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特……”我喃喃着开口,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可怜的孩子。”洛特抚了抚我的脸颊,抱起我转身离开了公园。靠在洛特怀里,我怔怔地回头望着那个像一团烂棉花一样一动不动的猥琐男。他,他死了没有?“别看了。”抱着我的手紧了紧,洛特将我扣进怀里。我乖乖地低下头,任由洛特抱着我离开了公园。厚重的黑色窗帘挡住了冬日温暖的阳光,我双手抱膝坐在宽大的黑色沙发上,盯着电视屏幕。这里是摩文的寓所,昨夜洛特在那间废弃的公园找到我后,便不顾我的反对,将我带来了这里。“今日凌晨,在本市东区的废弃公园里发现一具男尸,据现场围观群众目测,这具尸体约四十岁左右,身上并无明显伤痕,诡异的是,该尸体全身血液均被吸干……”电视屏幕的光亮在这黑暗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刺目,我坐在沙发上,双手不自觉地绞紧。画面切换至现场,我却是瞪着电视屏幕微微愣住,那具尸体不是我昨晚咬的猥琐男!“……这已是本市发生的第九起离奇杀人案,此外,据传本市失踪人口已达十四人之多,传说中的吸血鬼真的存在吗?”电视里,传来女播音员声情并茂的播报,“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此案……”“摩文,你好了没有啊?”洛特侧头对着浴室喊。浴室的门打开,摩文婀娜多姿地走了出来。我目光呆滞地看向他,摩文竟然穿了一件大号的白色棉质睡衣,睡衣上还印着一只夸张至极的流氓兔。穿着流氓兔睡衣也能如此婀娜多姿的家伙,除了他我可再没见过第二个。“啪”地一声,电视被关了。我猛地抬头,洛特已经笑眯眯地挨着她坐下。“怎么了?饿了?”见我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洛特积极地询问。一只高脚酒杯忽然递到面前,我抬头,看到穿着睡衣的摩文,一脸困倦的模样性感极了。“‘火焚’,要来一杯吗?”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摩文看着杯里殷红的液体,微笑。我无声地接过。“呀呀,不公平,我的呢?”洛特不满地叫起来。“自己去调。”摩文连看也未看他。“怎么这样,人家好歹是客人嘛!”洛特一脸的忿忿不平。“不请自来的客人?”扬眉,摩文瞟了洛特一眼,转身回房。“不要这样嘛,人家刚从魔界来,人生地不熟的,又带着晓晓,难道你忍心看着我们流落街头?”洛特笑眯眯地粘着摩文。摩文不动声色地闪开。“哇,好漂亮的棺材!”洛特厚着脸皮跟着摩文走进卧室,随即喜孜孜地盯着房间里黑水晶棺材惊叹。“多谢夸奖。”话音未落,摩文已经躺在了棺材里。幽暗诡异的黑水晶棺里,那如蔷薇般漂亮的男人抬了抬手,便要合上棺盖。“喂喂,我们睡哪儿!”洛特忙不迭地大叫起来。“请自便。”漆黑的水晶棺合上了。洛特挫败地垮下肩,“小气鬼,借睡一下会怎样啊!”我微微侧头,看向窗外,仿佛能看到那厚重窗帘外里的阳光一般。“虽然没有棺材,但还是将就着睡一下吧,胡思乱想可不好。”洛特的声音不期然地在耳边轻轻响起。回头看向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如天空一般的湛蓝色,在他的注视下,我感觉眼皮越来越重,终是还是倒在他怀里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洛特和摩文都已经不在屋里了。窗子开着,屋外已是漆黑一片,有夜风从窗外吹进来,撩得窗帘“沙沙”地响。转身,我微微惊叫一声,后退数步,一下子跌坐在地,怔怔地盯着那个刚刚一直站在我身后的男子,渐渐缓过神来:“摩文,是你啊。”“你是谁?”凤眸微眯,他开口,声音竟是寒彻入骨。我愣住:“摩文……你怎么了?”“摩文?”狭长的凤眸透出危险的讯号,夜风撩起他酒色红的长发。我忽然愣住,明明是同一张脸,但是我却忽然不敢确定这个满面邪气的男人便是摩文。“那个家伙在哪儿!”冷冷地扬唇,那个男子一把扯过我,漂亮的桃花眼里是清楚的恨意。看着眼前的男子,我不语。“别以为你是吸血鬼我便奈何不了你,再不说我掐断你的脖子。”抿唇,他的声音冷得可怕。见我仍是不开口,那男子怒气更炽,指尖变得锋利起来。感觉到有冰凉的液体随着脖子滑下,我吃痛地皱眉,他的眼里缓缓聚起一股杀意,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千钧一发之间,我右手食指上的银环突然发出刺目的白光,我还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事,那个男子便已经倒在地上。我抬手摸了摸脖子,颈间的伤口正以惊人速度愈合。疑惑地看着半躺在地上的男子,他甚至还穿着摩文睡觉时穿的睡衣。半晌,他轻哼一声,皱着眉,茫茫然睁开眼。“东方,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扬唇,他半倚着墙,笑得一脸妖冶。我傻住。人格分裂?可是,吸血鬼也会人格分裂吗?我开始有点茫茫然。“洛特那个家伙呢?”“不知道,我醒的时候他便不在了。”我选择没有多说,摩文看起来好像不知道自己会变成那个样子。“嗯。”扶着墙,摩文站起身,抬手按了按额,“奇怪,头怎么这么疼。”我抿唇,连我都不明白刚刚突然出现救了我一命的白光从何而来。“我要去酒吧,你一起去吧。”摩文换衣服准备出门。“我不想去。”想起在酒吧里那个差点被我杀死的金发女郎,我便有些不安。“别担心洛特,他应该有事出去了,回来在这里找不到你,会去酒吧找你的。”摩文以为我怕洛特找不到我,又道。我想了想,还是点了头。跟着摩文一起去了酒吧,我坐在吧台下,看着摩文风情万种地在高台上低吟浅唱,我开始疑惑之前的事是不是噩梦一场。摩文暗哑而奇异的吟唱声在这烟雾缭绕的酒吧中低低地响起,有些漫不经心,却是令人心醉。我点了摩文亲手调制的“火焚”,浅浅地啜饮。那“火焚”的感觉从喉间滑下,一直深入,灼得心生生地疼。可是也只有这样,我才能确定现在这副模样的自己,其实和死还是有一点区别的。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一切,如果都是一场噩梦,该有多好。噩梦醒来,我还可以行走在阳光下,还可以都在满溢着糖果香味的糖果店里上班,然后在我和迦斯的家里等待迦斯回来。灼痛渐渐消失,我心里微涩。歌声里,夜魅的几个侍者都抱着托盘好奇地远远看着我,仿佛观赏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一般。“那个看起来像是未成年少女的家伙是谁啊?”“不知道啊,是摩文少爷亲自带她来的呢。”“啊?不会是摩文少爷的恋人吧!”一声轻呼,很痛心疾首的模样。