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爱情就是在那个季节突然生长起来的,开始时朦朦胧胧,若明若暗,突然间,像吸足了水分,不管不顾地疯长开来。哦,爱情。史睿枫一遍遍咀嚼着这个词。史睿枫曾经是有过一场爱情的,那场爱情轰轰烈烈,如痴如醉,眼看都要开花结果了,突然曝出一桩丑闻,他花五年时间去爱的女子,竟是商业间谍。她跟他恋爱,原本不是因为爱,而是假借爱情的名义利用他,目的是跟他的上司、费城国际副总裁默尔本先生搭上关系。故事中的女主角的确也成功了,靠着史睿枫,成功拉近了跟默尔本的关系,并且跟他上了床。不但从默尔本嘴里掏到她想要的机密,最后一次上床时,还拿迷药放翻了默尔本,然后进入他的电脑,盗走费城国际一次重大商业行动的全部文件与行动指令。好在最后时刻,阴谋被史睿枫识破,在瑞克的帮忙下,史睿枫成功阻止了一场有可能祸及整个国际船业的商业欺诈活动。女人闻风而逃,默尔本引咎辞职,那场爱情也因这桩离奇的丑闻案而结束。史睿枫遭受巨大打击。那段日子他几乎缓不过劲来,他把自己关在家里,对什么事都没有兴趣。史睿枫把自己恨透了,长达五年的一场爱情竟然是骗局。他连母亲都不如,母亲不止一次反对他跟那个叫唐颖的女人接触,坚决不同意他们恋爱,再三提醒她,这女人花里胡哨,怎么看也不可靠,跟他根本不是一路人,跟他们这个家,也格格不入。母亲对史睿枫的婚姻是抱有很大期望的,希望史睿枫能给她带来一位温柔可人,知书达礼,漂亮聪慧的儿媳妇。而不是撒起娇来媚态百生,一旦横起来又眉心竖刀,令人不寒而栗的“妖精”。是的,打开始起,母亲就这样称呼唐颖,总觉唐颖什么地方不对味,不是能走进她家的人。母亲苦口婆心,终还是不能说服他,见他成天跟姓唐的女人泡在一起,整个魂都要被这个女人勾走,母亲急了,竟跟他下通牒。“反正有她没我,有我没他,睿你是要妈妈还是要这个妖精,自己掂量着办。”纵是这样,也没能阻止住他。现在证明,他是多蠢啊。史睿枫简直要恨死自己。自那以后,爱情两个字,在史睿枫心里彻底死去。尽管后来母亲怕他出事,托人给他介绍过几个女子,陆星阿姨也成心要把香港中文大学读博士的表侄女介绍给他。史睿枫哪还有兴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段时间,只要一提相亲或恋爱,史睿枫浑身立马发抖,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生怕又一个骗局让他钻。母亲忧伤地叹着气,知道他是被那个叫唐颖的女人伤重了,一下两下恢复不了元气,于是不再逼他,让他缓过这阵子再说。来内陆后,史睿枫再也没有心思去想爱情,他知道,爱情这棵树,随着那个叫唐颖的女人的消失,在他生活里彻底死去了。为此他已经做好单身一辈子过下去的准备。没想到,突然这一天,爱情跳了进来。史睿枫把自己吓坏了。一遍遍问自己,不会吧,怎么可能?她是迟兆天的妻子,迟迟的母亲,年纪比自己长,经历也完全跟他不一样,怎么会对她动心呢?但他骗不了自己,那确实是爱情。自那个醉酒的夜晚之后,孟雪两个字,已深深地扎进了他心田。一时不见孟雪,史睿枫立马六神无主,做什么也打不起精神。要么担忧孟雪又被家暴,要么担忧她会想不开,做出傻事来。那段时间他几乎天天跟孟雪打电话,频繁的时候几乎一小时就要通一次。听不到孟雪声音,他急。孟雪不跟他报平安,心里立刻就要着火。本来他对迟兆天还可以,虽然有意见但至少能尊重,那段时间,只要看到迟兆天,史睿枫就会生出莫名的恨,愤怒、暴躁。有几次,史睿枫甚至想扑上去,狠狠地揍一通迟兆天。他跟母亲通电话,也会情不自禁提起孟雪。那段日子,他跟母亲讲了不少孟雪的事,除她的漂亮能干外,又讲到许多小时的事。这些事其实都是他猜测出来的,或者是跟孟雪闲聊中一点点拼凑起来的。有天母亲突然说:“睿,你莫不是发高烧吧?”“高烧,不可能啊,妈妈我好好的。”“好好的?妈怎么听着你一点都不好,不正常。”史睿枫并没听出母亲在挖苦他讥讽他,仍然乐滋滋地跟母亲讲着孟雪。那段日子只要一讲孟雪,他每根神经都能兴奋起来。没想母亲冲他说:“睿,我看你是疯了,吃一堑长一智,妈没想到你这样没出息。”说完,母亲挂了电话。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约三个多月,情况突然有了变化。史睿枫在上海出差,跟客户谈项目合作,孟雪发来一条短信,说她认真思考过了,不该将她和迟兆天之间不愉快的事讲给他,不该把他带进她和迟兆天的生活中,不该让史睿枫对她和孩子如此牵挂。