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兵队和警察大队全军覆没,一个生还的也没有,警察局长陶奎元被打死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亮子里。“消息确定吗?”徐德富问。管家谢时仿打探消息回来,今天他几进几出药店,天没亮就让东家徐德富叫起来。“时仿,起。”“哎,天还没亮。”“去宪兵队哨听(打听)一下。”昨夜,徐德富一夜无眠,在自家药店同泰和的院子里不停地走动,管家谢时仿最清楚东家睡不着觉的原因。日本宪兵队的月亮泡子阴谋徐德富无法知道详情,但是,这个阴谋关乎自己的两个兄弟德中和德成。三个兄弟已经有一个兄弟——德龙静静躺在荒郊野外,他虽然赌耍到死,成为赌王赌爷,死得也算壮烈,在关东土地上谁敢跟日本人赌博?又谁敢跟宪兵队长较真章?最后宪兵队长角山荣恼羞成怒杀了他,毕竟给输家杀掉的,不砢碜(丢人现眼)!二弟德中长兄知道他是什么人……月亮泡子还牵涉三弟德成,流血的结局徐德富十分关注。“老爷,小鬼子败啦!”谢时仿激动得声调都变了。“败到啥份堆儿?”谢时仿哨听准确了月亮泡子血战的结果,份堆儿是日本宪兵队和占大队长的警察队被彻底消灭。“这么说,都完犊子啦!”“窝佬(全死)。”“一个活的都没剩?”谢时仿说宪兵、警察中了埋伏全杆儿稀(玩完儿)。“噢,打得这么惨烈啊!”徐德富神情不安起来,日本宪兵和警察队跟谁打呀,和德成的天狗绺子。“陶奎元也鼻儿咕(死)了,脑袋西瓜一样开了瓢儿!警察局大院掏了狼窝……”谢时傍晚带来新消息。陶奎元的两位夫人疯了一样跑进警察局,刚迈进大门就放声嚎啕大哭:“没良心的,你咋说走就走了,撇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咋活呀!”“死啦,死啦。”徐德富沉默,他想到一个人——侄女四凤,陶奎元的死对于她总是不幸的,他们的婚姻正常不正常是另一码事,丈突然去世,她的儿子还小啊!“老爷,还有一个不好……”谢时仿吞吐道。“德成?”徐德富顿时紧张起来道。“不是,是大少爷。”“啊,梦天怎么啦?”徐德富心给揪紧。“老爷别急,大少爷只是受了轻伤。”“伤在哪疙瘩?要紧不?”“左胳膊,枪打的。”谢时仿讲了他所知的情况,徐梦天住的病房有警察看守,不准任何人接近。“梦天不是随同陶奎元到四平街开会吗?”徐德富画魂儿(犯疑),月亮泡子在城北,四平街在城南,南辕北辙吗?“今个儿他们开会回来,陶奎元叫上大少爷一起去了月亮泡子。”谢时仿什么都了解清楚了,“宪兵、警察这一方面,只逃出他们两个人。”“冯八矬子呢?”徐德富问。警察局的警务科长冯八矬子也死在月亮泡子,压在徐德富心头的石头终于给人搬开,顿然轻松不少,死死盯着三弟德成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讲,冯八矬子排在陶奎元的前边。“我们想法子看看梦天。”徐德富惦记儿子,伤了左胳膊哪个部位,伤着骨头没有。“现在不行,听说四平街警察局贾局长连夜赶来了,整个医院让警察围起来,外人到不了跟前。”“时仿,你勤跑两趟外面,详细哨听德成他们怎么样啦。”徐德富吩咐道。“哎。”谢时仿走后,他到前院的药店去,坐堂医生程先生一个人在屋。“表哥。”“德富,街上传扬开锅,说角山荣、陶奎元他们和天狗绺子开壳(开战)中了埋伏,都死光啦。”程先生说。“我听说了。”“德富,听说梦天受了伤,怎么样?”表哥程先生问。“就为这事,我来问哥。”“嗯?”“梦天在医院里,我担心治疗不及时。”“应该没问题,日本医生……”程先生说,“他们既然送梦天到那儿去,就一定给认真治疗的。”“哎,日本人花花肠子太多。”“就因为日本人花花肠子多,才不会胡乱来。”程先生安慰表弟,徐家发的事情太多了。三江这所公立医院伪满洲国成立后,辟出一趟房,医生和护士都是日本人,这一部分变成了给日军治病的医院。徐梦天被送到这里,或者说收治他,人身安全肯定没有问题。“不能有什么花花道,梦天是警察。”程先生说。“怎么也不如表哥你扎痼治疗)啊!”程先生是技术高超的治疗红伤的医生,准确说是中医,用程家的祖传秘方,徐家的同泰和药店全靠表哥治红伤的名气支撑门面。“表哥,你不是认识那个井上医生?”程先生点点头。“我想……”“好,我去一趟。”程先生爽快答应。程先生认得井上医生,喜欢中国中医的井上医生,跟程先生学望闻问切,汤头歌什么的。“站住!”警察枪横在程先生面前。“我找井上医生。”警察轻易不敢拦挡找日本人的人,井上医生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另一头,不需从徐梦天的病房前经过,不构成危险,便放他过去。“程先生!”井上医生热情地迎过来。“井上太君。”程先生用大众的称呼道。“程先生,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一个难题向你请教。”“请教不敢,太君有什么难题?”“汤头歌。”“汤头歌?”“程先生,那首祛寒的理中汤……我忘记啦。”井上医生说。程先生诵遍汤头歌:理中丸主理中乡,甘草人参术黑姜。呕利腹痛阴寒盛,或加附子总回阳。“幺西!或加附子!”井上医生的问题得以解决,高兴起来。“我也有件事情请太君帮忙。”趁着井上医生高兴,程先生说。“什么事,请讲。”“是这样,我的一个亲属受伤住在你这里。”“徐梦天,是徐梦天吧?”“是。”“你们……”井上医生询问关系。“我的表侄。”“他是同泰和药店徐德富老板的儿子,你是?”“我母亲是徐德富的姑姑。”“噢,是这样。”井上医生比划着自己的胳膊,“子弹穿过肌肉……没大问题,你放心,你的侄子我会特别关照的。”“谢太君!”井上医生见程先生不放心的样子,说:“我可以带你去看他。”“方便的话?”“这是哪里啊?”井上医生自负地笑笑,“你跟我来!当值的警察很原则,企图阻拦程先生,井上医生伸手扇了警察一记耳光,骂道:“巴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