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住在你眼里的烟火

纯情草根女主VS腹黑霸道总裁! 何草草替朋友与网友见面,却碰到了同样替弟弟赴约的宋铭元。不打不相识,两人自此结下了剪不断的缘分。 宋铭元腿伤时,何草草是他的护工;宋铭元被内鬼绑架,何草草又舍身相救。不是冤家不聚首。你是寄住在我眼中的烟火,刹那璀璨,一世温暖。

作家 红枣 分類 出版小说 | 19萬字 | 19章
第八章 往事的真相
可惜好天气没能持续很久,按照吴秦的说法是“如果昙花常开,春天常在,你就不会珍惜”“所以我严格实践这样的箴言,只会偶尔出现一下表明自己的重要性,而不会每天在你周围晃荡”,电话里他这么和我说道,继而便推脱事务繁忙挂了电话。他自从上个月问我借了500块钱还不出来之后,便不大敢出现在我面前了。
近几天陡然的降温和阴寒,我倒确实如吴秦所说一般怀念起阳光灿烂的日子起来。仅仅一个晚上,这样的气温变化便让我有点鼻塞,接连不停地打喷嚏。不过这时候我也没时间顾虑自己,因为妈妈身体底子差,又上了年纪,这几天在外也到处逛,很是积劳,如此冷热交替,第一个倒下的便是她。
不过她的病来势却是有点凶狠的诡异,没有任何前奏的,便开始高烧起来,即使她一贯不喜欢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这种状况下也只能听从我和宋铭元的建议被送进医院里住了起来。而这场病,也因为这突如其来而声势浩大起来。期间探病的人倒是来了好几拨,除了吴秦,我在厨房间的师傅同事,连失踪很久的宋铭成也拎着一大袋水果鲜花美名自己为“充满爱心的小天使”上门了。
他如今已经在我妈妈的病房里驻扎了三天,俨然要做一颗大家用不嫌弃的螺丝钉,哪里需要就往哪里去,如此便大大咧咧地赖下了。
“伯母,一看你就知道年轻时候是个大美人!比我妈妈还好看!”宋铭成没皮没脸,很有和吴秦一拼的战斗力,嘴上抹糖,殷勤且长了一副不错的皮相,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人时,很有那么点含情脉脉又腼腆羞涩的味道,妈妈被他哄得整天笑呵呵的,因此我也不得不承认,宋铭成确实是个有人格魅力的青年,“中老年妇女之友”这种称号非他莫属。几次我下班去看望,就看到宋铭成手舞足蹈地在那里讲笑话或者是他留学时候的见闻。
因为之前陪妈妈游玩,我这时候已经把年假都透支了,此时正遇上酒店生意旺季,实在不好意思看着同事们忙碌而自己还甩手掌柜一般地请假,恰逢“爱的小天使”宋铭成急需找个地方避难好逃离他哥哥的管制。
“草草!我相信你!你是一颗坚强的小草!一定能躲过大哥暴风雨般的肆虐,甚至能摧毁他的暴风雨,你比海燕还海燕,你不仅会屹立不倒,还能在暴风雨里迎风摇曳,四处生姿。”宋铭成当时背了一包东西,很是灰头土脸,但脸上谄媚的表情却让他看上去很精神,“草草,真的,你别赶我走,我这么柔弱,需要你的支持,而且我也很有用,你看,你要上班,我在这儿万事也有个照应,伯母也会喜欢我,你可千万别让我走!”