孟雪说以后再也不会打扰史睿枫,希望史睿枫忘掉她,只当她不存在,让他安心工作,早日找到自己的爱情。史睿枫觉得莫名其妙,工作刚一忙完,马上将电话打过去。没想接电话的竟是迟兆天。史睿枫一时有些惶乱,对着话筒不知说什么。迟兆天那边道:“史总百忙中还能记着我家小雪,谢谢啊。”“我想在上海给迟迟带件礼物,又不知迟迟喜欢什么,就想问一声。”史睿枫拿迟迟掩盖自己。“迟迟喜欢他爸,怎么,史总要送给迟迟一个新爸爸?”迟兆天阴阳怪气道。史睿枫一听话不对头,赶忙将电话挂了。等回到江州,就听孟雪带着迟迟去了东北。大约一个多月时间,史睿枫没再见到孟雪和孩子。一个月后孟雪回来了,但明显开始疏远他,有事不再找他,偶尔见了面,也是冷冰冰的,像是跟他不认识。孟雪再也不会主动打电话给他,史睿枫打电话过去,孟雪要么不接,要么就是三言两语,话还说不完,便抢先挂了电话。史睿枫觉得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心里十分着急,但又没有办法。迟兆天倒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有次两人在楼道里遇了面,迟兆天忽然叫住他,笑眯眯地问:“最近怎么不见你关心我家小雪?”在别人面前,迟兆天一直亲热地管自己妻子叫小雪,让人误以为他很爱自己老婆。“董事长什么意思,嫌我多事了?”史睿枫也没客气,有点短兵相接的味道。迟兆天倒不来气,笑了一声,道:“睿你多想了,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们夫妻闹点不和,本来也没啥,可小雪她脾气古怪,四处发牢骚,逢人就说我坏话。有一天她跟我说,是你教育了她。”“教育?”史睿枫感觉迟兆天话中有话,但又不知怎么反驳。“不好意思,我言重了,说教育不妥,应该是关心。对,关心,睿枫你很关心小雪啊。”迟兆天忽然朗笑起来。迟兆天不笑还好,一笑,史睿枫就知道他用心不良了。本来迟兆天面前他还有几分心虚,再怎么着,对孟雪生情,也是不道德的。迟兆天如此态度,史睿枫反而不怕了,有一种无所畏惧的愤慨。他挑战似地说:“不应该么,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经常提心吊胆。”“提什么心吊什么胆,睿枫你听她说什么了,我们夫妻关系可很好的,你别多想。”迟兆天还在装糊涂,史睿枫被他的无耻激怒。“我多想?这些年你跟她怎么过的,她身上那些伤,还有那么多泪,在为谁流?”“伤?”迟兆天装出很吃惊的样子,“什么伤,睿枫你到底说什么,小雪身上有伤,在哪个地方,你看过?”史睿枫知道迟兆天在耍无赖了,很想教训一下他,一想他是董事长,两人又是在总部楼上,忍了。“看,我就说嘛,她一定跟你告了状。也难怪,小雪在这边没有亲人,你呢,怎么着也跟她有点关系,算是亲人吧。见了亲人,她当然要诉诉委屈,说过分话也能理解,女人嘛,都这样。”史睿枫被亲人两个字狠狠咬了一下。细想起来,两年多接触,他跟孟雪真是有了一种亲人般的依赖。尤其现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份苦楚,只有史睿枫知道。但他不想让亲人两个字从迟兆天嘴里说出来。他不配。再说,迟兆天说此话时目光阴淫,脸上有一种变态的快乐。如果那时候他们能停下来,也许一切会是另一番样子。可停不下来。爱情是头野马,一旦脱缰,就再也不会停下来。爱情更是一支毒箭,射谁身上谁中毒。史睿枫完全是中毒了。之前他还会考虑迟兆天,会把那股火压在胸中,不让它轰轰烈烈烧起来。自打迟兆天阴阳怪气敲打他之后,他心里突然多出一个念头,他要争取,不顾一切地去争取。他要把孟雪从苦难中解救出来,跟她一起迎接崭新的生活。他一定要给孟雪创造另一份生活,那份生活他已幻想过无数次,里面有鲜花,有小溪,有温馨更有浪漫。那里面全是爱。机会是迟兆天给他创造的,中国船城已经在如火如荼,许肖彬有个外事活动,想带迟兆天去。迟兆天没犹豫,陪许肖彬出国了。当天史睿枫就给孟雪打电话,要跟孟雪一起吃晚饭。孟雪说很抱歉,她在一家公司搞审计,晚饭人家已经安排。史睿枫没再多说,下班后径直赶到商场,精心为孟雪挑选了两样首饰,当然他不会挑戒指,还不到时候。然后又去花店,选了一束花。之后他便等。那天他连晚饭都没心思吃,就候在孟雪回家的路上。晚上九点,孟雪回来了,史睿枫从车子里跳下来,一束鲜花横堵在孟雪眼前。孟雪骇了一骇,以为遇到拦路打劫的,看清是她,一双眸子立刻生动起来。“睿是你啊,干吗堵在这里,怪吓人的。”孟雪声音里涌出一股特别味儿。“真吓着了吗,那我道歉。”说着,将花高高举起来,在孟雪眼前摇晃。