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爱,就深爱;若恨,便莫念。01.梨花落,浓香消。冰阶高座上的冰棺一摇晃,连带着冰殿跟着一抖,卧于洞口守着闻人长羽的朱雀忽地一惊,红羽高扬。朱雀惊慌失色,它便是怕自己一身火热如炉烤化了这座冰殿,才委屈地窝在洞口。天地可鉴,它不过是偷了个懒,可什么都没做!朱雀在洞口来回踱步,又低空盘旋几圈,它心中担忧闻人长羽,但以它之身着实不可进冰殿,只得去唤文昌帝君前来一瞧。若说着一袭红装站在雪山林山脚下。望着通往四界的山林,却无一条她可上去的路,宫观前涉凡间之院、左涉魔族之域、右望天界之道、后隔冥界之路。今日之事已是断了魔、冥、妖三界的同盟,背后算计之人真是心机深重,一箭三雕。她若不下这般狠手,万羽清穹定必死无疑;可她下了这毒手,她便是罪魁祸首,且有口难言。……常年躲在山脚下汲取灵气的小妖们个个战战兢兢,他们始料未及当日小道姑竟是妖界之主、他们的妖君!当年差点对妖君犯下大错,他们不敢出来拜见,生怕惹了妖君落得个灰飞烟灭。他们只能暗中观察,见妖君有上雪山林之愿,只是,这道中仙的宫观通四界,唯独未有妖界之路。妖君若强行上雪山林,必将遭反噬。为免妖君遭难,小妖们你挤我、我挤你准备一咬牙出来劝阻,可还未出动,便被一股强大的内力逼得后退十丈远。瞬移到若说跟前的颜暗尘扼住若说的手腕,厉声道:“你干什么?”终于现身了!若说冷笑着偏头便迎上颜暗尘猩红的眼,生生抽回自己的手:“这是我的事。”颜暗尘目露凶狠:“你就这么爱他?仙与妖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爹娘的下场已是前车之鉴!”“那又如何!”她受了两百年不明不白的相思之苦,七情六欲皆被掩,明知不该爱,却仍是情不自禁。“他杀死了你姑姑。”颜暗尘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他紧紧盯着她,想要从她眸中找出一丝她对闻人长羽的恨意,可是没有,她眸中除了藏了两百多年一朝释放的深情外再无其他。“你不恨他。”颜暗尘心如死灰,哪怕她亲眼见到她姑姑死在面前,她也不恨他。若说任由泪淌过:“我该恨他的……”可她恨不起。被斩断情根后,她对他无知无觉,却仍是心系于他,年年不失礼数地拜祭。今日托这三寸仙骨的福,她寻回了对他的情意。虽然心中对姑姑有愧,可她就是放不下。若说哭着笑着:“说来我真应当向你道个谢,若不是托你的福,我定还被蒙在鼓中,不知心痛是何滋味。”颜暗尘狰狞着脸,闹成今日这般,他便是想一举三得。可一见到她为上宫观而不惜以元气为注,他便慌了。哪怕他布局缜密,以救万羽清穹之命为筹码拉上冥王。他以古法救回万羽清穹,却也埋下了祸根。若说聪明敏锐且又有琉缊这般心细的左膀右臂,定会心中存疑,若说要是不救,万羽清穹便会死;若说要是救了,冥王爱子如命,必定会挑起妖、冥两界的纷争。六界皆知,冥、魔两界素来交好,一直有为万羽清穹与甜芃定亲的打算,妖、冥两界若通婚,魔界的脸便是被打得响亮彻底。惜魔界名声的魔君定会与冥界一刀两断。如此一来,不费一兵一卒便能搅乱妖、冥、魔三界的关系,趁大乱,便是天界追胜的好时机。只是,他千算万算,算到若说为救万羽清穹定会铤而走险,算到三界定会撕破脸,算到若说因闻人长羽残存仙骨而忆情爱,却没算到,自己对她终究狠不下心。他本该直捣魔族一窝;趁冥王昏睡之时,将冥界控制在手下;趁成亲大礼泡汤、妖界混乱,轻松灭了妖界一族。可他竟不放心她,一路追至这里,却眼睁睁地瞧着她为他人心碎落泪,他心里是何等的痛!他与她才是最般配的人!哪怕世人皆唾弃、嘲笑,他们都挺过来了,他们都是被抛弃过的人,他们才最般配!颜暗尘眸中满是怒意,双手死死钳住她的肩膀,想要让她清醒:“若说,无论生死,你与他都不可能,天界永远不可能接纳你这个余孽。”“天界接不接纳与我何干?”若说倔强地迎视上他。从始至终她都没在乎过天界怎么想,她在乎的是闻人长羽。“逼得你爹娘无路可逃的是玉帝,可闻人长羽也是幕后推手。”若说微微偏头,以一种打量的眼神瞧着颜暗尘:“是吗?”若说双手一扬,狠狠拍开颜暗尘钳制自己的双手,眼底染上狠戾:“颜暗尘,玉帝逼得我爹娘无路可逃,可在玉帝耳边吹风的人难道不是你?你说闻人长羽是幕后推手,你呢?整件事的幕后策划者,你可得意?”颜暗尘蹙眉:“若说。”“你虚情假意地要救我爹娘,可你步步下套,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明里一套暗里一套,劝得玉帝下了杀令,又将此祸让闻人长羽经手,你不惹分毫。”若说冷笑,“颜暗尘,你真是下得一盘好棋。”“谁告诉你的?”颜暗尘语调倏变,此事他从未告诉过别人,天界有捕梦珠,他亦夜夜不敢深眠,生怕做了前尘往事的梦被捕梦珠逮了去。