“见鬼,不要胡说,摩文少爷才不会那么堕落去喜欢那种干瘪的未成年少女!”那一晚阻止我和洛特进酒吧的侍首忿忿地道。听觉异常的好,我抿唇喝了一口“火焚”,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食指上的银环,很简洁的一个圆环,极为纯粹的银白色,不大惹人注目,指环外侧刻着一个浅浅的字母:W。扯了扯,我垂下手,确定还是无法将它从食指上拔下。冷不丁“哐”地一声响,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那碎裂的声音尖锐而短促,刺得人耳膜发疼,歌声戛然而止,突然之间,酒吧里所有的灯管一同碎裂,四周刹那间一片黑暗。这又是怎么了?!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一片飞溅的碎片蓦然掠过我的脸颊,留一下道血痕,摩文仍旧坐在暗影里,动也未动。“啊,杀人啦!”“摩文少爷,摩文少爷……”“救命啊……”酒吧里刹那间乱成一团,尖叫声、呼救声不绝于耳。刚刚还是一片奢靡的酒吧里,陡然间一片狼藉。“……试着要天真,试着要灵魂……这月光下堕落的情人……天上的父啊,在悲悯这人生……”奇异的歌声缓缓扬起,瞬间掩盖了一切惊恐的声音,整个酒吧,仿佛只剩下那样清晰的一个声音,高台之上,摩文正一个人静静坐在钢琴前弹奏着一曲不知名的乐曲,黑暗中,他微闭着狭长的双目,密密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暗影,带着说不出的魅惑,他轻轻吟唱着一首奇异的歌曲,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曲声时而宛转,时而悲凉,短短几分钟之内,竟仿佛已经历了沧海桑田一般。黑暗中,我的目光愈发的敏锐,我注意到了酒吧的入口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银发白衣的男子,那样强烈的存在感,令人无法忽视。月光下,他一袭白衣煞是奇特,仿佛古装一般的宽袖长袍,腰间还悬了一块透明的冷玉,银色的长发随风轻轻扬起,漆黑的瞳仁冷冽如千年不化的寒冰。和摩文、洛特不同,那是一张道道地地的东方面孔,如果不是他白发如银,如果不是他出现在这诡异的暗夜,那么,我甚至会觉得他仿佛是从古老卷轴中走出来的美男子。在那银发男子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女孩,约摸十岁左右,苍白瘦削而漂亮的孩子,有着琉璃色的眼睛。此时,她正乖乖待在那白发男子的怀中,惹人爱怜的模样。真是一对奇怪的组合。曲未停,歌未歇。摩文径自吟唱,修长的双手如流水般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滑过,优雅而美丽。白发男子冷冽的双眸淡淡扫向摩文。只听得“砰”地一声,那钢琴竟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掌高高举起,又狠狠砸下。顷刻间,那架名贵的钢琴便成为地上一堆支离破碎的零件。于是,曲声停了。“你从岁月中走来,眼睛沾满了尘埃……听,天使的声音……最初的爱,消失在人海……”没有了伴奏,那歌声愈发的清晰起来,唱完最后一句,摩文终于缓缓站起身。“审判者,许久不见。”轻声打着招呼,摩文微笑,酒红色的长发随着晚风轻轻扬起,妩媚如蔷薇。那样的招呼,仿佛一对久未见面的朋友在街上偶然相逢一般。“找了你四百年,想不到你竟堂而皇之地在这里。”白衣银发的男子缓缓走进门来,声音也冷冽如冰。“我在这里等人”,轻轻撩了一下长发,风情万种,摩文轻轻垂下长长的眼睫,掩住美眸中流转的情绪,“他不来,我便不走。”“等了四百年?”白衣的审判者眼中没有丝毫的情绪。“嗯,还会一直等下去。”“你还有命等吗?”面无表情的,白衣的审判者轻声开口。喉间微微一动,我这才注意到空气里满满弥漫着的,都是血的腥甜气味。四周静谧得可怕,刚刚在酒吧中狂欢的人类一瞬间都死得无声无息。微微带了恐惧的神色,我后退一步,看向那个白衣的审判者。这么多尸体,如地狱一般的存在,我第一次看到,那个审判者,究竟是何人?不小心踩上玻璃的碎片,发出轻脆的声音,我微微僵住,不期然抬头,对上了那一双冷冽的黑色眼眸。“她是洛特的女人,不要动她。”摩文突然开口,身形一动,便已站在我面前,完完全全将我挡在他高大的身影之后。“洛特的女人很多。”看了我一眼,那白衣的判者目光冷淡。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个花心大萝卜,就知道相信他的话没有好下场。“这个不一样”,摩文仍将我护在身后,“她是洛特创造的后裔。”“不可能。”微微扬眉,白衣判者薄唇微启,声音淡漠。那般笃定的口吻?我腹诽,虽然我的确是冒牌货,的确不是洛特创造的后裔,只是眼前这个冰块一般的家伙凭什么说得如此笃定,仿佛他知道些什么一般。“是洛特亲口所说,千真万确。”“你担心自己比较好。”没有再看我,白衣判者淡淡开口,那个小女孩安静地待在他怀里,漂亮的琉璃色眼睛一直静静地盯着我看,被她盯着,我的关节仿佛生了锈一般,竟然动不了。“魔界最伟大的预言师,你,能不能预见自己的未来呢?”白衣判者缓缓扬唇,银色的发丝在暗夜里飞扬。预言师?摩文居然是来自魔界的预言师?那一天在锦绣糖果屋他果然是因为预见我会被那个倒在雪地里的家伙变成吸血鬼,所以才警告我不要救他吧。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早知道摩文四百年前就存在,我一定听他的!追悔莫及啊。“审判者,我能够预见你的未来。”摩文看向那个白衣的判者,暗哑的声音带了某种魅惑的味道。白衣判者怀中的女孩不安地动了一下,他低头,将左手食指放入那女孩口中,吮住判者的手指,那小女孩又恢复了安静。“你,会死。”妩媚的双唇轻启,摩文缓缓说出他的预言。白衣判者微微眯起眼睛:“先死的,会是你,叛徒。”只轻轻一挥袖,摩文便已坐倒在地。“我没有背叛女王”,明明是妩媚至极的脸庞,此时的摩文却是分外的摄人,“四百年前没有,四百年后也不会。”白衣判者一字未语,再度拂手,摩文连哼都未哼一声便直直地被扫了出去,狠狠撞上墙,然后滑坐在地。那般妖冶妩媚的男子,此时却是颓然地垂着头,微卷的酒红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而下,有些颓败的美,美得令人心惊。昨晚明明他差一点便杀死我,可是为何现在却是连一丝法术都没有?白衣判者冷冷看着倒在地上连一丝还手之力都没有的摩文,淡淡扬唇,似乎很满意他如此模样:“先死的,果然是你。”语毕,他再度抬手。“他不来,我便不走。”摩文他,说过这样的话吧。他在这夜魅里等的,是他倾心所爱的人吗?