“快收起来,大街上让别人看见,多不好意思。”“要让也请我们的女王收。”史睿枫弯下腰,学港片那样,双手将花捧过头顶,献给孟雪。孟雪快快地接过花,情急道:“睿你乱说什么,没看见这是大街上啊,没个正形。”话虽是埋怨,里面却有浓浓的甜。那晚迟迟在老师家,不用孟雪管。史睿枫带着孟雪,很快去了江边。酒吧是提前定好的,一对法国人开的,月光舞曲,光听名字就够浪漫。到了酒吧,在提前订好的包房里坐下来,史睿枫并没急着拿出礼物。而是认真地盯住孟雪,两个多月不见,孟雪比以前瘦,也憔悴出许多。一股疼痛袭击着史睿枫,他的185目光发生变化,双手不由自主地伸出,想揽过孟雪肩。孟雪躲了一下,回避什么似地道:“干吗啊这是,你不会喝酒了吧?”“为什么躲着我?!”史睿枫一把扭过孟雪,动作颇有些霸气,直接将孟雪拉进了怀里。孟雪身体发出一阵颤,想躲,却又显得无力。挣扎一下,没挣开,便也无力地任由史睿枫揽着。“我没喝酒,我很清醒。”史睿枫低声说,他的嘴巴已对到了孟雪耳朵上,哈出的热气让孟雪难受。孟雪稍稍扭了下脖子,想离他远点。“别这样,睿。”“告诉我,为什么要躲着我?”史睿枫深情地看住孟雪,他的声音在发颤,那是几个月里压抑的结果。“我没躲你,没有!”孟雪还是不敢看着史睿枫,史睿枫身上浓郁的男人气息令她迷乱。她想躲开,但身体不听使唤,发抖的双腿似乎支撑不住自己,必须要她把大半个身子靠着他。“知不知道,我不能没有你,不能。”史睿枫讲的是实话,这些话在他心里已经说了无数遍,终于能当面讲给孟雪了。孟雪又是一阵震颤,她的双腿快要站不住了,心里更是迷乱一片。孟雪怎么能不知道呢,她不是木头。一开始,孟雪完全是没有别的想法的,她是一个在感情中苦苦挣扎的女人,她信任史睿枫,感觉他是一个能懂她的人,愿意听她倾诉。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哪个人都乐意分担你的伤痛,更别说帮你助你。孟雪不是祥林嫂,史睿枫没来内陆之前,孟雪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能让她倾诉的人,她对男人很挑剔,对女人同样。她不是一个轻易露出伤口的人,生活给了她那么多灾难,她还是想把坚强的一面呈现给世界。外人眼里,她乐观向上,要么风风火火干自己的事业,要么安静地带着孩子,很少有人从她脸上看到不愉快。可是史睿枫来了,这个男人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气质,跟之前她认识她熟悉的男人是那么的不同,史睿枫身上有一股奇怪的东西,或者叫味道,他令她信任,令她着迷。孟雪那么愿意跟他在一起,第一次大着胆把心里的伤讲给他听时,孟雪获得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似乎那些伤讲了出来,她再也不痛了。尽管生活还在旧有的轨道上延续,迟兆天仍然一如既往地折磨她欺凌她,可是真的,她内心比以前舒展多了。当一种不幸有了出口时,带给她的伤痛竟比以前轻了许多。这出口就是史睿枫。作为一个婚姻中的女人,孟雪从没企图从史睿枫这里得到什么,更没想有一天会偎依在他怀里。哦,不敢想。她是没这个权力的,更没这资格。两人熟识后,孟雪一直拿史睿枫当精神上的寄托,他是她的依靠,是她心灵的补药,是上帝派来温暖她关心她的那个人。可是……某一天,她陷进去了。她一次警告自己,不能这样,坚决不能。可真是由不得自己啊,每每见到他,孟雪就想倾诉,就想把所有的委屈道给他。史睿枫没来内陆之前,孟雪不论受多大委屈,遭多狠毒的家暴,都能忍,都能受,可现在,她受不了,她会在第一时间想到史睿枫。将自己心中的难与痛道了,不论史睿枫跟她讲什么,讲的多还是讲的少,哪怕一句也不讲,只用一双眼睛看着她,孟雪心头的伤,自然就抚平,自然就愈合。多么奇怪,多么荒唐啊。此时此刻,孟雪多想在他怀里偎着,身体挨着他的身体,心靠着他的心。他身上的味道好浓啊,如山泉,如小溪,更如滚滚的江河之水。孟雪感觉史睿枫要席卷她,要把她托起来,托到一个今世永远够不着的地方。更像是要将她带进一个漩涡,漩涡里有浪,无尽的水花。水花多美啊,击打着她,抚慰着她,想将她吞没。哦,孟雪真想让它吞没。吞了我吧。她在心里止不住唤了一声。身体本能地就又往史睿枫身体上靠了靠,哦,她感觉到他的体温,清晰地辨别到他心脏的跳动。他的脉搏是那样的快,体温也在渐渐升起来。他身上似乎有一种非常熟稔的味道,那味道很早以前就在她记忆里,不,在她生命里。她感觉跟史睿枫原本就是一体,只是时间把他们分了开来,现在,命运又让他们重逢,把他还给了她。