滟秋感觉这一切是梦,却又不是梦。每天醒来,她都要狠狠掐一下自己的大腿,看看那种疼痛感还在不。疼痛感会告诉一个人很多事,更会让一个人改变自己人生的方向。还好,滟秋发觉自己并没有死,也就是说,她还得活着。活着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啊,滟秋每天睁开眼,第一个闪出来的就是棉球的影子,那个影子清晰、热烈,温情脉脉地看着她,有时还会伸出手,抚抚她弄乱的头发。当她伸出手,试图抓住那只充满爱意的手时,影子忽悠一下,不见了。滟秋四处寻找,影子像是跟她捉迷藏,明明就在这间屋子里,但她就是找不到。滟秋会流下泪,她发现对一个人的记忆是那么的难以抹去,如同烙在心上,你用多少泪也洗不掉。如果这个人曾经带给你感情,那就更可怕了,感情原来是一株坚硬的草,一旦生根,就再也拔不掉。滟秋对自己是那么的恨,这珠草早就在她心里生根发芽,为什么没让它茁壮成长呢?否则,她心里早就茂密得装不下任何东西了。棉球!滟秋疯了似的,会发出一连串的叫声,这叫声带着血,带着毒,带着匕首般的锋利,直到她嗓子出了血,心出了血,她才能停下来。然后,她就像一只失去双眼的羔羊,空空洞洞地望住某一个方向,等待屠夫的到来。太多的日子,滟秋想死,想寻着那份爱去,当她发现这份爱是那样的刻骨铭心时,活下去的欲望是那样的淡,那样的经不起推敲。是啊,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活下去是多么的无耻,多么的自私,又是多么的虚弱。但是另一个声音又跳出来,那是棉球的声音,某个夜晚,棉球抓住她的手,深情地说:“你得答应我,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开开心心活下去,一定要活得精彩,活得幸福,不然,我这颗心,可要结冰了。”结冰?滟秋会冷不丁地打出一个战,而后,她会死死地抓住自己头发,他怎么在那个时候就会说出这样的话啊?痛过悔过后,滟秋开始面对现实,人必须得面对现实,就像羔羊必须面对屠刀一样,当上帝把你的一切路堵死后,你就只剩了一条路,朝着死亡的方向狂奔!滟秋在床上躺了有一个小时,一骨碌翻起身,不能这么浑浑噩噩,必须振作,必须咬紧牙关,绝不能趴下,不能!她光着身子奔向卫生间,洗脸,刷牙,然后奔回卧室,套上衣服,再奔到镜子前,涂上唇膏,描眉,画眼影,将自己打扮一新,提上那只蛇皮坤包出门了。蛇皮坤包是棉球死后她买的,有次棉球陪她到商场转,她看中了那款包,五万八千八,价格不菲,但她很爱。棉球笑笑,拿过另一款价格更贵的,说:“我不想让你变成蛇,拿这款吧,还是牛皮让人心里踏实。”亮子等在楼下,滟秋现在让亮子开车,一是别人给她开车她不放心,另外,亮子留在公司她更不放心。由于她只字不提棉球的事,好像这人压根没存在过,引得孙月芬她们很不满,二娘孙月芬正在煽动大家,要找季平报仇。月芳甚至发誓,要拿季平的人头祭棉球。滟秋没时间阻拦,她现在做的事远比复仇重要,而且,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复仇。她要让整个东州看看,害死棉球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姐,今天去哪?”亮子问。“去省政府。”“昨天不是去过了吗,人家不见咱啊。”亮子道。“让你走你就走,问那么多干嘛。”亮子挨了训,不吭气了,专心致志开车。滟秋掏出手机,又给那位秘书发了条短信,这样的短信已是第十次,那位名叫柳大为的秘书竟然置之不理,昨天她直接找到省政府,办公厅一位留短发的女秘书很客气地说:“对不起,柳秘书跟着方副省长到西州去了,下周才能回来。”