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一厢情愿”真是个挺讨厌的词儿,尤其是当你热情洋溢信心满满,却忽然被一瓢冷水当头泼下的时候,才能彻底明白这里头的残酷和讽刺。黄河逃也似的走掉之后,玛阿塔他们四个留在学生会办公室里,满脑子转来转去的就全都是对这个词的痛恨了。每个人对于事情的看法是不一样的,而反映最激烈的显然是妮可。“我弄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她狠狠撸了一把暗红的头发,叉腰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受了老香菜的蒙蔽,肯定是这么回事儿!‘这儿比家里还好,所以不回去了’,什么该死的逻辑……”玛阿塔感到头很疼。她抱着两肩深深地坐在沙发里,无力地叹口气。“不是的。”“别这么说他,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些安定感,害怕再次的变动也是能理解的。”银月垂着眼睛,有些挫败地笑笑。“也许慢慢跟他谈谈就会好了。”不是这么回事。玛阿塔咬住嘴唇,在心里面疲倦地说。塞卡雷斯的表现算是冷静的。他绞着眉头直在椅子里,四根手指轮流敲打着桌子,沉默片刻,原先涨红的脸色渐渐地退回了雪白。“这么说的话,还管他干什么?”妮可一屁股坐回了玛阿塔身边,气呼呼地提议:“本来嘛,也没什么影响,跳过送他那一步咱们得省多少麻烦啊!塞卡雷斯,你赶快趁着月假这最后两天去联系神树院吧!”“别,妮可,你在说气话。”银月担忧地直看塞卡雷斯:“我不同意这样。”“我也不,不过——”塞卡雷斯不以为然地翻翻眼睛,然后目光落在了玛阿塔身上:“唉呀……好啦,吃块巧克力能让你心情好一点儿吗?”结果,玛阿塔哭了出来。这真把妮可和银月吓了一跳,塞卡雷斯也傻了眼,他愕然半天,朝她歪歪头:“嗨,可没有人怪你啊。”听口气,他显然是还记得关于“记忆夺取”的那回事儿。于是这个安慰就让玛阿塔更加难过了。“不是黄河的问题,是、是我。他心里头重要的人和事情全都没有了,一开始就没有了,在我这里……是啊我知道的,”眼看塞卡雷斯张张嘴要说什么,玛阿塔哽咽一声把他打断:“那时我是为他好,这没办法,我明白,但是,但是现在他不想回去了……”她垂下眼睛,又一小串眼泪顺着睫毛掉了下来,妮可茫然地伸出手臂把她搂在怀里。……事后想想,玛阿塔自己也会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在那样哭得稀里哗啦之后,在几乎语不成声地把前因后果讲述一遍之后,在塞卡雷斯诸多补充加无奈劝解之后,银月在座位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轻轻说:“这样的话,玛阿塔,把记忆还给他是不是就好了?”“什么?”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银月被三束目光紧盯着,显得有点儿没把握。他摸摸头发:“可以试一试,至少……那个与‘记忆夺取’相对应的反作用力法术,玛阿塔,你们脑神经控制的专业课上没提过吗?”罗曼教授讲课时的身影飞快出现在了玛阿塔脑海里,然后是她当初苦攻的那些课本、电脑教案、笔记……她用力思索。终于,有四个小字由模糊到清晰,最后闪闪发光地赫然出现在眼前——她想起来了,这个世界上的确还有一门法术可以弥补这件事情,它叫做“记忆返还”。说一瞬间破涕为笑,那有点夸张了,但玛阿塔在那一刻确实听见了自己心里头阳光绽放的声音,那是一种欢快的沙沙声,欢快得让她的耳朵和脸颊都红了起来。“哦,银月。”她挂着泪珠回抱妮可。在每个人都理解了黄河“犯傻”的原因、并且明白这件事情尚可转还之后,办公室里头重新树起了一片振奋。但是完成“记忆返还”并不像想起它来那么容易。玛阿塔在而后的讨论中意识到了这一点。“一个人是没办法进行的。”银月指出。“先得说服黄河,把事情告诉他,这是一定的,因为交换记忆的双方需要绝对的配合才行。另外……”他担忧地看看大家:“还需要第三个人的力量作为引导。我记得是这样。嗯,我建议那个人最好是位教授,因为法术的等级实在……”“那不可能。”