说完他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啊,你看,这里空气里每一个分子都在叫嚣着‘铭成,我们需要你!’。”顺势宋铭成还做了个西子捧心的动作,继续卖力道,“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我可以理解他最近被宋铭元逼迫着去相亲以及管理房地产业务因而精神上遭到了一定程度的损害,却没想到这么严重,大约是重压之下的反弹,宋铭元渐渐把事情分给宋铭成一些,想要他的弟弟上进并且正经起来,宋铭成因此被关到分公司去锻炼,很是因为被看管而消失了一阵,这次大包小包的带着,据说也是仓促间逃出来的,而躲在我妈妈这里照顾,他认为宋铭元断然不会把他抓回去的。
我打断了他卖力夸张的表演:“你在这里陪我妈妈我确实很感激,也减轻了我不少担心,不过以我的拙见,你眼里常含着泪水,怕是因为困得厉害打哈欠打的……还有,你哥到底抓不抓你回去我觉得也有待商榷……”
“不会的!”宋铭成很有自信地拍了拍胸,“我知道大哥的为人。”说完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再抬起头来,已然是含着泪水的眼眶,那些眼泪便泫然欲泣般地挂在他的眼角,很有点惹人怜爱的错觉。
我对他真诚建议道:“你可以这样常含着泪水对你哥进行一定精神上的控诉。”
宋铭成耸了耸肩:“你知道我哥会说什么吗?他会嫌弃地告诉我‘把口水和眼屎擦一擦,别像个弱智一样的看我’。你看,我哥从前就有点审美缺失,所以看上你我也觉得很可以理解。”说完他便应了一声房里我妈妈的话头,“啊,伯母,我来了,《今天我们来相亲》马上开始了,我给你调台啊。”之后便转进房里不出来了。
相比较宋铭元,我妈妈对宋铭成的态度就软化和亲善了很多,大约真的是有些男人天生就能捕获大龄女性的好感,激起她们的保护欲和母爱。
妈妈这几天发烧怎么挂水吃药都没有退的迹象,吃了东西又吐出来,人是瘦了一圈,整个感觉都很憔悴精神不济,我看了一眼此时房里和宋铭成一起看电视的她,倒是神色看着挺开心。今晚酒店那边有个婚礼,近百桌的排场,人手不够,大家集体加班,我和妈妈交代了几句,谢了宋铭成,也便离开了。
这一忙,便是一天,等第二天我再去探望,原来的双人病房里却不见妈妈的身影了,问了护士才知道是转移去3楼的VIP隔离病房了。等我匆忙赶到楼上,倒是见到宋铭元在门口,正准备打电话的样子,见了我便停下来:“楼下有些挤,过几天医生说要腾隔壁的床位给一对夫妻,正好上面这边住宿环境也更好,所以先把伯母转移过来了,正要和你说。”
“伯母刚睡下。”宋铭元见我想要探视,提醒了一句。
“就是一般感冒吧?怎么这么多天了还没起色?”我总有些疑惑,“而且呕吐和恶心的症状也更严重了,虽然发烧确实胃口不好,但这样下去身体就要更垮了,不是医院为了捞钱没用疗效最好的药吧?”
“不会的,可能是最近天气变化太大,有点病毒性感冒。”宋铭元笑了笑,“感冒都要那么长时间,伯母吃不下东西除了发烧的原因,应该还有点犯胃病,具体的诊断报告今晚应该就能下来。”
我点了点头,之后便和宋铭元一起下楼吃了饭。一顿饭后,宋铭元搂着我去门外的花径上散了会儿步,这几天他也是为了补前面几天的假期,堆积的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此时气氛正好,我们便不免说了些小情话。
晚饭我给妈妈打包了一些清淡的皮蛋粥,宋铭元和我交握着手说笑,一时间心情很好。
回去之后倒是见到了宋铭成,神色有些严肃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见了我们便打了个招呼。
“伯母的诊断报告出来了,我不是家属,所以等着你们回来再去取。”他站起来,带着我们一路往前走,然后转头加了句,“情况可能不大乐观,医生的意思。”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宋铭元更用力地握了我的手,我朝他点了点头。
宋铭成的意思大约是要我做个心理准备,我妈妈的症状不是简单的感冒。我估摸着大约是比较严重的胃病,或者胃溃疡,但饶是宋铭成打了预防针,真相打过来的时候我还是支持不住。
不是胃病,是结肠癌。晚期。
“结肠癌容易被误诊成阑尾炎或者更糟糕点的,患者以为自己的不舒服都是胃病,胃病这种称谓,可大可小,有些熬一下疼也就过去了,除了有些大小便不正常,常常肚子痛,结肠癌在前期都没特别剧烈的症状。”医生这样解释道,“所以一般结肠癌,发现的时候往往就是晚期,如果部位生在不碍事的地方,化疗以后可以切除,最怕的是转移或者手术后的癌细胞扩散。”
“你们是家属吧?没开刀之前我不敢下结论,但是情况不大好,患者的结肠部分有些粘连在一起,极其有可能扩散到胃或者肝,后者的话基本我们只能建议保守治疗。”
医生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从沉默里解脱出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得眼前发黑,手脚冰凉。宋铭元对这样的结果也完全没有想到,竟然比我看上去神色更是震惊和慌乱,但他还是搂了我,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口:“不要紧,会有办法的,不会有想象的那么糟,医生也说了,如果没扩散,手术切除以后注意疗养和饮食,现在健健康康活了十年的患者都有,不要把事情想的那么坏。”
我当时是哽咽了在他胸前流眼泪,并没有在意宋铭元为什么也一副如遭重击的模样。而当过去的那些事情终于被揭开来时,我才知道原因。
如今的这一切,也算是拜宋铭元所赐。
人生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后来我想了很多次,如果当时不是所有的头绪都夹杂在一起,所有事情都选择在同一个时刻倾泻下来,我和宋铭元大概也是另一番光景。