小丫头片子说了假话!昨晚她看新闻,没发现有方卓力出镜,证明方卓力根本就没到西州。于是她又给姓柳的发了一条短信,很简单:不想理是不是,那好,我直接发给姓方的。很快,姓柳的回了短信,也很简单,带着警告:你太疯狂了,记住,玩火者必自焚。我就是要自焚!滟秋一边咬牙,一边想姓柳的和姓方的慌张的样子。不慌张才怪,省公安厅姓田的一开始不是很牛么,还有他那个秘书崔鸣,居然威胁她:“信不信我把你灭了?!”她呵呵一笑,道:“信,怎么不信呢,你们那么丑恶的事都能做出,灭我一个冷滟秋算啥。不过我把丑话撂前头,说定的日子见不到田副厅长,到时候这东西传得满大街都是,可别怪我啊。”姓田的到底不敢,在她限定的最后一天晚上,规规矩矩在她指定的宾馆开了房,像个乖儿子一样等着她。滟秋刚进门,姓田的就打开一皮箱,指着里面一大撂现钞说:“这里是三百万,我还给你备了七百万,你把东西交出来,这些就全归你了。”滟秋看也没看:“钱我见过,我不是冲钱来的,请田厅长把箱子收起来。”“那你冲什么来?”“一块地,外加两个官员的帽子。”滟秋显得十分坦然。“这我办不到。”“那好,我找能办到的人。”姓田的猛地起身,一双眼睛凶恶地瞪住滟秋。滟秋不为所动,二郞腿高跷着,拿一把指甲刀修指甲。姓田的尽管是公安厅长,怕也想不到,那把指甲刀是特制的,上面装着微型摄像头,房间的一切,包括姓田的一声喘息,此刻正通过一套特殊装置,传到滟秋电脑上。姓田的定定瞅了她一会,浑身一泄气,颓然坐下。“说吧,哪块地,哪两顶帽子?”“鱼塘往西五百亩,少一亩也不行。”“这有难度。”“六百亩。”“我说了有难度!”“一千亩!”“好,好,冷滟秋,算你狠,你这是要我命呢,知道不?!”“知道!”“知道就好,两顶帽子呢?”“高安河,季平。”“你—?”“不想做这笔买卖是不是?”“姓冷的,我—”田副厅长差点又弹起来。“姓田的,我冷滟秋不求人,也不逼人,双方自愿,我说过,你可以不做。”滟秋继续把玩着指甲刀,风平浪静的样子着实骇人。田副厅长只能缴械,聪明了大半生,却栽在一个女人身上,这等羞辱,简直想让他跳楼。但一想那些秘密传播出去的后果,吓得连跳楼的勇气都没了,只能乖乖听任冷滟秋摆布。就这样,先是田副厅长,接着是国土局长,银行行长,不几天,滟秋愣是凭着棉球交给她的那些证据,顺利拿到她向往了许久的那块地,还有三千万贷款。至于高安河和季平的帽子,她相信姓田的不会食言,她可以给姓田的一点时间,姓田的胆敢耍她,一夜间定让他身败名裂!等把高安河和季平的官帽摘了,怎么收拾,还不都由着她滟秋?滟秋激动得笑出了声。不过这都是小鱼,现在滟秋开始钓大鱼了,副省长方卓力是她要钓的第一条大鱼。戒备森严的省政府大院,远远就给人以威严感,车子在离大门五十米处停下,滟秋走下车,冲大门口两名站岗的武警望了会。上次进里面,受到了他们的盘查,滟秋说了好几个名字,两位武警都不让进,后来她不得不将电话打给王叔。王叔是滟秋老家的人,他是滟秋老家走出来的最大的官,目前在海东省政府政研室担任副主任,还编着一份《海东政策研究》的杂志,滟秋中学的校长是他弟弟,当年王叔衣锦还乡,到他曾经求过学的母校作客,校长特意将滟秋和几个学习好的叫去,作为特殊的礼物献给哥哥。那次接见留给滟秋很深印象,记得王叔当着她们几个的面,语重心长道:“你们还年轻,路还很长,一定要发奋苦学,将来考上名牌大学,为家乡争光,为母校争光。”滟秋没有食言,以优异成绩考到了重点大学。大学一年级,她给这位写过一封信,汇报自己的战果,没想王叔很快回了信,鼓励她再接再厉。这之后,她跟这位叔叔便有了半固定的联系。当初跟洪芳创办三和,洪芳带她找过这位领导,滟秋原以为王叔会骂她,没想听完滟秋的述说,王叔半是遗憾半是勉励地说:“既然选择了,就把它做好,绝不能半途而废。”