也许是出于同病相怜的感觉,我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挡在了摩文前面。“欺侮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你很有成就感吗!”我鼓足勇气,开口。在对上那双冷冽的眸子时,纵使已经鼓起了十二万分的勇气,我还是微微瑟缩了一下。“让开。”淡淡两个字,却让我心生惊惧,毛骨悚然。可是,我都已经是一个活死人了,还怕什么?怕死么?这听起来真像一个笑话。“白,我不喜欢她。”清浅的声音冷不丁地缓缓响起,如淙淙的溪水一般凉入心扉,琉璃色的眼睛看着我,小女孩的声音极浅,极淡,她的话,让我顿时有了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果然,那白衣判者闻言,蓦然抬头,看向我时,那双漆黑的瞳仁已经染上了杀意。我很没骨气地小小后退一步,开始惊恐起来。小女孩忽然笑了起来,轻轻扯了扯白衣判者的衣袖,摇了摇头。见那小女孩忽然间对着我微笑,仿佛满池的白莲刹那间绽放一般,美得令人目眩,我忽然感觉头在隐隐作痛,记忆深处有什么在叫嚣着要跳脱出来一般。在白衣判者能够将人冻死的冷冽目光中,我硬着头皮强撑着挡在摩文面前。“呀呀,小白,好久不见!”正在剑拔弩张,我感觉自己快要被处理成一个真正的死人时,一个热情得有些夸张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洛特眯着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笑眯眯地从门口走了进来,踏着满地的尸体,依然笑得一脸阳光灿烂,这实在是显得有些怪异。小白?我微微一愣,就是初次遇到洛特时,他曾提过的名字。当时,我曾把小白联想成一只小狗来着……有些心虚地望了那白衣银发的审判者一眼,我暗自缩了缩脖子。仿佛注意到我的目光,那双漆黑冰冷的眸子扫了过来。“小白,你也来了!”洛特笑眯眯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仿佛一点都不会被他那满身的寒气给煞到。白衣判者竟也不发怒,只是淡淡地看着洛特,仿佛已经习惯了他如此这般德性。“都怪你,说什么人间到处都是美味,害我……”洛阳似乎是想起了那一日认错猎物的糗事,有些抱怨地嘟囔,随即倒是立即自觉地收了口,“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晓晓。”一把拉过身子仍旧僵得直直的我,洛特笑眯眯地道,“我的人哦。”闻言,我斜目觑了洛特一眼,已经习惯了他到处造谣,见怪不怪了。“晓晓,他是小白,闻人白,脾气很好的。”回头,洛特一点也不在意我古怪的目光,介绍道。我怪异地看着那白衣判者,脾气很好?动辄杀人的好脾气?闻人白淡淡收敛了杀意,抱着怀中的小女孩,一言不发。小女孩也静静地待在白衣判者的怀中,琉璃色的眼睛还是直直地盯着我,眨也不眨。“摩文。”那小女孩突然开口,声音轻柔动听。一直坐在墙角一动不动的摩文微微动了一下,挣扎着抬起头来。“你说白会死,为什么?”带着与天真的神情不相衬的声音,那小女孩看着摩文,问。闻人白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女孩,虽然漆黑的瞳仁依然冷漠,但却是带了一丝不易察觉地暖意。洛特难得自觉地闭了嘴,也看向摩文。“命中注定。”暗哑奇异的声音说不出的魅惑动听,淡淡四个字,却是令那小女孩微微变了颜色。“白,我们走吧。”小女孩没有再追问,仰头看着闻人白,声音很是温柔。闻人白微微点头,转身消失在夜幕中,如来时一样,未带半点痕迹。我看着他们离开,回头看向摩文,他正扶着墙缓缓站起身,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谢谢你。”看向我,摩文的笑夺人心魄。“为什么不谢我?”洛特跳了起来,一把将我勾入怀中,“不准打晓晓的主意!”“谢你?”摩文斜觑了洛特一眼,微微眯起眼睛,“谢你将审判者带来?谢你差点让我无止尽的生命画上句点?执政官大人。”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执政官大人?我微微瞪大了眼睛,左顾右盼,执政官大人在哪里?。“看哪儿呢?这儿,在这儿。”洛特不满地伸手捧起我的脸,眉毛挑得高高的。“你?执政官大人?”我瞪大眼睛,一脸地不敢置信。洛特眉飞色舞,得意非常:“嗯嗯,就是我,执政官大人!”我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春光灿烂的吸血鬼,那湛蓝的眼睛明媚得仿佛是午后晴朗的天空一般。这样一个甚至不像是吸血鬼的吸血鬼,居然是血之一族的执政官?我还处在巨大的打击中没有回过神,腰间忽然微微一紧,已经被摩文一手拉进了怀里。洛特见自己怀里空空如也,一脸忿忿地盯向摩文。“你,把这里打扫干净。”修长白皙的手十分自然地落在我肩上,摩文微微眯起狭长的凤目看向洛特,娇艳的双唇慵懒地轻启。看了看四周一片狼藉,洛特十分不满,“小白弄乱的,为什么要我打扫!”“审判者,不是你带来的么?”妖冶的眸中不动声色地添了一丝哀凄,摩文轻轻开口。“不是我。”湛蓝的眼睛里没有了笑意,洛特看着摩文,“小白和你,我谁也不会背叛。”摩文微微一怔,随即扬唇,那抹哀凄消失不见:“那你把这里打扫干净吧。”他笑,风情万种,妖冶撩人。“好。”洛特下意识地点头,随即跳了起来,“都说了不是我,为什么还要我打扫!”“因为我受伤了。”摩文懒懒说完,转身回吧台里坐下,从容得很。洛特咬牙,狠狠抬手。魔法一般,所有撕裂的,破碎的,凌乱的,都恢复了原状,光亮如新。只是,原本热闹喧哗的人声消失不见,四周,一片静谧。一切都可以恢复原状,但是死去的人,却是不能复生了。我缓缓走到摩文对面坐下,看着他调酒。修长的手指握着调酒器有节奏地摇晃,摩文抬头看向我,娇冶的凤目有些迷离,仿佛蒙着一层雾气般。抬手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两只透明的水晶酒杯,他低头专注地将调酒器中散发着醇香的血色液体缓缓倾注入水晶酒杯中。血的色泽,迷人的醇香,摩文缓缓将一只酒杯推到我面前,一手拿起另一杯,仰头一饮而尽。灯光下,他的脖颈优美得仿佛一件没有瑕疵的瓷器。我怔怔地看着,忘了喝酒。洛特大步走过来,笑眯眯地挨着我坐下,抬手便拿起我面前的酒杯,灌了一大口,随即叫苦不迭,“啊啊,为什么你会喜欢摩文那家伙调出来的这么变态的酒啊!”慢慢转头,我看着正苦着一张脸抱怨的洛特:“昨晚,你去哪儿了?”洛特一脸讶异,随即不怀好意地凑近我,笑得像偷了腥了猫儿:“想我了?”“我,还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吗?”