“古德教授!!”塞卡雷斯和妮可同时脱口而出,然后他俩隔着半间办公室对视了一眼。“好吧……”塞卡雷斯摸着下巴慢慢地说,“古德教授倒是个行家,而且……看起来行得通。不过咱们也得做好自己来的准备,我觉得水黦芫把古德教授盯得可够严的。”“那样……”银月低了一下头,欲言又止。再开口时,他抬头一笑,眼睛里已经多了无数坚定:“好吧,我去翻翻书,把这部分的重点提出来看看。嗯……肯定不容易,但是大家一起研究一下总有办法的。”“要把影血叫回来啊。”玛阿塔眨眨还湿润的睫毛,忍不住说。“那当然!”妮可挂着“还用你说”的笑容亲热地给了银月一下子,把他拍得歪在了沙发一边儿,也笑了起来。“看来咱们是决定了——还是要,一定要,把黄河送回去对吗?只要他说自己愿意?”塞卡雷斯瞟了一眼门旁边被装饰成抽象画的三维日历,忽然问。“那当然。”妮可想也没想就再次说出这个词,随即皱起眉头:“不然你怎么想?”那时玛阿塔跟塞卡雷斯对视,略微的沉默,也点了点头。“是的。”“等等……等等,我必须提醒一下。”塞卡雷斯把两只手缓缓地交握在桌面上,微微扬眉,娃娃脸上带着专注费解的神气和一点点无可奈何的笑容。“那需要时间,同学们,而且还有风险。没听说过夜长梦多吗?况且,要是到了那一天黄河还是像这回一样根本就不领情呢?得了,别这么看着我,这又不是不可能!到头来……你们也明白。事实上,咱们不是没有别的选择——就像我开始说的,直接上报神树院。”说到这儿他再次扫了一眼日历,脸色变得严肃:“那样的话,今天行动,也许校长晚上就会被带走,黄河是有可能回不去了,不过总不会比现在处境更坏。走这条路,咱们还有两天时间,两天之后校门就要关闭了……所以这个问题我要再问一遍:一定要把黄河送回去,再说别的,咱们确定是要这么做吗。”塞卡雷斯的声音很细,但是清晰沉重,它像一根看不见的带子一样一下子牵扯起了玛阿塔脑海里那些属于黄河的记忆。这让她有些愣神。老实说,点头的时候玛阿塔可没有想这么多!结果硬是全被这家伙给勾起来了……她不免也记起两个月来的种种。想想看,自从黄河从另一个世界一跟头“摔”到他们身边之后,大家的日子好像从此就没有太平过了。两个月的确不算长,但是五个学生就这样被凑在了一起。事情说来挺危险,但是一直非常奇妙,他们从惊觉到疑惑,摸索寻找,努力索要一个答案,他们也为此争吵,也失望,也感觉危机重重信心动摇……但毕竟,还是挺幸运的,毕竟还替黄河不肯干休并且努力着,所以局面才能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如今,黄河已经不会回忆了。不过没关系,玛阿塔心想,她会,她可以代替他想念地球。所有的思想她都珍藏,所有的感触她都留下来,等待黄河说“好把我的记忆还给我吧”,等待他明晰一切想起一切然后说,“对,我是要回家的”。那样才公平。心情走了潮起潮落的曲线,终于平定下来,玛阿塔抬头看见塞卡雷斯的眼睛。那家伙的眼睛烟蓝明亮,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然后左右看看,渐渐显出明了的目光。“好吧,好吧。”塞卡雷斯耸耸肩,双手一推桌沿,转椅向后滑过去,带着轻微的认输一样的声响,“哒”的撞在了墙壁上。玛阿塔由衷微笑。* * *六月份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是一团糟。首先银月告诉大家,黄河不再肯和他们联系了。他在最后的来条中抠抠缩缩地说,“我不会把咱们之间的事儿告诉校长的,但是对不起,我想过全新的生活,从零开始,就别再提过去了”……气得妮可差点儿毁掉一桌午餐。玛阿塔也哭笑不得,只能加紧和银月的探讨,盼着能赶快把记忆返还研究出一个头绪来。另外,非常明显的,校长回到学校之后的样子简直惨不忍睹——他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而且呼吸沉重,走起路来喘得像头老牛,就连原先暗绿色的头发也居然变得灰秃秃,干枯得一碰就要断掉似的。在全校师生再次大惊失色之余,几个知道内情的学生们不动声色,心情难免有点儿复杂——当然是足够解恨,不过,空间类型的阵法到底有多消耗人啊?说起来他们不久之后也将亲自布置一个呢……让人更加担心的是,这一回,连古德教授也变得憔悴起来了。