他没告诉过他人,又没有人亲眼看见,若说是从何而知?难道是他哪里松懈了,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天界?不可能!那便只有凡间了。他在凡间历劫,那是他最为脆弱与松懈之时,唯有与他同历此劫的人方可窥探他的前尘往事……琉缊……一定是她!颜暗尘咬牙切齿,双手紧攥成拳。他历劫飞升后,未忘凡间之事,便是想着若有一日与身为妖族的她逢面可饶她一命,以弥补他亲手害死她腹中无辜孩儿的亏欠。可如今,她怕是再也留不得了。若说举起手中的三寸仙骨:“你以仙骨搭妖界禁术,以古法将万羽清穹救醒,又设法让妖界与冥界联姻,心思真深哪。”她不知颜暗尘如何知晓妖界禁术,可他的居心叵测,竟以救醒万羽清穹为借口击破冥王的心理防线,策划下了如此大的一盘局。他的计划可真是缜密啊。可她偏不遂他心意,他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她便将他的计划打乱。“你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准我竟会在成亲大典上刺伤万羽清穹。”颜暗尘自嘲勾唇:“不,我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准我对你的感情。”“颜暗尘,你在疯言疯语什么?”颜暗尘顺势扼住她紧攥仙骨的手:“我对你动了情。”他最不屑为了情爱而甘愿散去道行修为的行为,丘凌域与瑶翎如此,闻人长羽亦是如此,都不得好果。他是多么辛苦才走到如今这一步,绝不允许有人成为他的绊脚石!他是多么辛苦才走到如今这一步,他要让所有曾经瞧不起他的人好好看看,被他们踩在脚下修道成小仙的颜暗尘如今站在何等的高位上!可是,这所有的雄心抱负却偏偏功亏一篑在他最看不起的情字上,好笑又无奈。“你会有情?这是我听过最大的笑话。”若说嗤笑,“你说出这么好笑的谎言,究竟是想在我这儿得到什么?”控制不住剖出内心的情感,本就让他无地自容,这火热的心却偏偏碰上极寒的冰,瞬间让颜暗尘冷静下来。他带着几分讥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无趣,骗不了你真是无趣得紧。”视线移至若说紧攥的仙骨上,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仙骨不灭,仙身不死,仙魂犹在。”若说心中动了动:“你说什么?”“既然事情已然败露,我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我本以为跟着你,便能寻到闻人长羽的藏身处,没想到你也是无用,忆起对他的情,也只会故地重游、徒增伤感。”瞧着若说一脸震惊的模样,颜暗尘激她:“怎么,你以为你摆了我一道,却没料到这是我下的圈套?”她神色慌乱地不顾旭娘与琉缊的阻拦匆匆离开妖界,他便觉得蹊跷,情蒙蔽了他的心,他担心地一路尾随而来……可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她的调虎离山……“怎么,震惊了?”颜暗尘冷哼一声,眸中泪光一闪而过,“不过,情根再生后,你仍能照原计划行事将我引来,你对自己还真狠。”话音未落,颜暗尘眉尾一动,忽觉周遭不对劲,绿叶一瞬成枯叶,片叶如利刃飞来,若不是他道行深出手快,怕是真落得一身伤。“你方才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颜暗尘佯装听不明白,话锋一转,眸中狠意一露:“你现在该管的不该是他。”若说眉头紧拧,心中有不祥的预感。“你以为你这惊人一举便能挽救这残局了吗?你以为你刺了万羽清穹,他便不会死了吗?你以为你派旭娘暗中保护冥王,我便没有别的法子了吗?”“颜暗尘,你到底想干什么?”若说语气一凛。颜暗尘一步步逼近,气氛骤降:“我要做六界的主,做人上人,让所有怠慢过我的人都付出惨痛的代价。”“你疯了。”“呵!”颜暗尘冷笑。他是疯了!他一开始便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他的前半生只有苦难与深埋的恨,恨自己爹娘无能还要让他再遭受一遍他们受的罪,恨那些自以为是高高在上漠视别人的人,更恨那些对他人一视同仁深受敬爱实则虚伪至极的人!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然回不了头了!02.自成亲大典后,六界皆保持沉默,那风平浪静的样子未免让人担心之后会不会突如其来掀起狂风骤雨。天界玉帝向来对六界之事不闻不问,可如今妖、冥两界同盟已散,他竟还沉得住气不向妖界发兵,甚是诡异。