哦,孟雪眼看就醉了。她多么想踏踏实实在他怀里醉一回,哪怕此生就一次,也值!可她知道不能。孟雪猛地清醒过来,一把推开史睿枫,略显慌乱地说:“睿我们不能这样,不能,坐下说话吧。”史睿枫一愣,感觉刚才怀中还满满的,抓住了想抓的,瞬间就又空了。他不甘心,想继续揽过她。可此时的孟雪已不像刚才那么温顺,她变得敏感、焦虑,甚至对他有了提防。史睿枫最怕这个,一个男人如果让女人有了警惕和提防,那便是败笔。他沮丧地笑出了声,一双手失业了般无处可去,他抬起头,看着屋顶。“雪你不该躲我。”他叫了一声雪,声音有几分孤苦,遭唾弃那种。屋顶什么也没有,屋顶能有什么呢。酒吧虽然风格独特,但也是老旧而熟悉的味道,到哪里都如此。头顶的灯此时更像不怀好意者的眼睛,竟有几分嘲笑他。史睿枫自嘲似的又笑几声,感觉整个人跟屋顶那盏灯一样,悬在空中,没有着落。“睿,你听我说。”过了好长一会,孟雪开了口。这个时候的孟雪已经平静下来,孟雪最为出色的就是这点,能在任何风浪中很快抽出身,让自己平静。如果不是这点,她是活不到现在的。不是哪个女人都能经受住那种折磨。迟兆天不只是用暴力折磨她,不是!如果仅仅是家暴,孟雪是能忍受下去的。可他……他变态,所有男人能干出的丑行,他几乎都干了。他把其他女人带到家中,当着她的面,还要她发出同样的叫声。更恶心的,有次竟提出,让她一同参与到其中……这些,孟雪没敢跟史睿枫讲,讲不出口。到后来,迟兆天在外面养多少女人、养谁,孟雪都不计较,计较不过来。可他不只是养女人,也不只是乱搞,他是成心要把她和迟迟往死里折磨。虎狼不如的东西,迟迟生下不久就发现智力有问题,他竟然……竟然不承认迟迟是他亲生的,不止一次说她在外面偷人!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父亲。虎毒还不食子呢,可他用暴力威胁她们母子,有次他们吵架,她刚要反抗,他马上向迟迟下毒手,一双手卡在迟迟脖子里,眼看就要把孩子掐死。他真能下得了手,真的能!孟雪这些年,所以逃不出他魔掌,一大半原因是为了迟迟啊。她真怕某一天醒来,儿子不见了。这两个月,孟雪刻意回避史睿枫,不再跟他来往,不是说史睿枫做的有什么不好,更不是提防他,她是在逃避自己啊。作为女人,孟雪已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史睿枫内心那种细微的变化,她知道,史睿枫喜欢她,喜欢迟迟,甚至很有可能在爱她。哦,爱。尽管心里有一万个不敢,可是孟雪还是乐意沉浸在这种爱里。被男人爱有什么不好呢,况且他是史睿枫。哪怕这种爱永远不会变成现实,孟雪也愿意沉醉里面,哪怕一秒钟,她也要享受。是迟兆天。有一天孟雪突然发现,迟兆天是有险恶用心的。迟兆天绝不是不清楚她跟史睿枫来往。虽然他在外面有那么多女人,对她的一举一动,迟兆天却死死地盯防着。他曾当她的面说,他可以享受一切,她不能。如果有一天发现她跟别的男人胡来,让他捕捉到任何蛛丝马迹,他会亲手割下她一对乳房,泡酒喝。说着,还做出喝酒的动作,然后非常滋润地呀了一声,道:“味道真美。”说那话的时候,他们的儿子迟迟就在身边。迟兆天抱过儿子,非常下作地问了一声:“儿子,这酒香不香啊?”痴痴傻傻地道:“香。”孟雪眼泪涮就下来了,这就是她的生活,比地狱还地狱。很多人都说,女人可以摆脱开男人,可以独立生活。孟雪笑了,站着说话腰不痛,那是你没遇到摆脱不了的男人。她曾尝试着离开,但每一次努力,换来的不是幸福,而是更大的灾难。孟雪还有另外一个不能离开的原因,她和迟兆天的婚姻关系到海宁。怕是谁也不会想到,老当家临死时,给她戴了魔咒,拿一样东西牢牢地把他拴在了迟兆天身边。那便是海宁的股份。迟海清临死前,用遗嘱的方式,将海宁百分之三十二的股权,转她名下。但又同时约定,她不能参与海宁的经营,这些股权是用来制约范正乾和迟兆天的,目的就是不能让范正乾和迟兆天独吞海宁。可是她不争气,经不住迟兆天一番苦肉计,竟稀里糊涂将股权托付给迟兆天代管,两人还签下了一份可怕的合同!她糊涂啊。女人傻起来,那是没底的。都说她能干且聪明,她简直要恨死自己了。这么些年,孟雪所以忍着、受着,就是想把托管出去的股权重新收回来。可这很难,这方面迟兆天动的心思远比她大,而且孟雪发现,迟兆天在利用她跟史睿枫的关系,虽然不知道迟兆天想拿这事做什么,但孟雪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迟兆天在为她和史睿枫挖坑。迟兆天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她跟史睿枫接触的事实,那段时间她像是上了瘾,一日不见史睿枫,不跟他倾诉,内心就没了着落。