纵然他看起来比校长要好得多,可还是把众多女学生们给心疼坏了,其中自然也包括玛阿塔和妮可。无奈的是,别的女孩子纷纷买礼物、做午餐或者自制一些小点心送给她们的教授时,两个避嫌过分的姑娘只好眼巴巴地目送他来去,然后拼命在心里说点儿鼓励的话,希望他能够感知明了。还有一件事儿,玛阿塔她们看起来其实算不了什么,但是对塞卡雷斯来说,那可是几乎关系到他生死存亡的大问题——出于某些原因,一直在校内照顾他起居的老管家罗姆这个月回家了。这就意味着,迪姆罗斯特少爷再也没有现成的早餐和夜宵啦,他得每天早起出门吃饭、自己叠被子换床单、亲自把换洗衣服送到洗衣房去、独自一个人在巨大的公寓里头度过整整一个月……抱怨这些的时候,塞卡雷斯一脸沉痛,听得妮可直想去揍他。“我可是为了让罗姆保留下关键讯息才牺牲自己的啊。”塞卡雷斯故弄玄虚地说。玛阿塔原本挺动容的,不过在听说那小子居然连每天要穿的衣服都没自己准备过时,她下定决心再也不对他表示同情。两天的课程之后,乱七八糟的六月迎来了第一个星期一。结果,玛阿塔发现,以上那些全都不过是小问题而已。在当天下午的学生会例行会议中她才意识到,真正的麻烦就要来了。* * *作为学生会主席助理,玛阿塔一向有在会议前提前到达的良好习惯,这回也没有例外。糟糕的是她刚刚结束了一个上午恶梦一样的体能训练课,累得头晕恶心,反映都有点儿迟钝,所以直到来到学生会门口,要推门走进去了她才听见,那里面似乎正在吵架。塞卡雷斯的地盘里,这可是鲜有的事情——而且会议明明还没有开始呢呀!玛阿塔抱着笔记本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正准备到别处溜达溜达再说时,门忽然开了,艺术部长玛格小姐红着脸气哼哼地冲了出来。她看见玛阿塔时先是愣住,然后怒目而视,狠狠擦着她的肩跑了过去,玛阿塔一阵茫然。办公室里头,塞卡雷斯一派平静地喝着茶,看到她就招招手:“来得正好。”“玛格怎么啦?你们刚才……”玛阿塔进屋把门关上,诧异地问。“我告诉她今年的艺术节用不着她来操心。结果她跟我说,她差不多是从去年就开始准备这回的活动了,要我‘如果不想让她继续当部长,那就直说’。”塞卡雷斯遗憾地摇摇头。“我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积极。”玛阿塔木然两三秒钟,只觉得脑子里有一股阴云轰轰隆隆地涌了上来——“艺术节?”“对,六月十五号,艺术节。两个月之前亲爱的校长先生就已经知道是咱们五个人在着手准备这个了,所以……”塞卡雷斯耸了耸肩。“玛阿塔,你把它忘干净了?”玛阿塔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可是,还有……只还有十几天了,塞卡雷斯。”她扶住桌子,绝望地回头看了一眼日历。“你应该早点儿说的啊……”“我以为肯定等不到那个时候校长就会进监狱呢。”塞卡雷斯轻蔑地撇撇嘴,看到玛阿塔的表情,他立刻又变得笑眯眯的了:“而且亲爱的助手,那有分别吗?咱们不是早就策划好了。”“策划?”玛阿塔怔住,然后扶住额头:“咱们那时候装模作样的那些讨论吗?”——当时大家一致通过的提议似乎是让维达教授和校长一起穿着裙子跳草莓牛奶舞……他指这个?“是装模作样,不过也不是没有实质效果。”所幸,塞卡雷斯还算理智,他从容翻着手边资料说道:“还记得从穷光蛋屋里逃出来的那天半夜,咱们对苏克教授是怎么说的吗?”玛阿塔费力思索了一阵:“才艺……表演?”“就是这个。怎么样,挺不错吧!”是不错,不过——“有点儿迟了,咱们应该至少提前一个月通知各个专业的同学们!”玛阿塔头晕目眩地曲起手指一一算道:“得给他们准备节目的时间,另外咱们自己也要做宣传,制定节目单、主持词,还得布置礼堂……而且,至少要盯着排练几遍才行……”说到这儿她泻口气:“塞卡雷斯,我现在就去把玛格叫回来,这流程只有她……”“用不着。”塞卡雷斯轻飘飘地挥挥手:“别紧张,玛阿塔——谁说是学生们了?历届艺术节都是学生们自己在策划啊表演啊交流的,就那么回事,弄得一点意思也没有。这回既然时间紧迫,索性变变口味,咱们找专业的。”“……”玛阿塔承认,自己实在跟不上他的思维——专业的?他想把老神话交响乐团的人请来吗?那至少也得等到校门打开再说啊。结果塞卡雷斯的答案比这还要惊人。