因怕冥王遭受暗算,若说将冥王困在妖界,派重兵严加防范,待这风头过了,便恭送冥王回冥界。万羽清穹性命虽无忧,可需静养,甜芃早已将他带回了冥界。她虽身为魔族公主却与冥界渊源深远,妖界之人自不会拦她。按理说,此事最折损颜面的是魔族,因冥王擅自做主其儿的亲事未与魔族商量,着实让魔族打了脸。照魔君的性子,定不会让甜芃受此等委屈还不行动,怕是冥王还没上门请罪,魔君便会带领魔军一行直接上门问罪。可魔界也平静无波。这一桩桩一件件诡异之事,交织在一起,让人越发头疼。若说轻揉着太阳穴,颜暗尘真是撒了一张大网,竟然无丝毫可攻破的缝隙。安顿好冥王的歇脚处,旭娘便来向若说汇报。冥王不知其意,大发雷霆,拒一切食物与沟通。若说蹙眉闭眸:“罢了,你吩咐下去,让他们好生守着冥王,他们何时想用膳了,再吩咐石厨去做。”“是,妖君。”旭娘见若说一身疲倦,还未换下被割得破烂的红衫,不禁上前一步,一边替若说轻揉着太阳穴,一边开口,“妖君,待会儿我命人放好水,今日事情繁多,你也累了,早些歇下。”“旭娘,我能睡吗?”若说缓缓睁眼,脑海里不由得想起颜暗尘的每一句话,“近来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了,六界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若说轻叹一声,目光不由得落至三寸仙骨上:“旭娘,自天界仙台跳下的人,还能再活吗?”旭娘手下一顿:“妖君怕是事情繁多糊涂了,若跳下天界仙台还能活,那先少君、宫主与妖君的娘亲瑶翎上仙便不会丧命了。”“是啊,”若说眸光黯淡,“若是有返生的可能,便不会只剩我一人孤零零在世了……”旭娘沉默,妖君身上的伤还有法子痊愈,可心里的伤,怕是这一生都好不了了。……窗棂半敞,能清楚地瞧见梨花压满枝。若说红了眼眶,梨花开了,情根再生了,可她记起来的人却不会再回来了。妖界后园,琉缊提一篮为妖君沐浴而采的花瓣,忽觉身后有人,可还未转过身,她便被人揪住后衣领,一瞬便消失在妖界后园。花瓣一瞬洒落一地……琉缊从半空中被狠狠丢入冰溪中,刺骨冰水灌入她口鼻耳中,寒冷钻进她骨头噬心地疼。她手指微蜷,好冷,冷得她以为就要长眠在冰溪溪底。冰溪从下往上骤凝,潺潺溪水忽被冻凝,琉缊身下的溪水忽而结冰托着她的身子往上,直至将她托上冰溪溪面上,冰溪才停歇。琉缊猛咳了好几声,全身都浸透了,她冷得打战,撑着冰面艰难爬起来,可还未坐起,便有温热的手掌直接大力扼住她的喉咙,将她推倒在地。后背传来的痛让她不禁蹙眉。颜暗尘额头暴出青筋,怒意冲天:“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将事情告诉了她?说!”琉缊没有丝毫反抗,她恨不得他现在就掐死自己,也好让她去陪她那可怜的孩子:“是,是我。”“为什么?为什么?”颜暗尘近乎咆哮。琉缊脸涨得通红,话语说得艰难:“因为……我不想看妖君……被你蒙在鼓里……你这样的人……就该将你所有的罪行公布于众……”颜暗尘手指用力,有轻微的清脆咔嚓声从他掌下传来,他红着眼逼视:“我真想,杀了你。”琉缊眼底通红,滚烫的泪淌过眼角,滴在冰冷坚硬的冰面上:“杀了我……吧,从孩子被你亲手杀死的时候,我就不过是……一具空壳。”最后一丝空气都要被抽离,她做好死去的准备了,颜暗尘却突然松了手。琉缊趴在冰面上喘息,激他:“怎么,心中有愧?”“你知道我历劫后,为什么没有选择忘记凡尘之事吗?”琉缊面色冷静:“为何?”她想过百种答案,可她却从不敢奢望他会是因为爱。“我记得,是想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留你一命。”琉缊心里滴着血,苦笑:“是啊,若不是凡间历劫,你我根本是两条平行线……”她与他根本没有可能,她知道的,她都知道的,可是,她能管住自己的身,却管不住自己的心。“你记住就好。”颜暗尘居高临下地瞧着一身狼狈的琉缊,没有一丝怜悯,更不要说动容。今天,他这是给她一个教训。琉缊身子轻颤,定定地瞧着颜暗尘淡漠转身的背影,终于鼓足勇气问出埋在心里的话:“在凡间时……你爱过我吗?”她知道她不该有非分之想,可是,她陷进去了,明知凡间的旧事只是一场梦,可她还是心甘情愿被困在梦里多年。颜暗尘沉默了,她在这沉默中已经明白。她早知是这样,可她就是不死心,飞蛾明知前方是死路仍要扑火,她是飞蛾,他便是火。眼睁睁瞧着颜暗尘就要乘云离开,她自知自己命数将近,怕不说出来便成永生的遗憾。“桉颜!陈桉颜!”琉缊用尽全身气力嘶喊,定定地瞧着颜暗尘的背影,眼前的这个人,曾以那么一个名字伴过她一世。她这一生,最绚烂的,不过是凡间那一世了。“我……我……”琉缊嘴唇发颤,欲说出她深埋的心意,可话还未出口,颜暗尘便已经出手。骨血炼成的血红冰箭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光弧,直直地朝琉缊飞来。