仰头,我看着洛特,问了一个自从被转变为吸血鬼之后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很难,你连是谁咬了你都不知道……”我微微咬唇,下意识地转动着指上的银环。“放心,我会守护你的。”洛特拍胸脯保证。“我要变回原来的样子。”“这样啊。”洛特一脸伤心,“当血族不好玩么?”他缓缓抬手,抚上我的脸平颊,“如果没有你,我的心一定会碎掉。”“你有没有很重要的人?”仰头,我认真地看着洛特湛蓝的眼眸,轻轻地开口。我有,我有很重要的人。迦斯,我不想迦斯回来的时候,看到我这副模样。“六百年来,从来没有遇到这样重要的人”,轻轻抚摩着我的脸颊,洛特一脸陶醉,“你啊,让我明白了什么叫一见钟情。”没有理会洛特戏剧化的表演,我瞪他。“你果然不喜欢当血族?”洛特一脸的受伤,“为什么啊?我还以为我的恋爱运会比较高一点,赖加喜欢上了人类女孩,摩文爱上了一个叛徒。小白那家伙苦恋了一千年,我还以为自己会比较幸福,没有喜欢上自己的点心,也没有悲惨地去谈一场令自己白了头的恋爱。啊,晓晓,我的晓晓,你不会这么狠心待我吧!”懒得理会洛特夸张的表演,我注意到他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仿佛冰雕似的男子,白色衬衣,黑色长西服,黑色的短碎发,很完美的一张脸,却仿佛冰雕似的没有表情。“呵……呵呵……”洛特干笑了几声,“你知道赖加吗?”“你这长舌男。”一个淡漠的声音。洛特转身,指向那冰雕男,咧嘴笑开,一点不知道尴尬是何物:“看,他就是赖加。”我没有太过奇异,从洛特开始,然后是摩文、闻人白,现在又是赖加。这些以前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血族,一个个出现在我面前。从来不知道,这个城市里,会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存在。但是谁又知道呢,那一天在锦绣糖果店的摩文,就算他站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他便是一只吸血鬼。“如果你有时间在这里嚼舌头,不如去干点正事比较好。”赖加开口,声音没有一丝起浮。“魔宴同盟,有消息了?”洛特看向赖加。“A市最近多起吸血杀人案,均是魔宴同盟的血族所为。”赖加点头。“魔宴同盟?”想起昨夜新闻里的报道,我不解,是个新鲜名词。“世有三界,天界、魔界和人界。密隐同盟一脉的血族生存于魔界,由女王陛下统治,女王创设密隐同盟之时,明文定下了六道戒律传统,要求后代血族严格遵守,第一戒条避世、第二戒条领权、第三戒条后裔……”说到后裔时,洛特颇含深意地看着我一眼,“第四戒条责任、第五戒条客尊、第六戒条杀亲,此六条,如有违反,必受重责,这样解释,你懂吗?”我点头。“废话真多,事情还没有解决。”赖加淡淡开口,声音虽淡,却不容拒绝。“赖加,晓晓是我创造的,我有责任教导她。”洛特十分有责任心地开口道,顺势伸手将我勾入怀中吃点豆腐,“四百年前魔界发生叛变,离背叛女王陛下,妄想夺权,被女王陛下赶出魔界。离率一众叛变的血族离开魔界,隐匿在人界,并成立魔宴同盟。因其不守戒律,神之一族的‘最终审判’已迫在眉睫,一不小心,血族便会遭灭顶之灾,一切归于虚无”,洛特难得正经地道,“所以,此次离开魔界,便为收服魔宴同盟而来。”我继续点头,觉得洛特的形象高大的许多。“不过此行最幸运的,是遇见了你。”话锋一转,洛特又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我,肉麻兮兮地开始了,刚刚树立起来的形象,崩塌。“魔宴同盟行事十分诡密,此事尚无头绪”,赖加仿佛早已习惯了洛特的跑题,只一径平淡地陈述,随即看了一眼摩文。摩文垂着眼帘,浓密的眼睫微微卷起,他静静地摆弄着手中空了的水晶杯,坐在一旁,当自己不存在一般。静静的空气里,没有一丝呼吸声,那么静谧,只有赖加单调平板无一丝起浮的声音,“最近A市魔宴同盟一支的血族行动频繁,似乎会有大动作。”“离不会来找我的,你们不必在这里守株待兔。”摩文懒懒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带着说不出的倦怠。“摩文……”冰雕似的脸略略有些松动,赖加微微蹙起了眉。刚刚洛特说摩文爱上了一个叛徒,此时看他们的神情,我突然有了一种茅塞顿开的觉悟,摩文等的人竟是魔宴同盟的离?而洛特带我到这间酒吧即不是因为偶然,也不是为了访友,他是为了捕捉离而来?而摩文竟在无形中成了……诱饵?以摩文为饵,来捕捉他心爱之人?我忽然有些忿忿的感觉,瞪了一眼洛特,扭头看向摩文,他却垂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酒红色的长发散落在脸颊一侧,露出一边玉一般莹润光滑的脖颈,我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五点了。”抬眼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洛特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赖加却是立刻收了话尾,消失在了空气中。我微微一愣,“他怎么了,有急事?”“他啊,去见他的点心了。”洛特笑。“点心?”我想起之前洛特的话,“那个人类女孩?”说完,有些苦涩,人类女孩,我呢?我不是人类了。“嗯,五点前,在太阳升起前说早安,这是赖加惟一能做的,也是必做的。”洛特眯着眼睛笑,湛蓝的眼睛里有一丝浅浅的颜色。惟一能做的?这句话听来有些苦涩。摩文可以守着酒吧等一个人,一等就是四百年,可能还要随着永远止境的生命那样永远无止境地等下去,即使遇见,也还隔阂着背叛族类的罪名;赖加那么样急着离开,只是为了赶在自己不得不隐于黑暗前对一个女孩说早安。爱情,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转头时,摩文已经转身消失在吧台的一侧。外面天色阴沉沉的,到九点的时候仍然不见一丝阳光。“啊,下雪了!”洛特站起身,笑眯眯走出门,仰头望着天空中飞扬的雪花,闭目作陶醉状,引来路人的侧目,“看看,这就是魅力非凡啊。”见几个女孩羞涩地朝他看来,洛特挨着随后走出门的我,得意洋洋。我白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酒吧,难得今天是个雪天,没有阳光的束缚。束缚?曾几何时,阳光对我而言竟然成了一种束缚?想起赖加,心里忽然一阵轻松,今天他可以陪着那个女孩一整天了,不必赶在五点之前隐身于黑暗,这是怎样一种奢侈的幸福。这么多天没有去糖果屋上班,不知道微生阳怎么样了,那个家伙从来都不会顾店的,他一定连电话费都忘了交,所以店里的号码才会变成空号。记得五年前,迦斯突然消失,我开始学习自力更生,正在我找工作四处碰壁碰得满头包时,微生阳仿佛从天而降一般站在我面前,淡漠的双眼看着我说:“新店开业,免费品尝。”