前的杀手,没有一个接得了三招!
渐渐的,杀手势弱,甚至都不敢靠近妖娆这边。因为她已经杀红了眼,甚至也不防守,几乎没有理智可言。从她那里,根本讨不到便宜去!
“够了——别追了!先看看主公的情况!”
不知不觉,竟只剩下两名负了伤,挣扎着想要逃跑的杀手。妖娆还欲继续追杀,却听到殷义的喝令声,猛地惊醒一般,扔下剑,奔回到溪边。
此时苏子澈已经被殷义等人从溪水中移到了一旁的草坪上躺着。
“快找找那些人身上有没有类似解药的东西!这些杀手志在必得一定会在箭上抹毒!”妖娆跪在他的身边,不敢贸然拔出那箭,只是颤抖着手点了几处止血的穴位,“还有……如此重伤不能颠簸,立刻派人到军营把军医请来,把左近城池和镇上的大夫也找来!”
一旁的殷义闻言一怔,露出古怪的神色,但还是点点头,指挥着剑客去杀手的尸体上翻找解药,又命令一人离开,大约是去喊马车与军医了。
这样一来,几步之内倒是只留了苏子澈与妖娆两人。
“咳咳……”苏子澈想要开口说话,却先咳出一口血来。
“苏子澈——你别真的死啊!”看着他咳血,唇色惨白,妖娆强撑着的最后一点理智都要崩溃殆尽了,边哭边颤声道,“你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死?!只要你不死,我保证再也不乱来了……我向你道歉,我不应该不信任你,不应该试验你——”她慌乱地摆动着双手,想要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卿卿哭起来……也与众不同,好丑。”苏子澈却一扯唇角,打断她的话,然后抬手,温柔地替她拭泪,却将血迹蹭上了她的侧脸,异常妖冶。
“到这会儿了你还有力气开玩笑!”妖娆粗鲁地拿手背抹了抹面上的泪,抽泣道,“你不怕死,我还怕你死呢!”
苏子澈又是一声轻笑:“卿卿似乎总是怕澈死……可直到今日,澈方才明白卿卿究竟在怕什么……”
他说着,唇角仍在渗血。妖娆只是固执地,一遍又一遍用衣袖替他擦去。
“是啊,我怕你死,我怕你死了以后没人能取笑我了,没人吓唬我了,也没人监视我的安全了……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这些年打的好算盘全部都告诉陈帝去,让你功亏一篑,我还要——”妖娆说到最后,泣不成声,只能拼命咬牙忍住放声大哭的冲动。他流了这么多血,一定是伤到了心脏,没有现代的急救设备,只凭重华的医学水平……她不敢往下想!
“卿卿糊涂,人都不在了,我还要那些谋算做什么?”苏子澈笑起来当真是绝代的风华,特别是夕阳映照下的染血的笑颜更是慑人心魄!
说完这句话,他望了望天边的残阳,似乎是颇为得意且闲适地阖上了双目……
“苏子澈——苏子澈!你不准睡过去!苏子澈——”妖娆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对……我还可以做人工急救的……也许没用……但是……”妖娆失神地呢喃着,却并没有行动。她太清楚了,这种失血过多的情况不是窒息,她唯一会做的人工呼吸根本没用!“血……对,输血……输血!”
她从来不相信有些古装电视剧里演的喂血方法能补养气血,可她别无选择!
但她才探身捡起不远处的一柄剑,准备朝着手臂反手一割时,剑却被一颗飞射而来的石子打掉在地。
“不可!”殷义赶至她对面,大惊失色道,“主公无事!你别寻短见——”
“人已经走了?”话音才落,苏子澈突然重新睁开了眼,低声问道。
殷义于是单膝跪地,回禀道:“是,主公。义已经带人确定过了,那两个‘侥幸’得脱的杀手听到佟将军……悲痛欲绝的呼喊后,就逃回去复命了。”
“做得很好。安排好的军医快来了吧?”苏子澈将原本握着箭矢的手一撒,那箭居然就那么掉落到一边地上了。同时,他也自行撑坐起来,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他的心口处虽有血迹,却并无伤口!
“是,主公放心,一切都打点好了,保证能瞒过众人耳目。”殷义垂首答道。
主仆两人只顾一问一答,完全把妖娆晾在一边。然而,妖娆此时也丝毫没有心神去听他们究竟在谈论些什么。她只知道苏子澈居然又活过来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事!