“教授,我说的是教授。”不顾玛阿塔目瞪口呆的表情,他得意地眯起眼睛笑笑:“艺术节就让他们来提供娱乐吧,咱们休息。玛阿塔,你这就来策划一个通知让他们准备节目去,现在就写。”* * *塞卡雷斯这个主意被强行冠上了“五名学生共同策划”的帽子,于是没办法了,无辜的其余四个人只好跟他一起行动。对此,妮可倒是挺兴奋的,号称当初的“草莓牛奶舞计划”说不定真的可以实现呢;可影血无比郁闷——他居然跟艺术节扯上了关系,据说逸闻社的同学们又一次奔走相告;银月,他本来没什么意见,但是学生会新闻部长很不合时宜地交来一个任务,要他借着便利主笔一篇此次活动创意的采访报道,银月为了记忆返还的研究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现在还得想方设法编出一个创意过程来——他们毕竟扎扎实实地“策划”了将近两个月,总得给好奇的学生们一个交待才行。同样心情不好的当然还有玛格小姐,和她属下的少数几个校内艺术团成员。每次在楼道或校园里遇到他们时,玛阿塔都有个感觉:这些人磨刀霍霍、冷言冷语,正准备看一场砸锅的好戏呢。对此她有点儿难过,而且说实话,她认为那是相当可能的事情。不过塞卡雷斯跟教授们的交流似乎很顺利。像那时的苏克教授一样,各位专业主任居然都挺喜欢这个主意,虽然中央礼堂没有申请下来,不过品奇主任同意用体育馆旁边的二号礼堂办这次艺术节,并且答应每个专业至少拿出两项节目来。塞卡雷斯赶紧表示:“既然是教授们的才艺展示,我们力求经典和惊喜——请每位老师悄悄的准备吧,最好连我也不要告诉。”然后他志得意满地回到办公室,把这些告诉了大家。“这样我们就用不着管排练的事儿了!塞卡雷斯,你这等于完全把责任推给了老品奇!”妮可难以置信地欢喜道。“算是吧,他可高兴得很呢。”塞卡雷斯满意地说。“姓水的居然真让你这么干?”看来影血的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了,他恼火地盯着塞卡雷斯。“他呀,”学生会长甜甜一笑:“他忙着缩在医务室和公寓里喝维达教授调的那堆营养剂呢。等他恢复过来,人恐怕已经蹲在监狱里了。”说罢他在椅子里正了正坐姿:“所以同学们,偷懒是不可能的,咱们总得负责主持——而且还有布置礼堂呢!”于是在剩下的十天里,跃跃欲试的教授们和五名学生策划人同时陷入了紧张的准备,阿卡尼亚的校园里一时间结界遍布、四处青烟——那都是教授们练习的成果。这当中,炼金试验楼和体育馆分别发生了两次小型的爆炸,其中一次,武斗系的体能专业教授奥克斯先生直接被一股风元素从二楼扔了出来,正在楼下同学错愕上前、想知道他是否还活着的时候,那位教授忽然蹦起来,拍拍袍子一道烟地冲了回去。于是武斗专业的才艺展示摇身成为了学生们最为期待的节目之一。对于这样一个全校性的活动来说,二号礼堂似乎有点小,不过这也给玛阿塔他们减少了不少布置上的麻烦。礼堂是个秀气的蛋形建筑,内部是中规中矩的剧院模式,有四四方方的舞台,扇形展开的座位群,多层分落的天鹅绒幕布和完善的舞台灯光组——校内的合唱团和话剧组平时就在这里活动或者演出。现在,要玛阿塔来说的话,除了在空气里写上彩虹色的标语、给宣传画催眠让它们长出翅膀哗哗飞翔和变出些会唱歌的彩色泡泡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了。十三号的时候,他们各自请假,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来完成这些。过程很愉快,并且意外地轻松,原因是那一天天降奇兵——曼尼·欧维尔率领着一群生活区的老板们过来帮忙了。“嗨,听说这回是教授们要演出啊?”费纳特先生眼睛里头亮闪闪的,兴奋得直捋胡子:“那可真少见,得看看!有我们的座位吗?”在塞卡雷斯忙着指挥老板们干这干那的时候,玛阿塔悄悄把妮可拉到一边:“你叫欧威尔先生来帮忙的吗?”“哪有这回事儿。”妮可不好意思了,“我不过跟他抱怨了一句……天呐,看看这回吧,老师们准备节目,老板们准备场地!要是每年都能这样你们学生会得省多少事儿啊!”“每年这样,那这招可就不好用了。”塞卡雷斯拿着一大卷儿计划图纸,百忙之中冲她们喊道。