箭镞没有刺入她的心脏,而是利落地穿喉而过,转瞬便消失不见。鲜血倏地如撒落的鲜花瓣溅得满冰面都是,继而顺着冰缝而嵌,琉缊身子直直倒下……琉缊身子一颤,嘴唇一张一闭,她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了。她爱的人,一刻都留不得她。若爱,就深爱;若恨……便莫念。偌大狸林山唯剩她一人,冰溪结冻,她却无一身洁白皮毛……想来,她真得死在这儿了,等血流尽身冻僵,她便被永世困在狸林山了。——我心中一直有你,永世在乎你。这句话,她再也无法说出口了……琉缊慢慢闭上眼,合眼的瞬间,她好似瞧见身着冰蓝袍服的男子抱着身披洁白皮毛的孩童,对她笑着。那男子唤她芸琉,那小小孩童唤她娘亲……03.在各界流窜以打听小道消息的不入流小魂带来消息——魔族内部不平静,魔族之门紧闭,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若不是小魂有他们独特出入各界的法子,怕是也探不出什么有利的消息。若说坐于妖殿庭交椅上,细细听着小魂禀告,若有所思。魔君不知所终,魔族上下皆平静如水,要是魔族内有人造反篡位定不会如此风平浪静,经妖、冥成亲大典混乱后,六界皆出奇地平静,让人着实疑心。旭娘匆忙入殿,着急道:“妖君,来消息了。”若说长眉紧蹙,果真……要发生大事了。旭娘随若说进了殿室,一脸焦急,若是魔族发生什么事,那妖界也无法幸免于难:“妖君,这可如何是好?”若说从石门里抽出一柄状似赤羽的长剑,细指轻抚着锋利刀刃:“消息虽是魔族放出的,可此举实在过于奇怪,若是魔族真被人控制,那还能放出消息?不是魔族的人聪明过人,便是控制魔族的人蠢。”可惜,都不是。这是有人在撒网了,想将他们一众引至魔族,赶尽杀绝。“这柄长念肆是姑姑交给我的,说是我父君亲手为我所铸。”若说轻抚着长念肆,“我最不喜杀人,可最后不得不杀人。”旭娘紧紧拧着眉,她其实还有一事未报,却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说。“寻着琉缊了吗?”若说问。自成亲大典后,琉缊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若说抬眸便瞧见了旭娘不安的神色:“旭娘,怎么了?”“妖君,我……”“你何时说话吞吞吐吐了?”旭娘叹口气:“你派人守在冥界出口护着魔族公主与冥界少主的安危,可……魔族公主一听魔族出了事,便直接破了阵法离开了……”若说大惊:“我不是说对冥界封锁一切消息吗?”“是,下面的人我都一一吩咐过了,派守的也都是妖界老人,最懂规矩……”“罢了,”若说紧握住剑柄,心中忐忑不已,“传令下去,我们立即赶往魔族。”“那……冥王怎么办?”“找最得力的人守着,若是有半点差池,他们便拿命来见!”魔族地界竟无一人守着石门,大门全敞,似在迎人。若说带人一路直抵魔殿,方见魔族众人围成好几圈,堵得水泄不通。仔细听,还有刻意压抑的抽泣声。若说心中不祥之感越发强烈。旭娘带人拨开聚成一团的人,才发现被围在中间的人竟是甜芃。甜芃已是奄奄一息之状,却还死死以己之身护着一个人,她面如死灰,脸上泪痕残挂,她口中轻喃,却听不清她说什么。仔细看,被甜芃紧拥怀里的人竟是魔君!魔君早已散去一身热,七窍流血,魔殿圆磨沟壑里血流淌尽,场面令人胆战心惊。若说震颤,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你终于来了,我可是等你许久了。”若说循声而望,便瞧见颜暗尘宽袖一拂坐在魔君专属之位上,睥睨着殿下众人。一身玄色袍服衬着他高绾的发冠,凌厉逼人,他脸上还残留着丝丝鲜血。若说不动声色地挡在甜芃身前,迎上他的目光:“你到底在做什么?”颜暗尘笑:“这么明显,你还猜不出?”他的目光一扫底下惊恐不已的众人,再落在纹丝不动的若说身上,不由得笑出声,当年的小丫头如今是真的长本事了,不再会因害怕而嚷嚷了。“我要杀尽六界旧主,一统六界,”颜暗尘瞧着若说微变的神情,笑得灿烂,“放心,你与他们不同,我不会也不舍先杀你。”他用指腹拭去脸上的血迹,漫不经心道:“魔界之主已殁,玉帝也翻不起风浪了,凡间于我更是易如反掌,你告诉我,你将冥王藏在了哪里?”不待若说开口,他接着自问自答:“你一定将冥王好好地藏在了妖界的某一处对不对?究竟是哪里,你告诉我,嗯?”“你疯了。”若说又怒又恨地望着他,恨不得将他咬碎!如今形势大变,听他话语里的意思,玉帝也被他掌控,不然六界混乱,身为天主的玉帝怎能不插手?颜暗尘不怒反笑:“若你是我,你也只能如此选择。被人踩在脚下如蝼蚁般苟活时,我便想,总有一日,我要出人头地,让那些轻视我的人得到应有报应。”若说讥讽:“这不过是你为坐上至高之位找的借口罢了,一切都是你欲望熏心。”