苏子澈闻言微微颔首,瞥了一眼还没回过神来的妖娆,冲殷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带人避开。殷义果然心神领会地一叉手,招呼左近的众剑客都退守到了百步之外。
“你……没事?”妖娆目光略有些呆滞地望着他。
“我穿了软猬甲,寻常箭矢伤不了我。”苏子澈索性一并将所有布置说与她听,“口中与袖中都备了血袋。再加上我佯装站立不稳,跌入溪中,场面更加混乱,让那些杀手误以为自己当真得手了。我的脸色和唇色苍白,是事先服用了有滞留血气之效的药。至于你为什么当时反应迟钝……也是我在你入林饮的水中加了一些东西……”
“都是……假的?”妖娆说着,就要伸手去拿那支箭,却被苏子澈拉住了手。
“小心割破了手。你方才说的不错,这些杀手志在必得,上面多半是喂了毒。”苏子澈一面柔声说,一面靠近了她些,问道,“澈无事,卿卿不替澈高兴?”
妖娆却突然大力推开他,站起身,拿手直指着他,怒道:“高兴?!你还是死了算了!你没死——我都被你吓死了!你耍外人就算了,何必连着我一起耍?!”
“这句话,也是澈当日想问卿卿的。”苏子澈也姿态优雅地站起身来,外裳虽然湿透,还染了血,却不减他半分风采,“卿卿以为,这算不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笑得有些狡赖。
这厮原来还记恨她之前试验他那事!好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妖娆虽恨得牙痒痒,却又实在不知能拿他怎么办!无论如何,自己当初好歹是留了余地的,也没试到最后就罢手了。可他呢?他居然真的做戏做到底,害得她三魂去了两魂,害得她——
越想越委屈的妖娆再度红了眼眶,哽咽着骂道:“你怎么能这样?!你想怎么耍我,怎么报复我都行,但你不能——不能拿性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多绝望!”
“卿卿今日之心,便是澈当日之心。将心比心,你可明白?”苏子澈见她这样,垂于身侧的拳头握紧,抿唇道,“人心有时候是不可随便试验的。”
“我不管——都到这份儿上你还要来教训我!早知道我、我——”妖娆的狠话还没放完,就落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怀抱。
苏子澈将她拥得很紧,勒得她有些疼。可这种疼却让她感到真实、心安……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这样拥抱,像一对现代时普普通通的、闹了别扭后要和好的情侣一般。
“对不起。”耳边响起不可思议的三个字,妖娆微微启唇,却发不出声音来。苏子澈这样的人,竟然会对她说对不起呢……
“原来只道卿卿不太会演戏,若让对方看出了破绽反倒弄巧成拙,倒不如本色出演——”接着,她又听到苏子澈在她的耳边轻笑着吹气,“却不想卿卿竟如此爱澈,想要殉情呢。”
妖娆急忙想要辩解:“我不是要殉情——那是为了……”
“为了什么?”苏子澈仿佛极有耐心地询问道。
为了割破个不怎么重要的血管,喂点血给他喝?这想法太蠢了!现在说出来一定会被苏子澈给笑话的!
于是妖娆索性闭紧嘴,憋住不解释,任由他继续误会……
“好了,别生气。作为补偿,澈给卿卿讲一个故事吧。”他见妖娆解释不出所以然来,就继续起他自己的话题来。
“好啊……”妖娆有些好奇地点头应下,“不过,听故事不用这样听吧……你先放开我?”
“好。”苏子澈爽快答应,行动却没有跟上,兀自开始他的讲述,“这个故事和我有关,或者说,就是我母妃的故事。”
看来他是不打算放开她了。妖娆瘪瘪嘴,也不再要求,乖乖做起听众。
这其实就是一个俗气的爱情故事,苏子澈的母妃静妃与曾是皇子的苏肃最初是一对人人羡慕的恩爱夫妻,直到苏肃登基为帝,充盈后宫,那时要被封为皇后的静妃屡次反对不成,一气之下放弃后位,自降为妃,搬去了最偏僻的宫殿,隔绝世俗,不再与外人往来。待到苏子澈十三岁那年,她更是干脆请求搬出宫去,到寺院修行,发誓与苏肃非死不再相见。
“听闻中云国都被攻破前夕,母妃终于从寺院返回宫中,父皇也遣退众人,只与母妃一道走完了最后的一程……你说,是不是很奇怪?”苏子澈的语调始终平稳,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最后低问道。
“不奇怪。”妖娆突然想到,这或许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能让苏子澈接受一夫一妻思想的好机会!