我本来或许也是可以原谅的,毕竟对于宋铭元,在没有遇到我之前,他也无法预知未来,而当他意识到以后,他甚至先行一步得到了妈妈的原谅,妄图进行补救。
吴洁兰那个宴会晚上以及之后的种种蛛丝马迹,总让我隐约觉得宋铭元对我们家过去那段旧事也是隐约知道的,毕竟在那个圈子里,然而我并没有想到宋铭元还曾经扮演过那么不光彩的角色。
当年的时候,他才只有多大呢,不过也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表现的却是这么果决和冷酷。吴洁兰和我爸爸的事情一路是他牵线搭桥的,一路是他掩护的,包括最后的善后,处理我和我的妈妈,也是宋铭元施压的。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当初妈妈为什么一分钱都没要就匆忙带我离开,回到村里。
如今的宋铭元英俊挺拔,面目严肃端正,带了不近人情的冷然。我能想象这张脸在几年前,就算更年轻,气魄也是一样的。在上位的人,总是更习惯决定生死,对于他们来说,我们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就像任何一个故事里,平民都是英雄的背景,没人关心战场上被厮杀掉的民众,只在血与铁里看到了站在万丈光芒顶端的英雄,然后欢呼万岁,迎接一个新的纪元。
宋铭元二十岁踏入商界,虽然背后是整个宋氏,但是年轻人,尤其是有点志向的年轻人,总有那么热血的年纪,想着不依靠家族,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宋铭元其实并不喜欢从商,也不喜欢和那些各色面具的人周旋,但是作为长子,这大概像是种宿命一样缠绕在他肩上。他或许也是抗争过的,结果是父母的镇压,于是打赌一般的,拼了命要自己去奋斗。
原来,宋铭元本来最喜欢的是摄影,一直以来的梦想是自己组一个工作室,做独立小成本电影,也不迎合大众口味,就想做有意义的小电影,可惜作为宋家的长子,这一理想当然遭到了父母的镇压,这种不上道的小娱乐圈生意,相比宋家的主业来说,简直不值一提。虽然宋家有三个孩子,但是宋铭元下面,只有一个妹妹,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弟弟,支撑整个家族企业的重任,自然要落在他这个靠谱的长子身上。但是宋铭元不想这样放弃梦想,所以在父母的反对和经济封锁下奋斗,孤注一掷做着自己的小成本电影,也所以他迫切地需要扶持和拉拢别人的投资,那时候,他找到了吴洁兰,他需要借助她的力量,而为了拉拢吴洁兰,他为吴洁兰处理了那件正让吴洁兰十分头疼的事——如何让自己的婚外情对象彻底摆脱他的糟糠妻和拖油瓶女儿,如何让她们再也没有办法来让吴洁兰不痛快。
这一切,自然不是宋铭元告诉我的,告知我的人竟然是吴洁兰。
那时我正因为妈妈检查的不乐观而心里感觉闷得窒息,妈妈的病情,医生预估大概百分之八十的几率已经转移扩散,而在这个时候,我却收到吴洁兰的邀约,约我谈一谈,她在电话里隐晦地提了当年那段往事,并且说她要当面告诉我每一个细节,她暗示,此刻在我身边浓情蜜意的宋铭元,他比我想象的更早出现在我的生命轨迹里。
我本不应该去的,但她话里那种欲言又止,外加妈妈之前对宋铭元态度的怪异,都让我心里没底,我知道吴洁兰要说的自然不会是宋铭元的好话,她的目的肯定是分裂我和宋铭元,但我还是忍不住上了当。
而知道真相后,除了不敢置信和巨大的痛苦外,我根本不想见到宋铭元,只想陪着妈妈,她的身体越发虚弱,每天检测的指标也越来越差,看着她越发面无人色的脸,我的心里只觉得被刀绞了一般痛,恨不得能代替她遭受这些。
期间,倒是宋铭成作为宋铭元的说客先来探望了我。
“我哥以前是做了错事,但那时候他太年轻了,肩上的担子和压力又那么重。他那时候急切地想要摆脱家里的阻力去追逐自己的梦想,所以更加急迫地想要证明自己,想要突破家里给的经济制裁,做的事情就有些急功近利了。最后,他也确实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最终去接手家族企业,也是因为内心的责任感作祟。”说到这里宋铭成也露出点感慨的神色,“说起来我和沈眠都是要感谢大哥的,如果不是他去接手家族企业这块烫手山芋,我们也不可能这么自由。大家对长子总是苛责的,但也正因为他的牺牲,而且他做得一直那么好,爸爸妈妈对我们都不再那么高要求。”
“你想说什么?我来这里不是听你发表对宋铭元的感谢的,把这个留到你们宋家家族宴会的时候去说吧,我只想知道宋铭元到底做到什么地步,到底在我家的事情里,他具体做了什么,到底吴洁兰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宋铭成叹了口气:“何草草,说实话,自从知道事情真相以后我就一直反对你和大哥,因为事情巧合得让我这种无神论者都要感慨命运,甚至有一个阶段,我以为你是知道了实情特意过来报复的。现在我郑重向你道歉,对不起,你是个好姑娘。我想,具体的事情还是让大哥和你说比较尊重你,你也没必要全盘相信吴洁兰所说,你们不至于要让一个中间人来把过去的拼图弄完整。”
然后他又深深地朝我看了一眼:“对不起。这句话不仅仅哥哥要说,我和沈眠都要说。换作我们任何一个人在大哥的地位,可能对你们母女做的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哥哥做了,他手上沾染了这些肮脏的东西,把我们隔离在干净的世界里。小时候我抱怨甚至记恨过哥哥太过优秀,但是现在才知道,我一直是在他的阴影下乘凉,他没有遮住我的太阳,而是保护了我不被晒伤却能自由生长。”
我了解宋铭成想说的,可是我能说什么呢,我拿着我妈妈的诊断书,难道我还可以笑着说“恭喜你有个好哥哥”吗?