我是糖果屋的第一个客人,微生阳是最不负责任的老板,记得当时他自己泡了咖啡坐在吧台边,便专心致志地喝咖啡,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我实在看不过眼,提醒了一句。他便看向我:“要不要在这里工作?”感叹于自己的狗屎运,我终于找到了人生中第一份工作。“晓晓!晓晓!你要去哪里啊!”洛特追上来拉着我的手,打断了我的思绪。“找人。”“啊?!你找谁?难道晓晓已经有情人了?!”洛特一惊一乍地作满面悲痛状。懒得和他多费唇舌,我举步直奔糖果屋。公共厕所?我傻傻地站在一个公厕门口,这里应该是糖果屋啊!左右环顾了一番,左边是卖精品女装的,右边是是裁缝店,前面是街道……一切都没错,可是这里怎么变成公共厕所了?糖果屋呢?凭空消失了?“晓晓,你很急?”洛特凑到我耳边轻声道。我点头,我是很着急,微生阳去哪里了?糖果屋为什么会凭空消失不见?“我理解,人有三急嘛!你刚刚变成血族,难免不习惯。”洛特一脸大义凛然地堵在公厕门口道,“你去吧,我帮你守门。”我满脸黑线地扭头看向洛特。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我舔了舔唇,开始感觉饥饿,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夜魅,那个金发女郎昏倒前惊恐的神情,我咬咬牙,下意识地避开行人。“饿了?”洛特笑眯眯地跟着我,“晓晓,你不是已经学会自己吃东西了吗?”那样溺爱的神情,仿佛我是他的女儿,又仿佛是他的情人。可是与那溺爱的口吻不相衬的是,我知道他指的是那一日我在废弃的公园里咬那个猥琐男的事情。但,那不是我的本意,只是出于……本能。多可怕的本能,只为了填饱肚子,我便可能去杀人。每一个从我面前走过的人,我都仿佛能听到他们血管中血液流动的声音。我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路狂奔回了我和迦斯的家,洛特没有追上来。紧紧关上房门,我瘫坐在地上,就仿佛一个正在戒毒的病人,可是毒品可以戒掉,肚子饿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迦斯……屋里扑面而来的,都是迦斯的气息。虽然他已经离开了五年,可是屋子里所有一切的摆设都和五年前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动。窗上挂着的雪花珠帘是我拉着迦斯在楼下街角的精品屋买的,沙发上的玩偶娃娃是迦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甚至矮式的茶几上还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那是迦斯最喜欢的。迦斯喜欢在阳光明媚的下午,坐在亭院里喝茶,而我会乖乖地靠在他的膝上,让他帮我梳头,温暖的大手执一柄木梳,细细地梳理我的长发。我垂下头,执了一缕黑发,细细地看,因为迦斯喜欢我的头发,五年来,我从未剪短过。可是迦斯,你还会回来吗?抬头四顾,总觉得屋子里少了些什么,到最后才颓然发现,屋子里没有迦斯的照片,一张都没有,迦斯没有照相的习惯,于是,连看着照片想念都成了一种奢侈。不知道在房间里熬了多久,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怎么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茫然间,唇上忽然微微一软,我困惑地睁开双眼,入目的,是洛特放大N号的一张深情款款的脸。“晚上好,我的睡美人,”洛特笑眯眯地道,“睡得可好?”我受惊不小地坐起身:“你你你——”洛特怎么会在我家里?“王子的吻啊,果然是唤醒公主的良药。”洛特眯着眼睛,颇有些陶醉的模样。“你吻了多少公主了?”身后,摩文极具磁性的吵哑嗓音慵懒地响起。洛特被踩了尾巴一般跳起来,龇牙咧嘴:“怜香惜玉这种事情又岂是你所能体会的!”摩文轻笑不语。我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摩文的房间里,而且,我正睡在摩文的宝贝黑水晶棺里,那个洛特一直想染指却没有成功的水晶棺。半晌,我抬手,擦了擦唇。洛特的一脸深受打击,“晓晓!”他抬手捂胸,“我的吻技不好么?”说着,竟是一脸悲愤欲绝地转身从窗口跳了出去。我吓了一跳,忙起身冲到窗台边,窗外幽黑一片,洛特便平白消失在空气里了?“别理他,赖加来过,他有事要查。”摩文轻笑。“这样啊。”我不禁也笑了起来,差点忘了那个家伙是非人类,哪那么容易挂掉,想起这个问题,我微微绷直了身子,“我怎么会在这里?”“你饿得没了知觉,洛特抱你回来的。”“我,饿了多久?”“五天。”我暗暗咬牙,才五天而已,连一个星期都没有到,我便饿得受不了了。我感觉到口中有血的腥味,知道洛特肯定喂过我了。“有些事情,勉强不来的”,摩文看着我,“我要去酒吧,你去么?”他抬手,理了理头发。我仰头,有些迷惘地看着摩文妖冶的容颜,酒红色的长发微卷着散落在肩上,站在他面前,女人也会自卑吧。“锦绣糖果屋不见了。”看着他,我忽然道。我想找个人说说,我必须找个人说说,我必须确定糖果屋是真的存在过的,微生阳也是存在过的,一切都不是我的幻觉。“嗯。”他漫不经心地轻应,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微生阳也消失了。”我又道。“嗯。”“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儿?糖果屋为什么会消失?”上前一步,看着他的眼睛,我问得有些急切。迦斯也是这样消失的,我真的不明白,曾经出现在生命里的东西,怎么会突然地消失,并且毫无踪迹可循。摩文看了我一眼,轻轻摇头。“那一日在锦绣糖果屋,你为什么替我占卜?”拉住他的衣袖,我咬牙继续问道。“可是你并没有听我的劝告。”摩文的声音有些淡淡的,随即又微笑着抬手,轻抚我的脸颊,“也是我想得太过简单,该发生的事情自然是无可避免,不要想太多了。”知道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来,我松开了握着他衣袖的手:“你……”“嗯?”摩文扬眉。“没有,没什么。”我低头,摩文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吧,“我不去酒吧。”那里,血的腥味令我蠢蠢欲动。看着摩文离开,我打开窗户,任夜风轻拂过脸颊。摩文的住所很高,一眼望去,黑色的夜幕下,街道仿佛一条窄窄的线。夜空中,那一轮月亮清冷万分,我翻身坐在窗台上,双脚轻轻在风里晃着。,脚下,那街道霓虹,那众生人群,都仿佛蝼蚁一般。