于是她稍微顿了顿,理了理思路,才继续道:“静妃娘娘是真心爱你父皇这个人,与其他都无关。可你的父皇却无法对她专一。与其继续留在你父皇身边,把昔日的恩爱在一次次的失望中慢慢消磨干净,倒不如保留曾经美好的感情与回忆。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和静妃娘娘一样。此刻你身边还只有我,我便陪着你。他日你要再寻旁人了,我便远离你……”
这番话换来的是良久的沉默,苏子澈的沉默让妖娆越来越心虚,越来越忐忑。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不能收回,更不愿收回!
“呵……母妃是出家修行,而卿卿只怕是要带着万贯家财去到花花世界逍遥快活吧?”谁知左等右等,他竟说的是这样不着边际的话!
妖娆气结,索性顺着他的话道:“对啊!不仅如此,万一我还遇到个穷困潦倒又对我死心塌地的老实书生,说不定我就——”
“你就什么?!”苏子澈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咬牙问道。
“咝——“妖娆倒吸了一口冷气。
苏子澈一怔,急忙放开手察看:“怎么受伤了?所幸兵器上无毒。”
“我就不能受伤吗?”妖娆没好气地反问他。
无奈地摇摇头,苏子澈从袖中掏出一瓶伤药来。他随身带的东西自是没有不好的,像是软猬甲整个重华都难寻出十件,而这瓶伤药不仅药效好,更是密封良好。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些人都不是你的对手。”苏子澈微微俯身,撕开些她伤口附近的衣裳,一面替她上药,一面问道,“万一刀剑上有剧毒,那怎么办?”
妖娆不自在地将脸侧向另一边,低声喃喃道:“那时不曾想那么多……只道你要死了……若是……”若是真有毒,也是命让他们同日死,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闻言,苏子澈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轻笑一声:“卿卿还未回答,若真遇上那么一个书生,你就如何呢。”
“不如何……”妖娆哼哼了两声答道。
“谢酝。”苏子澈却突然道出了一个她良久都没有听到,也没有想起过的名字,“他倒是很符合你的标准。不过穷困潦倒这词如今用在他身上已不合适了。”
妖娆噗此一笑:“亏你联想得这么宽!”原来他是在吃飞醋啊!
“若真有一日,澈不幸身死,谢酝又不曾被牵连,卿卿确可投靠于他。”苏子澈却用异常认真的语气说道。
“我佟妖娆不需要依赖任何人活着!”妖娆高傲地抬起下颚,铮然道。
“是啊……”苏子澈又是一怔,随即如释重负地一笑,“是澈失言。”
他看中的女人,他活着就由他来庇护,他死了,也轮不到旁人,因为她足够强大!
“现在换我来问了。”这时,妖娆眼珠一转,俏皮道,“若是真有一日,妖娆战死沙场了,或者遭人暗算了,夫主可会始终惦念着我,不再娶他妇?”
“你活着的时候,澈不会有他妇。”苏子澈手里的动作不停,轻柔仔细地替她敷药,却答非所问。
但是这个回答,却让妖娆欣喜若狂,甚至不敢置信!她本以为要经历千辛万苦才能说服他不要三妻四妾,才能让他答应只娶她一人,现在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承诺了她?
“为什么?”她怔怔地问。
“呵,如果非要说理由……”苏子澈摇头失笑,敷药也已完毕,便重新直起身来道,“十三岁那年,母妃曾让我在她面前立誓,只娶一妇人,不要让这世上再多一个她那样的伤心人……”
哽咽地掩住嘴,妖娆的泪珠再度滑落。终于……从今日之后,她可以安安心心地爱他,在他身边辅佐他,陪伴他,再也不用担心他日要和旁人共享一个夫君时的难堪处境,再也不用害怕非得生离那日的痛心!