只要遭到家暴,第一时间就想告诉史睿枫,也只有史睿枫的安慰,能让她从痛苦中逃离出来。迟兆天跟踪过她。当时她没多想,她跟史睿枫是光明的、纯洁的,不怕见阳光。可是很快发现,她错了。迟兆天跟踪,不是为了阻止她和史睿枫来往,而是希望她和史睿枫发生点什么。起初她怕迟兆天布下什么局,就等她和史睿枫单独一起时突然杀出来,然后以此威胁史睿枫。她开始主动疏远史睿枫,不给迟兆天机会。过了一段时间,并不见迟兆天有什么动静,孟雪又疑惑了,莫非自己太过敏感,迟兆天压根就对她的举动不闻不问?后来发生的事印证了她的猜测,迟兆天果然没安好心。那些日子,迟兆天突然变得爱回家。以前家对他来说,连旅馆都算不上。想回就回,不就回,十天半月面也不闪。那段日子他却天天回家,回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关心她和迟迟,而是变着法子找她的不是。她做饭,他嫌油烟大,让把火关掉。她稍一迟疑,他便扑上来,恶狠狠撕住她头发:“不做饭你会饿死啊,不知道我怕油烟么,成心害我是不是?”她洗衣服,迟兆天也有借口,说把洗衣机开那么大,嗡嗡声吵死他。总之,他找一切理由对她施暴。起初她以为,可能是公司遇到什么麻烦,导致他心情不好。后来才知道,他是成心刺激她,让她继续去找史睿枫。“你不是有处诉说了么,去啊,去找他。”他用双手卡住她脖子,卡得她上不来气,膝盖顶在她私处,边用力边说。有天晚上,孟雪正在酣睡,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她身边。孟雪跟迟兆天是分开睡的,自从发现迟兆天在外面有女人,孟雪就执意不再同床。迟兆天也乐得这样。要么不回家,直接在外面过夜,偶尔回来一次,也是一个人享有一间卧室。他们的房子很大,复式结构,孟雪跟迟迟睡楼上,迟兆天睡楼下。过分的时候,迟兆天会带别的女人来,在下面鬼混。孟雪曾经闹过,不顶用,一个男人如果豁出去,什么也不在乎,妻子是没有办法的。甭看孟雪在外面很能干,处理起棘手问题来办法一套连着一套,但在迟兆天面前,她便成了低能儿。妻子能用的办法快要用尽了,迟兆天一点收敛的意思没,孟雪越闹,他反而越发变本加厉。后来孟雪也算是清醒了,不再闹,她用沉默来对付迟兆天。不管迟兆天回不回家,迟兆天那个卧室,她是很少进去的。两人在家里渐渐成了路人。但那晚,迟兆天上了楼,孟雪被惊醒,看见迟兆天穿着睡衣站床边。孟雪骇了一跳,以为迟兆天要做什么,本能地起身,拿枕头护住了自己。见她如此愚蠢,迟兆天嘿嘿一笑,轻轻夺过枕头:“不顶用的,我要揍你,枕头管什么用,难道我连一个枕头都干不过?”“你想干什么?”孟雪一边往后缩,一边惊恐地问。“到你卧室来,还能干什么,我们是夫妻,我要上床。”说着,迟兆天脱掉睡衣,就往她被窝里钻。孟雪一把拿开被子:“不许你碰我,到你楼下去。”“楼下?你我什么时候分居了,你是我妻子,我怎么能到楼下去呢?”迟兆天说着,强行扭过她,一双大手武断地往她怀里去。这就是迟兆天的强项,人一旦不要脸面,做起什么来都无所顾忌,理直气壮。孟雪的乳房被迟兆天握住,迟兆天用力很大,简直是要弄碎它,孟雪痛得发出了声音。“放开我。”她叫。“我要是不放呢?”迟兆天淫笑着问。“恶心,我不要你碰。”孟雪挣扎着,无奈迟兆天手劲太大,她根本挣扎不了。说话间,迟兆天已经扒掉她睡衣,一只手探下去,边探边发出坏笑。“不错啊,干来干去,还是我老婆好,今晚好好陪陪我,我们大约两年多没在一起了吧?”“放开我!”孟雪又叫,她实在受不了迟兆天碰她,在她心里,这个男人浑身肮脏,每一个毛孔都不干净。甭说跟他上床,一个屋檐下生活,都已经很可怕。可迟兆天那晚是成心要恶心她,非但不放开,而且对她做出从未有过的温柔动作来。他凶了就那么一阵,然后突然地变好,抱着她,一边唤她小雪,一边用嘴巴轻吻她的肌肤。“变态。”孟雪心里凶恶地诅咒一声,仍在努力着逃下床去。迟兆天突然说:“要不要把他叫来,让他看着我们?”“谁?”孟雪忽然感觉这个“他”别有深意。未等她再问,迟兆天又说:“史睿枫啊,你装什么装,不是跟他很有缘么,我看你只有跟他在一起,两眼才能发出兴奋的光。知不知道,你是一只猫,叫春的猫,浪猫,看看你那个贱样,一定是想跟他在一起吧?要不打个电话,让他到咱家来一趟?”“你混蛋,无耻!”“我混蛋是出了名的,我要不混蛋,你哪有理由去找他?说吧,你俩上过几次床,他床上功夫是不是比我好得多?”“你——”孟雪不知说什么了,这就是老当家迟海清让她嫁的男人,这就是号称跟她同甘共苦一辈子再也不会背叛她不欺凌她的人。