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学时叫沈科比。” “……” 不等张老师再讲话,沈曦走进17班半场,径直走到计功面前,用带着夹板的右手压了压自己左腕,又弯腰,压了压左腿膝盖,而后是右腿,挑着眼皮,也不知道在看哪里,说:“小畜生都没发现?我左右手都能投篮。” 计功:“……” 沈曦直起腰,走到罚球线外。与计功擦身而过的瞬间,沈曦瞥了一眼,凉笑一声:“而且,左手更准。” “……”计功僵硬地站着,不说话。 眼见沈曦执意上场、非罚不可,体育老师望向班主任余忠善——在学校,班主任就相当于孩子们的监护人。 这是一个复杂情况。看着沈曦活动筋骨,余忠善忽然懂了对方在想的事——如果今天计功赢了、17班赢了,那6班输的不只是几分,也不只是一场比赛,甚至不只是一届联赛,而是在这样青chūn年少的十几岁单纯地相信与坚持着的规则与正义。 他沉默几秒,对体育老师点头,又对沈曦高喊:“别抬右手,保护自己!” 孩子要上,孩子的班主任也同意,体育老师作为单纯裁判,并没有权利qiáng硬阻拦,于是清空场地,让夏九嘉他们离开,拿着球走到沈曦身边,轻轻递给沈曦,退后。 沈曦垂着眸子,拍两下,抬眼,直勾勾地盯着篮筐,左手托住,右手没受伤的拇指、小指轻扶,中间两个白色夹板显眼而且刺目。而后沈曦左手使力,腕部一挥,篮球在半空中飞出一个圆润且完美的弧度,只听“通”地一声,篮球坠入篮筐!! 真的左右两手都行!! “啊啊啊啊啊啊!!!” 夏九嘉听见观众人群当中迸发一阵尖叫。认识的、不认识的女生都在尖叫。不知从何时起,其他班级甚至其他年级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将球场围得水泄不通! 有人在问:“那个是谁?那个是谁!”周围立即好多答复,“6班沈曦!年级第二!” 还有人在吼:“啊啊啊啊!老公好棒!”惹得夏九嘉使劲皱眉、暗中观察,看到底是谁敢说沈曦“老公好棒”。 此时沈曦接到第二个球,又是jiāo到左手,再次直接得分! “啊啊啊啊啊啊!!!”还有几个6班女生嗷地哭了! “领先6分……还剩1分20秒……”沈曦浑然不觉,看着秒表念叨。 “行了!”校医张老师不停地挥手,“沈曦!下来!赶紧下来!” 沈曦却是左手一竖,做了一个“稍等”动作,倒退着小跑,回防。 竟然还是不下! 紧接着,17班的体育生计功接到传球,一个三分,试图追回差距,将分差缩小到一个球,结果……许是由于心理因素,三不沾!连板都没打上! 从来没有这么离谱过! “嘘——”观众当中迸发出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嘘声。 沈曦重新得球,在别人都已经跑不动的情况下却几秒钟就冲进对方禁区,双膝一弯腾身半空,左手抓着篮球,“哐”地一声轰入篮中! 记分员喊:“白队88号进球有效!58比50!!” 再落地,沈曦对着计功举起已经受了伤的右手,还面无表情,动动上着夹板的中指、无名指,十分挑衅,仿佛在说:折了手指,我照样连得4分、送你个狗东西回家。 此时6班领先8分,距离终场还剩50秒。 沈曦终于不再装×,将球抛给裁判,说了一句“行了,换人”,大大方方地,在层层包围着的人们让出来的一条窄路中走出去,也不管身后那些目光,径直往校门方向去。 夏九嘉急忙跟上,此外还有班长上官凌霄、小弟安众钱厚、前同桌、几个室友,浩浩dàngdàng十来个人。 夏九嘉说:“真能逞qiáng。” 沈曦轻笑,一揽夏九嘉:“走,去医院。” 走出众人视线,夏九嘉明显觉得沈曦失了骨头。