滟秋尊敬这位长者,也曾确确实实想为王叔争光,可是……滟秋掏出电话,这次她没打给王叔,而是那份杂志的一个编辑,她已经以赞助的形式给这份杂志打了二十万元钱,那位编辑很激动,非要在封底宣传三和公司。里面有人接应,进大门就容易得多,两位武警尽管表情冷淡,但态度跟上次大不相同。滟秋上了楼,先把编辑需要的资料双手呈给他,又说了一堆客套话,然后抽身就往目标地去。到了十二楼,又遇上上次那位女秘书,客气地问滟秋找谁。滟秋大方说:“是柳秘书约我来的。”女秘书笑笑,热情道:“大为正好在办公室,你过去吧。”滟秋看到了柳大为,跟她想象得实在差太远,这是一个秃顶男人,年龄看上去有三十多岁,背稍弯,他起身的样子,让滟秋想到一头不堪负重的骆驼。而她手中的资料却显示柳大为年轻有为,是省府不可多得的人才,尤其笔杆子,简单没人敢跟他相比。他结婚不久,妻子在海东商学院教书。“你找谁?”柳大为陌生地盯住她,那双眼睛里有一种官场上司空见惯的东西,居高临下。“我就找你,柳大为!”滟秋将柳大为三个字说得很重。柳大为一下清楚了,到这里来的人几乎都是谦恭的口气,而且没人敢直呼他大名。“胆子不小啊,冷滟秋!”“没你大,跟你比起来,我这算什么,小巫见大巫。”滟秋说着,一脚跨进去。柳大为显然不想让她进,可她进去了,柳大为也没有办法。他慌忙走出门,冲楼道里望了望,然后缩进身子,一把锁了门。“谁让你找到这里的?”“我!”“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知道,省政府。”“知道就好,你马上走,不要逼我采取措施。”“措施?”滟秋一屁股坐下,满不在乎地看着这个过早谢顶的男人:“柳大秘书是不是也想找人把我做了?”柳大为猛地一颤,这句话显然击中了他,他僵了一会儿,伸手捋捋额上垂下来的那一缕边疆支援中央的头发,想说什么,一时又找不到词。“不顶用的,秃了就是秃了,往上扒多少也遮不住,实在不行,还是买个假发,反正你们也假习惯了。”滟秋极尽讽刺地挖苦了一句,柳大为脸上白一道赤一道,咬牙切齿的样子十分可爱。“我发了那么多短信,柳秘书就一点没兴趣?”嘲弄得差不多了,滟秋开始切入正题。“你以为你是谁,凭那些短信,就想敲诈我?”“我知道柳秘书不害怕,不过我手上还有一样东西,想必柳秘书一定感兴趣。”“什么东西?!”“你在张朋公司拿的干股。”“哈哈,冷滟秋,你拿我当小孩啊,老子才拿几个,有本事你现在就把它交给纪检委,看我怕不怕。”“柳秘书好胆量,我是不会交给纪检委的,我知道纪检委对这些不感兴趣,你们都是一条河里的鱼。不过有样东西你老婆感兴趣,要不我这就去找她?”“好,马上去找,就你这两刷子,还想恐吓我?!”“柳秘书看来真是不怕了,好,我这就去商学院,我倒要看看,那位为人师表者看到他老公定期到夜总会开处的镜头,会做何感想。”说着,滟秋屁股离开了沙发。柳大为这次怕了,没想到滟秋会说出这句话,比之拿干股,开处这件事爆炸力就大多了。他脸色陡变,嘴唇抖嗦着:“你……你……你还掌握了什么?”“多,不瞒你说,我手头五花八门的东西多得是,柳秘书如果不怕,我就慢慢地把它们贴到网上,保证柳秘书很快能出名。”“冷滟秋,你到底想干什么?!”“就一条,引我见方卓力!”“不可能!”“甭说那么肯定,我想见的人,没一个敢说不见,我是给你机会,想让你这个秘书在主子面前表表功。”“我要是不呢?”柳大为还不死心,还想做垂死挣扎。“那就甭怪我不客气,我想三年前省电视台女主播海蓝离奇死亡案柳大秘书还记得吧,我手上有她一份遗书,还有马小涛从你手里拿钱的照片。”“你—”柳大为终于撑不住了,泥鳅一样瘫地上,明晃晃的光头上不知何时挂满了豆大的汗珠。跟常务副省长方卓力见面是五天后的晚上,东江边卧虎山庄是省政府接待宾馆,这里景色宜人,绿树成荫。