话语刚落,一记掌风便飞窜而来,随即若说耳畔的青丝随风而落,离颈脖只差分毫。底下众人皆震惊后退,面面相觑,颜暗尘不过是天界布星君,怎的内力如此深厚,哪怕根正仙骨想修炼此等内力少说也得上万年。而他不过一小小布星结界的仙人,何来天赋之说?努力拼着一口气站起来的甜芃,微微仰头,眸中闪过狠意,将父君轻放于殿上,她缓缓起身,目光如豺般狠盯着颜暗尘。若说瞧出不对劲,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只见甜芃长鞭一挥,却因急不可耐而失手未伤到颜暗尘要害,鞭长如刺狠狠刺穿颜暗尘肩胛骨。鲜血瞬间溢出,染得玄色外衫泛着红光,可颜暗尘未皱一丝眉头。他出手迅速利落,两指夹住长鞭,硬生生将长鞭抽出来,对自己都心狠至此,让在场的人后背不由得一凉。甜芃咬牙趁势出击,可还未近他身,便已被他掌风劈得一退。要不是若说出手相救,她怕是早残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甜芃不顾身上的伤,挣扎着誓要与颜暗尘拼个鱼死网破!“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为让甜芃冷静下来,若说拉着她吼。现下他功力高深,在场的人无一是他的对手。不顾后果地冲上去,只有死路一条!他竟一人直抵魔族内部,亲手解决了魔君。魔君是何等人物,内力如此高深却仍不是颜暗尘的对手。他既然这般招摇不惧六界,定是做了万全筹划。瞧他这般胜券在握的样子,只怕是玉帝都已中了他的算计。“他杀了我父君,我定要他偿命!”甜芃克制不了心中喷薄而出的恨意,蓦地挣开若说的钳制,一番与颜暗尘拼命的架势。若说被甜芃推得身子一歪,她心中一急,她绝不能眼睁睁瞧着甜芃送死!黑亮的瞳孔中是甜芃含恨冲来的身影,颜暗尘微弯起嘴角,不自量力!他双手微抬,决定给她一个痛快,也好了了她要陪她父君同行地狱的心愿。“你要送死,怨不得我!”掌力高深,内力浑厚,无辜波及了在场的人,一束强烈的光芒直扑向甜芃,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霎时,甜芃被拥入一个怀抱,她只觉这个拥抱很紧,将她勒得喘不过气。颜暗尘出手狠,力又下得重,哪怕受住了这击,怕也是重伤。二人双双倒地,甜芃被圈在怀里,倒未受到伤害。可是一抬眼,便瞧见万羽清穹煞白的脸,她心如刀割眼泪决堤:“你怎么这么傻!”万羽清穹咬牙努力扯出一抹笑:“我没事。”颜暗尘冷笑:“那我便送你们一同上路!”致命一击袭来,若说以一己之身挡在他们面前,艰难抵抗,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虽勤奋修炼功力倍增,也明显不是颜暗尘的对手,他不知从哪儿觅来的法子,功力竟增进如此。颜暗尘眼底染上血丝,她是真的要与他作对到底了!他怒极吼道:“若说!”若说咬牙拼尽全身之力顽抗,旭娘见状,双掌覆在若说身上,将自身功力全部聚集渡到她身上,以助她一臂之力。在场的人见状全部自发地站到若说身后,献出自己的气力助若说与颜暗尘一较高低。两股力量搅成一团,谁也不相让,气团之大快要占满整座魔殿。甜芃拧眉艰难地扶起虚弱的万羽清穹,哽咽着不断重复:“你为什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这么傻呀!”她为父君报仇是她的责任,哪怕豁出这条命,也在所不惜!可她不要他死,他是冥界少主,冥叔伯膝下唯一子嗣,她断不能让他将大好前程葬送于此。万羽清穹身子虚弱,任由她吃力地扶着:“甜芃,你要干什么?”“我不能让你死在这儿。”“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万羽清穹在冥界静养,虽说他人都瞒着他,可此事干系重大,六界风声走漏快。他一听说魔族发生如此大事,就已经不能置身事外,魔君对他如亲儿子般,甜芃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绝不能让甜芃独自面对这件事。“不,这是我的事,是我魔族的事!”甜芃见他执意不走,急了,恨不能将他扛走,“万羽清穹,你能不能听我的?”甜芃着急地望了一眼对阵的双方,若说怕是也撑不了太久了。颜暗尘想要赶尽杀绝,她便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万羽清穹紧紧握住她的手:“甜芃,共生死、莫相忘。你忘了我们儿时所立下的誓言吗?”万羽清穹抿紧唇:“我绝对不会抛下你独自保命的。”甜芃再也控制不住满腔的悲愤和感动,泪水涟涟。他们之间的每一件事,她都不曾忘记,她只是……只是不想拖累他。正当双方胶着之时,魔殿上方忽有一道身影笔直而下,以身打乱成形阵法。