夜风撩起黑色的长发,闭上双眼,我的身子微微前倾,脚下悬空万丈,便跌入风的怀抱,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黑色的长发随飞扬起,双脚落地,如猫一般,无声无息。从那样高的地方坠下,却是毫发无伤。“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从高楼坠下,耳边蓦然传来一阵欢快的歌声。我微微一愣,转身,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家餐厅外面。隔着透明的落地窗,我看到一个胖胖的女孩被一群人围着,圆嘟嘟的脸上都是笑,那般幸福。紧绷的嘴角有了笑意,我不自觉地上前一步,指尖触到了冰凉的玻璃。怔怔看了一会儿,我转身离开。拐过一条街,空气中涌来熟悉的味道,那是血的味道!我不自觉地上前,却猛地又后退一步。昏暗的角落里,有一只黑色的羽翼抖动了一下,那是什么?眼前一暗,便见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我不是人类。”见他逼近,我忙下意识地率先表明身份,免得他将我当成猎物。可是他是什么东西?居然长着黑色的羽翼?“你是密隐同盟的血族?”危险地眯了眯眼睛,那男子没有停下脚步,他越走越近,银色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的唇边犹挂着殷红的血迹。“你也是吸血鬼?”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因为他的脸上戴着一个白色的面具。夜风拂起他微卷的酒红色长发,满身都是邪魅的味道。我注意到那个角落里交叠着几具扭曲的尸体,忍不住后退一步,转身欲走。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满身都是危险的气息,还是保持距离以策安全。下一秒,一阵风掠过,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我便被卷进了一股黑暗之中。挣扎着,我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后退,我贴着墙警惕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个问题我考虑四百年了”,他似乎果然在认真地考虑,半晌缓缓开口,“应该是血族吧。”“应该?”我傻眼。“嗯,很多人都这么告诉我。”感觉到他审视猎物一般的眼神,我勉强地咧了咧嘴,笑得比哭还难看:“那太好了,大家都是吸血鬼,本是同根生嘛,相煎何太急。”“可是,吸血鬼的味道相当的不错。”他不知何时凑近到我的耳边,轻声呢喃。我一下子僵直了身子,不是吧!“你你你,你这个吸血鬼里的败类,变态!”我语无伦次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愣了愣,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一般。“你不喜欢自己的身份?”他蹲下身,一手扣住我的下巴,与我平视。我微怔,想撇开头,却是动弹不得。“怎么办呢?”他轻轻开口,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这么不喜欢自己,作为一个血族,那漫长又永无止尽的生命,你该有多痛苦啊,你会把以前的同类看成是食物,你会眼睁睁看着身边的朋友、亲人一个个变老,一个个死去,最后只剩下你,只剩下你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人世里挣扎,该有多痛苦呢……”“真是让你失望了,我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我咬牙切齿。他似乎微微有些惊讶,随即又笑了起来:“真是个可怜的姑娘,不如让我来终结你的生命吧,这样,你就解脱了。”“你这个变态神经病!你哪里看出来我想死了?你哪里看出来我不喜欢自己了!”“因为你说自己是吸血鬼。一个真正的血族,不会用这样不堪词语的来形容自己。”我微微僵住。“所以,让我来帮你解脱。”他低头,缓缓张口,充满了诱惑的味道。看着他越来越近,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原来,我这么不喜欢自己。十年前,没有任何记忆的我莫明其妙的出现在垃圾堆里,我的出现,却带给别人死亡,东门王大妈的婆婆临死前说“妖魔临世”,然后,我果然成了妖魔,饮血的妖魔。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脑海里不期然出现一张温和如天使般的容颜,我猛地睁开眼睛,不对!我不能死!我有迦斯!我一直在等他回来,因为有这个信念,我才一直努力活到现在!我不能就这样放弃!我要找出那个咬了我的吸血鬼,我要找出重新变回人类的办法,我要再见到记忆里那个温和如天使一般的男子!他,是我所有的信仰……我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我,不想死。”看着他,我一字一顿地开口。戴着面具的男子微微一怔,随即轻笑着张口咬下。“我要活……我要努力活着,才能再见到他……”脖子上一阵剧烈的痛楚,我恨得牙痒痒,却偏偏动弹不得。男子却停了下来,冷冷地盯着我。我也狠狠瞪他:“你有什么权力定夺我的生死!那么喜欢死,你自己怎么不去死!”“我不能死,就算再怎么痛苦,我都要努力活下去,活着才能再见到他。”他缓缓抚上我的脸,淡淡开口,竟然说出与我一样的话。突然,他猛地张开黑色的羽翼,就那样直直地飞入夜空。我只能傻傻地仰头看着他从我眼前消失。“我们会再见的。”他忽然回头,看着我浅浅一笑。我惊住。那一轮清冷的月亮仿佛成了绝美的背景,月色下,他脸上的面具清冷而邪魅,明明是两个有些矛盾的词语,用在他身上却是异常的贴切。“晓晓,你怎么样?”洛特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洛特正站在我面前,紧张兮兮地看着我。那个家伙是发觉到洛特的出现,才急着离开?“你看到他了?”洛特难得严肃地回头看向夜空,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离开的方向。“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在追踪魔宴同盟的大法官,离。”洛特看向我。“难道说刚刚那个家伙……”洛特点头。啊?那个变态居然是魔宴同盟的大法官?他就是摩文在等的人?“啊?!”洛特忽然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怎么了?”