我只能勉强笑了笑:“我会和你哥哥联系的,我们需要好好地整理一下思路。”事情发生后宋铭元因为一个董事会议而马上赶去了外地,今晚的飞机才能回来,我们约好了晚上见。
这是我第一次不再期待和他的见面。
他的飞机晚点,我早到,坐在沙发里等待,已经晚上8点了,我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着这个城市是如何的华灯初上,人们是如何笑着进餐笑着离开,自己却丝毫感觉不到饥饿。
宋铭元来的时候,脸色也不好看,显得很憔悴,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脱口而出的却不再是以往那样的问候:“你威胁我妈妈的时候一定不是这样的吧。”
不知道为何,即便内心对他仍旧带了感情,伤人的话语却忍不住想要说出来,似乎看到他受到伤害,才能给我带来快感。
说完之后宋铭元脸上表情就僵硬起来,我这样尖刻的话让他不舒服并且难受,我看出来了,但是无论如何,想到这张脸,曾经带了高高在上的冷然用我作为砝码让妈妈退出,我的心就像要喷涌地长出刺来。
“我其实并不想瞒你,虽然你对我没印象,但是伯母这辈子绝对都不会忘记我的。”宋铭元抿了抿嘴唇,“你不知道当发现你竟然是当年的何早的时候我的错愕和惊恐,我这么多年,唯一一次的惊恐了。”
“我那年很年轻,我知道年轻不是犯错误的借口,但是那时候,我以为我是正当的,我为了向我的父母证明我能够在他们的封锁下好好管理投资自己的小成本电影运营,很是拉拢了一批不怎么样的人,甚至为了这种拉拢做了点手段。那时候我以为为了梦想的不择手段,如果得来成功,那是一种了不起的勋章。不会有人在意你的手段,大家都只看重结果。”
“我很想知道你当年是怎么拿我当砝码的?”我当年其实就对妈妈竟然忍气吞声地什么财产都没要,连个公道都来不及讨,甚至像是逃难般地带了我离开有很大怀疑,现在知道了宋铭元出面交涉过突然才有点水落石出的感觉,吴洁兰说了,宋铭元当时就是拿了我的安危威胁了妈妈。
“你妈妈当时的情况就不好,她在城里一直只是辅助你爸爸,照顾他的作息,偶尔打零工,但是没有稳定的工作,也就没稳定收入。我当时急需一笔资金挽救我父母对我的经济制裁好做个周转。我知道吴洁兰她绝非善类,但只有她敢对着我父母干,肯给我资助。你知道,后来和小佳的订婚,甚至都是为了那个时候的结盟和讨好。我年轻时候以为婚姻和感情在自己的理想和事业面前不过是过眼云烟,甚至连那个都愿意交付出去,现在才知道当时的愚蠢。”
宋铭元见我不说话便按着眉心继续说了下去。
“为了怕你妈妈把事情闹上新闻不好收场,也怕她纠缠,我建议吴洁兰用你做筹码。那样的情况里,如果真走法律途径,你的监护权绝对可以让你爸爸拿到手里,你妈妈的收入证明甚至不能让你吃饱饭,没有稳定工作,也不见得有能力请到好的离婚律师,就是我们没有人脉没有关系,你妈妈的官司注定都是要输的。”说到这里,宋铭元拿手撑了额头,“更何况我还用了点不大光明的手段。”
他把眼睛看向我:“你那年出过一次交通意外还记得么?那也是安排的,只是为了警告你的母亲,让她想要四肢完整地把你带走的话,就立刻悄无声息不要闹地走。”
宋铭元的语调很舒缓,并且带了点忧郁和不经意的温柔,而我却听得毛骨悚然。那一年的事故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时候妈妈和爸爸已经闹开了,正是我压抑而难熬的日子,本身就有点精神恍惚,那天走到街角,一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直愣愣地就冲着我开过来,速度很快,好在因为闪避及时,最后只有书包带被车子的反光镜勾到而摔了一跤,当时膝盖手肘脸颊全部是血,却总好过被压断腿或者小命不保。
我清楚地记得当妈妈看到因为去医院处理伤口而晚归的我的时候那种恐慌的眼神,仿佛她已经失去了我,甚至她拥抱我时双手都在颤抖,我当时以为是爸爸的事加上这次事故让她压力更大并且苦楚更多,如今才明白,宋铭元怕是给了妈妈足够的明示暗示:别想试图用我和父亲的亲子关系来闹事,否则她会被剥夺监护权,而我在吴洁兰这个后妈手里,不可能有好日子过。而更过分的,他们甚至赶尽杀绝到不希望再看到母亲和我出现在同一个城市,告诉我们,想在这里,是朝不保夕甚至安全都没法保障的。强盗的逻辑,强盗的手段,却因为权力而让这一切都水到渠成般的合理了。
大约我惊惧的眼神刺激了宋铭元,他开始苦涩地道歉:“草草,对不起,我不知道。现在我宁可我从来没有过那个小工作室的梦想,即使它曾经代表了我年轻的时光和不可能替代的热血或者是快乐的回忆,现在我却恨不得把这些都抹杀掉。你让我觉得,我有梦想,都是一件罪恶的事。”