悔啊,这些话是老当家去世后,迟兆天为拿到她名下股份赌咒发誓跟她讲过的,当时她居然信了,居然真以为他会回心转意,跟她认真过一辈子,荒唐而又可笑地将股权交给了他。那晚迟兆天并没真跟她做什么,或许对她,也是提不起什么兴趣来,假模假样没几分钟,就又原形毕露。将她摧残够了,一把推开,穿上衣服下了床。走时他说:“如果真的想跟他,我不拦你,但我不想戴绿帽子,什么时候离婚,直接找律师。”迟兆天突然吐出“离婚”两个字,让孟雪甚为惊讶。之前孟雪不是没想过离婚,从迟兆天开始有家暴时,她就提出离婚,但是只要她提这两个字,迟兆天马上变本加厉,更加疯狂地折磨她。扬言,如果再提离婚,会让她们母子活得很难堪。孟雪知道,迟兆天所以怕她离婚,不是舍不得她,而是股份。老当家迟海清死时,将自己名下股份做成几份,最大一份留给了她。后来有人说,老当家是为了保护她,是想让她后半生活得无忧。孟雪不信。迟海清会为她着想,骗鬼去吧,她认定迟海清这样做,一定还有别的目的。后来她才知道,迟海清是想用股份将她和儿子迟海清牢牢捆绑在一起,他在遗嘱中清楚地写明,他们两个婚姻不能有变,如果婚姻解体,名下的股份将全部移交到范正乾手里。狠啊。迟家这对父子,一个比一个狠。而现在迟兆天突然大方地跟她说离婚,孟雪瞬间就反应,迟兆天在股权上已经做了文章。孟雪马上找律师调查,公司律师卢海洋是不能用的,早已被迟兆天收买。卢海洋住的房,开的车,都是迟兆天送的。孟雪审计事务所有律师,她让自己的律师去查,这些年迟兆天在海宁股权设置上做了多上手脚。调查结果把她吓了一跳。迟兆天先是借助企业扩张名义,不断稀释原有股权。通过变更股东关系,增加新股东等多种手段,已经将海宁股权变得面目皆非。更可怕的,他跟卢海洋串通起来,伪造她的签名,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起先她跟迟兆天签订的股权托管变成了转让。也就是说,迟兆天通过多年暗箱操作,已经完全将她赶出了海宁。孟雪惊出一身汗。迟兆天现在突然提出离婚,显然是该做的工作他已做完,她在他这边没用了。他要把她扫地出门!2那晚史睿枫本是想跟孟雪表白的,再不表白,他会被那股野火烧死。可孟雪不给他机会。孟雪一气讲了许多,她告诉史睿枫,她怕迟兆天报复,利用他们的感情再搞出什么。一再提醒史睿枫,不能玩火,坚决不能。史睿枫听不进去,再次强行将孟雪揽进怀里。孟雪没依史睿枫,坚决地推开了。一边整理被史睿枫弄乱的头发,一边说:“睿,我们不合适,真的不合适。我是什么,残花败柳,一朵已经夭折掉的花,我不能毁你,不能。”说着,孟雪哭开了。史睿枫的心在撕裂,他爱孟雪,真的爱。以前他认为他对孟雪母子只是同情,是怜悯,现在可以肯定,不是。是爱,发自内心的强烈的爱。他抓住孟雪的手,不管不顾地说:“雪,我离不开你,我一次次问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现在我明确告诉你,我爱你,雪儿,我爱你啊。”孟雪被史睿枫的态度吓坏了,往后退出几步,大惊着双眼:“睿,你疯了。”史睿枫再次扑上去,不容反抗地将孟雪揽进怀:“我没疯,雪儿,我真的没疯。就算是疯了,也是你让我疯的,知不知道,你有多美,我怎么能舍得下你呢。不,永远也不。有多少困难,让我们一起面对。他不是同意要离婚么,马上离,什么都给他,股权咱不要了,海宁咱也不要了,只带着迟迟。我们离开海宁,到别的地方生活去。”“睿你说什么,离开海宁,这话是你说的?”“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史睿枫此时此刻想的只是跟孟雪在一起,其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孟雪刚才一番话,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他不容许孟雪再受伤害,他要给她全新的生活。“不行!”孟雪断然一声,见他还疯疯癲癲,孟雪道,“睿你来内陆来做什么,难道忘了你对母亲的承诺,你这样说话,对得起你母亲吗?”“我不管!”史睿枫高叫一声。都说爱情让女人疯狂,男人要是疯起来,远比女人厉害。史睿枫竟连母亲都不管了。孟雪轻轻一笑。史睿枫越这样,她反而越冷静。生活会教会人很多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为爱情粉身碎骨的。爱情两个字,留给孟雪的更多是伤心。她渴望爱情,但她真是已经过了为爱情去疯去搏的年纪。