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户望出去,恰好望见了五六棵开满了花的梨树。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好像漫天的雪花在飞舞。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并没有离开离国。想起在离国,梨花通常要在三月下旬才盛开。她突然来了兴致,想去外面散散心。“你们退下吧,我想一个人沿着这片梨树林走走。”离若回头瞥了眼跟在后面的青鸟和飞鱼。“娘娘,您确定不需要奴婢们陪伴吗?”飞鱼担忧地问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娘娘,那奴婢们就在旁边的思卿亭等娘娘,娘娘如果遇到危险什么的,只管大声呼唤奴婢。”青鸟说。她点了点头。离若沿着梨树林的小径缓缓移步,走了一段后,她在面前一颗高大挺拔的梨树下定住脚步,任洁白的梨花落在她的身上。闭上眼睛,往事像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十五岁那年,在离国王宫的梅树下,他对她说,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她回应,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然后羞涩地跑开。十六岁那年,又是在王宫的梅树下,他对她说,若,嫁给我吧!她摇了摇头,说父王不想让她这么早嫁人。十七岁那年,也是在梅树下,他对她说,若,我们今生永远不分开!好吗?她点了点头,许下了诺言。十八岁这年,又是在梅树下,他对她说,若,跟我走吧,我会一辈子保护你!她摇了摇头说,不,我不会跟你走的,我要同父王母后一起保卫离国!……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滑到脸颊尽头,竟化成了一种悲凉。深入骨髓。幸福,像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样支离破碎,她所能拥簇的,就仅剩下回忆。“你有何委屈,为何独自一人在此黯然神伤?”清澈空灵的男声传入耳朵,仿佛来自天界的声音,穿透了她的心灵,直达灵魂的深处。她的眼泪戛然而止。纤细的睫羽张开,她看到一名身穿白衣的翩跹公子。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鼻若悬胆,似黛青色的远山般挺直,薄薄的唇颜色偏淡,嘴角微微勾起,更显得男子风流无拘。他的脸,她倒吸了口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努力回想,刹那间,那抹暴戾的身影在大脑中飞快地闪过。两张俊脸慢慢重叠在一起。他的脸像极了那个阴晴不定的暴君,只不过他温润如玉、笑靥如花,少了几分盛气凌人,多了几分亲切感,不似那个暴君,冷酷中透着阴沉,让人一看就胆战心惊!“给!”他的手里拿着一条做工精致的手绢,递到她的面前,动作非常优雅。她迟疑了片刻,终是接过了手绢,云淡风轻地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她低着头,手里紧攥着手帕,僵硬地对他说:“手绢弄脏了,我洗好再还给你!”他本想说,你留着做个纪念吧,可这话太过唐突,怕吓到她,最后只能改口说,“你留着吧!下次不开心的时候,就用这块手绢擦干眼泪!”他的声音宛如冬日里的阳光,温暖了她冰冷内心的一隅。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听见心里的坚冰破裂的声音。“女人多笑才好看!”他又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尽管寻常简单的一句话,却在她的心中荡起一层涟漪。她又何尝不想笑,只是现在,笑已经成为一种奢侈。她应该不会再笑了吧,正如她不会再幸福一样。眼圈渐渐湿润起来。但她却强忍着悲伤,硬是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是离国的公主,她不能轻易在陌生人面前哭泣。“需要借个肩膀吗?”他非常认真地看着她,眼里看不出半分虚情假意,“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把所有的委屈难受通通哭掉!”“放心,不会有人看见的!”他的声音仿佛具有某种磁力,深深地吸引着她,她几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可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让她不敢迈出那一步。“你别再逞强了!”这句话彻底击垮了她心底最后一道防线,她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猛地扑进他的怀里,靠着他宽阔的肩膀放声哭泣。她只是一名弱质女流,她做不到像铁一样坚强。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竟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痛。幻焰伫立在不远处,暗暗地注视着这一切,拳头越攥越紧,只听见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