“我不管我死后,你怎么做……”妖娆主动拥住他,将脸埋进他的怀中,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她并不认为爱一个人就非要在对方死后孤独终老,或者殉情而亡,所以她并不要求苏子澈给她一个什么死后不再另娶的承诺。只有两人彼此相守的时候,再无旁人就足够了!但是……
顿了顿,妖娆低声吟诵道:“然而……对我来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良久,回答她的,只有苏子澈更用力地回拥,和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后来,马车和军医皆至,苏子澈和妖娆两人就都被当做重伤员,手忙脚乱地塞入车厢中。事实上,当旁人重新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时候,他们就都从儿女情长中摆脱了出来。在出林前的那段路程,苏子澈语调平稳地向妖娆解释了他此番将计就计的原由。
依照苏子澈的说法,此次刺杀他的人必定是太子无疑。这次凯旋而归,收益最大的三方——太子、妖娆和苏子澈,都将进入政治漩涡的中心。而太子自诩其余皇子都不再是他的对手,便会将矛头指向苏子澈。再加上亲疏有别,陈帝虽忌惮太子逼供篡位,却更忌讳苏子澈的势力继续壮大,对皇权产生威胁。所以必要之时,陈帝与太子很可能联手来对付苏子澈。
与其这般被动,倒不如急流勇退,装作重伤,隐居起来“疗养”。如此一来,就成了敌在明,我在暗,而自以为得手的太子陈琰也极可能“翘尾巴”,先与陈帝产生冲突……到时,苏子澈再来坐收渔翁之利也不迟。
“我会搬到一处鲜有人知的清净之处,卿卿什么时候若是想澈了,可以甩掉尾巴,夜访于澈……”
末了,苏子澈挂上无赖的笑,在妖娆的唇边轻轻一吻,与她告别了。
再后来……一切如两人所料进行着。
“郡主,借一步说话。”前来贺喜的太子陈琰借着敬酒的空挡,对妖娆低声道。
妖娆甫一回国,就被封为镇国郡主,赐府邸。如此殊荣,让不少人侧目。想要攀附之人更是多如牛毛。所以今日妖娆入住郡主府,前来贺喜的车队列满了东巷的长道。
“请。”妖娆含着淡笑,放下酒樽,做了个“请”的手势。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不输于皇家的气派,优雅从容,既无咄咄逼人的威压,又带着彬彬有礼的疏远。让陈琰不由多看了妖娆一眼。
“不知太子要与妖娆说什么?”见他盯着自己发怔,妖娆也不恼,只是笑着出声提醒。
这一笑,华光粲然。陈琰心道此女比出征之前更美了三分啊!
“是,琰有一言相告。”陈琰收回心神,冲她微微拱手,做足了谦逊之礼后才道,“郡主可知,这府邸重新修缮之前的主人是谁?”
妖娆挑眉,摇摇头:“请太子赐教。”
“此府原也是一处将军府。它的主人曾是随父皇一道征战过的将军黄善。”陈琰随即压低声音道,“这位黄将军是个粗人,又好酒,时常在酒后口出狂言。加之常常倚仗军功顶撞父皇,渐渐父皇所不喜。这本也没什么,可偏偏还有人送去密报一封,说是黄善曾在酒后扬言要推翻父皇……暴政,杀了陛下解气。”
说到这里,陈琰突然顿住了,问妖娆道:“郡主可知父皇是如何做的?”
妖娆淡淡道:“这黄善想必难有善了,陛下多半是要了他的命。”自古君王对这种“逆臣”都是宁错杀不放过的。更何况还是个功高又不知收敛的将军。
见妖娆回答得如此冷静,陈琰不由一怔,但很快就接着说道:“不错。父皇甚至没有再行调查了解,二话不说就下令将黄善以谋逆罪捉拿,黄家其余人等也都被扣押。三日后,黄善就在牢中‘畏罪自杀’,盖棺定论,黄家老小也都流放边关……”
这当真是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啊!妖娆止不住冷笑。这父子俩究竟是合起来唱一出双簧来敲打她呢?还是陈帝本有敲打她之意,却被陈琰捡了个“好意提醒”的好处,用来拉拢她呢?