“哦,鲜花店的辉尔夫人愿意免费提供星辰草,不过她要求在礼堂的地面上标上巨幅广告——你们谁去说服她一下儿?”……当晚,一切结束之后,欧威尔一边缠绵地望着妮可,一边心不在焉地邀请大家到他的酒吧里去坐坐,玛阿塔刚要欣然同意,却被影血拍了拍肩膀拉走了。“要注意观察生活啊。”他点起一根烟来含含糊糊地说。玛阿塔观察到的是:妮可没有追上来。她忍住回头的欲望,心里渐渐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祝福吗?想想欧威尔大叔那张胡子拉茬的脸,她还得再考虑考虑。妮可……好吧,库索斯啊。晚餐她是在银月和影血的公寓里吃完的,银月邀请她来一起继续探讨记忆返还的操作。这两个男孩儿的宿舍只有两个房间,相较于塞卡雷斯那边宾馆似的井井有条,这里就显得有点儿乱糟糟的了——衣服横放,被子没叠,地上扔着一堆靠垫,书本满天飞……进门的时候,一只看上去很像袜子的东西还贴在窗台上。对此,影血抓了抓头发向她表示:“你可别误会,银月一个人住的话肯定就不是这样了。”玛阿塔愣了一阵,终于开心地笑出来,由衷表示:“多自由啊。”她相信要是妮可在,准会心动不已地拉着她:玛阿塔,咱们也租一个套间来住吧!好在,整齐度虽然差了点儿,不过空气可不坏。他们的屋子里有一股小动物身上软绵绵的味道,玛阿塔十分喜欢。快六点的时候,影血叫快餐店送了热乎乎的香煎饭和蔬菜上来,三个人坐到墙边上的大堆靠垫里,一边吃一边聊起校长最近几天的动向。途中玛阿塔看到床下一双大大的、碧莹莹的眼睛望着她,先是吓了一跳,后来马上明白过来了,那就是那只小狐狸,毛球。毛球的警惕性太高了,始终不肯从黑暗的地方钻出来,尤其是当塞卡雷斯敲门进来之后,它干脆一扭头,缩到床底下的更深处去了。塞卡雷斯进来的时候,很难说是谁更吃惊一点儿。“矮子?”“天呐,这是什么地方?!”于是局面变成了门里门外、塞卡雷斯和影血的雷霆对峙。玛阿塔撑着地板看过去,门厅前,塞卡雷斯人在影里,看不清脸色,不过从胸脯的起伏中倒是能够看出心情。她赶忙站起来打圆场:“刚刚忙完,怎么过来啦?”“是有事情告诉你们,电话里说不清,既然你们都在这儿……不过,这太让我惊讶了!你们从来不打扫房间的吗?!”在影血狠狠关门之前,银月把他拖了回来。屋子里没有沙发,连椅子都在另一个房间里,塞卡雷斯拒绝坐靠垫,于是站在那里,脸色异样地跟他们说:“罗姆给我发邮件了。”“谁?”银月问。“罗姆,我的管家。”塞卡雷斯脸色雪白,异常严肃。“他告诉我,神树院是有底的,他们知道水黦芫在月假期间去了开花平原的这回事——已经不少次了,他们清清楚楚。”玛阿塔一时有些转不过味来。“慢着,管家,他为什么告诉你这个。”影血把喝水的动作停在一半,皱起眉头:“他又怎么知道?你把黄河的事情跟他说了?”“听着,对,我当然说了!”看到面前三人猛然变化的脸色,塞卡雷斯挥了挥手:“放心吧,不是全部,而且罗姆那个人,他的分寸我明白,不会‘伤害’到你的黄河的!”送了玛阿塔一个不屑的眼色之后,他陷入思索,声音变得低下来:“告诉你们也没关系……我让罗姆离开学校,原本是为了以防万一。要是在黄河这件事上我们失败了,我是说,比如被校长再次消除了记忆什么的……至少还有一个人能知道一些情况,他会把一切都告诉我父亲和伯父的。到时候,只要神树院肯派人按照线索去调查,相信一切还是会有转机。”玛阿塔改变了一个坐姿,措辞却一时跟不上来。塞卡雷斯会有这样的考虑,的确不能说他是想多了。“当然,我跟罗姆也没说得太详细。目前只把开花平原这件事儿告诉了他,没想到……”说到这儿他扬扬头,缓缓摇了几下。“水黦芫去那里的详细时间、呆了几天,甚至连古德教授陪同,这些资料里都有记录。嗨,这可有意思了,对不对?——那到底是谁呢。”玛阿塔原本已经乱糟糟的脑子里忽然一个卡壳——“谁?”塞卡雷斯眨眨眼睛,很有兴趣的样子:“我是说,那个卧底。当然了,不然你以为神树院手里这些消息是哪儿来的?”静默一秒,玛阿塔莫名其妙地大松了一口气。摸摸额头,那上面有些汗湿。“为什么神树院要关注咱们学院的校长呢?”银月抱起一只靠垫,若有所思地说。影血沉默,望着别处继续喝水。“阿卡尼亚校园里被安插进政府的人物——这么多年了!这本身就很有问题。”塞卡雷斯抱着肩,显得极有经验。“要不然,他有前科,要不然到了他这个级别的魔法师本身就是一种危险。”玛阿塔不得不赞同这句话。