从史睿枫身上,孟雪看到一个尚未真正成熟的男人在爱情面前的惶乱还有盲目,这种盲目既让她惊喜又让她害怕,因为越是来得快的东西消失就快,越是来得猛的退潮也越猛。她不是怀疑史睿枫,她是怀疑爱情本身。况且除过爱情之外,人一生要做的事还有很多。“睿你听我说,你必须在海宁,海宁不能由他来掌控,他会毁掉海宁,毁掉老当家这份家业。”“你不是恨老当家的吗?”史睿枫突然问。这个问题的确难住了孟雪,是啊,她是恨迟海清,刻骨的恨,可是,可是这个世界远不是由恨构成的,恨之外,还有很多很多。孟雪对迟海清,复杂着呢。个中缘由,绝非几句话能说清。“是,我是恨他,但我现在更恨他儿子。”孟雪拿这话遮掩自己。史睿枫并没听出孟雪是在敷衍,仍然冲动十足地说:“那就离开他。”孟雪苦笑一声:“睿你真傻,这种话你怎么也说得出来,你告诉我,怎么离?”“找律师,跟他离婚,如果你害怕,我来跟他谈。”看着史睿枫信誓旦旦的样子,孟雪哭笑不得。她以为生活面前,史睿枫懂得比她多,办法也比她多,看来不是。跟她比起来,史睿枫更像个孩子,这个孩子一直被生活宠着,对生活的艰辛、曲折,毫无体会。虽然他有过失败,那些失败跟她遭遇的比起来,真是不值一提。她长长地叹一声,道:“睿我告诉你,我不会跟他离婚,以前有过这想法,以后再也不会。”“为什么?”孟雪不回答,史睿枫急了:“到底为什么,你倒是告诉我呀。”那天孟雪并没回答史睿枫,不是回答不了,而是不知该怎么回答。有件事孟雪一直没跟史睿枫讲,讲不出来。母亲古儿跟老当家迟海清有私情。老当家迟海清并不爱自己的妻子,他那一生,是为母亲古儿活着的。那个名叫和塘的小镇,当年是有很多故事的。孟雪的母亲古儿出生在一个教师之家,外祖父是和塘镇有名的语文老师,外祖母是上海人。外祖父不仅书教得好,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外祖母却小巧玲珑,有着上海女性的精致务实。他们夫妇是支边来到和塘的,和塘温暖地接纳了他们,让他们在小镇上收获爱情,孕育出聪明伶俐漂亮可人的古儿。古儿打小受到父母的良好教育,加上过人的天分,很快便成了和塘人见人夸的小美女。都说和塘是个出美女的地方,真正的美女,却有着上海血统。岁月如箭,一晃,古儿就到十八岁。上门提亲的人多起来,可父母怎么能舍得这么早就把乖巧聪慧的女儿嫁掉呢。外祖父逢人便说,我家古儿是不会在镇子上结亲的,她有远大的人生,早晚要离开和塘这小地方的。祖母也说,这镇子的人家,哪个配娶我女儿,异想天开呢。没承想,这两句话后来成了他们的罪证。那年月,荒诞事一桩连着一桩,就在一家人对未来抱着美好想象的日子里,那场大灾难来了。仿佛一夜间,和塘爆发了。原本平平静静的镇子,忽然就沸腾起来,镇子上最老的地方吴大麻被揪了出来,戴上了高帽,被许多人拉到后来史睿枫他们爱玩足球的那个场子里批斗。迟海清家也不寂寞,迟海清的爷爷是和塘有名的财主,只是到了他父亲这一代,家境有些败落,原因是他父亲嗜赌,年纪轻轻就成了和塘还有奉水一带有名的赌棍,把祖上留下的船只还有船厂给输没了。迟海清八岁那年,母亲让父亲输给了别人,赢家带着下人驶着两条船拿着字据来他家要人时,母亲上官云儿拿一根绳子站在了和塘镇中间那个耀眼的台子上。那天迟海清母亲上官云儿穿得很耀眼,水红的衣服,墨绿的裤子,腰里还别两只景德镇瓷碗,猛看很耀眼,仔细一看就觉哪儿不对劲。镇子上的人们以为她要拿绳子了断自己的生命,全都替她捏把汗。人们站在离台子五六米远处,不住地跟她喊话,意思是让她想开点,与其跟着迟家这个不争气的赌棍,不如随了赢家,至少人家有船有厂子,日子过得殷实。迟母哈哈大笑,她脱下自己的水红上衣,将它高高举在手中,如一面鲜红的旗子。一边挥舞,一边大声喊着丈夫的名字。“迟心远,你给我听好了,你敢把我输给别人,我就敢把你儿子带走,让你永远看不到他的面。”镇子上的人都知道,迟海清父亲虽然是个赌鬼,但对儿子迟海清,却是爱上加爱。迟家怎么着也是和塘的大户,大户人家有大户的传统,尤其传宗接代方面,更是比别人家强烈。一听她要带走儿子,躲在暗处的迟心远不敢躲了,慌慌张张跑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台子下。那天和塘镇发生过感人的一幕。迟母先是站在台子上,对自己丈夫的种种不是来了一番控诉,顺带着也将镇子上玩赌的男人们一并痛骂一顿。然后她说:“女人们在家为你们带孩子,孝敬老人,还要替你们捏把汗。你们干正事倒也罢了,可你们偏偏不干正事,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赌。你们赌来了什么,好好想想,你们赌来了什么?