“伴君如伴虎,多谢太子好意,妖娆知道厉害。”然而面上,妖娆还是做足了功夫,恭敬地对陈琰一福身施礼。
那日与太子陈琰交谈过后,妖娆就摆出当真把他的话记在心中的模样,闭门谢客,对于邀请她到府上做客的名帖也一概不接受,尽力冷却朝野对她关注的热度,少出风头,以免枪打出头鸟。众人起先并没有放弃拉拢妖娆,可时日一长,一些敏感的朝臣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处。陈帝的态度实在有些模棱两可,令人捉摸不定,除了一开始封妖娆为郡主,赐予府邸外,并没有给予实质上的升任。更有秘密消息传出,说当日出征之前陈帝曾经以佟家军物归原主为奖赏许给妖娆,如今却只字不提,只怕是信不过外人,要反悔了!
于是前来造访郡主府邸的车马就日渐稀疏下来,众人都在等待陈帝的一个准确表态。可陈帝那边始终没有要重用妖娆的风声传去来。一个空有虚名的外族郡主,除了破落户,谁还有兴趣附会?以至于一月之后,郡主府甚至已经可以用门可罗雀,无人问津来形容了。按理来说,立功而归却被如此冷待,妖娆本应该不安或是愤懑,有所动作才对。可这郡主府的主人镇定自若,仿佛全无察觉,也是端得好定力。
这日,连对政治并不敏感的陈泰却察觉到状况,特意登门提醒妖娆,妖娆都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六郎放心,我心中有数。”
是的,她心中确实有数。苏子澈也早已在当日回程路上告知过她,这次一定要耐下性子,万万不可主动对陈帝提及佟家军一事。陈帝此番是有意试探,若她沉不住气,就算最后得到了佟家军,也会有其他绊子,很难善了。这种事情,只能等陈帝自己开口说,谁知这一等,便足足一月有余……
送走陈泰之后,妖娆回到卧房,想要看书静心,却莫名地忆起许多个清晨与午后,待在相府书房看书的情景。她也有一月没见过苏子澈了吧?
“他这‘伤’倒是养得自在!”妖娆放下书卷,不满地喃喃了两句,“留我一人苦熬……”
她这话音未落,再无旁人的卧房里就响起了没有温度的男声。
“郡主放心,主公随时都关注着京中事态。方才主公传话来了,邀郡主今晚到他住处一叙。”是暗影在说话。自从上次挑明之后,暗影也就不再掩藏自己的存在。
妖娆闻言后挑眉,沉吟一声道:“这倒是心有灵犀啊?我知道了。晚间你领我去便是。”他会主动找她,必定是有什么大进展了……
保险起见,妖娆是在三更天时才翻出了府墙,又跟着暗影在城里绕了一大圈,确认没有尾巴跟着之后,才直奔苏子澈在郊外“静养”的居处。夜色太浓,半是掩映在林中的阁楼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妖娆并没有看清楚,只单看阁楼不远处傍着一方湖水,便知这阁楼必定是建在个好地段。
“他可真会享受……”妖娆撇撇嘴,在暗影的带领下径自上了阁楼。
走过两个房间后,暗影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眼前,只留下一句话道:“主公就在此屋中。”
其实不用他说,妖娆也已经听到了里头的水声,想必是他在斟茶相候了。于是她便想也没想就推门而入——谁知里面的情形差点让她惊呼出声!
“你、你……”妖娆只觉得面红耳赤,急忙闭上双眼,但脚下却没有慌乱,一步踏入房中,把房门在身后关严后,才压低声音质问,“你大半夜的沐浴什么?!”
正背对着她靠在偌大浴桶中的苏子澈只是“咦”了一声,便悠然道:“因是今日约好了卿卿前来,便特意要沐浴更衣相迎,却不想卿卿来得凑巧……”
“那你怎么也不先说一声!”妖娆气愤得直跺脚。
“卿卿方才若是叩了门,澈必然是要告知的。”苏子澈一本正经地答道。
妖娆气结,却还无力反驳:“你——我、我怎么知道你会——”这厮简直太也恶劣!必定是故意的!
“卿卿莫恼,澈这便起身了。”苏子澈闻言,只是沉笑一声,不再与她斗嘴。
此刻屋内雾气弥漫,水声嘀嗒,气氛真是说不出的暧昧。妖娆只得侧着身子,紧闭双目,脑海中却很不争气地浮想联翩,一副“美男出浴图”萦绕不去,真让她又气又羞!