这一场谈话进行了很久,宋铭元解释了很多,可没有任何信息会让我欢欣。即便他在知道我身份以后一直在做出补救,甚至在我母亲来探望之前就自己一个人驾车去了村里请求我母亲的原谅和理解,也按着我母亲的要求给村里办了学校和医院,他以绝对服从的态度恭敬地对待我母亲的任何要求,想以此换取原谅和祝福。
这一切不是不让我感动的。宋铭元这个地位的人,大可以知道我的身份以后一走了之,甚至害怕我们知情之后的报复而把我们扼杀在摇篮里。但他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道歉并且一直企图弥补。其实我坚信,如果今天不是我和宋铭元这样的际遇,他或许时至今日,都不会为当初那样的不择手段感到后悔。安分守己善良纯真的男人不可能站在他的位置上,我在和宋铭元交往之前,就知道他的世界必然有不上台面的手法和血雨腥风,那样的手段于他,或许也不过只是个冰山一角,除了让他感慨往日追逐梦想的热血冲动,并不足以让他后悔痛苦因此而压迫了一对可怜的没背景的母女。
按照这种逻辑,他能够弯下腰,便已经是对我的莫大恩惠,或许还可以感慨一声,这是一个铁血残酷的上位者对一个弱者产生的伟大爱情。
我一直以为自己会是他的灰姑娘,年少时候甚至也有过这种情绪和期待: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男人,为了我,可以放下刀或者拿起刀,但是他的背永远对着我,把我保护在他的势力范围里不受伤害。
听着宋铭元的解释,恍惚间,我觉得,这个男人如此惊慌,惊慌到甚至要失态,或许我的母亲没有被诊断出癌症的话,我还能原谅他,让他用余下的时光去弥补,然后上演一段真实的虐恋情深,每天撕一朵矢车菊,做一个“爱你,不爱你,爱你,不爱你,爱你,不爱你”的长期计算,最后通往happy ending的幸福结局。
可是现在不行了。诊断书横亘在这个电视剧一般的人生中间,即便我爱他爱得要死了,即便我的母亲并非直接因为他而得了癌症,即便我的母亲都为了成全我的幸福而去原谅了他,我也无法轻松坦然地和他在一起了。
人总是那样的,总想很多或许,或许没有宋铭元的威胁和助纣为虐,妈妈能要到赔偿金,我们不会这么凄凉地离开,她不会为了养活我而压榨自己的生命;或许我们能生活得更体面一点,她也可以保障基本的健康;或许吴洁兰不会这么容易得逞,至少也要被大肆宣扬成为上流社会的丑闻;或许……或许……正因为这么多或许,才铸起了我和宋铭元之间无形的墙壁。我们能看到对方,但走不过去。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我疲惫地打断宋铭元的解释,“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他越多的解释透露出越多的细枝末节,慢慢把当年的事情一点一滴地还原出来,他做的不只是那么一点,更多地方,都有他的痕迹,而我已经不想听到更多。
他走以后,我拼命地喝水,身体里的干渴仿佛无法缓解,我像一条马上要渴死的鱼,玻璃里反射出我的影像: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睛惊恐。上位者和弱者的爱情,我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在闷热的夏日午后做了一场美梦,而醒过来,还是裂开的屋顶露出的毒辣阳光和让人睁不开眼睛的眩晕。
妈妈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还没开刀,竟然就已经出现了昏厥。宋铭元如今已经不大来医院,我并不想看到他,他很默契地给了我空间,在这样的现实面前,他确实没法做什么,只能给我足够的尊重。主治医生是业内大手,这是宋铭元在暗处一直操作特意托人安排的,我知道,他虽然不出面,但背地里一直默默地关注着,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帮我解决,却还考虑到我的情绪,并不正面出现,实在需要的时候,也只是让宋铭成代为做些关照和交代。
“今天天气不错呢,也很安静。”妈妈的声音很轻柔,配上她被疾病折腾的憔悴消瘦的脸颊,明明该是让人心生凄凉的,但她总有种力量,让那些声音都开出花一般,轻却柔韧,让人总能看到希望受到鼓舞。在作为一个病人之前,她首先是个母亲,在我最初的年华里,是她用肩膀撑出一片天地,而即使是如今,她还是希望我能快乐一点轻松一点。
我忍了忍泪意,把一把新鲜樱桃递到她嘴边:“妈妈吃点吧?当季的,很甜。”