“那么他们已经知道校长先生布置法阵的事情了?知道得多吗?”想起这个,她心里一沉。“不。”塞卡雷斯摇了摇头,“就是这个问题——他们没当一回事儿。罗姆跟我说,那资料里头写着水黦芫去开花平原,是为了吊唁。哈,我都要笑了!”玛阿塔一阵茫然:“吊唁?”塞卡雷斯挥手打消掉了这个词。“别问我,我还想知道呢。可惜我没法给他回信……这破校墙。不过,罗姆,罗姆……没问题,他会的,我相信他。”说到这儿他出了口气,终于站累了,“嗨,玛阿塔,靠垫还是给我一个吧……大一点儿的。”* * *这件事情虽然诡异,不过考虑它的时间已经并不多了。玛阿塔他们在百思不得其解之后纷纷决定:先把眼前的艺术节对付过去再说。对于重大却有没什么把握的事情,做几个噩梦是难免的,所以艺术节开始的前几天,玛阿塔梦里经常出现的状况是: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舞台上,找妮可和大家,找不到,而且本来应该出场的所有教授都不见了,底下观众如潮,人群里夹杂着校长阴暗的眼睛——要不了多久那双眼睛就会变成黄河的,黄河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她立在追光底下满头大汗,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然后的事情就是在观众的哄笑声中清醒过来。把这些告诉妮可的时候,那姑娘同病相怜地跟她握手:“至少太过离谱的梦有一点好处,就是不用担心它会成真。瞧瞧我,每天都梦见自己对着观众把词忘了个干净!”这回的活动里,塞卡雷斯分配给妮可的任务是担任主持——和品奇主任一起。妮可也很激烈地抵抗了一阵子,不过在听说合适人选只有她和影血两个人时,她咬咬牙,还是答应下来了。为此影血把“仗义”两个字写在眼睛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好几天。忙碌和紧张之下,日子飞快地过去了。六月十五号,阿卡尼亚校园艺术节如期到来。说实话,那一天的节目绝没有让人失望,大概唯一的遗憾就是座位太少了,不少来得晚些的学生只好站着把表演看完。不过就算这样,大家的反响还是相当热烈。表演开始的时候,玛阿塔、银月、影血三个人穿梭在挤满教授的后台,帮忙递递东西理理道具,不时就听到前头掌声雷动。每次报幕结束之后妮可都会冲回来,一边擦汗一边兴奋地描述现场:“元素控制专业的教授们太棒了!刚才那场‘地脉形成’演示,逼真得把前几排的学生吓得直往后躲啊!”要不就是“银月,斯迪恩教授是你们专业主任吧?噢他太可爱了!他在现场邀请了好几只小宠物上台,现在正指挥它们说出主人的坏习惯呢”……种种种种,听得原本兴致不高的玛阿塔都心痒难搔。顺便说一句——妮可的主持服装可真不错。在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小魔女吊带裙之后,妮可自己挑选了一套帅气的白色骑士服,这让玛阿塔和银月都大为赞赏。相较而言的话品奇主任就差点意思了,他不顾所有人的劝阻,硬是把一匹涂满油彩的画布裹在了身上——虽然号称是增加艺术气质,不过玛阿塔觉得,这使他看起来实在像一块巨大的比萨饼。“比萨饼”第四次从边台回来指挥下一组节目上场的时候,终于注意到了忙碌在后台的他们几个学生,他摸摸脑门儿,哈哈笑了起来:“噢,对呀,你们也应该去瞧瞧,可以去边幕那儿,迪姆罗斯特也在。去吧,不会失望的!”找到塞卡雷斯的时候,场上气氛刚好被苏克教授的炼金术展示推到了一个高潮,药水与药之间碰撞得光芒万丈,欢呼声简直要把蛋形礼堂给拆碎了。塞卡雷斯穿得笔管条直,正从边幕缝隙中往外张望着,看到玛阿塔他们过来了就招招手。“校长没来……我没看见他,维达倒是在。”他让开身子指了指台下第三排座位上那个触目惊心的金黄人影。“看见吗,黄河坐在他旁边。”光影里头,黄河大张着嘴,正难以置信地笑着。玛阿塔望他一眼就退了回来,只觉得心情复杂。“真没想到,这回维达教授会没报节目。”银月转移话题,语气里头明显是庆幸。“是啊,我本来还期待他端着一扇门来演示空间转换呢。”塞卡雷斯把边幕又拉开了一点儿,玛阿塔伏在他身后,影血蹲下来,这样四个人都能看清舞台上的表演了。