祖先留下的家业没了,你们的脸面也没了,如今还要把替你们看家照顾儿子的老婆也给赌掉,你们还有点良心没?”台下死寂一片,镇子上的人都没想到,在和塘镇极少抛头露面跟谁家也不红脸的上官云儿,那一天竟然能当全镇人的面,讲出那样一套道理来。男人们羞愧了,纷纷垂下头去,似乎上官云儿在台上骂的不是她男人迟心远,而是在骂他们。女人们都夸上官云儿说出了自己心里话,为她投去赞赏鼓励的目光。这个时候,开船来接人的赢家也在台下。上官云儿骂够了男人,把话头转向赢家。“你是来接我的吧?”赢家说是。上官云儿道:“要说按规矩,我该跟你走,但我不服。”赢家问她不服什么?上官云儿说,不服一个理。赢家问啥理?上官云儿说:“我男人创下的业,也有我的份,凭什么他一个人就赌掉了?不但赌掉了全部家业,还要把我也搭上?”赢家说愿赌服输,自古就是这个理。上官云儿说:“好,那我请问,敢不敢跟我赌?”赢家惊了,台下的人也惊了。就在人们吃惊时,上官云儿突然说:“今天我当全镇子人的面,跟你赌一把,输了,你把我的命拿走,活人是不会跟你去了,除非你上台来把我掐死。如果我赢了,我只要你一样东西。”赢家觉得好玩,还从没遇上这么好玩的人好玩的事呢,顺口就问:“哪样东西?”“我要和塘镇从此立下一条规矩,凡和塘男女,不论老少,不论穷富,均不得沾赌。哪个敢沾,就把他衣服全扒光,让他在台子上站三天,见识一下什么叫丢祖宗脸。”台下立马叫好,女人们早已按捺不住,她们同样被赌博害的凄苦。男人们有些是想看热闹,有些也是真心要悔过,也齐了声让赢家接招。赢家一来没把上官云儿放眼里,二来也是受众人怂恿,便应了下来。问她怎么赌?上官云儿说:“我不学你们那套,赌牌抽老千,赢得不磊落不干净。咱赌心!”“赌心,咋个赌?”赢家也是赌场老手,玩遍了方圆几十里,从没听说还有赌心一说。上官云儿说:“我这有包老鼠药,有两只碗。”说话间,上官云儿已经从台子上跳下,当众人面,将一包镇子上卖的老鼠药打开,放进一只碗中,另一只碗却是干净的,然后让人拿来水,将两只碗全满上。上官云儿望住赢家说:“让人把你我眼睛蒙上,我俩往前走三步,再倒退着回到这,一人端一只碗,把里面水全喝了。谁能喝到干净水,就看天意了。”“啊?”赢家吓得往后退缩几步,颤抖着声音道,“这就叫赌心?”“对,这就叫赌心。上苍长着眼睛,咱这是赌给上苍看。”说完,不等赢家再问什么,利落地拿红布蒙上自己双眼,冲众人说了声:“我先来。”然后就摸黑往前走三步,又后退着回来。这时候,刚才站过的位置基本找不到了,况且又是背对着碗,任你是大神级别,也休想作弊。是死是活,真的就凭天意。众人全都替她捏把汗,有人看不下去,低声劝,算了吧上官,这可是命啊。上官云儿听了,道,赌的就是命。说完,又往后退半步,一点犹豫也没,赴汤蹈火般,往后摸起一只碗,在众人的惊诧里捧了起来。她捧起的正是那只毒碗!全场死一般的寂,整个镇子都失了声。赢家哪还敢赌,吓得一步步往后缩。上官云儿一点怕的意思也没,捧着碗,仰起脖子,就要往下灌毒水。那天如果不是赢家,上官云儿可能真就喝下去了。镇子上的人说,上官云儿真是敢喝下去的,就在张口要饮的关键时刻,赢家突然一个箭步蹿上来,一把抢过上官云儿手中碗。“我输了,我认输还不行吗?”上官云儿以置生死于不顾的勇气与豪迈,击退了赢家。也为和塘赢得一片干净。打那以后,和塘再也没人敢赌。她男人迟心远面如死灰,久久地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良久,才指天发誓说,以后他要是再赌,当全镇人面,自断双手,吞毒自尽。迟心远说到做到,从那天起,真是没再沾过一次赌。虽然没能再将家业做大,但也学下了一套修船造船的好功夫。转眼间,迟海清就已长大成人,到了说媳妇的年龄。迟海清读书不多,只在小学读过两年,就因父亲嗜赌而辍学。等家境二次好起来时,他已光着膀子,在父亲迟心远的船上干活了。每每谈起此事,古儿父亲就会生出一阵喟叹:“赌博害死人啊,好端端一个孩子,就这么毁了。”没读多少书的迟海清偏偏看上了古儿,当年涌往古儿家提亲的队伍中,就有迟海清。他是自己去的,母亲上官云儿一听他要娶镇子上最知书达礼最受看的古儿为妻,差点笑破肚子,指着自己膀宽体圆的儿子说:“你快去江边照照,羞死迟家先人了,你竟敢想古儿。”迟海清不服气,别人能提亲,他为啥不能?母亲不同意,他自己去。他把古儿父亲、曾经看好他的中学教师吓坏了:“这都什么事啊,这都什么事。”迟海清也是楞,腾腾两声,将手里礼物往古儿家堂桌上一放,愣头愣脑就冲古儿父亲说:“我来提亲,把古儿嫁给我吧,我会对她好,好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