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人(下)

南宋亡了。  短短四个字,如一柄利刃插在宋子兰的心上。传统文人的特质在他身上发挥到了极致,他怀抱着满腔的国仇家恨,活生生把自己埋在了阴翳里,仇视着蒙元的一切。  而孟征南偏生又是个傲慢野蛮的蒙古人,轻视包括宋子兰在内的一切南宋的所谓文人。  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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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一点,”孟桓亲了宋芷的鼻尖一下,轻轻道,“不许你欺骗我,隐瞒我。”平淡的语气,却透露出无声的威胁来。

    宋芷的睫毛颤了颤。

    “对不起……少爷。”

    孟桓皱眉:“叫我的名字,你怎么总是记不住。”

    “征南。”宋芷低低地唤。

    孟桓叹气:“怎么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了一样。”

    宋芷心底苦笑:是,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找罪受。

    “征南,过几日……我就回兴顺胡同了。”

    已经十二月初,过两日就是腊八,快过年了。

    “这么早?”孟桓问。

    “前些日子,秀娘出门时摔伤了,天气冷,她身子不好,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我放心不下。”宋芷解释。

    孟桓沉默了一下,点头:“你回去时,我派马车送你。”

    “别,”宋芷忙道,“不用了。”他不想让秀娘再生怀疑。

    “那你就别走了,”孟桓说,“秀娘摔伤了,你也想摔伤么?”

    不容置疑的口吻,没有商量的余地。

    顿了顿,孟桓还是放缓声音:“我只把你送到胡同口,不送到门口,这样行么?”

    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宋芷没有再纠缠,点了头:“好。”

    腊八,宋芷是在孟府过的。

    腊八夜里,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把那没种好的梅树都压弯了腰,断了几根树枝,海棠树上也满是积雪。

    外面的雪一定很好看,宋芷想,可因为积水潭梅林那日的事,宋芷已经不想再出去看劳什子雪了。

    初九,孟桓从枢密院回来后,告诉了宋芷一个消息:文天祥要被处死了。

    宋芷一惊,手上的书都掉在了地上,匆匆起身道:“什么时候的事?”

    孟桓看着宋芷的眼神幽邃,深不见底,回答道:“陛下今晨下的旨,现在估计已经押到街上了,午时三刻问斩。”

    宋芷脑子里轰的一声,身子突然没了力气,跌坐回椅子上,失神地想:终归还是到了这一天。

    文丞相还是逃不过一死。

    他被关押了三年多,终于要被处死了。

    孟桓微微皱着眉,既不忍看到宋芷失魂落魄的样子,又为此而生气:一个宁死不肯降元的败将,早该处死了,有什么值得如此难过的?

    “征南,”宋芷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哑,带着信仰破灭般的颓丧,“……我能不能,去看看?”

    尾音轻轻上扬,是小心翼翼地询问。

    孟桓替宋芷捡起落在地上的书,拍了拍灰,道:“去看看?看什么,劫法场么?”

    上次宋芷得知陈吊花被关在西边儿的庄子里时,也是这么问的,一脸纯良无害地问他:“我能不能去看看?”

    当时孟桓虽然有些疑惑,到底没有多想,轻易便同意了。

    “不是……”宋芷咬唇,“我真的只是单纯地去看看,不会做别的任何事。”

    孟桓其实也只是气不过,随口责问了一句,至于劫法场,别说宋芷了,就是他本人去,都劫不成功。

    见孟桓没有松口,宋芷继续说:“文丞相原是我十分景仰的大将军,当年娘亲去世后,我与秀娘本打算去投靠他的,因为文丞相与我爹是相识的。”

    孟桓倒不知道还有这一茬儿,问:“然后呢,怎么没去?”

    宋芷神色有些黯然:“那时秀娘身子不便……病了,有伤,我们没走多远,她就坚持不住了,我年纪小,又人生地不熟,根本找不到方向,恰巧碰到了张大人。”

    “张大人初时答应送我们去找文丞相,后来文丞相反攻江西,打起来了,张大人不便再送我们去,只好作罢。”

    听到这里,孟桓有些奇怪地看了宋芷一眼:“张大人答应送你们去找文宋瑞?”

    宋芷一点头:“嗯。”

    孟桓好似听到了什么费解的事:“他为什么会答应这种请求?”

    宋芷一愣,明白过来,是啊,张惠本是元廷的官员,怎么会同意这种请求?

    从孟桓的眼神里,宋芷突然读懂了。

    原来张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送他去找文天祥吗?那样答应,也只是暂时安抚?

    孟桓没有再就这种细枝末节的事过多纠缠,无论如何,宋芷反正都已经跟着张惠到大都来了。

    “我可以带你去刑场看,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能做过激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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