两股对抗力量受到第三股力的挣破,阵法大败,皆遭反噬。执弩神君以自身之躯替颜暗尘受了这份反噬,颜暗尘才得以未受其害。若说受不住强大冲击,狠狠栽倒在地,猛咳出一口血,染红衣衫。瞧见若说受伤,万羽清穹大骇:“阿钰!”颜暗尘瞧着万羽清穹那着急的模样,心中顿时不悦!见颜暗尘将攻击对象变成万羽清穹,甜芃再也顾不得其他,飞身扑向他,替他受了这一重击。这一击,几乎震碎了她的五脏六腑,鲜血咳出一大摊,浑身难受得紧,恨不能求个痛快。瞧着底下死的死伤的伤,颜暗尘觉得无比畅怀。“若说,你瞧,逆我者都得死。”颜暗尘聚力将若说深藏的长念肆提起,啧啧,“这是柄好剑,可惜,杀不了我。”“你一心求死,我自然要成全了你。”颜暗尘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可转瞬便消失了,“可在你死前,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也让你死得心安些。”若说双手撑地,艰难起身,恨恨地怒视他。“你不用这么瞧着我,”颜暗尘不由得笑出声,“是你逼我,逼我杀了你。”颜暗尘伸手,执弩神君便将一物递到他手心里。妖的忆魂珠!若说一眼便瞧出,那是姑姑的忆魂珠。她难以置信:“它怎会在你手里?”颜暗尘把玩着,故意挑起她的好奇:“你姑姑若知道她的好侄女每年不忘拜祭她,生生要将她咒死,该多心寒哪。”“颜暗尘!”若说咬牙,眼底火光万丈。瞧着她几近崩溃,颜暗尘嘴角弯出一抹残忍的弧度:“你都这般咒她,我定要帮你一把。”颜暗尘松手,忆魂珠腾空而升,泛着圈圈光晕,引人不由得去瞧。若说脚尖点地飞身向上,欲夺回忆魂珠。执弩神君一心想证明自己的忠心,在未得到颜暗尘暗许之下,出手给了分心的若说一击。方才阵法对战,若说遭了反噬,反应与功力都消磨不少。执弩神君暗自得意,他小小一仙竟能重伤妖界之主:“布星……”君字还未说出来,执弩神君便被颜暗尘一掌打翻在地。执弩神君倒在地上,嘴角沁出血丝,一脸茫然,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布星君啊。颜暗尘未瞧执弩神君一眼,定定地看着伏地的若说,一字一顿:“除了我谁都不能伤她分毫,她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里。”见颜暗尘已对自己起了杀心,执弩神君连连求饶:“布星君,我对你忠心耿耿,饶命啊……”话还未说完,执弩神君便被一股力扼住脖子,双脚离地,拼命挣扎:“布……布星君,我为你背叛天界,害……玉帝,你不能这般……对我……”颜暗尘危险地眯起眸子:“那你知道得太多了。”手上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执弩神君便断了气。仙身一焚,火光一蹿,连一缕尸骨都未留下。颜暗尘晲着殿中众人,人人垂头龟缩,几番下来竟再也无人敢跟他对视,心里的爽快让他不由得笑出声来,原来,身居高位的感觉是这般畅快!瞧着颜暗尘这般目中无人的架势,甜芃再也压不住怒意,既然正面赢不了他,她便偷袭。万羽清穹强忍着浑身散架的巨疼,欲拉住她,可已来不及。“甜芃!”甜芃聚力拾起长鞭,咬牙飞身攻击。哪怕以卵击石,她也要为父君报仇!她是魔族公主,要她投降,绝不可能!宁战死不苟活!可还未近颜暗尘的身,便被颜暗尘的散力击得仰翻,颜暗尘眼底一红,欲了结甜芃,却再次被若说挡下。幸而关键时刻,他收回了几成功力,若是……怕此刻若说也已经烟消云散了。颜暗尘又气又怒:“若说,你是要和我作对到底了?”“我们从未站在同一战线,”若说捂着胸口怒视着他,嘴角有鲜血慢慢浸出,手中紧攥着姑姑的忆魂珠,咬牙,“如今更是不共戴天。”颜暗尘气得眼眶通红:“住口!”“你不是护着他们吗?”他阴鸷地扫过残喘的万羽清穹与甜芃,狞笑着,“那我便先杀了他们,再给你一个痛快!”话落,抬手聚力至掌心……那股强烈的气团在万羽清穹惊恐的瞳仁里越来越大,他无力招架也躲无可躲,只得咬牙闭上眼睛承受这致命一击。可千钧一发之际,有人飞扑在他身上,一声痛苦的呻吟后,那人就瘫软在他的怀中……是甜芃。甜芃生生受下这一击,几乎散了她全身功力,断了她半条命。万羽清穹双眼蓦地睁大,瞧着一脸血色淌尽的甜芃,嘶吼:“甜芃!”甜芃温柔地瞧着他,眸中泛出泪光:“你没事就好。”有鲜血丝丝缕缕从她努力微笑的嘴角漫出。“甜芃,甜芃!”万羽清穹抱着甜芃失声痛哭,他从未这般痛恨自己,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是累赘。若说忽然仰天嘶吼,鸑鷟现形,腾飞火焰冲破魔族内庭上方。焰云缭绕,气旋扑面,若说凝力聚神,预备背水一战。颜暗尘瞧出若说抱着必死的决心要与他同归于尽,心口如被数万根针刺一般疼。