二号贵宾楼静静地卧在虎头山下,四周是茂密的植物和高大的芭蕉树,一座人造假山耸立在花坛边,山上流水潺潺,叮咚悦耳。方卓力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人长得很魁梧,此刻他坐在一把仿古太师椅上,两道浓眉紧锁,面目不怒而威。秘书柳大为已不止一次跟他提起这个冷滟秋了,起先吞吞吐吐,只说有人在造谣,具体造什么,不敢说。方卓力没当回事,这怎么能当事呢,如果连这也当回事,他还怎么工作?可是两天前,柳大为突然说,冷滟秋手里有海蓝死亡的证据,这女人还知道马小涛!方卓力被这话吓住了,海蓝,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一个已经在他心里彻底死去了的影子原又复活,尘封的往事决了堤似的,浩浩荡荡冲他涌来,方卓力坐立不安,他秩序井然的生活终于被这个叫冷滟秋的女人彻底打乱。太可怕了!方卓力此刻坐在这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豪华套房里,满脑子是海蓝的身影,还有她那可怕而又可爱的笑脸。海蓝曾是海东电视台着名节目主持人,方卓力认识她的时候,海蓝27岁,这女人气质绝佳,才华横溢,姿色更是超群,跟央视那几位美丽女主播比起来,一点也不逊色。让人看一眼能回味三天,看两眼,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整天脑子里就是那张甜甜的笑脸,不只是分神,魂都被她摄去了。方卓力那时还不是常委,刚从东州调到省里,担任副省长,分管文教卫广播电视,海蓝是奉台里之命,前来采访他。一次访谈后,就觉神没了,魂也没了,似乎不得到这个女人,生活就会失去全部色彩。要说方卓力也是一个久经考验的人,特别在女人方面,他自信是闯过大风大浪的,一度时期他还笑着跟自己的同僚说,什么东西经见多了都没意思,特别是女人,玩多了你就会发现,她们千篇一律,味同嚼蜡,实在没什么劲。但这个海蓝,让他已经麻木的神经瞬间活跃,身上每一个细胞都鼓胀起来,逼迫着他往前冲。方卓力后来果然就冲锋了,那是异常兴奋的一段日子,50多岁的方卓力感觉人生忽然打开了新的一页,那种刺激、沮丧、算计与被算计、诱惑与征服、冲锋与陷阵,还有绝望和困顿,把他的日子写得饱满充实,快意连连。终于,就在这间屋子里,就在套间里面那张床上,他攻下了美丽的堡垒,将那只高贵的天鹅拔光了漂亮的羽毛,把她变成一个光丢丢的肉饼,馋而又馋地吞下了她。这是一枚带毒的果子,世上但凡美丽夺目的东西,必定带着某种毒素,一切皆如罂粟,越是绽放得耀眼,其毒性就越强。这是方卓力后来总结出的,其实如此简单的人生道理,他应该早就明白,可惜他把自己看得太过强大,所以也就忽略了世事的艰难与凶险。或者他认为自己已经够恶够损,也就没必要再去顾忌人性的贪婪与险恶,结果,他就被那枚性感的毒弹击中。方卓力跟海蓝好了三年,这三年,是方卓力人生中极为特殊的三年,他像是掉进一个陷阱,想突围,但一根充满诱惑的绳子牢牢系住他,突围不了,也逃不掉。海蓝这个女人,一旦绽放出她温柔可人的一面,那简直就是一张巨大的海绵床,再有定力的男人,也会掉进去弹不出来,只能任其把自己吸干,情愿醉死在那张床上。可一旦她露出贪婪的的一面,方卓力就会感到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纵是把满世界的金银财宝填进去,也喂不饱那张饥渴的嘴。方卓力使出浑身解数,变戏法似的满足着海蓝。他手中的权力一次次变成魔笔,为海蓝绘出一张张披金带银的图,房子、车子、多达六个公司、十几处不动产、四次出国机会,都是他送给海蓝的礼物。