几米开外,苏克教授展示了最后一对试管里的药品,当它们滴到坩埚里之后,那里面一瞬间爆发出一团蘑菇样的蓝色烟雾。场下的惊叫声中,烟雾散去,苏克教授伸手从坩埚里取出一小块乌黑的水晶石一样的东西宣布到:“就是这样,黑曜石的炼制流程——不许私自试验,知道吗?”场下掌声雷动。“他是用普通石块加木炭粉炼成这个的……”塞卡雷斯眼睛放光,如痴如醉地说。但是很遗憾,玛阿塔那时候心里想到的只有菲尔弗和那块“恐怖之心”。一系列炼金道具被收拾走之后,下一位登场的是玛阿塔的专业教授罗曼小姐。玛阿塔在后台的时候就看到她穿了一身轻巧的紫色礼服走来走去,显得非常美丽。不过罗曼教授没有搞出什么特别的创意来,她大大方方的唱了支歌。要说,这种时候,玛阿塔真为自己身为密斯族人而骄傲——就像所有密斯族人的特点那样,罗曼教授嗓音甜美圆润,简直就是天生的歌手。当那首古典的曲子到达高潮时,立在她肩头的那只大大的帝王鹦鹉腾空而起,展翅在场内盘旋了一周,就有无数蓝色羽毛变成糖果从天上掉了下来。底下学生欢呼成一片,纷纷伸手去接。不一会儿妮可就从边台跑过来塞给了他们一大把,银月犹豫半天,还是尝了一颗,高兴地表示一点鸟毛味道也没有,十分甜美。下一位登场的是米拉克里特教授。自从上一回在图书馆前让他“罚站”了小半夜之后,玛阿塔一直对这位星象占卜系的老师心存愧疚,所以身在幕后就给他鼓起掌来,影血和塞卡雷斯只得一起把她的手压了下去。米拉克里特教授的道具是一块餐桌大小的黑色铁板,和一个小小的麻布袋子。铁板水平架好之后,教授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缓缓解开小麻袋上的绳子,呼啦一下把里面的东西倾倒在铁板上。玛阿塔垫着脚尖才看清楚,那是一些闪闪发亮的银沙。接下来的动作简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玛阿塔从侧面只看见米拉克里教授的两条手臂像钢琴家一样迅速在铁板上挥动,过了大概三分钟,戛然而止,教授歪了歪头,立在台心又不动了。若干次提醒无效之后,品其主任只好笑呵呵地走过去,当眼睛看到铁板时,他立刻绽开一脸赞叹。“嗬,先生们,还有女士们——瞧瞧吧——”他说着手心翻动,铁板被升到了天上。场下的反应先是疑惑而后惊讶,接着掌声就如雷贯耳。“那是什么?”怎样探头也只能看到铁板背面,银月遗憾地悄声问。片刻之后,妮可满头大汗地冲过来满足了他们的好奇:“服了他了!天啊,你简直难以想象——刚才他用沙子组成了一幅星空!银河,星座,太是那么回事儿了,大概每颗星星都对位,我看见占卜系的几个学生都从座位上跳起来了!不过……” 说到这儿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顿了顿脚:“不过布置完他大概也发现了,那板子根本没法竖起来,一动沙子就散了,幸亏品奇教授是念力控制的专家。唉,这个糊涂蛋……”玛阿塔他们聚在一起开心大笑,一时间把多日来的紧张阴霾抛到了脑后去。两三个节目之后,真正的念力控制专家登场了。古德教授刚一上台就赢得了最热烈的掌声,甚至场下还有好几只宠物小鸟飞上来把鲜花抛到他的手上。主持的品奇主任不无妒意地啧啧摇头:“哦,天呐,斯欧你还用表演什么吗?就站在这儿吧。”惹得学生们一阵大笑。演出当然还是要继续的,银月翻着手里的节目表告诉玛阿塔他们,这是“念动力控制”和“物质分解与构成”两个专业合作的节目,是台木偶剧。很快,玛阿塔明白合作是体现在哪里了——端来上的道具是一大堆碎布头、玻璃珠、破木片,一位玛阿塔连名字也叫不上来的分解构成教授拔出魔杖在那些东西上面挥了挥,当场将它们变成了一排憨态可掬的木偶。玛阿塔捂着嘴呆了一会儿,想起挺久以前妮可说过要去兼修这门专业的课程,心里忽然也开始有点儿动摇。接下来的事情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了,古德教授和另一位同事搭档,纯用念力操作着小木偶们在舞台上表演。那剧目是一个古老而又有些严肃的小段子,讲的是一位青年因为过分贪婪而受到主神库索斯的厌恶,这时黑色幽默之神就出来和主神打赌:失去这个品质你依然不会喜欢他。库索斯并不相信,于是黑色幽默夺走了青年身上所有贪欲,从此青年变得慵慵懒懒,毫无追求,果然再次被主神所厌恶。