妈妈很顺从地吃了我手上的樱桃,之后也喝了点鱼汤和燕麦粥,都只有一点点,却很快摇手表示够了便躺下了,她近日来因为用药的问题,食欲并不好,可主治的郭医生也和我提过,妈妈这种情况应该是转移了,手术是需要尽早动的。本打算让妈妈身体补补,底子更好点再动手术,可是病情恶化得太严重,这么一个星期来,我已经收到了2次病危通知书。
“草草,别想太多了,伯母会没事的,即使转移到胃上也不一定会有事。我同事的爸爸胃癌,就是做了切除手术后成功的,那老头子现在可精神了,吃饭也吃得下。这个生病也算个警钟,你让伯母以后注意身体,精心疗养,身体能养好的。”吴秦出门给我在麦当劳里买了快餐,一边递给我一边安慰。
宋铭元走之后,吴秦倒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了消息,主动把钱还给了我,甚至还借了一笔钱出来,知道我忙不过来,吴秦也很仗义地每天有空就来接班,我走不开的时候就帮我带饭。这些我都默默地感激着。即使我们都没有钱没有权势,但在风雨里,我们倒是愿意互相分享一把伞的,也不枉费交了他这样一个朋友。
周三的时候,妈妈被推进手术室里。
其实也只是几个小时的事情,我却在外面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天宋铭元也来了,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陪我,并没有交换什么言辞。我的手脚冰凉,他一直不停起身给我泡温热的咖啡,脱了衣服披在我身上,我没有拒绝。
感情并不是投资,说想抽回就能抽回的,即便我深刻地知道我们怕是没法在一起了,心里却并没有被憎恨蒙蔽到希望他立刻偿命去死的地步,只是隐隐的钝钝的闷。如果用完全理性的眼光分析,他并不是罪魁祸首,过去不可追,我们那样不堪的交错并不是他的过错,但人并不是冰冷的理性生物,他年轻英俊的侧脸让我想到母亲干枯的面颊。
我们就那样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各色人进进出出,哭着一路目送亲人进急救病房的,得知手术成功喜极而泣甚至脱力到地上一坐的,医生放松的脸、紧绷的表情或者无可奈何迟钝的步伐。我看到宋铭元用力握住的拳头,我知道他也在期待一个奇迹,期待主治医生的刀开下去,能发现我母亲的病情并没有我们想的那样严重,能给出一个治愈方案,让事情不要发展得太糟糕。
医生推开门走出来时其实我是在发愣的,因为等待的感觉太漫长,整个人像是溺水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遭的一切都不能引起反应,我现在对那段记忆都是模糊的,只依稀感觉医生摘了口罩,比画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我整个人便感觉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背后宋铭元紧紧地抱住了我。
他的手很用力,呼吸灼热,怀抱宽敞,我觉得落地一般的安全和稳定。耳边是宋铭元的声音。
“草草,会没事的,你看,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用力并且欣喜地亲吻我的脖颈,那些灼热的如雨点一般落在我皮肤上的吻让我的五感才终于像复苏般重新回到我自己的掌控里。妈妈手术成功的消息比什么都让我精神振奋,这一刻我也转身紧紧回抱了宋铭元。我们都很激动。长久以来横亘的僵局终于被打破了一个角,这一刻里,我们都像是得了奖励的小孩子,分享着同样一份狂喜。
然而这种气氛也仅止于这样一个刹那。妈妈被推出手术室之后,童话便结束一般,我和他又回归到现实里。宋铭元默默地跟在我后面,而我的全副身心都扑到了妈妈身上。她身上的麻醉还没退,但已经醒了过来,转头对我安抚地笑了笑,精神很好。等我和妈妈进病房以后,宋铭元在门外看了我们一会儿,便安静地转身走了。
手术后恢复的日子其实并没有想象的轻松,刀疤让妈妈疼得没法睡觉,并且没法翻身,而因为化疗没有胃口,导致她迅速的憔悴下来,但手术的成功让我开始对未来都燃起了希望。
这样每天陪伴妈妈的日子大约过了三个月,宋铭元常常让宋铭成送来滋补的中药,有时候甚至要提些农场刚采摘的有机蔬菜来,妈妈这几天情况已经大好,每天都能保证一个小时的散步,脸颊也渐渐丰腴起来。我和宋铭元有过几次短暂的会面,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去提及那个话题,事情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我们都如履薄冰。