我惊疑不定地看向他。“那个、那个家伙居然有胆子伤害我最最最宝贝的晓晓!我要杀了他……”洛特夸张地大叫。我抬手抚额。A市似乎已经妖魔横行了,连逛个街都会遇上魔宴同盟的大法官。洛特抱着我回酒吧,却没有见到摩文。“我要回家。”天已经蒙蒙亮了,我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疲倦。我想回家,因为家里有迦斯的味道。在那里,我才能够安心。“好,晓晓要去哪儿,我都陪着。”洛特低头,笑眯眯地轻轻摩挲着我的脸,二话不说地抱着我回家。一开门,便见满屋子的老鼠蟑螂正嚣张无比的四处横行。正欲发怒,洛特已经抬脚跨进了屋子。只一瞬间,那些老鼠蟑螂便消失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虽然总是没个正经,但洛特身为一个资深血族,气场倒是不弱,我暗自点头,他有充当超级杀虫剂的无限潜能!洛特将我放在沙发上,细细地查看我脖子上的伤口。“很严重吗?”我以为那伤口会和之前的伤口一样自动愈合的呢。“他给你下了咒。”“咒?”我疑惑。洛特摸了摸下巴,笑得一脸的灿烂:“你是落难的公主,我是英勇的骑士,放心!我一定会从恶魔手中将你拯救!”“你在唱戏吗?”“耶?晓晓果然和我心灵相通!”瞪大湛蓝色的眼睛,洛特一脸陶醉地望着我,“你知不知道世界上的第一座歌剧院?圣卡西亚诺剧院,那是1637年在威尼斯揭幕的,我有参加哦!还有还有,1972年成立的莱茵歌剧团,那是仅次于巴黎歌剧院的第二大歌剧组织哦!我也有参加耶!”“你好老。”我满头黑线。“有我这么英俊帅气的老人吗?”洛特眉飞色舞,限入回忆不可自拔。我垂头叹气,无视自我陶醉中的自恋狂。“晓晓,年龄不是问题,只要我们真心相爱!晓晓,你爱不爱我,爱不爱我?晓晓晓晓……”我咬牙切齿地咧开嘴,扯出一个恐怖的笑容:“亲爱的洛特。”“在!”某只老年吸血鬼摆了一个标准而潇洒的POSE。“你是我见过最聒噪的骑士。”抿唇,我笑得温柔。“晓晓!”某人哀叹。不理会他的唱作俱佳,我站起身开始翻箱倒柜,最后终于从壁橱里找出了一罐糖果,满满一整罐的奶糖。盘脚坐在沙发上,我剥了一颗送进嘴里,心便莫名的安定下来。“你在吃什么?”洛特好奇地挨着我坐下。“糖。”“好吃吗?”“嗯。”“我也要。”“不给。”“晓晓……”我抱着糖果罐转个身,慢慢享受。“洛特,那个咒,会不会让我死掉?”许久没有回应,我疑惑地转身,却见洛特正满脸怨念地蹲在一旁的角落里,死死盯着我捧在手里的糖果罐。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剥了一粒糖塞到他嘴里,抬手一本正经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乖。”真是的,年纪一大把了,装什么可爱。吃完一整罐糖果,我将洛特晾在一边,爬上床蒙头大睡。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吸血鬼能做什么样的梦呢?梦里,都是阳光的味道,我见到了迦斯,他回来了,就站在阳光下,对着我微笑。“宝贝,起床了。”一个温柔得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我抖了抖,坐起身,随即目瞪口呆。蕾丝的被套,蕾丝的窗帘,连桌布都是蕾丝的。地板光洁明亮得几乎可以照见人影,枕头旁边还摆着一个粉红色的布偶娃娃。这是哪里?“饿了吗?宝贝。”系着围裙的洛特笑眯眯地站在床边,“来,我们共进晚餐吧。”嘴角抽搐数下,我转身看向洛特准备的晚餐,果然……桌上摆着一个嘴巴上被贴了胶布的女人,她惊恐地看着我,拼命的摇头,脸上涕泪交错。看着那女人的穿着,我忍不住爆笑出声,洛特那个家伙居然给她穿着一件印着“LOVE”的蕾丝蓬蓬裙,看起来还真像是一个蛋糕。“送她回去吧。”“她是晚餐。”我懒得和他多费唇舌,随即微微愣住,因为我终于认出这个地方竟然是我家。惊叹地看了一眼洛特,这个家伙简直是家务全能啊!我完全是家务无能。可是他收走了一切关于迦斯的东西,我几乎感觉不到迦斯的存在了。“救命啊!”正想开口,刺耳的尖叫声忽然响起。我诧异地回头,看到那个蓬蓬裙蛋糕嘴上的胶布掉了,她挣扎着掉到地上,尖叫。“小柔?”我惊讶地看清她的模样,她是幸福街的小柔。叹气,我走上前,准备替她松绑。“走开!走开!”她拼命地摇头,惊恐地看着我,“东方晓,你果然是恶魔!恶魔!”伸出的手微微僵住,我笑得有些无奈:“你别嚷嚷,我放你走。”“恶魔……恶魔……唔!”洛特一扬手,那块胶布又贴上了她的嘴巴。我回头,瞪向洛特,洛特一脸的无辜:“她这么吵,会吵醒附近的人。”“你有没有听过兔子不吃窝边草?”我磨牙。“兔子?草?”显然这个家伙没有听说过。“送她回去。”“晚餐……”我阴森森地扭头看向洛特:“再不送她回去,我把你当晚餐!”洛特呆呆地看了我一眼,随即一脸甜蜜地凑到我跟前:“在下十分乐意。”我绝倒。最后谈判的结果,洛特终于妥协了,放弃拿小柔当晚餐的决定。“你迷路了,在街上转了一圈,什么也不记得了。”洛特蹲在小柔跟前,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温柔地施展他的催眠术。小柔仰头怔怔地看着洛特,目光逐渐变得涣散,迷茫。“现在,回家去,立刻”,解开绑着小柔的绳子,洛特站起身,小柔便直直地起身,开门,走了出去。“她没事吧?”我有些担忧地看着小柔离开。“唉,我的晚餐。”洛特依依不舍地看着小柔的背影。我失笑,随即想起刚刚小柔看着我时惊恐又厌恶的眼神,心里隐隐有些刺痛。天亮的时候,洛特终于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巴。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冬日温暖的阳光,洛特美其名曰“保护我”,便不顾我的抗议,爬上床拥着我睡着了。时钟指向十二的时候,我忽然推开洛特坐起身,走向门口。记得刚刚变成吸血鬼的那一天早晨,只一缕阳光,便将我的手腕烤得一片焦黑。现在是中午十二点,正是阳光最猛烈的时候,我不敢想象自己这个时候走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我的双腿直直地迈出去,根本由不得我自己做主。扭头想向洛特求救,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而他正大喇喇地躺在床上,抱着枕头睡得形象全无,我叹气,果然不能指望他。双手自动自发地推开门,我走出房间。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洛特所说的“咒”?那个叫做离的家伙咬我的时候给我下的咒?“怎么办呢,你这么不喜欢自己,作为一个血族,那漫长又永无止尽的生命,你该有多痛苦啊。