“若说。”颜暗尘哑着声调。如今,他已有玉帝的全部修为傍身与他人孤魂亡魄的污浊之力,六界中找不出几人能与他一较高下,却偏偏无法得到这区区一个人的哪怕一丝丝情感。既然爱不成,那就恨吧!恨吧!总好过陌生人一般无动于衷。04.“若说!”燃真身欲与颜暗尘同归于尽的若说,被一道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惊醒,鸑鷟之形一散,火焰一褪,身子一阵疲软跌倒在地。她顾不上其他,视线直直往发声处看去。那熟悉的永远离尘脱俗的高大身影,看得她眼眶一热。闻人长羽自魔族内庭上方极速落下,脚尖一点,挥袖便破了颜暗尘精心布下的阵法。颜暗尘脸上未有一丝讶异,瞧着闻人长羽疾步赶到若说跟前的身影,心中苦涩:“师兄,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要永远躲在女人的背后了。”半晌,未有回应,他被无视了个彻底。被拉着站起来的若说难以置信地盯着闻人长羽的脸,连眼睛都不敢眨,她怕泪珠落下他就消失不见。可是,闻人长羽……他真的活着!“若说。”闻人长羽抬手轻拭去若说脸上的泪,语调温柔得像一个沼泽,让人越陷越深。“真的是你吗?”若说蓦地抓住他的手,又哭又笑的样子可怜兮兮。他的手冰凉刺骨,可她却舍不得松手。“是我,我回来了。”“好一个郎情妾意!”颜暗尘咬牙打断他们,勉力咽下因闻人长羽的一记重击而泛上的血腥味。终于来了!颜暗尘疯了般大笑,天地之大,唯有他这个师兄才能与他斗上一斗。“如今,我有玉帝的全部修为,你我难分伯仲。”颜暗尘不愿去瞧若说眸中欣喜的光芒,那光芒从来都不曾为他绽放分毫,这让他更恨!“那可未必。”有人接话。是匆匆赶来的文昌帝君,手里拿着一份天诏。文昌帝君手忙脚乱地打开天诏,传达玉帝的口谕——吾乃天界之主,本应为六界造福,却因贪、嗔、怒而酿下恶果。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因果之轮,自身皆受,恶徒不惩,天地难容!文昌帝君清清嗓子,冲颜暗尘道:“布星君,我劝你还是投降吧,天兵天将已将魔族围了个水泄不通,兴许你还能留得一命……”文昌帝君话语还未说完,忽觉手中滚烫,定睛一瞧,才发现天诏不知何时倏地自燃,吓得他手利落一松。颜暗尘疯魔了一般,睨着燃烧的天诏不屑一顾:“而今天界不过是个空壳,玉帝也只不过是个摆设。”他眼里布满血丝,他费心谋划了这么久,绝不能落败而归!“颜暗尘,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文昌帝君仗着闻人长羽在场有人撑腰,音调不由得拔高。这小小布星君竟做出违背六界伦理的事,欲推翻旧主自立,忘恩负义地将玉帝软禁在天宫内,假传天令让天界众仙蒙在鼓里,真是罪无可恕!“收手吧。”闻人长羽轻声道,不让人瞧见他微蹙眉忍痛的模样。“收手?我走到如今这一步,回不了头了。”颜暗尘冷冷地瞧着闻人长羽以身护着若说,若说依赖闻人长羽那温柔的模样,心如刀绞。“你是开天辟地的战神,玉帝的拜把兄弟,师父的得意弟子,同门师兄妹的表率,你自然不懂我的痛。”颜暗尘缓缓走近,垂手攥着若说的长念肆,刀尖划着地,声音刺耳,“我也不屑别人懂,我只要你们陪葬!”闻人长羽一眼便瞧穿了颜暗尘想声东击西,明着是要杀若说,实则是要偷袭万羽清穹与甜芃。他挥袖凝力,丝毫不手软地施法压制住颜暗尘:“师父在天有灵见你这般,定会无比心痛。既然你甘愿堕落,那我便替师父清理门户。”颜暗尘被他用念力抵住喉咙,脸和脖颈憋得通红。他不甘心!以他如今的功力修为怎仍不如闻人长羽?为何闻人长羽跳下天界仙台仙魂受损,功力仍压他一头?“闻人长羽,你不要再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模样。”颜暗尘咬牙,欲找空隙还击,可全身被闻人长羽压制太死。“你做出伤天害理的事,竟全无一丝悔意?”闻人长羽敛眉。本是同门师兄弟,若颜暗尘愿改过自新,他自当尽全力保颜暗尘一命。“我……无悔!”甜芃强撑着冲上来欲向颜暗尘讨个公道,魔族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一己私欲害死她父君,还想灭她全族!若说拼命将甜芃拽回来:“甜芃,你冷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甜芃一声嘶吼,猛地咳出一摊乌血,惊得万羽清穹心猛然一揪。“甜芃!”万羽清穹从背后抱住甜芃,不顾甜芃如何费力挣扎,他都不松手。心死身亡方重生已耗得他身子疲软,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甜芃去死!