为给海蓝过一次生日,方卓力能包下一条船,在江里飘荡上一天一夜。为给海蓝母亲祝寿,方卓力被迫推掉跟英国伯赖尔公司的签约仪式,专程从东州赶到洛阳,花费五十万元为海蓝母亲包下洛阳最豪华的酒店。这且罢了,花得都是张朋他们的钱,方卓力并不心疼。关键是,海蓝拿他们的关系四处招摇,先后将自己的弟弟、弟媳还有表哥表嫂及表嫂的娘家兄弟统统从企业单位弄进了政府部门,她弟弟从一名车间电焊工直接升任东州市区城管大队副大队长,弟媳从一名厂办幼儿园的老师摇身一变成为省图书馆馆员。她呢,从节目主持人连升三级,当上了省电视台专题部主任。啥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的不是他,而是海蓝啊。如果仅仅这些,方卓力也能忍受,世上绝没有免费午餐,更没有不花代价的艳遇,小蜜小蜜,就是你花最大的心血换来那么一小点甜蜜。可恨的是,当他升任常委、常务副省长后,海蓝野心愈发膨胀,居然想轰走他结发妻子,完完全全占有他!方卓力岂能答应,他什么都可以给她,独独这名份不能,那成啥样子嘛。他是常务副省长,一个常务副省长离了自己老婆娶一个花瓶,这事要是传播开,那他岂不成了全国新闻人物,他的仕途还有前程岂不都要毁在这女人的裤腰带上。毕竟这社会还没宽容到那份上。海蓝大闹他家的时候,省里另一名要员、曾经的西州市委书记现在的省委政法委书记庞海生已经在看热闹了。他苦苦地哀求海蓝,想结束这一段惊险生活,海蓝猛地撕去迷惑了他几年的面具:“姓方的,你玩腻了是不,想甩我了是不?那你看看,我怎么让你身败名裂,变得连屁也不是!”听听,这就是让他疯狂追求的女人,她居然用屁这种肮脏的字眼!“有啥条件你尽管开出来,这种生活必须结束!”他保持着一个副省长应该保持的冷静和体面,尝试着用金钱或别的手段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海蓝哈哈大笑:“方副省长,你以为拿钱就能买回我的青春,那行,你给我一个亿。”“你疯了?!”方卓力叫苦不迭,原以为只有权力可以潜规则女人,没想到女人也可以反过来潜规则权力的持有者。“我疯得还不够,你给我老实点,把你那黄脸婆休了,最好让她死掉,我要光明正大做副省长夫人!”“休想!”“是吗?”海蓝阴森森地笑着,一双曾经风情万种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一丝柔情和蜜意,全他妈成了刀子!“那好,我就把话挑明。”海蓝继续说:“我给你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你如果还让我处在地下,我就把你那些破事儿烂事儿肮脏事儿全捅出去,你不是一直说我们的专题片太僵化么,好,这次我来点刺激的,还记得那些录影带么,那东西要是直播出去,可太过瘾了。让海东人民看看,他们敬爱的方副省长在床上是多么卖力,多么无用而又多么的不肯罢休。”“你是条毒蛇,是荡妇!”方卓力听不下去了,他跟海蓝所有的床上生活都是录了影的,他好这一口。“你说的没错,我要不荡,能落你床上?我不但荡,还骚,你不是很喜欢那种味道吗?”“婊子,啥叫婊子,你他妈是地地道道的婊子!”“现在你才懂了,晚了,当初你跪在我面前,怎么不说我是婊子?”“我杀了你,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婊子,骚货,母猪!”方卓力一气骂出许多,骂到最后,竟又突然地跪下去,哀求海蓝放过他。