大约又过了一阵子,妖娆才感到有人走到了自己的身前,遮住大半烛光。
“卿卿似极少有如此娇羞的模样。”苏子澈含笑地伸手,抚上她微微发热的脸颊,半是调笑道,“这般模样,才像个寻常女子,叫人动心啊……”
妖娆也已然睁开了眼,与他对视:“妖娆记得,夫主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夫主从前总是夸赞妖娆并非寻常女子,方才让你动心。”好歹她也是个现代白领,不是没看过光着上身的男模,不能被区区一个苏子澈的后背给打乱了阵脚!
“呵……卿卿应知澈并非此意。”苏子澈见她这么快就恢复了镇定,似乎没了“调情”的兴致,收回了手,兀自走到一旁榻上落座,直入主题道,“来,坐吧。今次是有要事与你说的。”
闻言,妖娆也肃了容色,坐到他的身旁问:“出什么事了?”
“确实是出事了。而且是一件,让陈帝不得不停止试探,立刻把佟家军交还给你统帅的大事——”苏子澈双眼微微一眯,“鲜卑要卷土重来了!”
妖娆的心猛然收缩,眼前突然闪过无数画面——都是属于这个身体经历过的,与鲜卑的无数次交战场面。强撑过一阵莫名的晕眩,妖娆稳了稳心神,很快便明白苏子澈话中的含义。
“你的意思是,如今赵国已经被陈国吞并,所以这次直接受害的就是陈国边境了。陈国士兵并无抵御鲜卑骑兵的经验,但是始终镇守于边境的佟家军有,我也有,所以陈帝只能派我去了。那么佟家军必将回到我的手中。”
“嗯,不仅如此,陈帝实际上是面临双重危机。如今军中势力已然被朝中几个党派瓜分殆尽,所以只有你这个毫无根系的外族人,才最安全。”苏子澈赞赏地望了她一眼。
妖娆微微颔首:“确实,换做任何一党,一旦凯旋,都很有可能对他发起兵变。”
“不过这次鲜卑野心不小,发兵十五万,而且是兵分两路,同时入侵了魏国疆土。只不过,依照目前看,陈国这边领兵的是素有善战之名的鲜卑二王子慕容挞,且是主力部队十万人左右,而魏国那面则是大王子,资质平平。只要击败了慕容挞,鲜卑主力一旦有失,那在魏国的鲜卑军多半也会知难而退,就不值一提了。”苏子澈继续道。
“同时出击?这倒是少见。”妖娆略一讶异后,又问道,“你方才说的是准备……鲜卑还未出兵?”
苏子澈沉吟片刻,才微微颔首道:“算上消息传到我这里的时间,约莫还要后日才会发兵。陈帝要得到消息,大致在后日深夜吧。”
他的措辞微妙,让妖娆隐隐约约察觉到陈帝的一些耳目恐怕已经被苏子澈所掌握了。陈国一向没有与鲜卑对敌的经验,再加上时间仓促,陈帝几乎别无选择!
随着妖娆的沉思,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而再开口,两人却是异口同声。
“这次出征——”
妖娆一怔,随即道:“你先说吧。”
“这次我只会负责后勤,坐镇兆麟。”苏子澈说着,身子倾了倾,抬手抚上妖娆的鬓发,“你虽为主帅,带领的也是你自家军队。然而你毕竟一年多未归,佟家军中的人不可尽信,还需多多小心,知道吗?”
心中一暖,妖娆微微垂首,轻应了声:“嗯,我心里有数,你别担心。”
“你是与鲜卑铁骑作战……澈怎能不担心?”苏子澈低叹一声,手顺势落到她的肩头,将她揽入怀中,“兆麟这边的明枪暗箭。澈能替卿卿挡下。可战场上的刀剑无眼,澈也是鞭长莫及。”
“我一身卓绝武艺呢,有什么好担心的?”
妖娆俏皮地冲他挤挤眼,换来他的摇头失笑:“怎会有人这样厚颜地夸赞自己的武艺?罢了,左右暗影仍跟在你的身边,我也稍可安心。在陈帝那里,你也不必多说什么,自有人助你。”
“好。”妖娆点点头,靠在他的怀里,轻轻闭上眼,露出些许疲态。
“睡吧。”苏子澈轻拍了拍的背,将她搂得更牢,用一种半哄着孩子入睡般的语调低声说着,“该走的时候我再叫醒你,别担心……”
案上的烛台被他吹灭,唯有朦胧的月光洒落在窗台边,一室安逸,一世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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