那时时光流逝,青年已老,黑色幽默赢了赌注,将从前的贪念偿还给老人时,老人为自己如今的无力作为而大声哭泣。故事的最后是冷笑话之神出现在老人面前:再给你一个机会,你会怎样选择?到此故事结束。就是这样一台剧目,不知道是从小听了太多遍还是几个木偶的样子都太可爱了,舞台下依然不时爆发出一片笑声。玛阿塔发现这出表演的组合显然不只是两个专业——舞台的另一角,两位主教文学的公共课教授正在那里热情洋溢地给木偶配音呢。她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发现古德教授好像瘦多了,心里不免紧了紧,下意识地拿目光去找黄河。黄河坐在位子上,正跟维达教授兴致勃勃地聊什么。就是这个时候,一句台词灌入了玛阿塔的耳朵。“——呵,可悲的人啊,是时候了,让我把当日从你脑中拿走的东西偿还给你。”玛阿塔依旧盯着黄河,心里头微微一怔。“——神秘的男子,你两次出现都让我不明所以,那究竟是什么?”“——可悲的人,别问,看着我的眼睛,我让你记起曾经的事情……”这一回,玛阿塔“腾”的一下子愣住了。她愕然两秒,飞快转动脖颈望向舞台。她几乎可以肯定与此同时,古德教授是向边幕这边侧了侧头的。“嘿玛阿塔,你的脑袋都伸出去了!”塞卡雷斯不满地把她拽回来。玛阿塔没顾上,把手指抵在嘴唇上用力地皱了皱眉,继续从幕布缝隙里望着。塞卡雷斯也意识到了什么,悄悄把身子探出了一些。小小的“黑色幽默之神”在古德教授的操纵下举起一根法师手杖,灵光一闪之后,“老人”的木偶向后退了两步,再退两步,之后萎顿在地上开始呼天抢地起来。玛阿塔咬着嘴唇,这才感觉到是谁把自己的胳膊抓得生疼。她回过头来,发现那是银月。一看到他的眼睛,玛阿塔马上知道他跟自己想的是一样的。“记忆返还……他、这是在给咱们演示记忆返还?这表示……”塞卡雷斯也醒悟过来了,他难以置信地伸长脖子:“哦,可是这有用吗……”舞台上,“冷笑话之神”出现了。那是个表情呆滞的小老头,就是从侧面也能看出木偶做得非常传神,不过玛阿塔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上面了。她拽着幕布,拼命回想刚才黑色幽默之神挥舞手杖的过程。一阵掌声把她惊醒了,灯光底下,所有的小木偶已经排成一排,古德和另一位教授指挥着它们朝观众挥手,然后它们似模似样地“走”在教授们前面,一个一个转回了后台。古德教授在经过玛阿塔他们面前的时候,似乎是故意把头别开,向着台下“张望”了一下。玛阿塔嗓子发紧,默默看着他从跟前走过。妮可从另一边跑上舞台,她肯定什么也没察觉,所以还能欢快地要求观众们对这一幕的表演再次报以掌声。到此为止,塞卡雷斯把幕布轻轻掩好,背着手转过身来。“说实话,你们觉得那有帮助么?”玛阿塔看了看银月,两个人一时无言。——如果古德教授知道他们的难处,并且真的想要指点他们的话,木偶剧肯定不是最好的主意,你不能指望那些小木头人真正演示出记忆返还的精妙啊。半天一言不发的影血从地上站了起来,疲倦地活动一下手腕。“去问问他。”“什么?”玛阿塔愣一下。“姓水的不在旁边儿。”他抓抓头发,向后台方向白了一眼。“维达也是。所以让他直接了当,用不着打哑谜了。”后台隐隐传出了一阵热闹的笑声。塞卡雷斯不屑地张开嘴,想想看,还是闭上了。“听着。”他低声说,“我承认,这是个机会。”“……但还是要当心其他教授,不能太惹人注意了。”银月慢慢点了点头。“那我去试试看。”“不,我……”玛阿塔本能地反对。“是我要面对黄河啊。”银月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所以,玛阿塔,你还是留下。我不知道对不对,不过……黑色幽默之神的法杖,这个是关键……它是第三股力量的来源啊,咱们翻书的时候不就是被困在这里了?我去请教一下古德教授,说不定能掌握到窍门呢。哦不,你别去。”他朝影血笑笑:“我可以跟他说是忽然对那个法术感起兴趣来了,他会明白的,其他教授也不会奇怪,这毕竟跟我的专业也有关系。可要是你的话……”银月歪一下头,影血了然地撇撇嘴。“说得好,对,别忘了告诉他表演棒极了,那一组教授都会高兴的。”塞卡雷斯摆摆手:“去吧,加油,祝咱们的黄河有个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