不哀求不行啊,他和海蓝的关系已吵得沸沸扬扬,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再闹下去,他这个副省长,怕真就要毁在这女人手里。哀求无济于事,飞蛾一旦决定要扑火,那是谁也无法阻挡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一拍子把她拍死。方卓力终于做出一个决定,他要拍死海蓝这只毒蛾子了。事情自然由张朋出面,这种事不找张朋还能找谁?张朋爽快地应了下来,很快,一个名叫马小涛的男人从广州来到东州,他的职业就是替人消灾,经过一番密谋,马小涛终于以投资商的身份跟海蓝见了面,想在电视台做几期瘦身新产品的软广告,并力邀海蓝做代言人。海蓝微笑着拒绝,说电视台不允许。马小涛说你再考虑考虑,实在不行,帮我推荐一个,不过必须有你这样的身材。海蓝十分开心,想不到自己被方卓力霸占了三年的身子还这么招人喜欢。晚上她开车去接自己的好友,一位海东时装界相当有名的模特,车子穿过桥洞时突然爆胎,海蓝刚走下车子,就有一铁棍朝她飞来,而后,她被装进麻袋,投入了江中。当时马小涛正跟电视台一位副台长喝茶,事后警察给出的结论是,这是一起抢劫杀人案,凶手做案后拿走了海蓝装在车子里的黑色密码箱,里面装着马小涛付给海蓝和那位模特的劳务费,一共二十五万。不过到现在为止,警方还没找到杀人凶手。方卓力足足盯了滟秋有半个小时,那双老辣的眼睛喷出的不只是火,还有惊疑、惋惜,以及用目光撕碎一个女人的快感。见滟秋一动不动,稳若泰山般坐他对面,方卓力暗自感叹这个女人的镇定。一般说,到他这里的女人,不论背景多深,不论姿色多不寻常,能做到镇定两个字的,没有。就是海蓝,刚开始到他这里,也是双腿偷偷打着颤的,至于她蛮横,那是后来的事。可是这个冷滟秋,却以大无畏的气概让方卓力长了见识。“你到底想做什么?”方卓力终于开了口。“我是来向省长检讨的。”滟秋说。“检讨?”“棉球他不该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更不该交给我,我真不知道拿它怎么办。”滟秋一改在田副厅长等人面前那种凌厉的气势,话说得又软又绵,听上去真是被某样东西吓住了。“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问你为什么三番五次要求见我?”方卓力显然没被滟秋迷惑,对滟秋软绵绵的态度毫不动容。“我是想把它交给柳秘书,可我又不放心,省长,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什么机会?”方卓力警惕地问。“能见到省长我很荣幸。”“少来这套,冷滟秋,你到底想做什么?”“省长误会了,我就是想把东西亲手交给省长,这样我就放心了。”“你说的东西我没兴趣,我警告你,老老实实搞你的企业,少打如意算盘,更不要异想天开。”“滟秋不敢。”“量你也不敢!”然后就是空白,长时间的空白。方卓力将目光从滟秋身上移开,望到对面墙壁一幅字画上,上书四个大字:难得糊涂。滟秋呢,规规矩矩跨在沙发沿上,两腿并拢,两只手学生样放在膝盖上,目光盯住自己的脚,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怎么不说话?”一段空白后,方卓力又问。“省长面前,滟秋不敢乱说。”“少给我装,冷滟秋,你演的戏够多了,说吧,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滟秋不敢,省长千万别误会。”“误会,你要挟恐吓我的秘书,还说我误会?!”“我没有,柳秘书不让我见省长,我就大着胆子那么说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不知道。”