他一开始奇怪,觉得沈曦是伤了手又不是伤了脚,不过后来猜想沈曦是疼得没体力、走不了路,于是右手用力环住沈曦的腰,左手扯着对方胳膊,让沈曦靠在自己身上。 打三辆车到了CC市医院,最好的三甲医院。 拍了片子,医生说并未完全断裂,弯折幅度不大,没有扭曲,也没有移位,可以尝试保守治疗,上夹板,让骨头自己进行愈合,恢复期要30到60天,应该不会留后遗症。此外每周都要拍个X光,确认位置,一旦不理想就必须开刀手术,从内对齐,再打钢钉。 重新对齐时,医生没有张老师那么温柔,又扭又拽又怼,看得周围十来个人牙缝咝咝地抽凉气,转过头不敢看,沈曦却是淡定,英俊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盯着手指,仿佛那只是一个木偶的东西。 等上夹板时,沈曦又是戏jīng附体,挑挑拣拣,不要红色夹板,非要蓝色夹板,医生只好再开一袋。 专业夹板夹好,医生说:“小心点儿,下周一来复查、换药。” “行。” “沈沈沈哥。”钱厚战战兢兢看着,问,“您不疼吗……” 沈曦嗤笑一声:“这算哪门子疼。” 钱厚:“您铁人王进喜啊……” “这点小伤,你们沈哥没有感觉。” “可……十指连心啊……我磕一下都想爆炸。” “那说明你们太弱。” 说完,沈曦竖起右手,食指无名指来回动弹,显示自己无所畏惧,惹得同学们高声大叫:“沈哥,你可别作妖了!”“别”字四声。 就这么着,在一队人崇拜当中,沈曦大佬走出医院。在大门口东瞧瞧西看看,买了一个茶叶蛋和几个章鱼小丸子,叫夏九嘉拎着,说要回去吃吃。 站了半天都没空车,倒是等到一辆公jiāo。6班同学推推搡搡上去,夏九嘉陪着沈曦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边,剩下的人都在前半部分。 公jiāo摇摇晃晃,令人昏昏欲睡。“启车了,请站稳扶好”也像是一首催眠曲。 沈曦好像很累似的,轻轻倚着夏九嘉的身子,连头都放在对方的肩上,小声地说:“冻儿。” “……在呢。”夏九嘉知道沈曦中午没有吃饭,打了将近一个小时高qiáng度的比赛,又被人yīn,咬牙硬抗了半分多钟,让6班锁住胜利确定晋级,再看医生,又拍片子又上夹板,楼上楼下地跑,折腾一个下午,真的已经非常累了。 沈曦叹气,用受伤骨折、带着夹板的右手去捉坐在右边的夏九嘉放在膝盖上的左手。 夏九嘉微微动了两下,不过还是没有拿开。 被捉住了。 沈曦两根手指骨折,夏九嘉也不敢挣动。 “冻儿,”沈曦轻轻地说:“疼。” “……” 沈曦声音好像很远:“真的好疼。” 他疼。那里骨头阵阵钝痛,不似皮肉受伤那种好像许多蜜蜂在叮又像许多根针在扎的感觉,而是就要爆开一般,宛如有人要从内部撕开他的两根手指。 对着上官凌霄安众钱厚,他能云淡风轻,背着一贯偶像包袱,维持自己大佬人设,不会露出脆弱。 可是对着水晶皮冻,沈曦却是想说出来自己所有真实感受——他疼,真的好疼。 听到这两句话,夏九嘉内心软得一塌糊涂。他看着沈曦手指,左手翻过来,从底下反握着,又把自己还空着的右手覆在对方受了伤的右手手背上面,用两只手轻轻攥着,问:“这样好点没有?” “!!!”沈曦扭过头看夏九嘉,夏九嘉装作毫无意识,只是同学间的关心、安慰。 片刻以后,沈曦声音甜腻腻地道:“好了好多。冻儿,你对我真好~~” “……”夏九嘉生硬地转移话题,“要不要去药店买止疼片?” 沈曦摇头。 车停了又启启了又停。夏九嘉一直攥着沈曦的手,也不知道过了几站。人来来去去行色匆匆,有人跑着赶公jiāo车,有人抱怨路上太堵速度太慢,有人抓紧时间打电话谈工作……可在最后那个角落,时间却缓慢和温柔得仿佛沙漏中的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