那段时间妈妈真的是快乐的,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小时候她带我进城的那条山路,我刚出生的样子,我的第一次生日,往昔的所有欢愉她都努力去想,像是要从这些里汲取能量,这情景我看着总是觉得开心的,她食欲终于恢复起来,这几天倒是难得任性了,像个孩子般地争着吵着要吃一些小吃,棉花糖、冰糖葫芦、蔡氏的酸梅、乌梅汁。
我以为这是好的兆头,然而后来才知道,这大约也算是一种回光返照。
当我以为妈妈病情稳定,在她催促下准备回去工作的时候,她却在一次晚间散步时痛得直不起身。
妈妈的病情又骤然恶化,手术才半年没到,却已经开始复发,化疗并没有杀死那些癌细胞,它们仍然在她体内肆虐,如春风吹又生的野草一般。我看着妈妈刚养的有点起色的身体又开始经受一轮轮的化疗,心里难受而且绝望。这样的复发,几乎就是一种死刑判决了。
妈妈复发的时候宋铭元正在国外,连夜飞机匆忙赶回,时差还没调整,十几个小时飞行让他的下巴下也露出了青色的胡茬儿,甚至是有点狼狈的,然而等他和主治医生交流出来,他的表情却更加难看而且疲惫了。
“草草,不要急,上一次没有事,这次医生也会制定一个最佳治疗方案的。”宋铭元试图安慰我,但他的样子并没有说服力。
我知道,这一次,我怕是要失去妈妈了。
结果比我想象的出来得更早,主治的郭医生在三天后很明确地告诉我,病变已经转移到肝脏,然后他建议我采取保守治疗。潜台词其实已经很清楚了,既然转移到肝脏,那就是回天乏力了,他很委婉地告诉我,大约还剩下几个月或者半年的时间,所以与其折腾妈妈的身体不停化疗,还不如减轻负担采取更保守的中医,让妈妈在最后的时间里能轻松一点。
“陪她多走走,她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有什么想吃的想看的想玩的,都尽量满足吧,这个时候了,心情对于她最后能坚持多久就很关键了,生死有命,小何你也想开点。”郭医生拍了拍我的肩也没再多说什么,在他这个位置,大约看到的生离死别实在太多,此刻也是很镇定的,之前的欲言又止和关照也多是由于吃不准我和宋铭元的关系而为。
我以前曾经想过母亲最后离开我时自己会是什么心境,想来总该是绝望到撕心裂肺的,然而临到此时才知道,有些时候放纵自己的悲伤都是奢侈的,那些伤春悲秋都是给有钱有闲人的。我要承担起母亲的护理费医药费,这样我便不得不维持着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而同时还要分出足够多的时间去陪妈妈,这并不是个容易做到的事。
酒店那边陆师傅催了我几次,上回递交的去法国培训的申请有了回音,基本是被录取了,只需要交一笔前期的学费和保证金,就可以去进修半年。这原本是我一直期待着的,当时甚至宋铭元也大力支持着,如今这一切却都成了泡影。
周一的时候,安置好了妈妈,我去了酒店一趟,正式递交了辞呈。收拾自己柜子的时候,大厨陆师傅倒是找了过来:“草草,你妈妈的事情我们也很遗憾,但是这个工作你不用担心,大家知道你的情况,你尽管去照顾你妈妈,等收拾停当了再回来好了,这个职位一直为你保留。”
我很感激,然而还是出口婉言拒绝了:“陆师傅,谢谢你,但现在我妈妈身体不好,我想一直陪着她,工作这边,我也已经请假个把月了,这样停薪留职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酒店最近一直是旺季,你们一定需要人手,而我也有可能要离开这个城市回老家,以后的去留都是个问题,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还这样为我顶住上头的压力保留职位。”
收拾柜子的时候很多同事都出来相送了,李胖子还特意塞了一个信封给我,捏在手里沉甸甸的:“草草,你是个做事认真的丫头,这是我们同事自发的捐款,本来一直想请你妈妈来我们这里吃一顿,我们免费给她做最好的菜,可现在……哎,你也别不好意思或者推辞,都这个时候了,钱就是救命玩意儿,我们捐款也都是量力而行的,不多,一点心意。”
我点了点头,柜子里东西不多,我坚持不要大家帮忙,一个人自己抱了纸盒走出了酒店。离别的场合里,其实一个人倒是不孤独的,最怕的倒是送别,一群人看着你离去,那才是凄楚难忍的。