滟秋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方卓力不由地皱眉,这女人没柳秘书说的那么可怕啊,样子蛮乖的嘛。不,千万不能被外象迷惑!自从发生海蓝事件后,方卓力副省长见了女人,总要大大地画上几个问号。他现在除了老婆,外面的女人一个也不敢碰,原来那些业余爱好,全让海蓝给废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东西呢?”方卓力试探着问过去一句。“在,在,我全带来了。”滟秋赶忙起身,从蛇皮坤包里拿出一个密封了的袋子,双手递给方副省长,道:“全在里面,一样也没遗失。”方卓力并没接,用目光示意对面的板桌:“放那儿吧。”滟秋走过去,将袋子放板桌上,站在那儿,等方副省长的指示。“你可以走了,我很忙。”方卓力说。滟秋如释重负般:“谢谢省长,我现在就走。”说完,真的拿起坤包,就要离开。快要出门的一刻,方卓力忽然叫住她:“等等。”滟秋停住步子,方卓力起身,从沙发边挪到门前,在距离滟秋两三步的地方停下脚:“就这么走了?”“省长很忙,不敢占用省长时间。”“我问的不是这个,冷滟秋,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滟秋不敢,滟秋就想把东西送给省长。”副省长方卓力让这个女人搞懵了,她到底在玩哪一出?罢罢罢,先打发走再说。于是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那好,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滟秋听话地走出了房间。滟秋刚一离开,方卓力便急不可待地打开了袋子,天呀,果真有一份海蓝的遗书,不用鉴定,方卓力就坚信是海蓝自己写的,草草看完,惊出他一身冷汗。原来海蓝早就预感到方卓力要害她,于是找到一名叫郭杰的律师,写下了这封遗书。方卓力没有时间去想,遗书是怎么到冷滟秋手里的。他接着往下翻,上面有十多张条子,都是他在东州当市委书记或后来调到省里后写给有关部门的,内容无外乎就是帮张朋和他朋友拿地或者减免税款,其中一张他记得特别清楚,是他刚当上副省长后去澳门考察,结果忍受不了赌场的诱惑,跟张朋一起去试试手气,一晚上试掉了五千多万。回来两个月后,张朋说他从银行协调了八千万贷款,副行长很同意,行长却吞吞吐吐,要方卓力给行长写个条。当时方卓力是不想写的,他已经后悔给张朋写了那么多条,这些东西可都是炸弹啊,都怪自己政治上不成熟。他说打个电话吧,电话比条子管用。张朋也不阻拦,就让他打,结果,那家银行的行长说,最好还是领导批个条子吧,我们也有难处。没办法,这八千万拿不到手,张朋就会一直惦着澳门输掉的五千多万,方卓力一狠心,提起笔写了几个字,对民营企业应予扶持,下面是他非常漂亮的签名。现在这张条拿手里,方卓力就不只是觉得烫手,而是在烫他的心了。因为他拿的只是复印件,原件呢,留在行长手里还是在张朋手里?把条子一一看完,方卓力又接着往下翻,这一翻,就翻出几张光盘来,他拿出一张,急不可待放进DVD里,电视画面上立刻闪出让他心惊肉跳血脉贲张的图像……方卓力是没有勇气把这些光盘全看完的,看了不到十分钟,他就清清楚楚意识到,自己的末日要到了。这些光盘随便泄露出去一张,他的政治生命,不,准确说应该是他的生命将会受到严重威胁。毕竟,他身上担着一条人命啊——冷滟秋,他从牙缝里恨恨吐出这三个字!可是他很快又看到一封信,不是什么机密,是刚才来过的那个女人写的,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道:方省长,这些东西我悉数奉还,还是由您来销毁的好。