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押司面上僵硬,双目死死地落在那行行书上。 好字,好字啊。 这行书,宋押司从所未见。 似乎博采了众家所长,自成一体,笔法姿媚,字势豪健,痛快沉着,这………这需有什么样的名师教导,方才能年轻轻的练出这样的好字。 若说这行书还有什么缺点,那么就是火候差了一些了,可这小子年轻,欠缺火候,乃是理所应当的事。 真正重要的是—— 这一纸的字,是足以说明陈凯之身份的! 非富即贵! 宋押司心里咯噔了一下,再次看向陈凯之时,目光都不一样了。 “贤侄……” 这声称呼,发自肺腑,至于他师傅到底是谁,岁月流逝,记不记得起,其实都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不能开罪此人。 “贤侄的字,令人大开眼界,倒是老夫班门弄斧,实在可笑,这幅墨宝就赠我吧,我装裱起来。” 陈凯之却是摇了摇头:“这行书相比恩师而言,还略有不足,而且我对这幅行书始终不太满意,不如这样,若是有闲,我用心写一幅字来,到时再登门奉上,只要恩公不嫌弃就好。” “好,好得很。” 宋押司红光满面,哪还有先前的疑窦! 就凭这自成一派的行书,就足以证明陈凯之的身份,证明其恩师的身份,这等人物,岂会有求于他? 而现在,显然是他有求于人。 或许对方认错了人,那也不打紧,宋押司决定将错就错,交个朋友,甚好。 “对了,前几日有个朋友来,赠了我几两好茶,我让人冲泡,给贤侄尝尝,贤侄稍坐。” “恩公有心,只是时候不早,我该告辞了,过几日再来拜访。”陈凯之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但他并不打算乘胜追击,而是拿捏好尺度。 “来都来了,怎不吃了晚饭再走?” 宋押司顿时紧张了起来,莫不是方才的怠慢,引起了对方的不快? 仔细想想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一时间,愧疚涌上心头。 只是陈凯之已经起身,他有心挽留,偏偏却没什么借口,只好道:“那好,老夫送一送你。” 两人起身,并肩而行。 “贤侄啊,有闲呢,就来老夫这走动走动,我看你是青年俊彦,谈吐与风度与人不同,既是故旧,将来却不可生疏了。” 陈凯之很认真地道:“多谢恩公,若是有闲,学生一定来拜望。” 说着,二人就到了门口。 或是愧疚,宋押司挥手朝门房道:“去拿几尾腌鱼来。” 门房颔首,忙不迭地去取鱼。 “这是荆州的朋友送来的腌鱼,别有一番风味,贤侄既然来了,不可空手回去。” 宋押司是真想要交这个朋友了。 陈凯之欣然接受:“恩公若要帮我办事,我倒是不敢,可若是恩公要送我鱼,学生却非要收下不可,多谢。” 这话听着很有趣,宋押司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门房拿了鱼来,陈凯之大方地接过,又是作揖道:“学生告辞。” 说罢,他再没有停留,提着草绳绑的几条咸鱼,消失在黄昏的街上。 “老爷,这人是谁?”门房禁不住问。 宋押司捋须,眼睛半张半阖,寻觅那人群中已是消失不见的踪影,淡淡道:“是个故旧的门生,往后若再来,殷勤一些,不要怠慢了。” “是……” 在这长街对面,那帮闲早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里已写满了震惊。 这人……真是宋押司亲友? 宋押司居然亲自相送?这个关系可不一般啊! 对了,还送了鱼给! 这绝对是亲朋好友之间常有的交际行为,更重要的是,这个小子居然很不客气地接受了。 若是关系生疏一些,会如此不客气地接受吗? 哎呀,幸好我家周差役今日没有刁难这个小子,否则…… 他左右看了一眼,便一溜烟的,行色匆匆地走了。 …… 陈凯之找宋押司的目的,自然不是办事。 户籍这样的小事,怎能劳烦县令的心腹亲自办呢? 他提着咸鱼,简单地寻了个客栈,如今只要解决户籍的问题,便能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了。 在客栈打尖住下,躺在塌上,一股思绪涌上心头,陈凯之本以为自己会很洒脱,可此刻脸上却挂着一丝落寞。 到了这里,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要出人头地啊……” …… 翌日。 一大早,陈凯之就寻到了县衙。 只见他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去,而紧接着,便有一个皂隶呵斥道:“什么人?” 陈凯之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寻周差役。” 显然这位周差役比这皂隶在衙里身份要高,皂隶的脸色马上缓和起来:“你叫什么,我去通报。” “陈凯之。” 陈凯之含蓄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深信,那姓周的差役,一定会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