最后走出酒店时候,我回望了一眼,天空万里无云,我像是要把这个画面镌刻在心里一般默默握紧了拳头。这里带给过我快乐,第一次让我觉得人生并不是一定要靠着认真学习上大学才能有所成,让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然而,如今这里也让我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回头一想,我的这一路际遇,竟然都是和宋铭元有着丝丝缕缕关系的,包括进这个酒店,为这份工作而努力,然而,大概是时候割断这种牵绊了。对于妈妈的事情,最初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过后,如今倒仿佛麻木疲惫了一般,仿佛一场马拉松,从最初的跃跃欲试到行至中途,前方距离甚远,看不到终点,退后却又不忍心自己之前跑的那么长距离,于是凭着惯性继续前行,心中的悲喜早在之前的旅程就透支了,只留下疲惫的身体和空洞的思想。可即便这样的混沌里,我仍然潜意识里地认为,不该再和宋铭元这样下去了。我并不憎恨他,也或许并非无法原谅他,但却是绝对没法和他继续谈恋爱的,他一直妄图通过经济上的援助来补救来平衡掉过去的那一段,而那并不是可以这样衡量的,我不再想用他的钱,我也并非只能靠着他的帮助救济才维持生计。
“妈妈,今天舒服点了么?”但在妈妈面前,我倒是每天保持笑容的,此时她正斜躺在床上翻看过去的相册,把头发解开了披在身上,阳光照射里发梢上也蕴出光亮。除了主治医生的建议,妈妈自己也拒绝了化疗。我并没有和她说她的病情,但是冥冥之中我却觉得她是知道的。
之前的化疗让她的头发不停地掉,她年轻时候最爱的便是那头乌发。我还记得很清楚,她在河边一边洗头一边为我唱儿歌,父亲在另一边望着妈妈笑。那时候她还年轻,我的父亲也还爱着她,我永远记得她当时眼神里的光彩。这么多年,她从一个少女成长为一个坚强的女人,一路为了我牺牲了良多,人生的重大转折里,都不曾洒脱过,而终于今天,她才任性了一回。
“我不要做化疗,那些激素药也不想吃,不舒服,反胃,而且让我的头发掉,我是没法接受变成光头的,头发是一个女人的尊严。”当妈妈这样眨着眼睛看着我的时候,她神态看起来放松并且自如,语调调皮的像个孩子。
而此时翻看着过去的影集,她倒是想起什么般的:“草草,我想去丽江看看。”
我凑过头去,她此时翻到的那张照片是张全家福,那是当年不富裕的我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旅行,大家穿得很破旧,但笑得很开心。
“恩,好的,这时候丽江那边天气正好不错,我们可以在那里住上一阵子再回来,这次我们要好好享受,不会再住那种破旧的小旅馆了。”
关于病情仿佛是我们之间的一个禁忌话题,我们彼此心知肚明,但却都不愿意去触碰。
妈妈朝我笑了笑,点了点头,然后状若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宋铭元:“那孩子呢?怎么这些天不见人?虽然作为一个母亲,我并不是最喜欢宋铭元那样的男孩子,但草草,我希望你开心,你不用在意其他什么,很多东西都是命,如果你觉得能和他过下去,就去吧。虽然因为害怕他太强势,你整个过程中处于附属地位,我很不放心,但那孩子现在看来是真心对你的。”
然后她便自言自语起来:“我知道你为什么冷落他,但是这未必不是件好事。我希望你从我身上吸取教训,女人,光是付出爱是不够的,男人总需要很多东西,除了爱,还有更多欲望,而且生活里,并不是只有一个女人愿意提供爱。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成为一个男人的附属品,为了他而生活,就算全身心付出,得来的又是什么呢?”她顿了顿,提起父亲总让她很苦涩,“如今我倒是放心的,他早年对不起我们的那点事情,可以让他愧疚一辈子,有这么点把柄在,他不会对你不好的,反而会加倍地想要给你更多更好的去弥补,去爱护,而且一个懂得愧疚的男人总不至于是个糟糕的男人。”
“去见他一面吧。”妈妈最后这么对我说。我唔地应了一声,便找了个借口退出了房间。
辗转难眠地过了一个晚上,我终于拨通了宋铭元的电话,只过了两声响动,那边便接通了,他的声音听着有些沙哑的不真实:“草草。”宋铭元只这样喊了我一声,便沉默下来,我们彼此听着对方的呼吸,这反而让我平静下来。
“宋铭元,这几天有空的话出来谈一次吧。”最后我这样对他说。
他恩了一声:“陪我去一次海边吧,那里有我一处房子,我想和你一起看一次日出,就当你离开前也陪我旅行一次,做一次饭菜给我吃。”
他的声音很低沉,我心里也并不好受,如此一说,他果真早知道了我买飞机票准备远行的情况,也大约知道等待我们的是场什么样的散席。我没法和他在一起,即便我的母亲再三劝说,我都不能,她的每一天都在衰竭,每一天都在死去,我不能抱着这样的心情去和宋铭元接触,我没法对着他说爱,这个字太奢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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