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省长,据我所知,同样的东西张朋手里还有一份,目前就在他身上,据说庞海生书记对此很感兴趣,已经在四处寻找张朋了,请方省长采取果断措施。庞海生!方卓力叫得太狠,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他看到了血。随后而来的另一条消息立刻让方卓力成为真正的惊弓之鸟。张朋外逃数日,令庞海生大为不满,他在视察东州时严肃批评了华喜功和佟昌兴,责成东州加大对黑恶势力的打击力度,全力缉拿逃犯,一定要将黑恶头目及其帮凶绳之以法。听听,他用了帮凶这个词!随后,东州方面召开专项会议,佟昌兴在会上做了六条指示,其中最让方卓力副省长揪心的,就是向公安部报告,请求缉拿逃犯张朋及其死党。还好,当天晚上,方卓力便得知,抓捕张朋的工作由庞龙副局长全权负责。万般无奈之下,方卓力亲自拨通庞龙电话,让他连夜到卧虎山庄见他。庞龙早就在等这一刻了,他相信方卓力副省长会找他,但没想到会找得这么快,而且是亲自打电话。他兴冲冲赶到卧虎山庄,车子开进宾馆大门的一瞬,庞龙心里有一种庄严感。都说省委大院省府大院是权力中心,其实不然,真正的权力中心,应该在卧虎山庄。这家依山傍水终年掩映在绿色中的五星级涉外酒店,留给人们的永远是神秘。尤其一号、二号贵宾楼那几套特殊的房间,几乎就是权力核心中的核心,有多少人的命运,是在这几套房里发生改变的。庞龙从步入权力场那一天起,就一直幻想着能走进这家宾馆,并能轻松自由地出入那几套神秘的房间。现在他终于实现了这个夙愿,但是他的命运会不会就因此而发生戏剧性的变化呢,庞龙还不敢确定。但是当他半小时后走出卧虎山庄时,他就十分肯定地跟自己说,会的,一定会!谈话很短暂,短得超乎了庞龙想象。方卓力副省长简单过问了一下打黑情况,然后抓住庞龙一个话柄:“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打黑打黑,打掉的都是小毛贼,真正的黑恶头目,却让他溜了!”庞龙紧着检讨:“是我们工作不周,措施不力,我向省长检讨。”“检讨顶什么用,检讨就能让他回来?”火发得差不多了,方卓力语气一转:“我完全同意海生同志的意见,对黑恶分子绝不能手软,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不过抓捕过程中,一定要保护好同志们的安全,必要时,可以就地击毙!”就这么一句,庞龙便彻底清楚,有人不让张朋活了,他必须死!好,死了干净!庞龙边想边往回开,手因兴奋,不住地发抖,好几次差点将车子撞别的车上。不过后来他还是平静了,是方卓力另一句话让他彻底平静的:“这次是考验你的机会,有消息第一个向我报告。”考验?我还用得着你考验,枪在我手上,让他死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庞龙呵呵发出了笑声。刚笑完,猛地看见一个黑影,就堵在他车前。庞龙狠摁了一下喇叭,黑影不动,他正要探出头骂几声,忽然发现那人是冷滟秋。被冷滟秋纠缠,已不是第一次。恶梦是从棉球死后的某一天开始的,那个深夜,庞龙正对着棉球的照片发呆,到底要不要替棉球正名,这在庞龙来说是一件非常难的事,表面轻松的他其实内心里一直被这个难题折磨着,他既怕知情人戳穿老底,更怕棉球手里那些重要东西外泄,但是替棉球正名,又有一大串麻烦事。再者,棉球背叛他,实在令他不能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