你会把以前的同类看成是食物,你会眼睁睁看着身边的朋友、亲人一个个变老,一个个死去,最后只剩下你,只剩你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人世里挣扎,该有多痛苦呢?我来帮你解脱。”离那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我赤着双脚站在门口,惊恐地望着屋外灿烂的阳光。连日来的降雪将大地装点得一片银妆素裹,点点金色的阳光覆在银白色的积雪上,美得令人目眩。在阳光的照射下,积雪已经开始融化,我身上穿着的白色蕾丝睡裙是洛特的杰作,虽然只穿着睡裙,我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寒冷的气息。只一步,只要再踏出一步,我就完完全全地曝露在阳光下了。不期然想起小柔看着我时那惊恐厌恶的目光,来不及再想什么,我已经踏出了那一步。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咬牙闭上眼睛,等待烈焰焚身般的痛楚。许久,没有一点动静。赤脚踩在雪地上,双腿依然不听使唤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可是预想中的痛楚和死亡都没有降临,我缓缓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仰头望向天空。头顶,阳光灿烂温暖。一路走过,回头率百分之百。“小姐,你发生什么事了吗?需不需要我帮你报警?”一个人匆匆走到我面前,好心地问。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忍不住苦笑,大冬天的只穿了一件睡裙,还赤脚走在大街上,的确怪异得很。“我没事。”看了他一眼,我听到他血管里那些温暖的血液在流动的声音。吞了吞口水,我继续往前走。刚刚站在阳光下的那一刹那,我差点以为上天垂怜,误打误撞地让我变成吸血鬼,如今又歪打正着地让我变回人类。可是此时,我清醒地明白一切没有那么简单,我对血液依然有着异于常人的浓烈渴望。“小姐!小姐!”远远的,有一个警察走了过来拦住我,“你发生什么事了?”我管不住自己的脚步,偏偏还要压抑住自己要扑上去咬他的冲动。“小姐,你这样会被冻病的,需要我帮你联系家人吗?”警察叔叔发挥着人民公仆的责任心,锲而不舍地追上我,又问。家人?我哪里有家人。“小姐,请出示你的身份证!”见我一直不肯停下脚步,那警察一脸严肃地拦住我,挡在我面前,估计当我是不知从哪个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了。“真不乖。”忽然,有人轻轻地在我头顶拍了一下。只那轻轻的一拍,我居然一下子停下了脚步。下意识地仰头,我看向那个站在我身旁的男子,是他!“她是我妹妹,闹了点脾气要离家出走呢。”将自己的长外套披在我的肩上,他扬了扬唇,看向那个警察。一阵风掠过,拂起他微卷的酒红色长发,露出脸上戴着的白色面具。警察呆呆地看着他,随即转身便走,一句也没多问。这个家伙一定像昨天洛特对小柔那样,用了催眠术!“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他看着我,微微扬唇。“你对我做了什么?!”瞪向他,我问得有些迫不及待。“喜欢阳光吗?”他仰头望向天空,低低地笑。“你对我做了什么?”我继续瞪他。“一个无伤大雅的咒语而已,我以为你会喜欢”,他低头看我,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那白色的面具透着邪魅,与我的脸颊只半分之遥。喜欢?天知道我刚刚站在阳光下的时候吓得心脏差点停摆!呃……这个形容不对,我的心脏早就停摆了。不过阳光的感觉……真的不错。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感觉到阳光了。“你究竟想干什么?”懒得跟他绕圈子,我直问。“我要你帮我找人。”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凭什么?”“你有十天时间。”“如果十天没有还是找到呢?”“那么,”他凑近我,在我耳边轻声呢喃,“你就死吧。”声音透着生生的寒。我不甘地磨牙:“你那么神通广大,自己为什么不找?!”“我已经找了四百年了。”“四百年?”我终于怪叫起来,“你脑袋坏了没有?你找了四百年都没有找到的人,你让我在十天之内找出来?!你直接杀了我吧!”“杀了你?”他斜斜地睨我一眼,忽尔轻笑,“好主意。”不是吧!我后退一步,忙没骨气地扯出一脸的笑意:“找人嘛,行!不过我们交换条件,我答应帮你找人,你也要帮我找一个人!”“我不喜欢和人谈条件。”他气定神闲。“我不是人,我是吸血……我是血族。”想起那一晚他的话,我硬生生地压下“吸血鬼”三个字,改成“血族”,换来他的嗤笑。“你要找谁?”他淡淡看我一眼。“吸血鬼里有没有叫W的?或者名字里带有这个字母的?”我眼巴巴地看着他,那枚银戒上的字母是找出那个咬了我的家伙的惟一线索。“女王的头号忠犬闻人白的首写字母不就是W吗?”他嗤笑。闻人白?我想起了那个白衣银发的审判者,是他吗?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无。那一日他看到我时一丝异样都没有,我怎么能够光凭W这个字母就肯定是他呢?“我觉得我们先来谈谈我要找的人对你比较好?”抬手捏着我的下巴,他挑眉。“为什么?”我傻傻地反问。“因为十天之后找不到人,你就死了”,冰凉的指腹轻轻划过我的唇,他缓缓扬起唇,“一个死人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我暗暗磨牙,这个嚣张的家伙。“你要找谁呢?”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我吞下一肚子火,笑眯眯地问。“摩文。”他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两个字的,偏偏又带了些意味不明的萧索和情愫。“摩文?”我呆了一下,他也在找摩文?“那个家伙号称魔界最伟大的预言师。”我该庆幸吗?至少不用担心找不到他要找的人。“你只有十天时间,记住。”我下意识地点头,“呃,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不是血族吗?为什么能在太阳下行走?”“天知道我是什么东西。”他咧了咧唇,笑得如恶魔一般。一转眼,他已经消失在空气中,周围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突然消失。拉了拉披在肩上的外套,我从衣袋居然摸出一个钱夹,便磨磨牙直接走向对面的商场。