冥界如今俨然自身难保,失了统领的阵营如一盘散沙,而能树立冥界信心的冥界下一任君主却只剩一副羸弱之躯,如此还拿什么与敌人斗?“你放开我,万羽清穹。”甜芃脸色煞白,眼睑下方乌青,眸里布满血丝,瞧着狰狞至极。见她这般失控,万羽清穹只得一掌劈晕了她,将晕倒的甜芃揽入怀中。“我不能瞧着你一心为报仇,送了自己的命……”见状,若说派人将甜芃与万羽清穹送走,嘱托文昌帝君护他们周全。先前还人满为患的魔殿内庭,瞬间便空得连一声轻叹都有了回音。“不是想杀我吗?怎么还不动手?”颜暗尘冷笑一声,全身都被闻人长羽束缚,不能动弹分毫。闻人长羽居高临下地瞧着跪在地上的颜暗尘,不理他的激将法。若说缓缓走近,扫了狼狈的颜暗尘一眼,目光转而落到闻人长羽身上:“闻人长羽。”她已经不想再唤他观仙了,情根再生,她懂得了情爱。殊不知,她这一声犹如点燃了颜暗尘最后的自控,他神色突然变得凶狠阴鸷,逆奇穴、扭经脉、断身骨、通泣血,哪怕毁了命骨也在所不惜,他要他们陪葬!黑雾缠身,缭绕满殿,颜暗尘似发了狂的猛兽,一记嘶吼震得魔殿一动。闻人长羽以若说为重,将若说紧护在怀里,未让她受一丝伤害。颜暗尘带着一身的黑气,龇牙发狠地盯着他们,恨不得将他们撕得粉碎。“若说,你找不到你爹娘的尸骨,我要让你连你姑姑的尸身也见不到!哈哈哈……”罢了,她不爱他,那他哪怕是遭她记恨,也要她记一辈子!永远别想将他抹去!一听到姑姑,若说立刻红了眼:“颜暗尘,你说什么?”“怎么,你不该开心吗?你姑姑不是闻人长羽杀死的,”颜暗尘步子虚浮,一字一句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在乎你爱你的,全栽在了我的手上。”颜暗尘举起双手,表情疯狂:“若说,你好好瞧一瞧,我手上沾满鲜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过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难道有错吗?“你爹娘糊涂,为了一句山盟海誓就豁出了命;你姑姑更可恨,为了替你爹报仇,她可是亲手将你推出去,”颜暗尘大笑,“我是帮你啊。她为了妖界、为了你爹、为了她自己,假死就为了让你与闻人长羽一刀两断!逼你接管妖界,就为了让你与天界开战,手刃玉帝为她的好弟弟报仇。”“住口!”若说怒吼,眉心一蹙,凝力夺回长念肆,鸑鷟之形一现,火焰腾升。长念肆刀柄红光一亮,蓦地从刀柄直抵刀尖,火红如血般蔓至长念肆中。若说高举长念肆,奋力朝颜暗尘挥去,火红之光如一道锋利刀刃劈向颜暗尘。颜暗尘结结实实挨下这一刀,身受重创,仙身道骨被劈散,心中怨愤被劈得如黑烟如数钻出,弥漫了整座魔殿。“啊——”颜暗尘撑不住如此耗神之力,痛苦嘶号,一瞬便瘫倒在地。他躺在地上一下下抽搐,只感觉身体一寸寸失去温度。他望着魔殿被毁坏的内庭上空,白云像极了雪山林终年不化的积雪,不由得想起了那座毫不起眼的狸林山。眼眸里闪过千万种情愫,深情、不甘、失望……他终其一生想要的权力最终落得一场空,他好不容易懂得爱一个人的滋味,却终究要尝得不到的苦涩。他好像终于有点明白琉缊对他的那种感情了,明明爱而不得,却仍飞蛾扑火……可惜,他们都错了,一厢情愿只能自掘坟墓……若说手握着长念肆,眸中闪着噬人的红光,鸑鷟现身虽威力无穷,却能活生生地拖垮依附之身。颜暗尘努力将头转向走火入魔的若说,心中不知是痛快还是苦涩:“杀了我吧,死在你手里,我甘愿。”而此刻的若说早已失了心智,根本不予理会颜暗尘的深情,面无表情地高举长念肆,刀尖狠狠刺入颜暗尘的心脏,溢出的心尖血沿着长念肆的红光血线游走。弥留之际,颜暗尘喃喃:“我是没那个命等着瞧……闻人长羽自身难保,还怎么护你余生……”长念肆一刺,仙力俱散,骨血一失,魂飞魄散。仙盏一坠,便入往生……鸑鷟之形隐去,长念肆从手中坠落,若说这才回了些神,身子虚浮,迷茫地瞧着早已元神尽散的颜暗尘,她像从一场很长的梦里才醒。“若说。”闻人长羽强撑身子,唤她。颜暗尘虽是他的师弟,可颜暗尘的所作所为着实死有余辜。闻人长羽面无血色,瞧着一脸迷茫的若说,他并不想多言。虽说怒气攻心,引得她体内的鸑鷟会错了意,惹得她走火入魔,可她只是做了她该做的事。颜暗尘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前尘往事,终于有了个了断。若说远远地瞧着闻人长羽,嘴角微扯起一抹弧度:“闻人长羽。”可为什么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她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心跳声与呼吸声,却听不清她心心念念的闻人长羽的呼唤。“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